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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60

作者:飞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51章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林三老爷看着自己的路人甲大哥都惊呆了。


    “难道你知道?”


    宁国公歪了歪头。


    “知道啊。”他理直气壮地躲在宁国公夫人的身后,觉得自己找着了靠山,因此一点儿都不担心眼前的弟弟。


    有媳妇儿在,国公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这样任性。


    可是林三老爷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嘴角,看着一向很笨的长兄,艰难地确认道,“大哥,你早就知道阿萝不是林家的血脉?”这不能够吧?他大哥这么笨,到底是哪里露出蛛丝马迹叫他知道了?然而他就见宁国公犹豫着点了点头,蹭了蹭妻子的手臂尴尬地说道,“偷听到的。”


    见宁国公夫人垂头看着自己,他就哼哼着说道,“之前你和阿玄说话,我偷听到的。”作为一位致力于将八卦进行到底的优秀国公,国公爷一直流窜在宁国公府的各个角落。


    因此,偷偷儿趴在窗户外头偷听一下妻子跟靖王的说话什么的……


    “难得你竟然能忍得住没有来问我。”宁国公喜欢八卦,也乐于跟人分享八卦,宁国公夫人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我也没当一回事儿。阿萝是谁的孩子,这重要么?她养在林家,是阿妧的姐姐,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三弟,这啥叫是咱们家的血脉还是不是咱们家的血脉呢?难道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才是咱们的孩子?我觉得阿萝既然从小儿养在林家,那就是跟林家有缘,就是林家的孩子。”


    宁国公就抓了抓头,他一向很笨的,为人又庸碌,没有弟弟们的许多心眼子,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他就垂头小声儿说道,“孩子们快乐,咱们看着她们幸福,这不就足够了么?”


    林三老爷怔怔地看着宁国公。


    他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兄长一般。


    从小儿,他与南阳侯的光芒就将兄长压制得黯然失色,说起来,兄弟里头,他与南阳侯之间的关系比与宁国公的要紧密得多。


    因他有时也觉得长兄很笨。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霍然发现,他或许不过是自诩聪明罢了。


    那么精明,那么干练,可是其实,他并不必从前并不如何放在眼中的长兄更优秀。


    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妥协了。


    “既然大哥与大嫂都知道,还愿意将她过继到长房,那就由着你们好了。”


    “你不阻拦啊?”宁国公急忙问道。


    “大哥都说了,阿萝是林家女,既然如此,我还阻拦什么?”林三老爷斯文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到阿萝的身世,目光之中不由露出几分凝重来对宁国公沉声说道,“只是阿萝的身世,大哥一定要谨守不要叫旁人知道。不然……”他有些复杂地对兄长说道,“阮氏当初与阿萝的父亲未婚有孕,哪怕有许多的苦衷,然而未婚生女,也不及林家女来的体面。”


    “她父亲是……”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就看向谦侯府的方向。


    “宁香的?!”宁国公顿时就震惊了,顺便精神抖擞试图八卦。


    “不是。”林三老爷发现自己果然没看错大哥,还是和从小儿一样儿那么蠢。


    “那是?”


    “谦侯当年有个弟弟。”事到如今,林三老爷就决定不给南阳侯那混账二哥隐瞒了,反正看宁国公夫人含笑沉稳的样子,大概是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大理寺卿在国公夫人身上翻了船。


    宁国公夫人也蛮诧异阿萝的生父来的。


    她也本以为是霍宁香……


    只是林三老爷显然尚且不知道宁国公夫人是在诓自己,因此就继续斟酌着说道,“大哥大概不知道谦侯这个弟弟,想当初一箭惊天,险些将陛下一箭射死。他善用强弓,阿萝这一点,随了他。”


    林三老爷卖起自家二哥来十分顺手,见宁国公倒吸凉气,就继续说道,“当年阿萝投军,二哥不肯令阿萝前往江东,就是唯恐阿萝被人撞见。她据说生得……也不必说据说。她与霍宁香生得相似,大哥也应该看得出来。”


    所以她才怀疑霍宁香是阿萝生父来的。


    宁国公夫人继续微笑,鼓励小叔子继续说。


    “霍家满门抄斩,只逃出了谦侯一个。阮氏……在这之前就有孕,却并未嫁入霍家,因此逃出了一条生路。只是她未婚有孕,不见容于家族,被家族抓捕要落了她这一胎。当年她曾经与二哥有恩,因此二哥将她收入侯府,给她平稳安定的生活,又给了她腹中孩儿一个正经的名分。”林三老爷说到这里,就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阮氏当年几乎被她娘家逼死。因此我才说,二哥其实……”


    “你别把二弟说得这样高尚好么?”宁国公听了半天,就纠结地说道。


    林三老爷抽了抽嘴角。


    “高尚?”


    “他抢了她进府,还,还和她有了阿妧,你说他特别高尚,还报恩来的……你家报恩要睡了恩人啊?”宁国公就抓头问道。


    这逻辑很不对好么?


    可以报恩,但是阮姨娘人家有没有说给他当真正的姬妾?


    且若是当真报恩,就一定要将她收为妾室一个办法?


    “我听说二弟还赶走了她的家人,驱逐了她的痕迹,我就觉得吧,二弟其实心里本也打着坏主意,是不是?”


    见林三老爷难得哑口无言,宁国公就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你如今这样说,我就越发觉得二弟不是个东西。粉饰太平,内里打开如此不堪。你也算了,我不想听了。既然阿萝是霍家的血脉,这事儿我就得叫宁香知道。他孑然一身,本以为家族衰落,如今想来,倒是还有至亲在。还有阿萝……”


    宁国公就犹豫着看向妻子。


    “这事儿……是不是该跟阿萝说清楚?”


    “大哥!”


    “你顾忌阿萝的名声,她的身世不叫外人知道,这是好意,我明白。可是阿萝自己若是不知自己的身世,那得多可怜?”宁国公就摇头说道,“难道说破了真相,阿萝就不是林家的女儿了不成?不过是再多个长辈真心地疼爱她,叫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我就想着吧,阮姨娘这事儿,是二弟,是林家做错了。咱们不能瞒着阿萝一辈子,你说是不是?”他的心一向都很简单。


    因此,他觉得自己说得这许多的话,都是发自内心,还往妻子的方向看去。


    “你做的没错。很好。”宁国公夫人就温煦地说道。


    “就算阿萝知道自己的身世,往后也可以过继给长房。不过我猜想,谦侯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也是为了她的名声,方才闭口不言,甚至宁愿不肯认亲?”


    见林三老爷沉默地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宁国公夫人就轻叹了一声。


    她觉得阮姨娘这女子十分可怜。


    南阳侯的做法,看似是为了保全她,是为了她与她的女儿,可是又如何不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巧取豪夺呢?


    更叫人难过的是,这个男人抢了她,却又没有善待她。


    他的府中有与阿萝同岁的那么多的庶女,可见那时阮姨娘也不过是南阳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


    可是毁了的,却是阮姨娘的一生。


    “阮氏的尸骨之事,我与你大哥就交给你。”见林三老爷沉默地点头,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这一次,三弟,一定要稳妥再稳妥,也一定要确认那一定是阮氏的尸骨。”


    她想到今日的争执,难免心中疲惫,更何况因知道外头小辈们在偷听,与宁国公兄弟都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只觉得心中满心的郁结与愤怒都无法宣泄。她当初听靖王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愤怒。


    可是如今,却只觉得悲凉。


    为阮姨娘的一生感到悲凉。


    她又觉得心里压不住的,是对南阳侯的怒意。


    为什么就为了一时的欲望,就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若阮姨娘当真愿意在侯府之中享受荣华富贵,又怎么会在盛年凋零?


    “我知道了。”


    “三弟曾经觉得二弟做得对,至少没有叫阮姨娘流落乱世,给她一份平安之地。只是我得跟三弟说说女子的心。”宁国公夫人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就平和地说道,“女子的心里,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固然珍贵。只是她……”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林三老爷看着眼眶发红的长嫂,突然狼狈地侧头低声说道,“大嫂不必说了。是我错了。”


    他突然不能那样理直气壮地为南阳侯分辨。


    他以男子的角度看这段关系,只觉得南阳侯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女子的心呢?


    若他原配尚在,想必那个女子也会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吧?


    “过继之事,我们秉明老太太之后就会去筹备。”宁国公夫人急忙垂头掩了掩发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地说道,“劳烦三弟了。还有,不日我会请谦侯过府。”


    她努力压住了心里的伤感,这才亲自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就听见几声哀叹,几个小东西就滚了进来,阿妧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顺便看自己的两个嫂子滚得更圆润些,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儿,仰头就殷切地看着宁国公夫人。


    “母亲你哭了?”阿妧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抓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说起了一些伤感的事,并无不妥。”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安慰。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脸上。


    “阿萝,你过来。”


    见阿萝上前,姿容绝世,眉目似画,风流婀娜仿若天上仙子,宁国公夫人的脸上就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不知道阮氏在知道未婚夫死去,不见容于家族之后,还有怎样的胆量与爱支撑着一定要生下阿萝。


    她只觉得,阿萝有这世上最勇敢的母亲,也是最好的母亲。


    “你往后还是叫我大伯娘。”见阿萝面容不动,阿妧小声儿求情,宁国公夫人就继续含笑说道,“你依旧会过继到长房。只是阿萝,你与阿妧不同。我并未抚养过你,你也有自己的母亲。”


    阿妧和阿萝是不同的。阿萝是阮姨娘费劲血泪留下的孩子,是阮氏曾经坚守那份爱的证明。她是阮氏的女儿。阿妧却不一样。虽然阮氏生下她,可是宁国公夫人亲手将阿妧养大,做阿妧的母亲,她当之无愧。


    可是她却不能做阿萝的母亲。


    “母亲,你的意思是?”


    “阿萝记在长房,不过不必唤我母亲,还和从前一样儿。”宁国公夫人就垂头看着露出大大笑容的女儿道,“开不开心?”


    “开心!”阿妧用力点头。


    她不在意阿萝会不会叫宁国公夫人母亲。


    那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她在意的是,她们姐妹终于可以在一块儿了。


    阿萝却愣了一下,看着慈爱地对自己微笑的宁国公夫人。


    “多谢您。”她轻声说道。


    顿了顿,她却忍不住问眼前这位优雅又温煦的长辈。


    “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看着她一脸茫然,有些犹豫又有些慌乱,仿佛不知该如何接受自己好意的手足无措,宁国公夫人的眼里就露出几分笑意与温柔。


    她抬手摸了摸阿萝的发顶,如同爱惜自己的女儿。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这样的孩子,本该幸福。


    不是么?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为大伯娘做过。”阿萝就紧张地说道。


    “做孩子的,不需要为长辈做什么,就理应得到庇护。”见阿萝的眼眶红了,宁国公夫人就柔声说道,“你的生母是值得钦佩的女子。你日后要记得她。阿妧也是。”


    见阿妧听话地点着小脑袋,乖乖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这才对阿萝说道,“明日我要请谦侯过府。到时候阿萝你也来,我还有事与你说。”她说得郑重,阿萝就迟疑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握住了妹妹的手。


    她知道宁国公夫人的态度怪了些。


    不过想来,大概很快就要分明。


    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没有耐心,早就在显荣长公主麾下干不下去了,因此就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霍宁香风姿楚楚而来。


    谦侯大人眼角含着几分笑意,显然在哪里发了小坏,叫阿妧偷偷猜想,只怕恭侯府上又要倒霉。


    因此当霍宁香心情不错地坐在宁国公的对面听着路人甲跟自己八卦“厨房里那只叫翠花儿的老母鸡竟然下了双黄蛋!”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就见宁国公夫人对自己笑了笑。


    宁国公夫人一向在霍宁香面前不苟言笑,霍宁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阿萝过来。”叫闲杂人等,连阿妧在内一块儿出去,且叫林珩看守弟弟妹妹们不许偷听,宁国公夫人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给你大伯磕头吧。”她对阿萝柔声说道。


    第252章


    霍宁香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了。


    阿萝皱了皱眉。


    “您忘了,我一向都称伯伯的。”


    “不是称呼,而是你本就该唤谦侯一声伯伯。”宁国公夫人见阿萝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就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这事儿,我本是亏了心的。早年我猜出了几分,只是不敢作准,又不敢去询问谦侯,因此耽误了你。”


    宁国公夫人其实觉得自己的确不对,想当初也曾经是想要隐瞒的,此刻就带着几分愧疚地对阿萝柔声说道,“六丫头,你要听我说。你并不是林家的女儿。”


    “我不是林家女?”那她又是谁?


    阿萝一向聪慧,茫然惶恐之后霍然看向霍宁香。


    霍宁香沉默着垂着眼睛。


    他的笑容都在慢慢消失。


    “你的生父是霍家子,谦侯是你的亲伯父。”见阿萝婀娜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宁国公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将当初南阳侯是怎样将阮姨娘收到了侯府之中之事给说了。


    见阿萝摇摇欲坠,雪白的脸惨白得没有血色,她急忙拿手握住阿萝冰冷的手指摩挲道,“跟你说这些,不是不认你了。只是我想,你总有权利知道,谁是你的亲人。”她就对霍宁香说道,“我昨天晚上已经跟老太太说了。阿萝可以记在长房。名义上她依旧是林家女不会改变。可是这个孩子……”


    “总是要还给霍家。”


    总是要阿萝知道她的根。


    而不是懵懵懂懂,被蒙在鼓里地过一生。


    一滴眼泪从阿萝皎洁的脸上落下来。


    “我母亲,她,她是因……”


    “当年平宁公主将她送到自己的别业去。只是之后她殉了国,别业之中树倒猢狲散,你母亲流落别处。我去找她的时候,别业里已经空无一人。”


    霍宁香就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母亲和你。只是我走遍了南朝各处,甚至找到了你外祖家曾经的宅子,他们却都早就不知踪影,余下的一些下人对你母亲也都闭口不谈,只说从未见过你的母亲。”如今想来,都是南阳侯做的好事。


    “他救了你的母亲,给了她平安,可是我从未感激过他。”霍宁香轻声说道。


    因为或许南阳侯带给阮氏的,是更大的伤害。


    “所以,所以母亲那时为何要留下我?”若是阮姨娘那个时候将她一碗堕胎药给堕掉,之后的人生或许可以重新开始,或许可以逃过南阳侯这一个劫难。


    阿萝不能明白当年羸弱的母亲是用一种什么心情,不顾一切也要生下她。她想到阮姨娘那些年里对她一点一滴的爱,哪怕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令阮姨娘那么痛苦,可是她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温柔而慈爱的。


    为了她,甚至连家都不能回,沦落成了北朝勋贵的妾室,这值得么?


    阿萝只觉得心酸。


    “你母亲和你父亲,自幼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霍宁香只觉得喉咙哽咽,顿了顿,方才艰难地继续说道,“他们早年就有婚约,你父亲对你母亲很好。”那是他曾经见过的最令人艳羡的一对儿,高大寡言的青年,明媚天真的少女,他们站在一块儿,霍宁香那时年轻气盛,总是偷偷儿欺负表妹,然后看着弟弟走过来无声地将娇气地跟自己不依不饶的表妹护在身后。


    多么般配的一对?


    甚至令他表妹有勇气,当他们兄弟即将前往沙场之前,就偷偷潜入弟弟的房里。


    那依旧记得那年,弟弟奔赴沙场前的那幸福的模样。


    “大哥。”英俊强壮的青年红了一张小麦色的脸,对戏谑地坐在车中探身出来对马上弟弟眨眼睛,一同上沙场的兄长低声说道,“阿阮……大哥,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憧憬,他也的确没有死在战场上。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霍家一夜倾覆,弟弟却死在了曾经忠诚的帝王的手中。


    霍宁香就算是如今也能够想到当年弟弟的每一句话,还有对未来的期待,还有对他怀着莫名敬畏的样子。


    “表妹说要给我生个孩子。大哥,我得回来娶她。”


    终究,她却没能嫁给他。


    阿萝默默地捂住了嘴,努力不要哽咽出声,叫门外的妹妹听到。


    她动了动嘴角,方才沙哑地说道,“那阿妧……”


    “阿妧是林家的女儿。”霍宁香轻声说道,“那时你该知道,你母亲已经入南阳侯府多年。”他不想去听任何人说,阮姨娘到底是怎样入府,或许南阳侯的心血来潮,令他庇护了阮姨娘,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阮姨娘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成为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妾室,然后在那侯府之中悄无声息地湮灭?


