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大皇孙再一次哭着跑了。
失恋令大皇孙痛不欲生。
一旁,昭容长公主却笑了一声。
她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戏谑地看着阿萝。
“阿罗这孩子,瞧着就叫人喜欢。”那种欺负大皇孙的劲儿,叫她喜欢得不得了。
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阿萝,昭容长公主只觉得经过显荣这么多年的管教,她仿佛又长好了许多,就对一旁的妹妹笑着说道,“这丫头生得好看,我瞧着性子也可爱,到底是你喜欢的孩子。这样的小姑娘,这世上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她一笑着用喜爱的语气说话,显荣长公主就跟着笑了。
“喜欢她的人很多,只是我瞧着,配的上她的可不多。”她就看了容玉一眼。
容小公子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努力缩小务必不要引人注目。
卫瑾也抬头看了阿萝一眼。
之后,他不在意地转移开了目光。
他还是觉得阿妧更好看些。
“这孩子的婚事,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昭容长公主被噎得够呛,却还是做最后一次努力。
“凭她喜欢就是。如今这世道,叫我说对女子越发苛刻。这有权势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却叫女人从一而终算什么?”
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见昭容长公主沉默了,就和声说道,“譬如我与皇姐,或是阿萝,手中握着权势,为什么还要看男人的脸色,非要说一句出嫁?男人这东西,喜欢了就宠爱一下,娶回来也就娶回来了。若是听话,就宠着没什么。若是不听话,就再换一个听话的。”
她的眉目和气,可是一旁的昭容长公主的驸马手里的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满头大汗地瑟缩在一旁,跟儿子凑成了一对儿鹌鹑。
“妹妹。”昭容长公主就知道,这是妹妹在为自己做主,只觉得喉咙里都哽咽了,一时连想叫阿萝给自己做小儿媳妇儿的心都淡了。
也是。
如阿萝,已经前程似锦,比男人也不差什么,凭什么叫阿萝下嫁一个叫她看不上的男子呢?
“所以我就说,阿萝往后的婚事随心就是。又不指着男人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嫁到别人家去憋闷地过日子?”
显荣长公主拿阿萝点了一旁的容玉他爹几句,这就变得不再客气,淡淡地说道,“更或者我与皇姐身为公主,下降驸马之家,这已经是驸马的荣耀。在你我面前,驸马是行臣子礼。若这个臣子不听话不新鲜,或是心怀不轨……”她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杀意来。
“皇姐若对他尚有怜惜,不休了他,只另选些好的男子侍奉。若是不耐烦了,休了他又怎样!”
“怎么回事?”皇帝就听出这里头的骨头来。
“没什么,不过是皇妹与我说笑罢了。”昭容长公主唯恐皇帝知道这些事儿日后迁怒容玉,就急忙笑着说道,“皇兄还不知道皇妹?一向都要护着我的,不过是提点一番就是、”
见一旁的驸马颤抖着露出几分畏惧,她看着微笑的妹妹,却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往后你在这京里头,我心里也快活些。”她不是行事无所顾忌,自己的驸马说关就关的显荣。
她与驸马有了这么多的儿女,儿女如今也都联络有亲,甚至连任性都成了奢侈。
只不过如今驸马被显荣长公主给惊吓到了,往后会老实一些。
日子就这么过吧。
她上了年纪,不想折腾了。
显荣长公主就皱了皱眉,然而见姐姐依旧妥协,也不愿再说什么来逼迫。
叫她说,公主之尊何等尊贵,这驸马宠了别的女人,已经不干净,难道还要跟他继续一块儿睡?
与别的女子用一个男人,不觉得恶心啊?
长公主转了转眼睛,就笑着对姐姐说道,“自然。日后我在京中,皇姐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只来与我说,我自然是为皇姐做主。”她的目光落在不敢吭声,汗如雨下的便宜姐夫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做妹妹的就要关心姐姐。皇姐的公主府我见过,样样儿都是好的,只是侍卫瞧着不大得力。回头我送皇姐些侍卫,皇姐的安全,我也就放心了。”她决定回头送长公主十七八个英俊的侍卫,贴身服侍也并无不可啊。
“多谢你。”昭容长公主顿时就为妹妹守卫自己的心感动了。
“没什么,应该的,举手之劳。”显荣长公主显然做人没下限,还笑眯眯地谦虚了一下。
皇后却已经看出了什么,然而她只是捏了捏显荣长公主的手背,没有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阿萝的确越发进益。我听说如今她是你的左右手,很得你信重?”阿萝是阿妧的亲姐姐,皇后自然很愿意给阿萝一些格外的体面,见显荣长公主侧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就和声说道,“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很难得。陛下已经封了她欣荣伯,那陛下……”她探身与皇帝说道,“不如再赐阿萝伯爵府,以示陛下对有功之臣的爱护之心如何?”