    还要侍奉那个男人?


    霍宁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不怨恨林家。可我却多少怨恨南阳侯。”


    更何况,南阳侯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去抚养阿萝?


    他抚养她,可是却从未善待过她。


    他叫阿萝在乐阳郡主母女面前卑躬屈膝,做一个奴婢。


    叫霍家的女儿,给抄斩了霍家的南朝皇族的血脉做奴婢。


    霍宁香想到阿萝那么多年在南阳侯府中无望的挣扎,眼泪就忍不住慢慢地落了下来。


    他心疼极了,且这么多年为了曾经他的心事,还有阿萝的身份与出身,他谨守这个秘密。疼爱她,却不敢过分疼爱。想要维护她,却不敢过度维护,那种小心翼翼,还不能叫这孩子察觉的无奈与悲痛,都令霍宁香心力交瘁。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宁国公夫人愿意将一切都揭开,却还是保留了阿萝在林家的身份。他不知该如何感激宁国公夫妻,只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很苍白。


    “那阿妧呢?你怨恨南阳侯,那对阿妧呢?她是……你难道不讨厌她?”阿萝突然嘶哑地问道。


    霍宁香顿了顿,方才轻叹了一声。


    “她是你母亲的孩子,我只会疼爱她。阿萝,你不必担心我因南阳侯迁怒阿妧。”


    阿萝这才低低地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阿妧性情肖似你母亲。看见她,我就感到见到了你母亲曾经的样子。”


    “不要再说这个了。”阿萝飞快地说道,“再也不要说这个。”


    霍宁香没有见过阮姨娘最后那挣扎又绝望,明明已经没有生机,心如槁木,却依旧要为了两个女儿挣扎地活下去的样子。


    那样子其实早就磨灭了全部的美好。


    她,她不能去想象,母亲曾经和妹妹那样快乐天真。


    “求你了。”阿萝低低地央求道。


    霍宁香仿佛明白了什么,终于什么都不说了。


    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飞快地擦了擦眼睛。


    “既然这样,我不是林家女,伯娘,我就不能厚颜无耻占据长房的位置。”


    阿萝本性刚烈,哪怕一开始在伤心,可是到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利落地跪下来给霍宁香用力磕了三个头,这才抬头看着宁国公夫人郑重地说道,“我明白大伯父,大伯娘都是为了我好。想要维护我。只是我既然不是林家的血脉,哪怕养在林家,却不能总是令长辈们为我为难。”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想姓回我原来的姓氏。”


    宁国公夫人一愣,之后沉吟起来。


    “可是你母亲当年……”阮姨娘未婚有孕,阿萝的身份比庶女还要令人诟病。


    “我不在意。伯伯,您也不在意,对么?”阿萝不在意自己是未婚所出,没名没分,还是什么。


    霍宁香迟疑了起来。


    他当然愿意叫阿萝改姓,只是若只涉及南阳侯他会毫不犹豫,可是如今还牵扯林家整个的声誉。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缓缓图之。”霍宁香就斟酌着对阿萝和声说道,“待时机成熟,既不伤害林家的门楣与清誉,也不伤及所有人的名声,到时候,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年不管不顾的性子,阿萝想到阿妧,怔忡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说道,“可以。”她的确不能那样激烈,令阿妧也跟着被牵连。毕竟若是牵出当年旧事,那阮姨娘当年的一切就都暴露在世人面前。


    阿妧又该如何自处?


    “我想等阿妧大婚之后,再与她说这些事。”阿萝决不能容忍自己打断阿妧的婚事。


    “这都你自己决定。六丫头,你长大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宁国公夫人和声说道。


    她给了阿萝最大的自由。


    阿萝闭了闭眼,慢慢地跪在宁国公夫妻的面前。


    “我……亏欠大伯父与大伯娘太多。”宁国公夫妻并不欠她们姐妹什么。可却养大了阿妧,又如今待她这样好。阿萝只觉得心中感激莫名,用力地给宁国公夫妻磕头,不顾雪白的脸上已经红肿青紫一片,这才抬头咬着嘴唇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母亲,我母亲的尸骨,我想将她与我父亲合葬。”


    母亲到死都抓紧了那枚刻着他们形势的戒指,到死都在爱着她的生父。


    她想,母亲是想要和父亲在一块儿的。


    生不能在一起幸福,就死了葬在一块儿。


    “我父亲他……”


    “葬在江南。”霍宁香当年将霍家上下都从乱葬岗背了出来,将他们都安葬,不叫他们暴尸荒野。


    阿萝的嘴角就勾了勾。


    “可以。”宁国公夫人就缓缓地说道。


    见她并不阻拦,阿萝心中愈发感激。


    更何况将此事揭穿,阿萝才明白之前一直在疑惑霍宁香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当年不过是看自己一眼就愿意投降,那并不是迷惑有奸计,而是因他认出了自己。


    只是感激与亲近的话,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多说的性子,因此压在心中不提。不大一会儿,整理了心情,只觉得南阳侯的一切她都懒得去理会,打开了屋子,就见阿妧软趴趴地趴在靖王的手臂上无精打采,看见阿萝走出来,小姑娘顿时就跳了起来。


    “姐姐,姐姐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呀?”十姑娘就八卦地探头探脑,眼睛亮晶晶的。


    阿萝看见她无忧无虑,小爪子紧紧地抓着靖王追着自己跑,只觉得眼眶酸涩。


    她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霍宁香当初的那一句话。


    阿妧肖似阮姨娘年少时。


    “没什么。”她已经分不清,眼前晃动的是曾经的母亲还是如今的妹妹,却只想着,自己宁愿拼尽一切,哪怕命都不要,也要保护这最美好的笑容。


    慢慢地把阿妧给抱在怀里,阿萝就听见小东西哼哼唧唧抱着自己的腰不撒手,就低声说道,“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只是往后我与伯伯更亲近一些,你不是也会开心?”见阿妧想了想,用力点头,她垂头亲了亲阿妧的眼睛。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可是又有一种很欢喜,很踏实的感觉。”阿妧就闭着眼睛小声儿说道。


    靖王立在一旁,看了看宁国公夫妻,又看了看霍宁香,哼了一声。


    “来日方长,你姐姐总是在你身边。”所以别亲了!


    靖王好嫉妒。


    “那当然。一辈子都不能撒开我姐姐的手。”阿妧就抱着阿萝认真地说道,“往后我好好儿照顾姐姐,我有的幸福,都分给姐姐。”


    “这两个孩子。”


    “虽然稚气,不过胜在真心。”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他立在一旁,眼角微红,却越发俊美逼人,阿妧见了霍宁香就急忙问道,“伯伯前儿病了,身子可好了些?”


    这小姑娘就很忙碌地问候了一圈儿,阿萝就笑吟吟地看着她拱着小爪子团团在长辈面前讨好,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觉得如今的生活已经十分圆满,只要等时机成熟,自己就踹了南阳侯自立门户,重整霍家声势,因此越发不在意南阳侯府到底乱成什么样儿了。


    倒是南阳侯府,经过几日的动荡,南阳侯夫人红着眼眶就来了宁国公府。


    “大嫂。”见宁国公夫人正和阿妧对坐,与太夫人一块儿商议阿妧的嫁妆,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虽然阿萝过继之事不明原因就黄了,可是南阳侯夫人如今不知该怎么面对阿萝。


    哪怕南阳侯不说,可是他将阮姨娘竟然单独葬在了西屿山,还有佛寺供奉,这都代表南阳侯心中待阮姨娘的不寻常。


    想到曾经隐形人一般的阮姨娘,南阳侯夫人心里就越发无法分辨。


    还有乐阳郡主母女……


    他心里记挂了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却对她那样冷淡?


    明明,明明她都已经与他忏悔当年自己的过错,可是他却始终不肯回头。


    不过想到如今在南阳侯跟前最得宠的那个乐阳郡主的侍婢袖鸾,还有乐阳郡主这眼见的苍老,南阳侯夫人心里又觉得对阿萝姐妹生出莫名的滋味。


    阮姨娘不过是寻常妾室,不必在意。


    倒是乐阳郡主,这么多年,竟然憔悴狼狈到了满脸皱纹的地步,令南阳侯夫人心中畅快。


    活该!


    第253章


    然而宁国公夫人是真顾不上南阳侯夫人的倾诉了。


    南阳侯夫人来之前,她正忙着阿妧的婚事。


    在靖王殿下持之以恒地端坐礼部大堂多日之后,礼部尚书大人终于可以摸着头上的大汗跟皇帝禀告一声儿。


    都筹备好了。


    王爷可以大婚了。


    所以可以不要再天天儿往礼部上班儿了好么?


    整个礼部的大家都在拼命地掉头发来的。


    因此靖王就很得意,也很满意地通知了宁国公夫人,赶紧开始准备大婚。


    阿萝都已经回京,阿妧的愿望都已经满足,再不大婚还等什么呢?


    “母亲,母亲,我真的可以嫁给殿下了么?”南阳侯回京虽然在南阳侯府之中掀起了大风波,可是其实在宁国公府,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知道南阳侯将乐阳郡主给带回来,太夫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因此对次子的几分想念之心也淡了。她也见南阳侯这打从回京就仿佛跟兄弟们起了心结,虽然嘴上不说,可是阿妧却知道,太夫人心里是难受的。她这几天贼兮兮地想知道,母亲与霍宁香和阿萝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宁国公夫人没说。


    阿萝不让说,那国公夫人自然不会说。


    “是是是,你都问了很多遍了,还问?”


    “我心里头高兴。”阿妧小脸儿红扑扑的,仰头露出一张光彩照人的娇艳的脸。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阿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活得要飞起来了。


    “欢喜大婚的姑娘多得是,只是欢喜到你这个份儿上的却不多见了。”见阿妧仰着小脑袋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宁国公夫人伸手就点着她的小脑袋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您见过很中留,不爱嫁人的姑娘么?”阿妧就翘着尾巴问道。


    这个还真没见过。


    想当初国公夫人要嫁给路人甲国公爷的时候,心里也十分乐意,不愿意耽误一天儿的。


    宁国公夫人就无奈地笑了。


    她拉着阿妧的手正走在给阿妧预备嫁妆的那个院子里,因阿妧是宁国公独女,又有两个十分大方能干的兄长,还有更能干的姐姐,因此一家子给她堆出来的嫁妆就富丽堂皇令人目眩神迷。阿妧都叫那宝光莹莹的嫁妆给照花了眼,且又有各家与阿妧交好的人家送来的添妆,更是堆出了一个满堂锦绣。


    阿妧就觉得这样的嫁妆,简直就把她给堆成了一个小富婆儿。


    靖王殿下娶了她,其实特别不亏


    “看看,喜不喜欢?”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带着阿妧看她的嫁衣。


    亲王妃规格的大红嫁衣,艳丽庄重,阿妧摸着这水一般质地的衣料,看着上面精致的刺绣,只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嫁衣。


    “这料子我从前都没见过。”阿妧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


    “陛下特特儿叫南边儿进贡的,说当年南朝皇族尚在的时候,也只有公主下嫁才有这样的料子。你二嫂大婚的时候也是这种料子。陛下与皇后说过,女子的大婚,一生只有一次,他自然是希望你们的这嫁衣能是最好的嫁衣。”


    皇帝的心里,未尝没有将阿妧当女儿疼爱的意思,且想当年胖嘟嘟一团的小东西,叫皇帝总是说想起了曾经过世的三公主。宁国公夫人不大乐意阿妧去给三公主当替身,只是阿妧却不怎么在乎这个。


    阿妧都得了实惠,给皇帝一点儿心灵上的藉慰有什么不行的。


    倒是这两年,皇帝仿佛更尊重阿妧几分,不再提及三公主。


    他看阿妧,就是当真在疼爱阿妧,而不是透过疼爱阿妧去怀念自己的女儿了。


    “回头等我和殿下进宫了,我一定多谢陛下。”阿妧美滋滋地把雪白的脸贴在丝丝微凉的衣料上蹭来蹭去。


    宁国公夫人就疼爱地看着她。


    也是因此,当南阳侯夫人上门的时候,宁国公夫人哪里有空理睬她呢?


    只是想到南阳侯干的那点儿破事儿,宁国公夫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带着阿妧一块儿去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正面带温煦的微笑问了儿媳几句阿妧嫁妆的事儿,再听着南阳侯夫人与自己说话。见次子媳脸上还尚存几分喜悦与不甘交织的表情,太夫人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都说家和万事兴,南阳侯夫人乐意与南阳侯回转,她心里不是不高兴。只是她却总是觉得次子的冷淡,依旧伤人。


    “大嫂这是做什么去了?”南阳侯夫人看见阿妧,脸色一僵。


    打从林唐挨了南阳侯一耳光,她就觉得自己没法儿再喜欢阿妧和阿萝。


    这些年,为了这对儿姐妹,南阳侯府里都已经闹出了多少的风波?


    林唐为了这两姐妹,不只一次挨了南阳侯的耳光。


    他是南阳侯夫人的独子,南阳侯夫人心里怎么会不心疼。


    “弟妹来了?”宁国公夫人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哪怕再觉得南阳侯夫人可怜,可是南阳侯夫人这常常给阿妧脸色看,宁国公夫人的心里都是不悦的。


    她握住阿妧的手叫她跟着自己走到了南阳侯夫人的身边,顿了顿,方才缓缓地说道,“我以为弟妹要在家中照顾二弟,这段时间没空来国公府。”见南阳侯夫人一愣,她就笑吟吟地垂头对阿妧说道,“你二婶是个心里不经事儿的,不知咱们府里忙,想必是忘了你要大婚了。”


    阿妧就知道宁国公夫人恼了。


    这么带骨头的话出来,都有些不像是一向温柔的宁国公夫人。


    显然宁国公夫人这股火儿压在心上许久,这是忍耐不住,因此才发作出来。


    “没事儿,母亲您在意我大婚就足够了。我只要您就足够了。”阿妧知道宁国公夫人是为了自己才不悦的,眼眶发热。


    她把小脑袋扎进母亲温暖的怀里去。


    “是了,我都差点忘了是十丫头大婚。”南阳侯夫人就尴尬地说道。


    “没什么,你不过是婶子。阿妧的婚事有你大嫂呢。”次子媳这一下子得罪了长媳,太夫人头都疼死了。她也知道,长媳是个十分宽容的人,可是不能触碰的逆鳞就是儿女。


    从前南阳侯夫人对阿妧的大声呵斥与冷淡,宁国公夫人虽当场也有时为阿妧辩驳,然而这口气就已经憋在心里。话说回来,太夫人心里也有些埋怨南阳侯夫人。哪怕她不喜庶女,可是如今阿妧也已经不是南阳侯府的那个小庶女了。


    她记在长房,南阳侯夫人也没有身份如同呵斥家中庶女一般去呵斥她。


    这不也是打了宁国公夫妻的脸?


    “母亲说得是。”南阳侯夫人就急忙说道。


    太夫人就越发叹气。


    “你们侯爷回府,府中可还安稳?那些个不懂事的姬妾,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想打想骂,端看你的意思就是。”太夫人就对南阳侯夫人和声说道,“如今你们侯爷越发显赫,只是你也不要纵着他的性子胡来。我怎么听说他仿佛将阮氏的尸骨给安葬在了西屿山?这就胡闹了。祖坟里摆口空棺,若不是你大哥发现,这也太不像话了。多伤人?他把孩子们每年去上坟的心当成什么了?不过既然阮氏不愿葬在祖坟,西屿山也挺好,不要再惊扰故去的人。”


    太夫人只觉得从南阳侯这做法里看出什么异样。


    不过她不愿再叫南阳侯夫人对阿萝与阿妧有什么心结了。


    “西屿山挺好的,母亲,叫阮氏继续供奉在那里吧。”南阳侯夫人是不愿往后自己跟南阳侯的坟地旁还有别的女人的。


    阮氏竟然没有葬在祖坟里,她其实心里颇为高兴。


    只是想到南阳侯对阮姨娘的这份不同,她的脸色又有些僵硬。


    “你是个宽和的人,往后会有福报。”太夫人就装作自己没有看见儿媳的脸色,这才转移话题问道,“你来府里做什么?”


    “并没有什么。只是想着侯爷这多年辛苦刚刚回京,因此我想着如何照顾侯爷。”南阳侯这回回京真是风光到了极点。皇帝大肆封赏,虽然没有给南阳侯加官进爵,可是却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作为对南阳侯的奖赏。


    且隐隐有传言说皇帝属意叫南阳侯去兵部做尚书,这样显赫风光,南阳侯夫人自然也跟着被人奉承。她最近过得很不错,虽然南阳侯对她依旧冷淡,可是她冷眼瞧着,南阳侯对乐阳郡主也越发寻常。


    如今得宠的是南阳侯身边的通房袖鸾,曾经那个乐阳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婢。


    不过袖鸾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甚至还是个胆小如鼠,战战兢兢的脾气,南阳侯夫人一瞪眼,这袖鸾都能跪下的那种。


    南阳侯夫人就没有将这袖鸾放在眼里。


    “他在百越多年,吃苦受累,日夜为国尽忠。”南阳侯夫人想到如今风光至极,显赫荣耀的丈夫,就忍不住想到曾经自己抱怨丈夫不能给自己带来荣光,一时就越发羞愤,对太夫人轻声说道,“可我却只安享侯爷带回来的富贵平安。老太太,我与侯爷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想与侯爷闹了。”


    她没有见太夫人越发头疼的模样,只轻声继续说道,“我愿意悔过,侯爷也……”


    “你做错什么了?”还悔过。


    “我曾经伤了侯爷的心。”南阳侯夫人不敢提当年自己说了什么,就轻声说道。


    “他伤你伤得更重。要我说,愧疚的是他才对,怎么反倒成了你?”哪怕南阳侯才是亲儿子,可是太夫人也不客气地要说一句这话。


    南阳侯夫人就摇了摇头。


    “母亲,一切的根源,都是因我而起。”


    太夫人不想再说什么了。


    高兴就好。


    “你们侯爷固然要紧,只是你也别忘了孩子们。阿姣阿馨不必说,懂事贴心,我是不担心的。”太夫人就看着脸色微微变化的南阳侯夫人沉声说道,“可是阿唐,你可要用心不要出半点儿差错。虽然说儿媳妇儿娶进门,若不好撇在一旁不理就算了,可到底是正妻,这对男子来说与众不同。阿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主意得很。他的婚事你不要做主,他喜欢谁,你就点头就够了。”


    “妹妹们都要成亲了,他也该赶紧寻个好姑娘了。”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阿唐他……”


    南阳侯夫人心里郁闷。


    林唐最近很关心妹夫们。


    从大妹夫元英开始,一直关爱到了庶女的几个妹夫,特别用心地跟大家喝茶,表示林三公子王者归来,别起什么幺蛾子。


    只是只知道关心姐妹,都忘了自己,这份儿脾气真是叫人无奈。


    “也不要逼阿唐。”宁国公夫人就和声说道。


    她皱了皱眉,想到林唐与阿萝之间的那些旧事,就在心里生出几分叹息。


    哪怕阿萝不是阿妧的姐姐,也与林家没有这么多纠葛,可是就南阳侯府里那乱套劲儿,谁嫁过去都挺倒霉的。


    林唐是个好的,可是南阳侯夫妻还有那府里的乐阳郡主等等,哪个是省事儿的呢?


    “嫂子娘家……”宁国公夫人的娘家是后族,府中的姑娘除了从前的寿安侯夫人那样不招人待见的,大部分也都是好的。端看宁国公夫人与皇后的礼仪教养就知道了。


    因此南阳侯夫人就试探了一句。只是她才开口,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那几个丫头与阿唐的年纪都对不上。大得太大,小的又太小,有个年纪仿佛的,却是个庶女。弟妹若是愿意,那我回去问问也并无不可。”


    南阳侯夫人就摇了摇头。


    她不想叫儿子再娶一个庶女回来。


    三房的林羽都娶了太子妃的胞妹,林唐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庶女回来。


    宁国公夫人就笑了笑,一门心地给阿妧顺毛儿。


    十姑娘叫母亲摸着头发舒服得直哼哼,恨不能翻过小肚皮。


    见她一副冷淡的样子,南阳侯夫人憋了一整天乐阳郡主如今的可怜狼狈,竟然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她有些失望地走了。阿妧却觉得自己今天被母亲迷惑,又被母亲提着耳朵叮嘱日后不必对南阳侯夫人十分忍让,心里很快活。


    这几日之中,阿萝完全没有半点儿反常,给阿妧的婚事忙前忙后,倒是与霍宁香走得更亲近了一些。直到到了这大婚的当天,夜色落下,阿妧叫人服侍着穿上了那件很漂亮的大红嫁衣,很端庄地坐在屋子里等着靖王来迎娶自己。


    左等右等,十姑娘等得急死了,都听见外头传来迎亲的喜乐了,可是等了半天,靖王还没有出现。


    “怎么了怎么了?殿下怎么还没进门?”阿妧急死了。


    急着要嫁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来的。


    青梅在一旁同样衣裳郑重喜庆,看着这恨不得打滚儿表示急着嫁人的小姑娘,欲言又止,片刻方才咳了一声。


    “姑娘你忘了?大婚之事,新郎官儿得叫门,门口的兄长姐夫都轮流刁难一番才能叫殿下进门。”


    “然后呢?”


    “您忘了?您有四个哥哥,还来了五个姐夫呢。”


    第254章


    阿妧顿时绝望了。


    “那你觉得,今天我还能大婚上么?”


    她板着手指头数了数,觉得这得是战斗到天明的节奏啊。


    怎么这么多的兄长与姐夫?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青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不过显然靖王殿下是个很靠谱儿的人。


    就在十姑娘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大婚要被搅黄的时候,靖王殿下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她的面前。


    不过看起来就十分狼狈了。


    就不如身上的凌乱,还有脸上细小的小道子啥的,都叫阿妧有点儿发呆。


    “哼!”靖王就冷笑了一声。


    林珩带着弟弟与妹夫们仪态翩翩地走到了门口,对阿妧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可能叫阿妧嫁不出去?


    “行了行了,该拜别父母长辈了。”一旁就有人笑着说道,阿妧看见靖王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笑起来,摇摇摆摆地捏住了靖王的衣摆。


    小小的娇养美貌的小姑娘,沐浴在大红的烛光之下,那夺目的明艳令人移不开眼去。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都是幸福的光彩,看一眼都会令人觉得十分幸福。靖王看了阿妧片刻,就勾了勾嘴角笑了。他伸手握住了阿妧的手,抬脚去拜别长辈。


    先给太夫人磕了个头。


    太夫人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伸手摸摸阿妧的脸颊。


    珠帘后头的脸颊,雪白干净,叫太夫人心里很不舍。


    无论嘴上是多么嫌弃这小东西,可是这么多年,阿妧一直陪着她,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叫阿妧给捂热了。


    “您别想我。也别说舍不得叫我嫁人呀。反正三天以后我还回来呢。”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对嘴角抽搐了一下的太夫人说道,“往后我还得跟三姐姐似的,长长久久地回来吃大户儿呢。所以老太太,您今天忍着点儿,我知道您可喜欢我。可是我得嫁人呀。”


    她板着手指头哼哼唧唧的,不仅太夫人,连习惯了组团儿来吃大户的阿宁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看着这倒霉妹妹,阿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黑大哥急忙在一旁给她顺气儿。


    “回头咱们去靖王府吃饭,一定叫十妹妹知道她错了。”黑大哥就殷勤地出主意。


    阿宁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带着儿子一块儿。”她忍耐了片刻就缓缓地说道。


    她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


    “你呀。”见阿妧几句话就劝好了太夫人,宁国公夫人就无奈极了。她笑着看着面前面容娇俏,今日的妆容十分鲜艳的女儿,端坐在上首,看着女儿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自己和宁国公磕了头。


    见一旁南阳侯沉默地立在阴影里,目光同样落在阿妧的身上,宁国公夫人心中不知怎么仿佛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却十分模糊,因此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她对南阳侯最近生出许多的埋怨,因此当做没有看见南阳侯。


    说起来,南阳侯是阿妧的生父。


    只是他只管生不管养,宁国公夫人也不肯叫阿妧再跟孝顺闺女似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去给南阳侯磕头。


    “走了。”阿妧也看见南阳侯了。


    只是她同样当做没看见。


    “我来背你上花轿。”林珩就笑吟吟地说道。


    他带着几分不舍的看着长大了的妹妹,就想到曾经被自己抱出南阳侯府时颤抖慌乱的小团子,这仿佛也是一种圆满。


    当年他将她从南阳侯府里抱出来,如今他再将她背出宁国公府。


    “有劳。”靖王说道。


    “这还像句人话。”林珩就笑了笑,他将哼哼了一声的小姑娘给背起来,妹妹很轻,他走得很轻松,走过了有些昏暗的庭院的时候,他就感到背上老老实实的妹妹突然用纤细的手臂紧了紧环在他脖子上的动作,一个微冷的小脸儿就埋进了他的颈窝。小小的女孩子怯生生的声音低声说道,“大哥哥,多谢你。”


    多谢当年,林珩心怀不忍,将她从南阳侯府接回来,给了她新的父亲母亲,还有新的兄长与家。


    “我最喜欢大哥哥了。”阿妧小小声儿地说道。


    “大哥哥也最喜欢你。”林珩心里熨帖又温暖,就柔声说道。


    阿妧就怯生生地笑了。


    “就算我嫁人了,可是大哥哥还是要很喜欢我。”


    “好。”


    “我也会一直喜欢大哥哥的。”


    “好。”


    林珩很有耐心地一声一声应着,阿妧说了一会儿傻话,静静地顿住了。


    许久,当林珩将这默不作声的孩子送上了花轿的时候,他就感到妹妹如同年幼的时候一般蹭了蹭他的脸颊。打从长大之后,这孩子就再也没有对自己这样亲昵过。


    林珩一愣,却见阿妧藏在摇曳的珠帘之后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他忍不住也失笑,伸手捏了捏阿妧的耳朵,这才转身退出了花轿。当看见靖王骑着高头大马将妹妹接走,林珩定定地看着那花轿许久。


    哪怕是知道靖王的性情,可是林珩却依旧感到自己对阿妧无法放心。


    他就侧头看了无声走到面前的阿萝一眼。


    “方才阿妧找你找了很久,你不在,她很失落。”


    “她见了我总是会哭出来。大喜的日子,她应该开开心心的。”阿萝就轻声说道。


    哪怕是漆黑的夜,也不能掩盖阿萝那光彩夺目的美貌。


    林珩的眼里露出几分复杂。


    他动了动嘴角,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温煦地说道,“你想得太多。就算是流泪,也是阿妧的真心。她舍不得你,你就更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见阿萝侧目看着自己,他就微笑说道,“你与阿妧的姐妹之情,一向深厚。没有你在,这婚事只怕也生出缺憾来。”他就见自己话音未落,阿萝已经快步消失在了夜色里,就微笑了起来。元秀郡主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


    “阿萝总是想得太多。”元秀郡主说道。


    “是啊。”不过阿妧嫁得还算合林珩心意,他心情就很愉悦。


    “可惜了的。我本以为阿妧会嫁给阿瑾。亲上做亲,青梅竹马,这婚事多么的好。”元秀郡主就叹了一口气,觉得诚王世子妃这当真是坏事儿。


    若是没有她横生枝节,那其实阿妧到底会不会嫁给年纪相差这样多的靖王真的是说不好。叫元秀郡主说,靖王不过是矮子里挑大个儿,也没比卫瑾强多少。最得分的不过是因皇后是个好婆婆罢了。想到阿妧与卫瑾之间多年的情分,元秀郡主就失望得很。


    就算卫瑾今后娶亲,想要娶到阿妧这般合心意的女孩子,也不是很轻松的。


    “不过是没有缘分。”林珩就和声说道。


    他对诚王府没有意见。


    不过他对诚王世子妃意见大了去了。


    “可惜了的。”元秀郡主就最后叹了一声。


    他们夫妻正在说话的时候,阿妧就坐在花轿里,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阿萝急切的呼唤,不过是转眼,就见阿萝已经拦在了花轿之前。


    靖王脸色铁青地看着从花轿里扑腾出来跟姐姐抱在一块儿的小媳妇儿,再看看伸手将自家媳妇儿给紧紧抱住的绝色美人。


    这女人莫不是来抢亲的?!


    “我以为今天都见不到姐姐了。”阿妧就小小声儿委屈地说道。


    “对不住,是我的错。”阿萝用力地抱了妹妹一会儿,这才将妹妹给推开一些,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脸近在咫尺,就低声说道,“我怕亲眼见你跟我离别,我就舍不得放你去嫁人。阿妧,姐姐最喜欢你,因此舍不得你。见你成亲,心里很欢喜,可是也很不好受。”她的眼眶红了,明明是担心妹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舍不得的,想要流泪的是自己。


    她哽咽了一声,方才看着阿妧微笑起来。


    “你,你要和靖王殿下好好儿过日子,知道么?”她柔声问道。


    “知道。”阿妧的眼睛也红了,吸了吸鼻子,趴在姐姐的肩膀上。


    “别误了吉时,那就真的是我的过错了。”阿萝抱着阿妧许久,方才将阿妧送还给靖王。


    “多谢殿下纵容我们姐妹这样任性。”靖王竟然能耐着性子在一旁等着,阿萝就知道,他是真心爱惜阿妧。


    心里一松,阿萝就退后了两步让开了道路,阿妧巴巴儿地拉着她的手,阿萝却只是笑吟吟地将她的手松开说道,“你忘了怎么跟老太太说的了?不过是三天时间,然后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儿。”只是她也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了。妹妹的生命里正式地走进去另一个人。


    她会有另一个家,会有另一个男人融入她的生命,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多么幸福。


    阿萝觉得心里都空了一般,却又幸福得说不出话来。


    “跟从前一样儿。姐姐你等着我。”阿妧急忙挥着小爪子说道。


    “快上轿吧。”阿萝就将阿妧给推进了花轿,夜色里,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霍然向着来时的阴影黑暗之中看去,却见除了夜色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才迟疑地收回了目光,看着阿妧再三犹豫地进了花轿,这才往宁国公府上回去了。阿妧躲在花轿后头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心里有些难受。


    她觉得自己的爱和阿萝对她的爱是完全不平等的。


    她的世界里有许多的人,她对每一个人都很亲近。


    可是阿萝却只有她。


    她只爱着阿妧这个妹妹。


    没有了阿妧,阿萝的世界就空荡荡的了。


    “往后,往后我想对姐姐更好。”阿妧就小小声,也不知在对谁说这些话,低声说道,“往后我更爱更爱姐姐,然后生许多的小团子,都和姐姐一块儿把他们养大。叫姐姐和我永远做一家人。”


    她抱着怀里喜婆塞给自己的瓶子蹭了蹭,把眼里的眼泪给飞快地擦进了衣裳里,这才抬头露出了一张仿若无事的小脸儿。到了靖王府,靖王府哪怕素日里肃杀冷清,可是今日却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太子夫妻亲自驾到,越发热闹非凡。


    太子与靖王是同母兄弟,亲弟弟大婚来凑热闹,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六皇子也在,就叫大家觉得十分诧异了。


    六皇子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小透明儿,这样主动出现在人前倒是不多见的。


    见六皇子一派温和俊秀,虽然性情稍显清冷,可是却也是一个清贵优雅的皇子,一些女眷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思虑。


    她们记得,六皇子尚未娶亲?