“就按皇后说的办。”皇帝急忙狗腿地说道。
“不过阿萝的伯爵府要赐,皇妹,你当年的长公主府都已经陈旧,不如这回连着一块儿修修,免得你出宫回去了,公主府不好看?”皇帝就露出一个兄长特有的慈爱表情。
“我为什么要出宫?”
“哈?”
“我在皇嫂宫里住得挺好的。”显荣长公主修长的手臂放在案桌上,慵懒地挑眉问道,“皇兄难道有什么意见?”
“那你不能这样儿啊!”显荣不出宫,那皇帝得什么时候才能跟皇后睡一块儿?皇帝都要气哭了。
“呵……”长公主就笑了一声。
阿妧就在这一出场就把皇帝给欺负哭了的长公主逼人的威仪底下,默默地吃菜,吃得满嘴流油。
“这小家伙儿倒是依旧有趣儿。”见阿妧听见自己说话急忙就躲到了阿萝的身后对自己探头探脑,见靖王正密切关注这小姑娘,显荣长公主就笑眯眯地说道,“只是瞧着还年纪小了些。我听说才及笄?皇兄,才及笄,多大一点儿,你就叫阿玄大婚,莫非是禽兽不成?”见阿萝对自己露出一个感激的目光,她就挑了挑眉梢儿对脸色发黑的靖王继续笑道,“别赖别人不叫你娶媳妇儿,谁叫你非要对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嘴呢?”
“显荣你啊。”皇后却知道显荣长公主并不是阻拦靖王大婚。
长公主的恶趣味就是要看靖王变脸。
“禽兽。”长公主很开心地欺负人。
“知道了。”只是见皇后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玩儿好了,就摆手笑道,“小夫妻俩自己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就好。”
爱啥时候成亲就啥时候成亲呗,就算大婚之后,难道阿萝还争不过靖王?长公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阿萝能眼睁睁叫靖王把小姑娘给叼走。不过是说笑了一番,又岔开了昭容长公主意图将容玉配给阿萝的意图,这就不再理会别的。
阿妧也默默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跟靖王的婚事要继续往后拖了呢。
见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抹汗,阿萝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无奈地笑意。
她的伯爵府赐下的很快,应她的要求,她的伯爵府就摆在靖王府不远处的一处,极大的簇新的宅院,不提里头是多么的华美,只说靖王一向小心眼儿爱吃醋,然而虽知道阿萝将伯爵府离自己这样近,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一声不吭地忍了。
待阿妧好奇地问靖王的时候,靖王就垂头亲了亲小姑娘的嘴唇。
他咬了咬阿妧软软的水嫩的嘴唇,见她目光迷离地伏在自己的怀里,就勾了勾嘴角。
当姐姐的亲亲妹妹的额头顶天儿了,可是这小姑娘的每一处都是属于靖王殿下的!
他能亲能得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的确不喜欢她总是动摇你的心。”抱着这小姑娘软软的身子,见她还如年幼的时候一般和自己亲昵在一块儿,可是那一处微微隆起的柔软起伏却叫他坚硬的身体感受得越发明显,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小小一颗的樱桃啄在自己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靖王觉得这必须得大婚了,不然自己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就用力将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往怀里揣了揣轻声说道,“可你喜欢她。你惦记她,放不下她,看见她就会快乐。”
阿妧心底太过柔软,她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姐姐的。
“我舍不得你见不到她时的不快乐。”靖王就认真地说道。
只要阿妧能开心,他什么都能忍耐。
更何况阿萝对阿妧的心一向真心,他愿意叫阿妧能得到更多亲人的爱。
“殿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谁如同喜欢靖王一样。
所以,她才想快快地嫁给他呀。
靖王抬手摸摸她的头。
“大婚还延期么?”他就问道。
“姐姐说不必延期了。”阿妧就摇头说道。
阿萝不知因为什么,就叫阿妧赶紧嫁给靖王了。阿妧想不明白靖王与阿萝那许多的心思,却觉得自己见到这样的一切都开心得不得了。
她在靖王的怀里打了一个滚儿,仰头美滋滋地说道,“不过我姐姐说了,大婚之后,反正两家离得不愿,叫我往后多陪她住几天。殿下,你不知道,姐姐的伯爵府可好看了,比南阳侯府好看多了。大好的院子,好多的好玩意儿。”
阿萝特意叫人给她修缮了许多阿妧喜欢的小亭子小阁楼儿。
这是她们的家。
不必看别人的脸色,随心所欲,想怎么修缮就怎么修缮,不必忌惮别人的眼光,也不必畏惧别人的说辞,也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别人找麻烦。
那曾经在南阳侯府,哪怕想要回到从前阮姨娘住过的院子里还要偷偷摸摸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阿妧只觉得阿萝苦尽甘来。
特别是当阿萝恭恭敬敬地上了一回南阳侯夫人的门,不知跟南阳侯夫人说了什么,南阳侯夫人默许她将曾经阮姨娘拿被封闭的院子里剩下的所有的器皿等物都拿回去了欣荣伯府去,阿妧就觉得更欢喜了。