    “这新人可算是进门了。”太子妃今日红光满面,显然阿妧给她做妯娌是太子妃心中所愿,见阿妧在前头跟靖王又是迈火盆儿又是拜天地的,她就笑吟吟地带着众多的宗室女眷等在后院儿的新房里,不大一会儿就见软乎乎的小姑娘叫许多人簇拥而来。


    她上前就将阿妧的手给握住了,打定主意不去看被自己挤开了的靖王的阎王脸,把阿妧给接到手中一块儿送到了新房去。


    阿妧就伪装羞涩地垂着头,待靖王挑开了自己头上的珠帘,就抬头对他一笑。


    “的确是个美人。”一旁就有宗室女眷笑着赞道。


    其实阿妧来往宫中,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长什么样儿谁不知道啊。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都往这姑娘的头上扣。


    叫新出炉的靖王妃一不小心都得觉得自己当真是个超级美人儿了。


    太子妃就笑吟吟地听着。


    阿妧这么多年来往宫中,勋贵,宗室女眷在皇后身边也认识得差不多了,其实这房中的差不多都认识。然而太子妃还是一本正经地在靖王黑沉的脸色里慢吞吞地给阿妧一个一个介绍过去,彼此重新厮见之后,方才对累得吐舌头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


    她折腾累了,这才看靖王磨牙和小姑娘喝了一杯交杯酒,阿妧不胜酒力,喝了一杯酒就面若桃花,就越发地觉得……


    靖王今天必须是要禽兽了。


    阿妧也是这么觉得。


    靖王同样也是。


    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开封儿可以吃了,那不得大口大口吃啊?


    特别是还遇到了个特别主动要求被吃,都把自己殷勤地送到嘴边的小姑娘。


    待女眷们闹完了都退出去,新房里静悄悄的,静极思动来的,靖王妃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儿,因早年曾经看过许多戏本子,顿时捂着滚烫的小脸儿傻笑起来。


    她美滋滋地想着,等着自己新婚之夜就这样那样扑到靖王的身上去,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把桌上喝着甜滋滋的桃花酒往嘴里倒,酒壮英雄胆,一会儿就准备壮壮自己的小色心。


    然而当靖王叫前头不是东西的太子拉着喝到半夜,带着几分酒气回了新房,浑身发烫就要开始大餐,却只看见了一只喝了酒等到半夜,最后睡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傻笑吧嗒嘴儿的小姑娘。他上前捅了捅这软乎乎的小东西,就见她利落地滚到自己的怀里来,蹭了蹭不可言说的部位,继续傻笑,流口水。


    “咯儿!”她还打了一个酒嗝儿。


    靖王:……


    说好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第255章


    “这么会这样?”


    清晨,大红色的新房之中,一只小姑娘趴在自家夫君的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婚之夜,本该圆房开开心心在一块儿的。


    抱在一起纯睡觉是个什么意思啊?


    “殿下,我好伤心。”阿妧就努力往靖王的怀里拱。


    她一觉请来就已经是天明时分,这叫她太失望了。


    美好回忆啥的都没有了。


    明明很期待地想要和靖王这样那样来的。


    软乎乎暖烘烘的小姑娘就穿着一件漂亮的寝衣在自己的怀里滚,靖王就沉默地摸着她柔软的后背轻声说道,“无妨。你昨夜也累了,本就该好好儿休息。”


    他昨天抱着阿妧睡了一晚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其实这小东西真真正正地睡在他怀里,哪怕睡得四仰八叉的,可是靖王也觉得自己的心中安稳。当他真正地得到了这个小姑娘之后,什么圆房不圆房的,都不大要紧了。


    “补上补上。”小姑娘见外头天色虽然蒙蒙亮了,可是还是有几分昏沉的,就撅着嘴巴,眼底带着大大的泪花儿去俯身亲靖王的嘴唇。


    感受着那贴过来的柔软,靖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黯哑了几分。


    “别闹。”


    “才不是胡闹。反正咱们得先圆房。你是我的人了。”


    阿妧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垂头看自己已经穿了一件很容易解开的寝衣,这就满意地将自己的小身子蜷缩在靖王的怀里去舔他的嘴唇,含糊地说道,“哪儿有成亲了,新娘子还是个大姑娘的?这说出去,那我多掉价呀。反正王府里也没啥事儿干,殿下咱们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她只觉得靖王闷哼了一声,伸出大手扣住了自己柔软的腰肢,就得意地笑了。


    她的身上还带着几分桃花酒的甜甜的酒气。


    靖王的呼吸越发急促,看着这不省心的小东西。


    他的大手慢慢地摩挲着她腰间细白的肌肤。


    “你不害怕?”


    谁家小姑娘大婚第一天不害怕啊?


    “不怕。亲亲。”阿妧就撅着嘴巴凑过来。


    她已经长大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这是她的夫君,不睡在一块儿,那像什么话?


    且阿妧感受着靖王那坚硬有力的身躯,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股春水软在了这男人的身上。她小脸儿红扑扑的,目光带着几分迷离地试探着扭了扭趴在靖王身上的小身子,就听见靖王哼了一声,眼前一下子场景转换,再一张开眼睛,就已经仰面躺在了床上。


    高大沉重的青年压在他单薄柔软的身体上方,英俊紧绷的脸上滴落了两滴忍耐之后的水滴,之后将嘴唇压了下来。


    衣裳一件一件地从床上飞了出去。


    一声声细细的,有些仿佛央求,又仿佛是喜悦的稚嫩的抽泣从床幔之后传来。


    许久,阿妧才感到身上那沉重的甜蜜慢慢地放开了自己。


    她浑身酸软,只觉得自己一瞬间看到了天上。


    她第一次圆房,靖王也不敢多闹她,唯恐伤了她,正忍耐着自己的汹涌的欲望想要起身,却只感到一双雪白的纤细的手臂娇滴滴地缠了上来。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垂头看着身下面若桃花,目光迷离的小姑娘,就见她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怀里蹭,小小声儿地说道,“再来一回。”仿佛是这回知道羞涩了,小东西抖了抖自己火红的耳尖儿,只管在他的身下做反。


    靖王陷入了沉默。


    当他以为够了的时候,小媳妇儿说,再来一回。


    ……他是不是真的得用点儿补汤了?


    “你这是第一次,难道不会疼?往后的,来日方长。”靖王的心情十分复杂地说道。


    “不疼。”其实阿妧有些疼痛,可是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英俊强壮的夫君。


    她那水润可怜的眼睛,差点儿叫靖王忍不住。


    “天都亮了,你该用早膳了。”


    “没事儿,很快的。”阿妧就善解人意地说道。


    靖王继续沉默了。


    他家小媳妇儿觉得他快了


    这么说,大补汤得喝起来了。


    “最后一回。”觉得自己务必得叫媳妇儿知道,说男人什么都行,就千万别说快。靖王反手就将已经挑起的床幔重新放了下来,翻身将那柔软如水,令自己沉迷其中的小姑娘重新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一回靖王殿下比较卖力地叫阿妧感受了一把漫长的甜蜜的折磨,因此,当阿妧心满意足地睡在自己的怀里,雪白柔软的身上到处都是自己给予的红痕,靖王的嘴角就勾了勾。


    昨天晚上没吃上,大清早上吃,倒是也滋味儿不错。


    粗糙的大手之下是细腻雪白的皮肤,靖王只觉得心中一软,强忍着不舍方才将阿妧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被子里。


    他侧身坐在床边穿好了衣裳,回头看着阿妧那甜美满足,就算是在睡梦里还勾起的嘴角,忍不住俯身拿薄唇压在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


    终于真正地属于他了。


    不敢惊扰劳累的阿妧,靖王就起身无声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回头又忍不住看了阿妧一眼,他才觉得踏实,缓缓地走出了大门。门外,宁国公夫人给阿妧的陪嫁丫鬟都立在一旁,与靖王府中的侍卫们泾渭分明。


    只是看侍卫大哥们看似沉稳严肃,其实在贼兮兮打量人家美人儿丫鬟的样子,靖王就冷哼了一声,觉得掉价。他娶了媳妇儿,自然就饱汉不知饿汉饥,也不知侍卫大哥们娶不上媳妇儿的心酸。


    “殿下。”青梅站在最前头,上前给靖王福了福。


    她见阿妧没有跟出来,不由担心地压了压自己的嘴角。


    阿妧那样柔软稚嫩,靖王却是个强势有力的大男人,也不知她家姑娘能不能吃得消。


    显然未来馒头婶儿还不知道,吃不消的大概是眼前的靖王殿下呢。


    “日后既然是服侍王妃的,就知道些规矩。你们是宁国公府的老人,应该知道。”靖王见阿妧陪嫁过来的丫鬟大多都是一贯服侍她的,且身契都捏在宁国公夫人的手中,调教多年绝不敢生事的,不然早就叫火眼金睛的宁国公夫人给灭了。


    因此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放心,只看着青梅说道,“日后丫鬟由你管理。王妃处,你也多看顾些。本王将后宅交给你,若非寻常,不要去坏王妃的兴致。”


    “有事多问馒头。”


    “是。”青梅顺从地说道。


    她其实只觉得苦尽甘来。


    当她在阮姨娘死后,抱着呆呆傻傻的自家姑娘时那绝望的心情,如今想来,竟都有些模糊了。


    仿佛阿妧从那儿以后,就很幸福很幸福。


    “回头你和馒头的婚事也该预备起来。”靖王目光缓缓地看着喜极而泣的馒头叔,抽了抽嘴角,这才淡淡地命人去传饭的传饭,预备梳洗之物的预备梳洗之物。


    因阿妧这些年早就在靖王府里做了个窝,因此侍卫大哥们服侍阿妧是早就习惯了的事儿,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靖王就满意地看到这大婚之后靖王府之中并未有什么会叫阿妧感到不自在的改变,见青梅已经带人下去预备热水,就阻拦说道,“阿妧还在睡。你过些时候再去服侍她。”


    青梅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就脸红了。


    只是她方才立在房外,还能隐约地听见里头的响动,就觉得靖王这真是太禽兽了。


    大婚第一天就这么不知节制,想累死她们姑娘啊?


    心里觉得靖王这憋了这么多年,一旦开荤只怕就得要人命,青梅就下意识地看了馒头一眼。


    馒头叔急忙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见他这样乖巧,青梅方才也给自己松了一口气去。


    靖王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叫眼前的丫鬟腹诽了一下禽兽了,交代完了一切,就在青梅纠结的目光里抬脚回了新房,顺手就合上了沉重的房门。


    这房间里此刻还散发着甜腻的气息,靖王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阿妧的面前,却见她此刻还在睡,一条雪白的膀子从大红的被子里伸出来,还露出了一抹浑圆的起伏。想到方才见到的那雪中红梅一般的美景,靖王就慢慢地坐到了阿妧的身边。


    他默默地忍耐着。


    因为到底怜惜阿妧初次承宠,因此靖王只看不吃,把自己憋得上火。


    阿妧醒过来的时候见靖王竟然还在隐忍,顿时就震惊了。


    大婚第一天,夫君见她都宽衣解裳,予舍予求了,竟然还不想睡她?


    这可怎么整?


    小姑娘急忙就往她家殿下身上扑,试图解救自己的这场危机。


    靖王狼狈地从房里退出来。


    “殿下,殿下!”王妃娘娘小小一只趴在被子里,见靖王丢下一句“你得好好儿养养”就又跑了,看那路径仿佛是后院儿凉水井,不由心里觉得自家殿下太惨了。


    这娶了媳妇儿还得冲凉的倒霉男人,这世上也只有靖王一个了。只是想到靖王珍重爱惜自己的身子,阿妧又傻笑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这被子里都是靖王的气息,阿妧觉得心里欢喜极了,打滚儿许久,方才哎哟哎哟地扶着腰起身。


    其实她也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靖王的手强势有力,紧要关头的时候掐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几乎掐断了她的腰。


    垂头看了看,就见雪白的腰肢上两个鲜明的印记,阿妧就哼哼了一声。


    见青梅无声无息地进门给自己换衣裳,她家青梅姐姐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斑驳的,层层叠叠的各种痕迹就倒吸凉气,阿妧却觉得没啥。


    她和靖王在一块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很辛苦,夫妻俩耳鬓厮磨,那种快乐与幸福都是别人不能明白的。因此王妃娘娘还很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在青梅敬佩的目光里扶着腰穿好了衣裳就在房中走动起来。她正是新婚,因此穿了很鲜艳的大红色。


    “怨不得嫁人之后得第三天才回去呢。”


    “为什么?”青梅就问道。


    “没一块儿睡三天,那我都觉得不够啊。”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青梅的脸色突然十分一言难尽。


    她仿佛看错了她家姑娘了


    莫非禽兽的其实是王妃娘娘?


    “开源节流啊。”阿妧一向喜欢与靖王挨挨蹭蹭的,这一旦成亲也的确是会蜜里调油。青梅无奈地看着美滋滋咬指尖儿仿佛是在回味的自家王妃娘娘,就觉得自己素日里的那点儿担心其实都不算什么。


    然而看见阿妧这样幸福快活,青梅也总是觉得自己的一生也都圆满了似的。当然,王妃娘娘说到做到的,不过是往外头见了一下靖王府上下的管家侍卫,重新换了称呼,她就非拉着一脸扭曲的靖王回了房。


    都是自家看着自己长大的侍卫与丫鬟,因此阿妧一点儿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有什么改变。


    她就和靖王躲在房里三天没出来。


    到了第三天,这些日子一直垂落得密不透风的床幔方才真正地挑起来,一脸餍足的王妃娘娘趴在揉着眉心的靖王怀里,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


    “别闹。”不然又是一场火儿。


    虽然靖王喜欢被阿妧痴缠,也觉得自己这三天感受到了极大的快乐,他更乐意陪着阿妧胡闹,不过今天不行。


    早上得去给皇帝请安,出宫之后还要去回娘家。


    见阿妧的脸色红晕,仿佛越发水嫩娇艳,靖王就勾了勾嘴角,垂头咬住了她红润的嘴唇。


    他只觉得自己与阿妧是最契合的一对儿。


    无论是什么地方。


    “是了,得赶紧去给陛下和娘娘请安了呢。”阿妧往靖王的怀里躲了躲,美滋滋地抱着自己心爱的人。


    她喜欢被靖王强壮有力的手臂抱住,然后彼此之间贴合得没有缝隙。她也贪恋靖王身上的气息与温度,使劲儿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不舍地爬起来和靖王一块儿换了新衣裳。也不知是不是因相爱的彼此成亲之后这些日子的痴缠,阿妧并没有旁人说的什么虚弱黑眼圈儿,反而越发娇艳。


    靖王也没说亏了身子什么的。


    只是皇后与皇帝今日在宫中等着新人给自己磕头,看了靖王与阿妧一眼,就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两个都恨不能黏在一块儿去了。”她就笑着对太子说道。


    大婚之后,这两个人仿佛更黏糊,阿妧软软地扒在靖王的手臂上,靖王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来护着阿妧左右。


    “呵呵……”太子就笑了两声。


    他觉得自己也没见过这么黏糊的新婚夫妻。


    哪怕他和太子妃夫妻和睦,感情极好,可是也没有这么卿卿我我的。


    “这么黏在一块儿,还看得清前方的路么?真是没出息。”他怀着深深的嫉妒,就开了嘲讽模式。


    “人家小夫妻感情好还不让啊?都跟殿下似的,当日与我大婚时,离我三丈远,好有威仪气度呢。”太子妃就皮笑肉不笑地揭疮疤。


    太子一愣,侧头,正对上太子妃不善的目光。


    殿下陡然感到一道寒意,从后背升起。


    第256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就咳了一声。


    这个……他可不是惧内啊。


    不过是大男人,懒得和女人计较罢了。


    太子妃就哼哼地笑了。


    皇后就有趣儿地看着太子夫妻的眉眼官司。


    “快过来叫我瞧瞧。”阿妧是皇后心里头承认了的外甥女儿,因此对阿妧一向关照,她见阿妧笑吟吟脸上甜甜蜜蜜的,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大婚这三天一定是琴瑟和鸣了。


    只是见阿妧扑进自己的怀里,那隐隐从以上里露出的刺目的痕迹,皇后就不赞同地看了靖王一眼,这才对阿妧柔声说道,“你们才大婚,你也不要只顺着他。阿玄若是不知轻重,你就跟他说,不许跟他胡闹。”


    若靖王放开手脚,那阿妧还有气儿在啊?


    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没不知轻重,殿下对我可好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你看,你又替他说话了。”阿妧从小儿就觉得靖王做什么都是好的,皇后就笑着说道。


    阿妧就赔笑了两声。


    其实她家殿下真不是禽兽。


    就算是禽兽,她也喜欢死了。


    对媳妇儿不禽兽的男人,都是禽兽不如!


    阿妧就对皇后越发亲近,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一旁,显荣长公主坐在皇后的下手,就忍不住对皇帝露出几分同情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方才试探地问道,“我今天好不容易回宫来,要不陛下,我陪您下盘棋?”她这份孝顺之心顿时就叫皇帝感动得不轻,幽怨地看了显荣长公主片刻,皇帝就带着阿妧坐在一旁下棋去了。


    长公主殿下带着兴味儿看了两眼,顿时清秀的脸就扭曲了。


    简直比当年更毒一万倍。


    见了一眼就吐血,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见这陛下和儿媳妇儿兴冲冲地就厮杀在了一块儿,还指手画脚时不时露出一个惺惺相惜,宿命对手才会懂的笑容,显荣长公主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竟然还能笑容如常见怪不怪,也真的蛮虚伪的。


    “长公主怎么了?”阿妧见显荣长公主看了两眼就不来观棋,就偷偷儿问皇帝。


    “大概是被你与朕的棋艺所折服,因此自愧不如,黯然神伤去了。”皇帝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完全没有看见妹妹那更加震惊的表情。


    他哼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给摁在了棋盘上,势大力沉,仿佛是用尽毕生的功力,还抬头对阿妧摇头说道,“你的棋艺最近有些退步,大概是没有日夜专研的缘故。大婚虽然好,可也不要忘记你的棋艺哦。”


    显荣长公主就问皇后,“他们平常就是这么个画风?”


    “习惯就好。”皇后就笑吟吟地说道。


    “那皇嫂真是辛苦了。”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同情的表情。


    换了这是自己的人,早就乱刀给剁了。


    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皇后就笑着说道,“也还好。只是我听说谦侯曾经因观棋之后吐了血,之后,陛下与阿妧的棋艺就无人敢于挑战了。”


    霍宁香那种七巧玲珑心的都吐了血,这已经不是有毒,这简直就是要命了。显荣长公主默默地离这两位杀人于无形的棋艺高手远了些,这才哼笑了一声说道,“霍宁香竟然还有那样的时候,真真儿是有趣了些。”


    她和霍宁香早年南朝尚未覆灭的时候就干过仗。


    皇后就笑了笑,拍着长公主的手无奈地说道,“你皇兄心疼极了,你竟然还幸灾乐祸?”


    “那就是狐狸精,皇兄还心疼什么。”当然,长公主这话里的狐狸精三字并不是贬义。


    她觉得霍宁香的确就跟狐狸修成精了似的。


    想到霍宁香这些年对阿萝的格外关注,显荣长公主就挑了挑眉梢儿。


    “对了,皇后你一提到阿香,朕就想起来了,很多天都没有见着阿香了。”皇帝见阿妧这一次不过是一步之差惜败与自己的手中,豪迈大笑了两声,迈着格外神气的王八步儿就回来了,方才的一点郁闷也都不见了。


    然而见到是不离宫的显荣长公主……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长公主不在京中的时候,皇帝想妹妹想得流泪。如今妹妹住在宫里了,皇帝就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撵人。


    实在是显荣长公主天天住在皇后的宫里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那皇帝陛下住哪儿啊?


    大好的长公主府都预备好了,恢弘壮丽,皇帝想到了这些,看向妹妹的目光幽怨到了极点。


    “皇兄不必看我,我不出宫。”长公主就悠然地托腮说道。


    宫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皇后照顾她,她为什么要出宫住在长公主府里空虚寂寞冷?


    皇帝被噎了个半死。


    “你!”


    “反正我瞧着皇兄住在皇嫂偏殿也很合适。”当然,若是皇帝敢去睡那些别的妃嫔,长公主就不是这么客气的了。


    见皇帝气得眼睛里都充满了泪花儿,显荣长公主就笑了笑。她探身用力地揉了揉阿妧的小脑袋,将她漂亮的发髻揉得乱糟糟的,这才露出了一个有趣儿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对儿玉佩来丢进阿妧的怀里说道,“新婚贺礼。虽你们不缺这个,不过这个寓意不错。”


    一对儿胖嘟嘟的鸳鸯。


    长公主自己雕的。


    “多谢姑母。”阿妧就嘴甜地捧着胖胖的玉鸳鸯开心地笑了。


    羊脂玉,很值钱的。


    见她喜欢,显荣长公主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失礼,抬脚就走了。


    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把皇帝给放在眼里,就跟在自家里一样自在。


    “她这样儿不行。”皇帝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皇后叫阿妧坐在自己的身边揽着她,侧头去看一脸关心其实假公济私的皇帝陛下。


    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个台阶儿去问“怎么不行了?”,空气之中弥漫得特别尴尬的沉默。


    皇帝咳了一声就厚着脸皮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从南边儿回来,就该过些稳当的日子。从前所嫁非人,如今也不能总是在宫中看着朕与皇后你恩爱是不是?”


    他的脸皮是很厚的,竟然还觉得自己与皇后特别恩爱,见皇后挑眉,就继续说道,“显荣这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如今就一个人,那往后岂不是很孤独?她又不能一辈子留在宫中,往后府里只有她一人……朕心疼啊。”


    “陛下想给显荣做媒?”不就是想撵显荣出宫么,皇后就挑眉问道。


    皇帝就咳了一声。


    “朕的意思吧,就是给她挑个合适的,往后在一块儿岂不是快活?”


    “陛下中意谁?”


    到了显荣长公主这个年纪的,与她同龄的男子又哪个没有娶亲生子,或是三妻四妾呢?皇后其实觉得皇帝这有些心血来潮,可谁知道皇帝却仿佛并不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几分神秘地凑过来问道,“皇后觉得阿香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想这个问题许久了。


    霍宁香俊美出众,翩翩仪态,出身南朝却对北朝并不仇恨,更何况霍宁香与显荣长公主在南边儿打过交道。


    最好的是,霍宁香没有娶亲呐。


    而显荣长公主,这是世间最出众的女中豪杰,自然也配得上霍宁香。


    阿妧都突然抖了抖小耳朵。


    “伯伯啊?”她就呆呆地问道。


    她成亲之后跟成亲之前没啥两样儿,依旧呆呆的一只,皇帝就笑呵呵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大概够呛。”阿妧想到霍宁香提及与平宁公主的那段感情时的悲恸,就知道她家伯伯这辈子大概不能再爱另一个女子了。可若是怀里揣着对平宁公主的爱再去和显荣长公主成亲,那岂不是两个最美好的女子都伤害了?


    阿妧觉得这两位公主都是世间最值得仰慕的女子,是比男子还优秀千倍百倍的女中豪杰,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份最美好忠贞,心无二志的感情,不是么?


    “为什么?”皇帝见阿妧跟自己唱反调也不恼,好奇地问道。


    “若伯伯要成亲,早就成亲了,还能等到现在?”阿妧没有把霍宁香的感情铺开来给别人做谈资的兴趣。


    “反正我感觉,若陛下问到伯伯,伯伯一定会拒绝的。”


    皇帝见她说得十分郑重,果然就犹豫了起来。


    “而是他们看起来当真相配。”


    “若谦侯要娶亲,难道还能落得个如今侯府之中空无一人?这样到了这般年纪却依旧不肯娶亲开枝散叶的,泰半也都是因心里有人儿了,且想来对这份感情忠诚得很,无论心上人到底如何都不愿改变。”


    皇后其实对霍宁香的印象不坏。


    从前霍宁香抱不上皇后的大腿不过是因没有揣摩透皇后的心意,可当他终于想明白皇后的心思之后,谦侯大人就把皇后的腿给抱得紧紧的。


    皇后就为霍宁香说了一句公道话。


    “皇后说得也很有道理。”皇帝就摸着下巴说道。


    “不过阿香心里的人是谁呢?”


    “对陛下来说,谦侯喜欢谁很重要么?”皇后就嘴角抽搐地问道。


    “自然是要紧的。若是可以,朕还要给阿香赐婚成全他的一番真心。”皇帝美滋滋地说了一句,见皇后无奈地笑了,就急忙说道,“皇后万万不要以为朕是在说笑。其实……”他就垂着一张大脸很羞涩地说道,“朕当真怪喜欢阿香的。若阿香给朕做了妹夫,那朕就开心了。皇后也想想,阿香这把年纪,却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未免膝下凄冷。若是能娶亲生子,许还会热闹一些。”


    “还有我与我姐姐呢。”阿妧急忙说道。


    “可到底不姓霍。”皇帝就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感到最大的遗憾,就是霍家满门被抄斩。


    满门忠烈,却落得个断子绝孙,这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电光火石,阿妧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一转眼,她却想不起自己想要说点儿什么。


    “真是可惜。”


    “要不,朕再去问问显荣的意思?”皇帝就试探地问道。


    “陛下,您就这么容不得显荣?”皇后就笑问道。


    皇帝被戳穿了阴险的真面目,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不是看她在宫里没劲儿么。”显荣长公主天天儿在后宫乱晃,吓得后宫嫔妃们都躲在各自的宫中不敢出来了。一想到这,皇帝就哀叹了一声,觉得妹妹这是不成全自己和皇后的意思。


    阿妧看着皇帝陷入了一种十分纠结的表情里,就用力咬了咬牙。她将这件事给记在心中,因此当回了娘家,给长辈们磕了头之后,方才躲在无人处偷偷与阿萝说了,说完了就小声儿说道,“我瞧着陛下乐意给伯伯和长公主做媒呢。”


    “伯伯不会肯。”阿萝就摇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说。只是陛下说得似模似样儿的。说若伯伯再不成亲生子,那霍家就当真绝嗣了。”阿妧没有与霍家人有过接触。


    她记事的时候,霍家坟头儿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可是她心里却格外亲近这个家族。


    也不知是霍宁香,还是阮姨娘的缘故,她觉得霍家很亲切。


    “绝嗣?”阿萝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陛下心疼伯伯膝下没有霍家的孩儿。”阿妧就公允地说道,“其实陛下想得也没错。难道叫霍家到了伯伯这一辈儿就断了,往后霍家无人,伯伯膝下空空么?可是姐姐我跟你讲,虽然心里担心这么许多事,可是我却不愿叫陛下撮合长公主与伯伯。”她抓了抓小脑袋小声儿说道,“姐姐别笑话我。只是我不想叫平宁公主连伯伯这最后的爱都失去了。”她就小小地叹了一声。


    她或许是多管闲事了。


    可是既然霍宁香爱着平宁公主,两个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又何必再叫另一个女子卷入其中呢?


    显荣长公主也值得更好的感情是不是?


    “我也曾听伯伯提起过平宁公主。”阿萝见妹妹一副小大人儿似的担忧霍宁香,她穿得今天格外贵重,小小的小姑娘还梳了一个格外端庄的发髻,挽起了宗室女眷最喜欢的发髻,摇摇摆摆看起来还是呆呆的,就笑吟吟地抬手戳了她的大脑门儿一记说道,“行了,你放心。回头我跟伯伯说,叫他多少留意一些也就是了。”保持一下和各位的距离也就算了,且阿萝在显荣长公主身边跟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长公主的骄傲。


    爱情与男人,是长公主绝不会与旁人分享的两样儿。


    除非霍宁香把平宁公主全都忘了。


    可是没准儿长公主又得恼了。


    她家长公主对那位平宁公主,才真的叫一个念念不忘呢。


    阿萝决定回头跟霍宁香说一说。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儿,她不会插手霍宁香的私事。


    不过皇帝的一句话倒是叫欣荣伯十分感兴趣。


    “陛下怜惜霍家绝嗣啊?”她就笑吟吟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勾唇。


    第257章


    “姐姐你怎么了?”


    阿妧就试探地问道。


    她觉得一瞬间……自家姐姐就跟叼着了小母鸡的狐狸似的。


    “没什么,陛下真是个好人。”阿萝就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她眼底的笑容真切,阿妧一下子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姐姐的怀里拱,今天穿着的衣裳微微散乱开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阿萝的目光落在妹妹的小脖子上一瞬,欲言又止,却最后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细细的啃咬的痕迹,还有深深浅浅的瘀痕,阿萝又不是个瞎子,自然是能看得见的。不过看在妹妹一脸幸福……看起来也不是很疲倦,欣荣伯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算了。


    她拉着阿妧回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就问阿妧在靖王府过得如何。


    听见小姑娘用一种特别得意的语气说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欢自己,太夫人就放下心来。


    她安静地看了阿妧一会儿、


    “老太太?”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问问你出嫁过得好不好,既然是好的,那咱们也就放心了。”太夫人招了招手,见阿妧乖乖地坐过来拱在自己的身边,下方靖王抬眼看来,眼底都是真切的在意,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摸着阿妧的脸轻声说道,“你出嫁这三日,你父亲母亲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往后你要记得,你可要多念着他们,多回来看望他们。”她的下方,宁国公眼巴巴地看着闺女。


    “那当然,不必老太太说。父亲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太夫人就笑了笑,之后揉了揉眉心。


    她虽然难得糊涂,如今也不爱管一些闲事,只是也不是个聋子瞎子。


    次子南阳侯到底都干了什么,她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痛心。


    她当初管教儿子的时候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南阳侯会变成今天这样?


    竟不给阮姨娘安葬?


    “等过些时候,给你姨娘去磕个头。”见阿妧点头,太夫人就问一旁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道,“你可去瞧了?阮氏的确是葬在西屿山上了?”


    她本不愿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问这个,然而想到若是不说清楚,阿妤与阿萝心里就总是挂念。因此林三老爷就沉默地点头,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来递给阿萝轻声说道,“六丫头,你也该知道,你生母过世已经多年,因此能证明身份的不多。”


    阮姨娘亡故这么多年,早就只剩下了白骨。


    因此,林三老爷也不敢肯定了。


    “这是棺中尸骨握在手中的东西,因此你瞧瞧,能不能看出是你生母之物?”


    阿萝垂头打开,露出了一枚小巧暗淡的戒指。


    是阮姨娘到死都戴在手指上的那枚金戒。


    她翻过来看,就见内里依旧刻着那两个姓氏。


    一瞬间,阿萝的目光就柔软了起来,可是她的心里头却莫名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的确是母亲的东西。”


    “那就好。”林三老爷就淡淡地说道。


    “多谢三叔。”阿萝细细地看着金戒,见并无不妥,皱了皱眉,将心底的那一抹令人不适的感觉给压在心中,不愿在妹妹的大喜之日提及,


    倒是阿妧的心里仿佛石头落了地,小小声儿地说道,“找着了就好。过两天,我们就去西屿山吧?”她试探地去看靖王,靖王就微微颔首,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晦气,顺着她说道,“过些日子,待你歇着,咱们就一块去看望她。”


    “你有心。只是大新婚的还是不要去为好。”太夫人就叮嘱。


    阿妧就乖乖地点头应了。


    见阿萝的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阿妧就也觉得心里十分快活。


    她给家中长辈请安之后,想了想就往谦侯府上去了,见过霍宁香,展现了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很不错,这才快快活活地回了靖王府。


    南阳侯府,阿妧压根儿就没想回去。


    这一回王府不必出去,又是几日的缠绵。


    馒头叔哭着挠墙,觉得这靖王夫妻太不是东西了。


    说好的给馒头叔娶媳妇儿呢?