当初她与阿萝本已经将阮姨娘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可是这一回阿萝甚至连曾经没有拿走的那些阮姨娘曾经坐卧过的软榻等物也都拿了回来。她心血来潮,就拉着靖王一块儿往欣荣伯府来了。
她知道阿萝想重新将阮姨娘的那个院子搭起来,来怀念曾经母女三个一块儿生活过的时光。
她也想看看曾经自己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不过欢欢喜喜地走到门口,她就见一个高挑英俊的青年躲在欣荣伯府外的石狮子后头默默地转圈儿,期盼地仰头看伯府高高的匾额,却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缩进了石狮子投落的阴影里。
靖王觉得这看着就十分蠢,因此不想理睬径直往伯府里去,只是阿妧却见到了那青年英俊的脸,就不由呆了呆诧异地叫道,“这不是大公子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听见了有人叫破自己的身份,顿时扒拉着恨不能把自己给扎进石狮子里去。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这瞧着确实……有点儿蠢。
不过虽然阿妧跟周玉打过架,不过对这位大公子的观感还不错,因为周玉诽谤自己传播自己的流言,魏阳侯府大公子二公子还专程上门给自己赔礼道歉来的。
他们也没觉得大老爷们儿却给小姑娘道歉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言辞之间并未偏颇,十分公允。
虽然这其中必定是有各种缘故,不过总比那种打死也不道歉的滚刀肉好多了。
他还给自己带回过阿萝的信。
见大公子慌不择路地又开会转圈儿不知往哪儿跑,阿妧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那什么,叫十妹妹看笑话了。”周大公子就很脸红地走过来说道,“路过来着,竟然能见到十妹妹,这真是好巧啊……”
他看起来怂怂的。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
“真的很巧。您还有事儿么?”她就问道。
“没事儿了?”周大公子仰天打了个哈哈。
“那我走了,下回见。”阿妧没想过没进过阿萝的同意就擅自把人给带进去,谁知道阿萝心里对这位周家大公子是喜欢还是讨厌还是不耐烦了呢?
只是她一回头,就见那英俊修长的青年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就对他摇了摇手臂表示下回再见,自己就跟靖王一块儿进了阿萝的伯爵府。只是她满心欢喜而来,却没有想到撞见的,却是自己姐姐的暴怒。一向优雅从容的绝色美人,此刻花容扭曲,暴跳如雷。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她的身上不知怎么全都是泥土,一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狼狈又可怜,罕见地带了哭音,一转身就掀翻了眼前的极大的红木桌子。
“混账,混账!”
第242章
“姐姐,姐姐?”
阿妧从未见过阿萝这样可怕的样子。
那种悲恸与愤怒,还有憎恨,就算是曾经阿萝在南阳侯府里经历那么多年的压迫也从来没有过。
她觉得阿萝现在的样子叫自己难过极了,顾不得别的,急忙扑到了阿萝的怀里去握住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谁会叫阿萝这样伤心?是什么样的事会令阿萝变成这样疯狂的样子?
阿妧一向都不想怨恨谁,可是这一刻,她怨恨上了会令阿萝感到痛苦的人。
“姐姐?”阿妧的声音也带了哭音。
一滴眼泪落在阿妧的脸上,她抬头就看见阿萝在自己面前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在?”阿萝一边问着这样的话,仿佛努力想要叫自己变得平静,可是她却失败了。她整个人仿佛都别人击垮了一样,一眨眼,晶莹的眼泪就顺着她那张美丽无比的脸滑落。
她看见阿妧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狼狈又扭曲的女子,那怪异的模样叫阿萝的手都颤抖起来。她摸了摸阿妧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最终只是哽咽了一声,颤抖地拂过阿妧的脸颊轻声说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阿妧是傻,也是也没有傻到什么都不明白。
她呜呜地就趴在阿萝的怀里哭起来。
方才暴怒的女子的胸口还在激烈地起伏,她的手都是冰的,轻颤着,连呼吸都变得充满了怨恨。
哪怕她要挤出一个不在意的表情,可是却都失败了。
阿妧抓着阿萝的手,努力想叫自己的温度把姐姐给暖和起来。
这时候阿萝身子一软,就压在了阿妧的身上,伸手就将阿妧的小身子用力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只觉得惊怒之后,又觉得怨恨惶恐。
她这一生,心里装着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女子。
母亲,妹妹。
拿命去换来的前程,她甚至什么都舍弃了,为了的不过就只有一个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
妹妹好好儿地在她的怀里,可是她更想叫自己的母亲,哪怕是在死去之后,也不要再被林家束缚,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还原了当年她们在一块儿生活的一切,只想叫母亲的骸骨挖出来葬在自己的府里,然后母女团聚,叫母亲也能看到阿妧一天比一天幸福。她耗费一切心血,只有这一点简单的愿望。
可是她发现了什么?