    因馒头叔哭得厉害,且青梅的年纪也大了,因此腰酸背疼却美滋滋的靖王妃拨冗,给这两位举办了一场十分热闹的婚礼。


    馒头叔开心了,侍卫大哥们也开心了。


    只是阿妧却觉得不开心了。


    听说最近侍卫大哥们经常给她身边的美人儿丫鬟们送吃的是什么情况?


    就算是要送,也该送给靖王妃呀。


    她觉得自己被侍卫大哥们抛弃了。


    靖王面对小媳妇儿这样的抱怨也不说什么了,也觉得自家侍卫有些丢人,什么送吃的穿的,那都是当年靖王殿下玩儿剩下的。


    这两口子关起门来胡天海地地折腾,折腾得靖王府就跟春天来了似的,这一天阿妧就突然听见有人来给自己传信儿,说是宫里闹出了事端来。她不过是听那传话儿的内监说了两句,仿佛隐隐是涉及赵妃,顿时就急了,急忙和靖王一块儿往宫里去了。


    宫里倒是还挺太平的。


    至少皇后是十分沉稳,没有任何异样。


    阿妧一进宫就冲着皇后去了,见皇后仿佛并没有什么,就拉着皇后的衣摆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见皇帝在一旁脸色铁青,赵妃委顿在地上哭哭啼啼,阿妧都觉得厌恶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妃这样折腾,皇帝还不能给她来一记狠的,难道给皇帝做了女人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不成?见皇帝的脸上铁青,她就撅着嘴问道,“我听说宫里出事儿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叫父皇。”皇帝还沉着脸呢,还知道纠正。


    阿妧仰头当做没听见。


    她觉得得看一会儿皇帝对赵妃的态度来决定称呼。


    要是赵妃再干坏事儿,皇帝还只是冷淡她却不惩罚她,那陛下就当真是一辈子的陛下了。


    见阿妧的眼里露出这样的情绪,皇帝的眼底也多了几分复杂。


    “陛下,陛下。”赵妃就流着眼泪伏在地上。


    她一仰头,露出了一张已经开始衰败的脸。


    少了红润与当年的清丽柔媚,反而多了几分疲倦,她的半边儿头发都白了,眼角也带了细密的皱纹,仿佛是这么多年失宠的生活带给赵妃了很多的伤害,她哪怕此刻流泪,也没有当年梨花带雨的美好。


    只是她眼底还带了几分憧憬,见皇帝难掩厌恶地看过来,就急忙避开了一旁坐在皇后身边似笑非笑的显荣的目光爬起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含着眼泪说道,“就算陛下恼了我,可是臣妾也还是要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么多年,后宫空虚,想必是嫔妃们服侍陛下不好。如今臣妾也想明白了……”


    见皇帝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赵妃露出一个惨然的表情说道,“只要陛下觉得快活,臣妾就算心里难过,也愿意为陛下去做。”


    “陛下当年喜欢欣荣伯,臣妾都知道。还因此吃了好大的醋。”


    赵妃见在座的都惊呆了,不由捂着脸哽咽,立在皇帝的面前低低地哭着说道,“臣妾也知道这么多年,陛下并未忘怀过欣荣伯。欣荣伯生得美貌,才情出众,若是陛下当真喜欢,臣妾,臣妾也不再嫉妒。您就把她迎入宫中吧。如今贵妃之位虚席以待,想必欣荣伯也会愿意服侍陛下的。”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突然想到了阿萝,并不是赵妃的心血来潮。


    而是因她如今已经失宠,皇后得意,因此见不得皇后这样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喜欢。


    对于阿萝,赵妃心里嫉妒。


    可若阿萝进宫,如今首先受到冲击的,必然不是赵妃。


    而是皇帝如今正小心翼翼地维护的皇后。


    只要阿萝得宠,那皇后就再一次失宠,那只会更加伤心。


    且到时候皇后与阿萝之间,难道不会升起另一场纷争?


    阿萝是靖王妃的亲姐姐,皇后又是靖王妃的婆婆,日后只怕会从内里就开始瓦解,分崩离析。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将恭侯的爱女往皇帝面前一推,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赵妃都迫不及待地想叫阿萝进宫来了。


    那狐狸精摆出一副纯白如雪的样子来把皇帝当年骗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也该叫皇后尝尝那滋味儿了。


    “只是臣妾也知道陛下心里有些迟疑,因此才将恭侯府的那孩子留在宫中。陛下,进一个也是进,进两个却更加不会引人注目,因此臣妾之前的安排,都是为了陛下呀。”


    赵妃之前将恭侯的爱女赵倩给安排在了御花园里,知道皇帝远远地来了,就叫身边的侍女把那赵倩往湖里一推,虽然天晓得赵倩为什么自己从湖里游上来了,都没需要皇帝陛下英雄救美,可是对于赵妃说,当时还是可以闹一闹别的。


    就比如湖水将赵倩身上的绫罗打湿,露出赵倩凹凸有型的身材,那皇帝是不是也得负个责?


    就因这个,因此宫里才闹出事端来。


    皇帝觉得这是世上最荒谬的碰瓷行为。


    皇帝远远走过,祸从天降,凭什么一个丫头鬼似的从湖里爬出来就得他负责啊?


    然而阿妧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什么?


    叫她姐姐进宫?


    这赵妃是不是疯了?


    就在阿妧怒气冲天的时候,赵妃还在皇帝的面前哭泣,她就捂着脸颊哽咽道,“臣妾当年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陛下。您这么多年对欣荣伯念念不忘,什么都想着她。臣妾心里只不过是嫉妒罢了。可是如今,如今真的不想再阻挠陛下。若陛下觉得张不开嘴,那臣妾愿意去跟欣荣伯说。臣妾给她跪下,求她,只要她能答应进宫来,那臣妾……啊!”


    她才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的贤惠到了此刻,突然就感到自己小腹一痛。


    阿妧已经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在了赵妃的身上。


    “坏人!不要脸!”阿妧从未想过赵妃这么无耻,嘴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头将赵妃撞倒在地,扑到她的面前,挥着小拳头就往她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打去。


    “拿我姐姐做筏子,下作!”她只觉得心里气得够呛,哪里还管的上这是御前,自己是尊贵的靖王妃,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皇帝曾经最喜欢的嫔妃,已经眼里含着大大的眼泪就往赵妃的脸上胡乱地捶打叫道,“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要被你说这样的肮脏话?你心里龌蹉,自己当年把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你以为我姐姐跟你一样儿不要脸?轻贱无耻,你还拉皮条?你开的是青楼不成?”


    小姑娘带着几分哭音的声音在胡乱地叫着。


    皇帝就跟被抽了一耳光似的。


    他觉得自己躺枪了。


    赵妃不要脸把自己送上床的那个男人,就是皇帝陛下来着。


    然而显荣长公主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看向阿妧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一些。


    她松开了压在腰间的佩剑,目光就落在了此刻宫中都被惊呆了的内监宫女们的身上。


    “你们都是死人?”


    “长公主,要拉开王妃么?”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靖王妃从前多么乖巧的一颗小团子,这嫁了人,就原形毕露了啊。


    觉得嘴上说话没啥用,此刻小姑娘什么都不叫嚷了,一门心地去殴打赵妃娘娘。


    不过片刻,赵妃那张依旧白皙的脸就青青紫紫,破破烂烂的了。


    “既然她不要脸,那阿妧其实做得也对,正好儿把她的脸给扒下来。”见阿妧专心地去跟赵妃扭打,显荣长公主这才觉得阿妧没有辜负了阿萝。


    她这个态度一出来,大家就都明白了。几个更胆大的宫女急忙走过去,上前就将要反抗的赵妃给摁在了地上。赵妃养尊处优,一向柔弱,可阿妧尚且年幼,也未必是赵妃的对手。只是耐不住这世上有拉偏架的,几个宫女将赵妃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靖王妃就一心一意埋头苦干,往死里去抽赵妃的脸。


    “陛下,阿妧这也是关心则乱。”皇后就对皇帝温和地说道。


    皇帝呆呆地点头。


    他早前听说阿妧跟外头的女孩儿打架的时候还不相信,如今看着阿妧那虎头虎脑就专门往人脸上打的架势,顿时就信了。


    “陛下,陛下救我。”赵妃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个小辈在君前给这样殴打,甚至皇后还叫人压住她,可是皇帝竟然能无动于衷。


    她不愿相信,皇帝对自己当真是这样无情。


    可是皇帝却已经烦了。


    他当年的确在心底发过誓,她既然愿意跟随他服侍他,就一辈子对她好,保护她一生的平安喜乐。


    可是当恭侯府的那个小姑娘在他的面前落水的那一刻,皇帝的心就彻底死了。


    当赵妃当真亲手将自己家中小辈再一次送到他的面前,他只看到了赵妃那颗已经丑陋的心。


    她甚至没有那个恭侯府的小姑娘明白。


    那孩子至少还知道自己游上岸,然后踹了那把自己推入水中的宫女下水,抢了那宫女的外衫披在身上,叫自己不要那样不堪地坏了名声。


    因此,看着儿媳妇在自己面前殴打曾经的爱妾,皇帝只干巴巴地笑了笑。


    “打得好。”


    第258章


    这话一说,靖王妃的小身子一僵,之后打得更来劲儿了。


    虎虎生风。


    “陛下,她污我姐姐清誉,我不打她,不为我姐姐讨个公道,那还是人么!”她还振振有词。


    “好了。”等阿妧累了,坐在赵妃的身上小口小口地喘气,皇后方才温煦地笑了。


    靖王起身,将跃跃欲试想要开第二轮殴打的阿妧抱起来揣在自己的怀里,往一旁坐了。


    他垂头给阿妧吹已经打红了的小爪子。


    “疼不疼?”


    “疼。”阿妧就往靖王的怀里拱。


    “有没有出气?”靖王继续问道。


    “没有,还生气。”阿妧雪白的脸上都是愤愤。


    她真是没有想到赵妃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令她厌恶得无以复加。


    她生气得不得了,却还是在皇帝一言难尽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在陛下的面前打人了。可是我不后悔。”赵妃就是欠打,叫阿妧说,早就应该大耳瓜子伺候,不然她就跟苍蝇似的在人家的面前转,都要把人给恶心死了。


    一想到赵妃说的阿萝的那些话,阿妧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气得乱颤了,见皇帝哼哼两声,就撇嘴低声说道,“自己是个下贱的人,就把别人也想得无耻。我姐姐才不会觊觎陛下。”


    “朕也没有觊觎你姐姐。”皇帝就无奈地说道。


    “陛下!”赵妃正哭哭啼啼地爬起来叫皇帝给自己做主,听到这话,霍然看向他。


    明明皇帝当日是那么喜欢阿萝。


    “赵妃。”皇帝的目光却已经冰冷地落在了赵妃的脸上。他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甚至没有一点的宽待,冷冷地说道,“你为何要诬陷欣荣伯的清誉?”


    赵妃这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要将阿萝接进宫里来,这叫人听着,就跟阿萝刻意勾引了皇帝似的。皇帝只觉得这一口气梗在心口,莫名地叫自己恼火。且见赵妃目光闪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火,继续问道,“朕什么时候说过,朕想要将阿萝接入宫中?”


    “陛下您心心念念都是她,都记挂到了心里去,难道臣妾说错了么?”赵妃就哭着反问道,“臣妾不过是一心好意,可陛下为什么要对臣妾这样冷酷?难道是因皇后娘娘就在陛下面前,因此陛下才不敢应了臣妾的好意,反倒叫臣妾受此奇耻大辱么?”


    她被一个小姑娘坐在身上往身上乱打,打得无力反抗,皇帝还冷眼旁观。这传出去了还有什么体面?赵妃只觉得伤心坏了,更绝望的是,皇帝竟然对她挨打,只叫了一声好。


    “若朕当真有这样的心思,还用得着你来为朕筹谋?”皇帝的脸就冷冷地压抑了下来。


    “且你不过是寻常嫔妃,有什么资格代朕去说这些话,做这样的主?”


    “赵妃,你还远没有这样的身份,也远没有这样重要。”


    “六宫虚设,是朕只想守着皇后一人,与新人旧人并无关系。”见赵妃绝望地看着自己,不敢置信地踉跄退后,皇帝就冷酷地说道,“并不是别的嫔妃不好,而是争如今只想守着皇后。至于阿萝,朕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晚辈。”


    这天下谁不喜欢漂亮的美人呢?外头的花儿娇嫩些还要多看一眼。可也不能够是一点喜欢,就表明对这个美人是想如何如何不是?皇帝就笑了笑,见赵妃已经泪流满面,却再也没有半点儿怜惜她的心思。


    “至于阿妧,方才放肆情有可原。难道自己的姐姐被如此羞辱,她还要无动于衷?赵妃,这是你的错,朕并不觉得阿妧有错。”


    他一口一个赵妃,赵妃的心顿时就凉了。


    “这么说,赵妃娘娘是狗拿耗子了。”显荣长公主就在一旁轻笑了一声。


    赵妃猛地一抖,眼底露出几分对显荣长公主的恐惧。


    “对。”皇帝也很怕妹妹,艰难地说道。


    赵妃是狗,那和赵妃睡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陛下是个啥?


    “那么,皇兄,她侮辱我麾下爱将,这笔账怎么算?”显荣长公主托腮,在赵妃慌乱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阿萝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可做了勾引皇兄之事,可对皇兄提出自己要进宫服侍皇兄?可在外做出会令皇兄误会的言行举止?”


    见皇帝飞快地摇着自己的大脑袋,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就慢慢地冷淡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就因为生得美,因此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皇兄,阿萝为你的天下流过血,可是你后宫嫔妃,就这样回报皇兄的忠臣良将?”