阮姨娘的尸骨呢?
“我没事,也不能有事。妧妧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事。”
是谁取走了阮姨娘的尸骨?
林家的祖坟虽然并未把守森严,可是想潜入其中也十分艰难,更何况阿萝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来,阮姨娘的坟被人动过,且那是一具空棺。
从未有人安葬在其中的空荡荡干干净净的空棺。若是当真如此,那就代表曾经落土安葬的时候,那棺材里本就没有阮姨娘的尸骨。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落棺前就取走阮姨娘的尸骨,这得有多么大的怨恨,才会叫阮姨娘死了都不能落土安宁。
是南阳侯夫人,还是乐阳郡主,还是南阳侯……
阿萝的眼角露出一抹冰冷来。
她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在翻涌,喉咙地头透出了腥甜的血气,这种怨恨与痛苦令她只觉得连灵魂都无法平息,可是想到阿妧即将大婚,她却不能叫妹妹同样跟着自己痛苦,因此勉力压住了心里的怨恨,拂过了阿妧的头顶声音嘶哑地说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从前同僚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因此心里恼怒。”她看见阿妧怀疑地看着自己,就勉强温声说道,“她遇人不淑,遇到了一个畜生,因此……”
“不必隐瞒阿妧。”靖王突然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阿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住口!”她甚至不顾尊卑地呵斥起来。
“姐姐,你不要隐瞒我。”阿妧见阿萝的脸色微变,就低声说道,“你不愿叫我担心,可是我却想和姐姐一块儿分担。”阿萝的谎话根本就骗不过阿妧,她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因此才要隐瞒,可是……
“就算有什么不堪痛苦之事,可是我也不想叫姐姐你一个人背负了。”阿妧本心情很快活地过来,然而此刻却只觉得满心的难过,伏在阿萝的怀里掉眼泪,轻声说道,“我总是,总是理所当然地承受姐姐的爱护。可是我也想同样来爱护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姐妹两个一块儿分担,姐姐就不会那样辛苦了。”
她是多么不懂事的妹妹。
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许多人的娇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阿萝用自己的青春与安稳带来的荣光。
可是她如今也想懂事一点。
她想帮帮姐姐,想要哪怕出一点的力,叫她不要那样辛苦了。
“你该快快乐乐的。”阿萝听见阿妧哭了,就喃喃地说道。
她只希望宠着妹妹,叫妹妹一辈子都长不大才好。
看见阿妧快乐,她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阮姨娘当年那样拉着她的手。
“你要保护你妹妹啊……”
其实母亲不知道,哪怕没有这一句最后的叮嘱,她也不会丢下妹妹不管的。
“我希望能和姐姐一块儿快乐,哪怕是一块伤心,我也觉得心里欢喜。”阿妧就仰头对阿萝央求道,“别瞒着我,我长大了。往后,往后咱们的喜怒哀乐,都不要隐瞒我。”
她觉得阿萝恼怒的一定是一件很大的秘密,片刻之后,阿萝方才抱住阿妧的小身子轻声说道,“我本想把母亲从祖坟里带出来,安葬在这府里头。”阮姨娘到死都在伤心,阿萝其实知道她在伤心些什么。
对于霍宁香,她其实隐约的亲近,还有并不生疏的称呼走动,不过是因阮姨娘曾经有一枚很漂亮,可是早就黯淡了的漂亮的红宝戒指。
那枚金戒她到死都戴在手上。
只有阿萝知道,金戒贴近皮肤的那侧,里头刻着两个姓氏。
霍。
阮。
她也曾经想过,那一定是母亲心爱的人。
因为阮姨娘总是看着那只戒指掉眼泪。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喜欢父亲,畏惧他,怨恨他,甚至在他每每来歇过之后,就痛苦得无法解脱。
她躲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伤心痛苦,努力不要叫两个孩子跟着她一块儿伤心,可是阿萝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却在自己走后痛苦无比的母亲,就想着,她那么的不喜欢自己的父亲,那么不喜欢这个南阳侯府,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得到这世上最高的荣宠,当这南阳侯府不能再束缚她,那她一定要把母亲和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要和林家有任何关系。
她曾经想要成为宠妃,因为那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可是阮姨娘连那样短的时光都熬不下去。
她哪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连最苦涩,最怪异的药都毫不犹豫地去吃下去,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然后庇护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长大。
想到这里,阿萝就抹了一把脸。
抹下了一把眼泪来。
“安葬?”阿妧就急忙流着眼泪给阿萝擦她的脸,听到这里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姐姐身上那些尚未干涸的泥土,那上面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却叫她一时想不起来。
只是她从不在意阿萝行事偏激,也不觉得她去挖坟有什么不对,只急忙点头连声说道,“也好的。这样也好,那我们也算是母女团聚了,是不是?”