    “勿使天下人心寒。”


    “陛下若不愿意也就算了,陛下,臣妾也是一番好意……”


    “于是阿萝如今被败坏了的清誉谁来赔?赵妃娘娘,你这一句说说得好轻松,日后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长公主说得对。”阿妧就急忙在一旁大声地说道,“赵妃娘娘仗着陛下宠爱,就胡说八道。这传扬出去,陛下您不成了那个什么了么?”她不敢说皇帝是昏君,然而皇帝却已经停明白了。


    他本也在心中恼怒赵妃,听到这里才陡然清醒,才明白赵妃这深切的恶意与与之带来的严重的后果。想到那这刚刚稳固的天下与人心,再想到无辜被卷入其中的阿萝,皇帝的脸色凝重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一个交代。


    而不是再继续这样含含糊糊地维护眼前的女子。


    “赵妃污言辱及欣荣伯,祸乱宫中,行事跋扈。”看着赵妃那越来越惊慌的眼神,皇帝就一条一条细数赵妃的罪状,到了最后,看见赵妃无力地伏在地上无法起身,方才失望地说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他给予她一世太平安好,她就给他在宫中做一个北朝南朝平等的吉祥物,有儿子有位份傍身,日后出宫去做个王太妃,这是做么好的一条道路?他从未亏待过她。


    可是如今皇帝才知道,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或许都是虚假的。


    真实的赵妃,原来也不过如此。


    “贬为庶人,去冷宫不要出来了。”皇帝冷冷地说道。


    他居高临下看来的眼神,无情而冰凉,赵妃颤巍巍地伏在地上,仰头,看着曾经对自己海誓山盟过的男人。


    他曾经对她发过誓,一辈子对她好。


    如这才多少年?他就已经变了心。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地上,她心里剧痛无比,又觉得仿佛喘不过气来。


    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富贵荣宠,极致的权势,如今都在这个男人的一句话里一场空。


    “她嘴巴不干不净,陛下也应该掌嘴,打她的板子呀。”阿妧就看着失魂落魄,从来都没有这样绝望狼狈的赵妃……如今该称作赵氏了,一下子就想到当初霍宁香给自己说起过的,平宁公主是怎样在赵氏的使坏之下被打断了腿,凄凉地拖到冷宫等死被废然后差点被逐出皇家的。


    她看着此刻跌落在皇帝面前,单薄得仿佛纸片一样的赵氏,急忙起身就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她穿着最精致华美的衣裳,站在皇帝的身边一块儿趾高气昂地看下去。


    想必这个画面,会叫赵氏感到很熟悉。


    “她不仅是诬陷我姐姐,还是侮辱了为陛下尽忠的忠臣们。为陛下尽忠之后,难道只能沦为后宫嫔妃言谈讥笑羞辱的人么?”阿妧觉得自己一定要给姐姐讨一个公道,最好杀鸡儆猴,拿赵氏来震慑那些嘴巴不干不净,在外传她姐姐各种流言的家伙。


    因此她就愈发不愿放过赵妃,拉着皇帝的衣摆可怜巴巴地央求说道,“陛下……父皇。”她觉得皇帝这样的处置叫自己还是很满意的,见皇帝微微张大了眼睛,就扭了扭他的衣摆小声说道,“父皇,你要重重的责罚她才对呀。”


    “重重地责罚她才对呀。”


    赵氏听到这句话,霍然抬头看向阿妧。


    她惊恐万状。


    因阿妧这一句话,与当年她在她的父皇身边娇滴滴地要求处置平宁公主的那一句,没有半点不同。


    “她的脸已经肿了,不如打板子吧。”阿妧就不怀好意地转着大眼睛说道。


    “陛下,臣妾,臣妾服侍您二十年陛下……”赵氏惊慌地央求。


    皇帝沉默了。


    “八十板子,拖出去。”这些板子里,也有皇帝对于赵氏妄图再将一个恭侯府的女孩儿送入宫中来时,自己的那被恶心与伤害到了的心情。


    阿妧就满意了。


    顿时就有几个高大的内监将赵妃拖了出去。


    靖王垂头,带着薄茧的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腿。


    显荣长公主笑吟吟,仿佛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手指在颈子上轻轻一划,没有半点儿烟火气。


    赵氏的目光却落在显荣长公主的动作上,才要尖叫,却一下子就被捂住了嘴。


    她被拖了出去,就被捆在宫外的大片的空地上,宫中的宫人们都不敢围过来看,唯恐招惹到灾祸晦气,可是赵氏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皇帝所在的方向。


    她被这些低贱的下人围观着,可是皇帝却无动于衷,令赵氏心如死灰的同时,就想到了很多当年的旧事。当沉重的板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了赵氏的腿上的时候,剧痛入骨,她激烈地挣扎了一下,只感到剧痛与尖锐的疼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儿知觉。


    她目光朦胧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而来,趴在了不远处看她。


    一切都混沌了起来,赵妃甚至有些无法分辨,那个讥笑着捂着嘴巴咯咯笑的小姑娘,到底是靖王妃,还是曾经欣赏地看着平宁被一板子一板子打到了昏迷的自己。


    咔嚓一声响声。


    赵妃满头冷汗晕过去之前,就感到自己甚至无法再动一下自己的腿。


    阿妧却满足无比。


    “你放心,本王说要她一条腿,就要她一条腿。”靖王曾经查过霍家旧事,当然也知道当初平宁公主与霍宁香之间的事儿。见阿妧抽噎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就垂头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我也不会要她的命。就叫她这样去冷宫里呆着。你与谦侯的仇恨,都用她日后的凄凉来偿还。”


    靖王甚至都不知道,赵氏如今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曾经都是南朝的公主,她和平宁公主却永远都不能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一个在皇家覆灭之后贪生怕死爬上敌国皇帝龙床的下贱女子,却最后愚蠢妄为,沦落冷宫,从此为人嘲笑。


    平宁公主却永远都是当国破家亡时殉国以全忠贞的巾帼英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那赵氏会不会后悔过?


    她不如当初荣耀地死去,也强过如今在冷宫之中拖着一条断腿苟延残喘。


    “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报应。”阿妧就抹着眼泪抽噎地说道。


    虽然她明白,平宁公主死去的时候是自愿的,以身殉国。


    可是她却无法去想,那一死以谢天下的女子,曾经被这样无耻的女人羞辱伤害过。


    “我给伯伯报了仇,是不是?”她就抓着靖王的衣襟仰头问道。


    赵氏沦落到如今,沦落到皇帝连当初的情分半点都没有,自然是霍宁香这么几年慢慢地消磨的功劳。


    可是靖王却勾了勾嘴角,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


    他抬手捏了捏阿妧的小脸,和声说道,“对,你为谦侯报了仇。”


    他一心顺着阿妧,阿妧就小小声地说道,“虽然我今天或许使了坏,可是我心里觉得我做得都是正确的。坏人就该这样,对不对殿下?”


    “你说的都是对的。”靖王垂头,亲了亲阿妧的额头。


    “这样的你也很可爱。阿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你的依靠。”靖王并不觉得今日阿妧咄咄逼人,或是有些行事狠毒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他觉得当阿妧一拳头揍在赵氏眼眶上时那瞪着圆眼睛凶巴巴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更可爱更鲜活一些。想到阿妧的王八拳,靖王就勾着嘴角把软乎乎的小媳妇儿往自己的怀里带,满意地说道,“这才是本王的王妃应该有的样子。”


    遇到叫自己不开心的事儿,无需隐忍。


    直接上前就揍。


    不然嫁给他做王妃还有什么好处?


    辛辛苦苦做了靖王妃,就是为了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抽谁就抽谁的一天。


    阿妧抖了抖耳朵,发现靖王当真是愉悦极了,心里更加欢喜。


    她幸福地抱住了靖王有力消瘦的腰。


    她觉得自己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世上最好的男人也不知从今日的失态之中兴奋起了什么,反正回了靖王府,又是三天没让靖王妃娘娘出房门,


    当阿妧软在靖王殿下的身上恨不能一辈子黏着他的时候,宫里皇帝皇后就给靖王府传信儿了。


    谦侯霍宁香病了。


    皇帝准备带着妹妹与儿子儿媳,一块儿去看望一下谦侯大人。


    “……父皇对我伯伯这是贼心不死啊!”


    听皇帝说带着显荣长公主,阿妧顿时叫了一声。


    第259章


    发出这个疑问的不只是阿妧。


    显荣长公主铁青着脸,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皇帝很殷勤地扶着捂着心口起身给他请安的霍宁香。


    谦侯大人脸色苍白,眉眼黯淡,俊美的脸上全都是病容。


    可把皇帝给心疼死了。


    “阿香,阿香你还好么?”他就连声问道,顺便拿贼爪子往谦侯大人单薄的胸口拍了拍。


    “怎么仿佛瘦了?阿香你可担心死朕了。”


    皇帝情真意切地说着话,阿妧和显荣长公主在后边儿恶心得目光迷离,满头大汗的。


    “我瞧着就是病了一场,回头好好儿养养就行。”显荣长公主在外一向是轻描淡写,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云淡风轻。


    然而今天面对一心一意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的皇帝,还有大有可能接收自己的霍宁香,长公主殿下肉眼可见地暴躁了。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方才在皇帝期待的目光里冷淡地说道,“病着病着,谦侯这大概都已经成了习惯。皇兄,既然你心疼,那你多来看望他好了。”


    “显荣,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皇帝顿时就震惊了。


    霍宁香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大有可能再吐一口血。


    “呵……”显荣长公主不理这蠢皇帝了。


    “伯伯你怎么又病了?难道不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么?”赵氏才给贬入冷宫去,还当真叫皇帝那八十板子给打断了腿,阿妧正暗戳戳威胁冷宫里的宫人不许给赵妃好好儿医治,本觉得这些日子开心得不得了,谁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刻霍宁香病了。她就急忙走过去扶住霍宁香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竹椅里,摸了摸霍宁香的额头小小声地说道,“要不然,我在伯伯家里住几天,我照顾伯伯吧?”


    霍宁香这府中的清冷,叫阿妧心里总是很难过。


    “不必,还有你姐姐呢。”霍宁香就拍了拍阿妧的手。


    “阿萝也在啊。”皇帝顿时就心虚了。


    打从赵氏提出将阿萝给接到宫里来,哪怕皇帝从未动过这样的歪心眼儿,可是此刻的心里也很不自在。


    他觉得十分尴尬,就仿佛自己确实是干了坏事儿似的。


    “微臣病中这几日,阿萝一直陪在臣的身边。”霍宁香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温煦与柔情来,见皇帝关切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说道,“阿萝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臣膝下空空,谦侯府中寂寞无人,除了阿妧嬉笑欢闹给臣带来快乐,就只有阿萝,打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常来看望微臣,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照拂臣。”


    见皇帝“啊”了一声,霍宁香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神采。


    “有这两个孩子在,臣也不觉得寂寞。”


    “那也是好的。”皇帝见霍宁香那双温煦的眼睛里都是疼爱,就呆滞地说道。


    他觉得仿佛霍宁香的眼睛里,与从前的寂寞清冷相比,多了一丝鲜活的色彩。


    这种色彩,令皇帝不由自主感到心酸。


    霍宁香在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却始终孑然一身,连个孩子都没有。


    哪怕是有喜欢的孩子了,却又是别人家的。


    “阿妧与阿萝到底是林家骨肉,也有父母,平日里只怕照顾你不够。”皇帝心疼死了,他觉得霍宁香这样寂寞一个人,叫他这个皇帝看了都十分心酸,就对着病弱得无力靠在竹椅上,却坚持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美男子和声说道,“不然,阿香你喜欢谁,朕就给你赐婚。往后你生几个好孩子,朕给你养着,往后叫你也儿孙绕膝,再也不是如今这样寂寞。”空荡荡的谦侯府,这大大的,当初是皇帝不愿叫霍宁香住得憋屈的心意。


    可是大大的,却又空落落的,令人难过。


    “皇兄你给谦侯养儿子?”显荣长公主就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怎么这么怪呢?


    “怎么了?朕与阿香感情好,养孩子怎么了?”皇帝就耿直地问道。


    显荣长公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皇兄开心就好。”


    阿妧也觉得这很怪来的,只是见霍宁香不过是笑了笑,不远处阿萝正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今天阿萝不过是穿着家常的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越发容光灼灼。


    然而皇帝不过是抬头看了阿萝一眼,小声儿嘀咕了一声小姑娘真好看,就从阿萝的手中接过了那汤药。深褐色的汤水在洁白细腻的药碗里晃来晃去,皇帝坐在霍宁香的身边,拿勺子舀了一汤匙,吹凉了些,送到霍宁香的嘴边。


    “阿香你来喝药。”皇帝很期待地说道。


    谦侯大人沉默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汤药不吭声。


    许久,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嘴就把这汤药给喝了。


    阿妧一瞬间觉得自家伯伯的身上充满了英雄救义般献身的悲怆。


    显荣长公主的脸色儿都不是脸色儿了。


    皇帝跃跃欲试,还想再给霍宁香喂一口。


    霍宁香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皇帝的手里取走了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悲情,觉得这皇帝真是太讨厌了。


    吹吹吹……口水都吹到了药里头。


    若是个美人儿也就算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多恶心人的口水。


    “哎呀阿香,快吃块儿蜜饯甜甜嘴儿。”皇帝大爪子就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抓了一把蜜饯喂给霍宁香。


    阿妧不忍直视的把小脸儿埋进了靖王的怀里。


    太惨了。


    这皇帝显然没洗手啊!


    她伯伯是有一点点洁癖的呀。


    霍宁香就瞪着皇帝那双真诚的眼睛,许久之后,垂着眼睛将这皇帝手里紧紧攥着的蜜饯胡乱地塞进了嘴里,完全没有半分优雅。


    他才将蜜饯给塞进嘴里片刻,就转头伏在了竹椅上干呕了一声,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咳嗽几声,俊美的脸上升起了淡淡的薄红,越发俊美逼人。阿萝的眼里也露出大大的同情,上前就将奄奄一息的谦侯大人给扶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眼,看着皇帝。


    两个美人儿一块儿沉默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皇帝都觉得受不了了。


    “阿香你病得还真重啊。”他就担心地说道。


    皇帝觉得这两个风采卓绝的美人儿会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还好。只是臣这身子当年受过重创,又年幼时就中气亏空,因此臣从未想过娶亲,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笑了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撑着腰脸色平静的显荣长公主,和声说道,“更何况,阿萝与阿妧的生母是臣自幼最亲近的表妹。她们是表妹的骨血,对于臣来说,就与亲生女儿没有分别。”


    他回头看着垂目不语的阿萝笑了笑,就对皇帝柔声说道,“且若无心,亲生子嗣或许也会不孝。若有心,不是自己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日后若臣故去,难道这两个孩子会不给伯伯哭灵守丧不成?她们都是孝顺有心的孩子,臣看见她们,比得到自己的孩子还要欢喜。”


    “阿香你就这么喜欢她们两个?”


    “难道阿萝与阿妧不是好孩子么陛下?”霍宁香就反问道。


    阿萝正将一件长长的狐裘披风披在了霍宁香的肩膀。


    她这样无微不至,皇帝看着一脸温煦满足的霍宁香,又看了看全心全意为了霍宁香的阿萝。


    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不出来。


    “我总是在外头玩儿,如今又嫁了人,对伯伯远远不及我姐姐在伯伯身边用心呢。”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她觉得自己没有霍宁香说的那样孝顺。


    “你是个开心果儿。”霍宁香就和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治愈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靖王都觉得自家王妃身后冒出了毛茸茸高高竖起的大尾巴。


    “阿香说得对。阿妧是个开心果儿,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只是阿萝却更孝顺,更会心疼人。”皇帝就见霍宁香与阿萝格外亲近,又迟疑了一下喃喃地垂头说道,“远远看着,你们倒像是一对儿父女。”


    阿萝与霍宁香本都是生得极美之人,且举手投足之间,分明阿萝是有霍宁香的几分影子。因此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的两人坐在一块儿,年长的目光慈爱,年幼的眼神孺慕,就当真是一双这世间最亲近的父女了。


    “陛下,您说什么?”霍宁香就笑问道。


    显荣长公主突然哼笑了一声。


    “父皇你说的没错,我姐姐真的跟伯伯很亲近呀。”


    不知怎么,阿妧的脑海之中灵光一现。


    前些时候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宁国公夫妻都点头叫阿萝过继到长房,连太夫人都没有阻拦痛快地点了头,可是阿萝却不干了。


    无论阿妧怎么求她姐姐,阿萝都死心眼儿地不肯过继。


    南阳侯那无情的父亲有什么好的?且若阿萝不过继,只顶着南阳侯庶女的名义,往后南阳侯发坏,害了阿萝怎么办?


    他是阿萝名正言顺的父亲,一句不孝,哪怕阿萝一向都不在意名声,可是也足够坑死阿萝的了。


    可是阿妧却全无办法。


    她唯恐南阳侯往后会做更多的坏事伤害自己的姐姐……反正南阳侯也不是第一天干坏事儿了,不说别的,就说阮姨娘这一件事儿,阿妧觉得自己能恨南阳侯一辈子。


    这男人连阮姨娘的尸骨都不珍惜,又怎么会珍惜阮姨娘留下的两个女儿呢?如今阿妧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姐姐了,因此听到皇帝这喃喃自语,心里一下子就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上前怯生生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姐给伯伯做女儿,就,就好了呀。”


    她的心从未有跳得这样快的时候。


    也从未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一想到如果阿萝能给霍宁香做女儿,就觉得……有一种正该如此的感觉。


    而且若有霍宁香护着阿萝,那她姐姐往后谁都不会再害怕了。


    她紧紧地攥住了小手儿,都不敢呼吸地看着露出几分诧异的皇帝。


    阿萝一怔,和霍宁香对视了一眼,之后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阿妧真是跟咱们想一块儿去了。”霍宁香就压低了声音对阿萝说道。


    “我与您说过,她心里都是我,哪怕你我瞒着她,可是她也会自己说出对我最好的话。”阿妧不顾惊世骇俗,这竟然帮着外人挖生父的墙角儿,口口声声要把林家女去给霍家人做女儿,这世上阿萝就想,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子,会为了自己鼓起勇气来说如此会被人呵斥的话了。


    甚至还会有人说阿妧大逆不道,也会有人说难听的话。可是阿萝是真的没有想到,阿妧会说出这个。


    她本就与霍宁香商议好,连病都是半真半假。


    不过是想要博取皇帝同情,日后她若主动提出要将自己过继给过霍宁香的时候,皇帝给自己做个靠山,来抵御那些更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阿妧却比她还要直截了当,甚至带着一种急切,仿佛很担心皇帝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阿萝的目光甚至都舍不得从妹妹娇小羸弱的身子上转移。


    她觉得眼底酸涩,又觉得满足得得到了全世界。


    这个时候,明明是应该阿萝开口,或是转圜,或是为了妹妹央求皇帝,可是她却不愿动一根手指。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在被妹妹全心全意地守护。


    若能叫她得到更多,就更幸福了。


    “父皇,您觉得是不是很好呀?”阿妧害怕极了,可是却努力忍着不要颤抖地问道。


    靖王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给她撑住了身子,又仿佛是给她力量。


    “这……”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个什么……这不大能够吧?


    这是南阳侯的家事,再是皇帝,也没有说抢了南阳侯的女儿往后给他家阿香的不是?


    做皇帝的抢了一个臣子的血脉去给另一个臣子当女儿,这传出去,是要被骂昏君,遗臭万年的来的。


    “阿妧这主意不错。”靖王就一副自家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模样。


    “怎么不错了?”皇帝就震惊地抬头看着这是非不分的儿子。


    早年这破儿子就抢劫各家府邸给自家王妃,如今更好了,这还要抢大活人了?


    南阳侯不掀桌子才叫见了鬼。


    “南阳侯嫡女庶女加一块儿七个。”靖王就脸色冰冷地说道。“父皇也记得,当日阿妧就是被南阳侯舍弃过继林家长房,可见南阳侯大人并不缺女儿,也并不在意这几个女儿。既然阿妧如此,那阿妧的同母胞姐自然也不会在南阳侯眼中。一个也是扔,两个也是扔。南阳侯大人自有爱女,看不上欣荣伯,谦侯不如体贴些,如宁国公大人一般为南阳侯分忧,捡走他不要了的这个女儿,想必……”


    靖王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想必南阳侯会感激谦侯这份体贴。”


    第260章


    皇帝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倒霉儿子。


    没听说女儿被抢走还要感谢强盗的。


    只是看着阿妧泪汪汪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阿萝紧张屏住呼吸,仰头看过来的样子,皇帝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尚且记得,当年的确是南阳侯把庶女阿妧丢给了自己的大哥宁国公。


    可见阿萝姐妹,并不被南阳侯喜欢。


    更何况,南阳侯宠爱南朝乐阳郡主母女,这京中都是有名儿的,因这个传闻,这京中多少豪门世家将乐阳郡主给看成千年狐狸精啊。乐阳郡主的名声也因南阳侯宠妾灭妻,因此这些年一直声名狼藉。


    甚至因乐阳郡主一介妾室却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因此连她女儿阿妤也同样被人轻视。只是不论如何,乐阳郡主得宠的名声,阿妤压制府中姐妹的传闻,皇帝也确实都知道。


    若南阳侯当真不喜欢阿萝,那将阿萝过继给子嗣有碍的霍宁香,倒也不是不行。


    皇帝顿时就心动了一下。


    “这件事,朕做不得主,还得林家自己决定。”皇帝咳了一声道貌岸然地说道。


    “那父皇,您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啊?”阿妧就扭着皇帝的衣摆期待地问道。


    皇帝瞪着这狡猾的小姑娘。


    若他说一句好,那阿萝过继霍宁香之事,林家还敢跟皇帝拧着来?


    且有他这一句话,那京中日后谁还敢说阿萝不认生父,反而去巴结谦侯这类的坏话儿。


    皇帝都点头的,能不好么?


    可若是叫皇帝去说一句不好,皇帝又实在是舍不得看见阿妧失望的样子。


    且……南阳侯那么多闺女,想来也当真是不缺这一个是不是?


    “朕,朕觉得挺好。”皇帝就吭哧吭哧地点头,见阿妧欢呼了一声,眼瞅着就要打着自己的旗号去刷南阳侯,他急忙拉住了这倒霉儿媳泪流满面地说道,“不过朕的意思是朕的意思,这件事是林家家事,你们还得自己想清楚啊。”


    虽然皇帝的确更喜欢霍宁香,然而南阳侯是从年轻时就跟随在皇帝身边打天下的伙伴,且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皇帝,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家人跑去了百越多年。


    皇帝不能有了新人就叫旧人哭不是?


    “知道了父皇。”阿妧就乖乖巧巧地点头,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露出几分狡黠。


    一看就没好事儿。


    这简直把皇帝架在火上烤,他坐立不安,然而目光落在霍宁香的脸上,又呆呆地怔忡了。


    “阿香你笑了。”


    俊美的男子此刻脸上的笑意清浅却隽永,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切的笑意,没有半分虚假和敷衍,皇帝看了一眼,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喜欢。


    “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之前阿萝说要改回自己从前的姓氏,霍宁香虽然心里觉得好极了,可是想到阿萝的名声,总是为难。


    他想不出如何叫阿萝能名正言顺地姓霍,又不愿阿萝顶着忤逆的名声破家而出,日后影响阿萝的名声还有清誉。这样的纠结,还有之前许多的筹谋,都在阿妧与皇帝呆呆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化为无形。他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几分红润,起身给皇帝深深一礼。


    “没什么,你不要这样郑重啊。”皇帝就红着脸摆手说道。


    阿萝也起身,伏在地上压低了声音感激道,“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


    她没有想到,皇帝当真没有呵斥她们。


    更何况,有皇帝点头,外头就算是有非议,也会说是皇帝觉得霍宁香膝下空空,因此才想将阿萝过继。


    皇帝这算是给他们背了一口最大的黑锅。


    “没什么,朕就是觉得吧,你们都开心就好。”南阳侯开不开心,皇帝目前是不知道,不过看南阳侯冷淡嫡女庶女的样子,想必应该不会闹腾起来,因此皇帝也就将此事偏心了霍宁香几分。


    叫皇帝说,霍宁香是多么的可怜,与南阳侯一般的年纪,可看南阳侯有多少儿女,霍宁香有多少儿女?就算是本着阿妧口中的人道主义精神,那南阳侯也该发挥一下风格,把阿萝过继给霍宁香不是?


    皇帝就理直气壮了。


    显荣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却冷哼了一声。


    “也好,我早就看不惯姓林的。”


    长公主是个能把尚在精神出轨的驸马给幽禁几十年的巾帼英雄,能看得惯宠妾灭妻的南阳侯才叫见了鬼。


    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不过能看南阳侯倒霉,显荣长公主也乐见其中。


    “对了,那个显荣啊,你就全权代表朕密切关注一下这件事好了。”皇帝就见霍宁香病弱俊美,显荣长公主云淡风轻,虽然生得不过是清秀,不过论起身上落拓潇洒的气派,那显荣长公主也是个难得的人了。


    这样的巾帼英雄,多么合适俊美得令人心生怜爱的谦侯啊,然而皇帝陛下想得挺美的,皇帝他妹眯了眯眼,就含糊地点头淡淡地说道,“皇兄放心。阿萝是我的爱将,我自然不会叫阿萝受委屈。”


    “是为了阿香啊。”还想不想嫁给美男子了?皇帝就对妹妹挤眼睛。


    长公主懒得看这家伙挤眉弄眼,只看着仰头淡淡微笑的霍宁香冷声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喂!”


    “巧得很,我也是。”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


    皇帝一脸要完。


    “你心里喜欢谁,我大概知道。”虽然霍宁香与平宁公主之间的感情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当年平宁公主私自放跑霍宁香,哪怕南朝皇帝能瞒住朝中群臣与天下百姓,然而在南朝后宫却并不算是秘密。


    毕竟平宁公主因此受到重责几乎丢了性命,若不是将霍宁香爱入骨髓,那世间会有什么女子能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人这样奋不顾身?只可惜当年贴身服侍平宁公主的宫人都追随平宁公主殉国,因此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情分,长公主知道得不多。


    可是只知道那一点,对于显荣长公主就足够了。


    她与平宁公主虽然不过是惊鸿一瞥,之后那女人就死了,可也并不影响显荣长公主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这么多年依旧记得平宁公主,就已经代表那位公主在她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霍宁香既然是平宁公主恋慕的人,那显荣长公主就不会碰他一根手指头。


    且叫她说,日后任何一个男人还是女人,都别想碰霍宁香一根手指头。


    平宁公主都没有得到的男人,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过霍家若就此绝嗣,显荣长公主也觉得有些可怜。


    因此她是赞同阿萝过继霍家的。


    到时候霍家有了延续,霍宁香也不必成亲,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若南阳侯不同意,就来跟我说,我会叫他同意的。”显荣长公主显然喜欢阿萝更甚于喜欢阿妧,她看阿萝的目光都是柔软的,在皇帝瞠目结舌里俯身摸了摸阿萝那张皎皎如明月一般的脸,这才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宁香冷淡地说道,“只是若有阿萝过继霍家,那是你的福气。日后……”她眯了眯眼,这才冷声说道,“你已经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想必也不需要再有别人陪伴。”


    平宁公主为了霍宁香命都愿意不要。


    这样激烈到不顾一切的感情,令显荣长公主动容之外,又觉得惊心动魄。


    霍宁香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感情。


    “殿下说得对。我已经得到过她的爱,此生,就不会再爱另一个。”


    “伯伯。”阿妧就小小声儿叫了一声。


    “我也多谢殿下,也会理解这份感情。”


    “没什么,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去了,本公主也不需要去爱慕一个心有所属的。”显荣长公主承认,霍宁香的确俊美风雅,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若她不知道当年旧事,那若皇帝要将霍宁香指婚给她,她或许还会觉得这门婚事十分不错。


    可谁叫她知道了呢?因此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平稳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今日当着皇兄的面儿,咱们把话说明白,日后才不会被人乱点鸳鸯谱。”


    “臣也是。陛下,臣知道陛下好意,只是臣已有心爱的女子,哪怕她已经亡故,可臣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再改变。”


    皇帝就绝望地看着这两个家伙。


    霍宁香也就算了,可是显荣长公主……


    “你不能不嫁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啊。”他就对显荣长公主说道。


    阿萝突然抽了抽嘴角。


    谁说长公主孤零零的了?不知生活多么丰富呢。


    “男人有的是,我在南边儿还有几个相好儿的,过些日子等他们进京,都摆在长公主府里去,有时间我会去走动。”显荣长公主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嫁人很麻烦,且我年纪大了,往后过继个宗室子弟就是。如今的生活正好,男人这样的存在,不走心,只快活些过日子而已。喜欢了就多宠宠,不喜欢了,有二心了的就换人,愿意离开的和平离开,彼此都轻松。”


    她是个成年女子,这皇兄总不会以为这么多年,她就一个人熬着没个男人吧?


    那不是找虐么?


    当然,显荣长公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挑选的男人都有一副漂亮的面孔,不过她一向信奉两厢情愿,从不逼迫。


    愿意跟她好的就跟她好,不愿意了,一拍两散,就当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公主觉得这种日子过得不错。


    那还成什么亲?


    且就比如嫁给霍宁香这样的狐狸,知道她当初在南边儿风流快活,非把她的那些男人全都给灭了不可。


    “你,你日子过得真不错啊。”皇帝就呆滞地说道。


    “难道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就跟皇兄似的在外头一堆女人,女子就得守身如玉?这是什么道理。”显荣长公主不以为然地说道。


    阿妧觉得长公主说得有理,用力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靖王黑着脸摁着这倒霉小姑娘。


    靖王殿下每天这么卖力,她竟然还能想着要爬墙?


    “你,你开心就好。”皇帝吭哧吭哧地说到这里,才为妹妹就要出宫去了松了一口气,之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霍然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前,前些时候昭容进宫,身边跟了一个好英俊的侍卫,说是你给她的。朕就觉得昭容那双眼睛就黏在那侍卫的身上,怪怪的。难道是你?”


    他手指指着这妹妹,一脸惊讶,却见显荣长公主完全不隐瞒的,挑眉,一脸滚刀肉地承认了。


    “是我给皇姐的,怎么了?”


    “你!她还有驸马呢!”


    “在书房睡通房的驸马?没把那混账的脑袋拧下来,我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他还敢有通房?反了他了!”皇帝顿时一蹦三尺高。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皇帝蹲在地上奋力诅咒自己的妹夫,完全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往自家驸马的头上狠狠地扣了一顶绿帽子了。


    “不行,朕非收拾他不可!朕好好儿的妹妹,给他生儿育女,如今怎么着?不年轻水灵了,他就去睡小姑娘?!”


    “可不是。皇兄你不能饶了他。”皇帝他妹就在一旁悠闲地添柴。


    她并不觉得昭容长公主的想法是对的。


    昭容长公主想要隐瞒,不过是担心皇帝迁怒幼子容玉。


    可容玉不成器,就算不迁怒,皇帝也早就想不起这个外甥了。


    那还忍个什么。


    “朕饶不了他!”皇帝怒上心头,都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驸马给欺负了,跟霍宁香道了别,叫霍宁香安心静养往后再来看他,真情实意了一会儿就骂骂咧咧地挽着袖子走了。


    显荣长公主也不嫌事儿大,笑眯眯地也跟着走了。见这两位大佛走了,阿妧这才吐出一口气来,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去看自家伯伯和姐姐。倒是霍宁香,抬手就将桌上的药碗推远了些,露出了一个美好的笑容。


    “伯伯你精神好多了啊。”阿妧就急忙说道。


    “本也没病,装可怜罢了。”霍宁香就靠着竹椅笑眯眯地说道。


    他用一种十分慈爱的目光看着阿妧。


    阿妧一脸茫然,然而就很不安地对阿萝说道,“我擅做主张,姐姐,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可是我觉得南阳侯府不好,姐姐不要留在那里。”


    她握住了阿萝的手指,垂头蹭了蹭就小声儿说道,“更何况姐姐跟伯伯站在一块儿,就跟一家人似的。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失落自己看起来就和霍宁香不大像,就抿着嘴角认真地说道,“若姐姐能过继给伯伯也是好的。伯伯也很爱姐姐。”


    “阿妧。”


    “我要姐姐过得好,跟南阳侯府再也没有关系。”


    南阳侯既然那么对待阮姨娘的尸骨,当年叫阿萝做小伏低地侍奉阿妤,阿妧如今想来都觉得心跟被扎了似的。


    疼,而且绵延不绝的疼。


    还有怨恨,无法释怀的怨恨。


    为什么要对她们这样坏?


    因阿妧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且过继之事确实是阿萝所愿,因此阿萝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去寻了宁国公夫人商议。


    不知为什么,她如今仿佛更加依赖起了宁国公夫人,想要讨她的主意。


    宁国公夫妻就听了阿萝这个意思,待听说过继之事,宁国公就点了点头。


    “这想法挺好的。阿妧想的啊?这孩子就是这么机灵伶俐。”


    国公爷美滋滋地夸自家闺女。


    “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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