见阿萝怔怔地看着自己,阿妧就急忙凑过去。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啊?”
“我坏了林家的祖坟……”
“姐姐做的,就绝对不会有不对的事。”阿妧轻轻地说道。
哪怕阿萝做的是错的,可是她也不在乎。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对错,她只要自己的姐姐。
她急忙扒拉干净自己的小脸儿,红肿着眼睛去看阿萝的表情。
“那姨娘呢?”
“她不见了。”阿萝说起这个时候,绝色的脸又开始有些扭曲。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阿妧茫然地问了一句,之后用力地张大了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又觉得浑身冰凉。她呆呆地,僵硬着小身子看着面前眼底带了几分疯狂的姐姐,拼命地颤抖,又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失去了一样。
她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充满恶意与可怕的事情,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抗拒这样的场面。直到身后一个有力的怀抱将她抱在怀中,阿妧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上又有了温度。
靖王把阿妧从阿萝的怀里抱出来,扣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早年我有些知情,只是尚未作准。”
“你记不记得当年,谦侯曾经与你三叔动怒?”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霍宁香曾经满手是血,与林三老爷几乎是剑拔弩张。
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爷哪那次那样心虚。
“就是因这个?”
“谦侯不让说,且他还要悄无声息去寻尸骨,因此才瞒着你。”靖王轻声说道,“只是我想,这事关你生母的下落,无论是好是坏,最不该隐瞒的人就是你。”
虽然会令阿妧痛苦,可是阿妧还有他在她的身边。有他在,他总是会保护她,不必叫她经历更多的风雨。善意的隐瞒固然是好的,然而靖王却突然舍不得阿妧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蒙在鼓里,去安享这被遮住了眼睛的天下太平。
因为有他在,所以何必隐瞒?
阿妧本就不会是一个人。
“三叔?”阿妧就呆呆地反问。
“殿下知道这事?”阮姨娘尸骨不见,阿萝的心里其实怀疑了很多人。有能力势力能将阮姨娘的尸骨给偷走的不外是那三个人,且都有嫌疑。
南阳侯夫人不喜南阳侯所有妾室,难道会叫自己讨厌的小妾死后还要在自己的眼前膈应她?乐阳郡主一向疑神疑鬼,哪怕阮姨娘已经失宠得避居侯府的角落,可是不也曾经给阮姨娘下过毒?至于南阳侯?再正常不过。
他不喜欢阮姨娘,不在意她,因此觉得她不配如林家高贵的祖坟,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她三叔这些年一直在往百越写信,就是为了你们生母的下落。”
“百越?”阿萝一顿,顿时脸色狰狞。
“是南阳侯?”她连父亲都不叫了,只带着几分阴沉与仇恨地问道。
“他自己承认了。”靖王顿了顿,听着怀里阿妧细细的哭声,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感到小姑娘呜呜地哭成一团转身扑进自己的怀里,就淡淡地说道,“他说不记得将你们生母丢在何地,只是本王总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大理寺卿林三老爷也觉得他二哥没说实话,因此这些年拼命地给南阳侯写信,就是想叫南阳侯把阮姨娘到底丢哪儿了给说出来。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多年,阮姨娘只怕也都找不着了,可是……
南阳侯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信。
因此事,林三老爷就再也没有在霍宁香面前抬起过头。
他的确对霍宁香有许多的警惕与排斥,可是却并不是一个这样无情的人。
“原来是他。“阿萝的声音里透着入骨的寒意。
“畜生。”
她到了江东,曾经也寻访过阮姨娘当年旧事。
虽然许多事都已经模糊,可是她还是从一点点旁人的回忆里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故事。
他抢了她,却不肯善待她。将她充作外室,令她有孕,然后赶走她找上门来的家人,然后直到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后很久,才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中丢进了妾室堆儿里。
那时他早就有了真心喜爱的妾室,那是高贵的南朝郡主,高高在上,他将那郡主捧到天上,将她生的那个女儿也捧到天上。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却不过是因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因此决不允许她出府去再去寻找平凡的幸福。
巧取豪夺。
不过是这样恶心。
阿萝用力地捂住嘴角,才能压抑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与杀意。
这一刻,她真想杀了那个男人。
“你不必去问你三叔,他的确不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见阿萝红着眼眶看着自己,靖王就皱了皱眉缓缓地说道,“不过南阳侯即将回京。若你能忍耐,你就忍到他回京之后,亲自到他面前去问。”
他也曾派人暗访当年阮姨娘故去之后南阳侯府的动向,只不过丢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的尸体这种事儿,南阳侯大概随手一扔也就完了,完全没有人留意过。他垂了垂眼睛,就对阿萝叮嘱道,“把那坟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生母的坟,只会令人非议你大逆不道。”
“你已经经历许多苦难与痛苦,哪怕这一件最痛,也请你多忍耐。冤有头债有主,总有你报仇的时候。”
第243章
因此事,阿妧就留在阿萝的府中几日没有回家。
待她回家之后,宁国公夫人看了阿妧一眼。
“奇怪。”她叫阿妧到自己面前,摸了摸阿妧雪白的脸颊,就喃喃地说道。
“怎么奇怪了,母亲?”阿妧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觉得自己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些伤心与难过,见宁国公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奇异,就呆呆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六丫头住了几天,一下子仿佛长大了许多。”宁国公夫人觉得这大概是阿妧知道了阿萝这些年受过许多的苦头因此才会如此,因此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想到自己一向宠爱得不得了的孩子竟然会经历成长,那双无忧无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沉沉的东西,她就忍不住爱惜地将自己的女儿揽在怀里柔声说道,“若是往后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就回来与母亲说。不要自己憋着。”
宁国公夫人并不喜欢阿妧长大。
一个孩子的长大与懂事,或是成熟,总是伴随着生活的苦痛。
阿妧养在深闺,会叫她变得比从前还要沉稳,就算是想也知道,只怕是什么事触动了她的心。
宁国公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懂事,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更永远天真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既然能护得住她,又怎么舍得逼她长大?
“母亲。”阿妧又想哭了,抽着小鼻子压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总是觉得自己快活不起来了。
“母亲在呢。”宁国公夫人就急忙说道。
“我很难过。”见宁国公夫人并未探究自己难过的秘密,阿妧就哽咽地趴在母亲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会有那样痛苦的事。”
曾经阿妧感到最畏惧恐惧的时刻,不过是当年她醒过来,无助惶恐的时候,可是比起如今,她觉得那时自己的害怕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阿萝给她说起了许多阮姨娘当年的悲恸与麻木的生活,于是阿妧就想到曾经霍宁香曾经与自己带着回忆说过的话。
他说,阮姨娘曾经是多么地像自己呀?
呆呆的,又快活明媚。
到底经历了什么,南阳侯竟然能彻底地摧毁了一个天真纯粹的女孩子,叫她那样艰难地生活,再也没法露出笑容。
她曾经对南阳侯并没有那么多的怨恨。
可是她如今却只觉得自己满心的仇恨,恨不能南阳侯……
是了。
南阳侯就是那么坏,他甚至小妾死了,连女儿都不肯养,要把阿妧丢给自己的兄长。
“再痛苦也要活着。更何况,无论生活里有多少的痛苦,可是却还是会有光明。”宁国公夫人就柔声安慰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为了痛苦活下去,那多么艰难?阿妧,你要多想想幸福的事情,那些痛苦的事,是你成长的力量,却不能叫它成为你之后生活中压抑了你幸福的负担。”
她如同阿妧年幼时一般拍着这孩子柔软的后背,不去问阿妧听过了什么,和声说道。“还有许多许多疼爱你的人,这样的爱,比那些痛苦更多,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的,母亲。”
她真的得到了很多人的疼爱,甚至阮姨娘也一直到死都在爱着自己的女儿们。
她病得几乎没有了人样,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却死死地撑着不肯死,哪怕或许死掉才是她的解脱。
阮姨娘与宁国公夫人,对于阿妧来说,都是自己最值得爱着的母亲。
“我,我其实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她反手拿手背拼命地给自己抹眼泪,眼睛红彤彤的,见宁国公夫人只是爱惜地看着自己,方才哽咽地轻声说道,“我往后不叫母亲担心。真的。”这些痛苦,南阳侯又感受不到,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阿妧一想到南阳侯,心里就格外地压抑,却还是拉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我听说百越要回来人了?母亲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么?”
她甚至都不想再管南阳侯叫二叔了。
“的确是。我得了你二叔的信,说是乐阳与阿妤先回京,然后你二叔交接防务之后再回来。”
乐阳郡主母女的命也够硬的,竟然在百越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死一死。宁国公夫人只想着这只怕是南阳侯用心庇护的结果,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去提及,想了想就说道,“不过你二叔就算是晚些回京,也能赶上你大婚。”
她摸了摸阿妧的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你二叔有心结。只是不必担心,就算要出嫁,你拜别的也是我和你父亲。至于你二叔……我和你父亲不会叫他伤害你。无论如何,还有你父亲呢。”她那个小叔子可别犯病,不然这回她绝对饶不了南阳侯。
阿妧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好。”她点了点头,把自己躲进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有父亲母亲在,自己什么都不必害怕。
见她一副依恋的样子,宁国公夫人面上微笑,眼底却带了几分忧虑。
等她从靖王嘴里知道阿妧晓得了阮姨娘尸骨之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二叔真是作孽。早前我就说过,这……”宁国公夫人今日把阿妧送到霍宁香的府里去了。阿萝陪着阿妧与霍宁香一家子说话,她的眼前只有靖王,此刻就带着几分伤心地说道,“前两年我也给她二叔写过几封信,我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连一个安葬之地都不给?到底阮氏是曾经服侍他多年,给他生了两个女儿的女人,这样无情,实在令人齿冷。”
她曾经也询问过南阳侯此事。
南阳侯置之不理。
这样强硬,宁国公夫人心里本也不痛快。
“他如今是阿妧姐姐的父亲,日后只怕是个掣肘。”
“你放心,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已经给阿萝遮掩过,陛下多少知道阿萝这些年受过苦。就算二弟回京想要以父亲的身份压制阿萝,哪怕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只要陛下站在阿萝的这一边,那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宁国公夫人就跟靖王叮嘱道,“阿妧柔弱,又心肠软,知道这样的事只怕伤心坏了。若是这段时间她心情不好,叫你觉得不开心,你要宽容些。”她捏了捏眉心就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南阳侯这事儿肯定没完。
靖王也觉得没完。
这不说明白阮姨娘到底葬在哪儿了,决定没完的。
阿萝如今那性子……只怕剁了南阳侯都有可能。
不过到底有长辈们不着痕迹地爱护与安慰,阿妧的心里总算是将此事都给稍稍压在心中,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模样儿来。
这一天她就陪着阿萝在宁国公太夫人面前说话,显然太夫人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纤细柔弱的孙女儿不长时间之前刚刚挖了自家祖坟,因此脸上还带着温煦的笑容与阿萝说话。她的几个孙女儿陆陆续续出嫁,如今尚待字闺中,能陪着她说话儿的也只有阿萝和阿妧了。
三房倒是有个庶女九姑娘阿静。
只是阿静本是个文静的性子,也不大伶俐,若说端茶倒水孝顺太夫人还行,能与太夫人天南海北地说话却不大能够了。
阿萝早些年是把自己往宠妃的路上修行的,自然口齿伶俐讨喜,因此太夫人就享受了一把皇帝都没享受到的待遇。
她被阿萝的话给逗得连连微笑。
阿妧就坐在太夫人的身边,见阿萝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仿佛曾经的怨恨与狰狞全都是一场梦一样,昳丽美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就抿了抿嘴角,揪住了自己身边的裙摆觉得自己真的太给自己的姐姐拖后腿了。
她正陪着阿萝说笑,却见外头一个丫鬟来禀告,说是魏阳侯夫人来看望太夫人。听见是魏阳侯夫人,太夫人先是一愣,之后就想起来这是谁了,不由皱眉看了阿萝一眼。
“侯夫人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叫人进来,莫非是要人说林家猖狂?”阿萝就笑着说道。
她对魏阳侯夫人完全没有感觉。
阿妧就默默地想到了之前在欣荣伯府外转圈儿的周家大公子。
那个什么……
她那天太伤心,把周大公子给忘了,如今阿萝都不知道自家门外还有个痴心人在可怜巴巴地挠石狮子呢。
“贸然上门,也不下个帖子。”太夫人就认为魏阳侯夫人这不大规矩。更何况虽然这些年下来,周玉没有再找过阿妧的麻烦,只是她曾经干的事儿太叫人生气了。
太夫人对魏阳侯府的印象不大好,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规矩的人家儿……规矩人家儿能把女儿给养成那样儿?哪怕魏阳侯府的家风大概是好的,子弟倒是出众,不过将周玉给养成这么一副性子的魏阳侯夫人就必定不是什么贤良持家的人。
不省心的婆婆还有小姑子……
这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她就对阿萝轻声说道,“这一家子里头,女人麻烦才是真的麻烦,毕竟女子们都生活在后院儿,这后院不太平,往后且有吃委屈的地方。”
她见阿萝微微点头,想到那位周家大公子确实生得很英俊,且这么多年也十分痴情,据说把宁国公当成亲爹一样鞍前马后地服侍,就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若你当真喜欢魏阳侯大公子,不如……”老太太咬了咬牙,就哼了一声说道,“可以叫他入赘!”
“哈?”阿妧呆呆地抬头,看着自家很可爱,此刻很惊世骇俗的老祖母。
那个什么……那可是周家长子,往后是要袭爵的,她家老太太真敢想啊。
还入赘?
魏阳侯夫人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会哭死的。
“没错。六丫头既然如今都已经自立伯爵府,那娶一个回来有什么不妥?”更何况阿萝虽然有心机,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是谁耐烦总是跟后院儿的女人勾心斗角?
娶一个男人回来,往后欣荣伯府里阿萝说了算,也不必与婆婆小姑子的有什么牵扯,觉得婆婆小姑子不好,大门一关不叫进门就可以了不是?不拘周家大公子,太夫人觉得阿萝其实往后看上谁家的小子,都可以这么干。
“好像您说得也没错。”阿妧就懵懂地点了点头。
阿萝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妩媚多情的弧度。
正含笑进门的魏阳侯夫人显然没想到宁国公府这老太太竟然想拐走自家长子,她就是看见阿萝如今容光越发美艳,濯濯令人不能忽视,心里不由暗暗地酸了一下。这等美人,怨不得令她长子神魂颠倒不能忘怀,甚至多年痴心守望不肯娶亲呢。
只是想到这些天长子总是大清早上就没影儿了,夜夜晚上才回来,待听长子身边的小厮说这儿子给阿萝去做看大门的了,晚上回来前还要围着欣荣伯府转一圈儿查看有没有坏人,恨不能喊一句小心火烛啥的,哪怕心里不舒坦,还是得上门来相看相看阿萝。
她并未见过阿萝,不过是早年魏阳侯曾经说过,这是个会令皇帝都神魂颠倒的美人。
长子这些年的痴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待亲眼见到阿萝的那一刹那,魏阳侯夫人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做美人。
明月皎皎,她只是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就压倒了身边众人的光彩。
不必旁人介绍,一眼就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想到阿萝如今身上还带着爵位,魏阳侯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阿萝这爵位,往后自然是会留给她的儿女的。
若是她嫁给长子,长子这一房到了日后,除了魏阳侯这个爵位,还会有一个孩子可以继承母亲的爵位。
那样的周家,才是真正的显赫。
且如今林家小辈大多联姻皇家世族,峥嵘显赫,不说阿萝是这样优秀难得的佳人,就说如今林家的小辈里头,每一个也都成了香饽饽了。
就魏阳侯夫人自己知道的,打从南阳侯独子林唐回京,这南阳侯府的门槛儿都要叫各家夫人给踩平了,都想要给林家三公子当个老岳母。不提林唐,连林家三房那个庶出的九姑娘阿静,如今也有几户人家在打听她的情况,想要结这门姻亲。
早年宁国公府的确是豪门。
可是却没有如今的风光无限。
又是驸马又是王妃的……她家爱女周玉想嫁个诚王长孙都难得要上天了。
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就笑着对太夫人说道,“今日骤然上门,想必令您措手不及,都是我失礼了,给您赔个罪,您千万别与我计较。”她深深地给太夫人福了福,这才将目光投在阿萝的身上,露出十二分的善意慈祥来对阿萝笑着说道,“这位就是六姑娘吧?果然是个绝代佳人。且气度疏阔,到底是长公主麾下爱将,这等气度,实在令人喜欢得不得了。”
她正想去拉阿萝的手,却见外头又有一个丫鬟匆匆进门。
“老太太,昭容长公主到了。”
第244章
阿妧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姐姐的身上。
那天在宫里,昭容长公主简直就是意图明显啊。
当然,如果能忽略容小公子那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就更好了。
显荣长公主麾下爱将……
这个身份会叫小公子做噩梦也说不定呢。
不过既然是长公主驾到,那太夫人就没有还安坐在座位上等着长公主前来的道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万人迷孙女儿,只觉得这才叫血雨腥风,这才带着人将昭容长公主给迎接进了上房,请长公主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才含笑问道,“不知殿下前来何事。”
老太太也懂得单刀直入了,且她就隐约地感觉昭容长公主的气色仿佛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鲜活,甚至眼角眉梢儿的,比从前在宫中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分。
这就叫太夫人心中疑惑了一下。
昭容长公主满面春风,见太夫人询问,就笑了。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
魏阳侯夫人十分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看这样子也知道,昭容长公主显然是相中了阿萝。
若说从前魏阳侯夫人对阿萝还有几分不满意,可是如今见长公主都中意她,她又觉得担心,唯恐这儿媳妇儿没了。毕竟谁能跟长公主争儿媳妇儿?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来跟太夫人提亲,因此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担心听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话,果然就见昭容长公主看了阿萝片刻之后就笑着说道,“我这次来,自然是为了阿萝了。”她也不客气,伸手就握住阿萝的手和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很喜欢阿萝,也觉得这孩子与我投缘。不知太夫人能否割爱,叫阿萝给我做个儿媳妇儿。”
她顿了顿,就苦笑了一声硕大,“您也知道我家那个孽障……当年他做错了事,因此这些年总是不顺当。您也不必有顾虑。若是不愿,就跟我说实话。我家也不会对阿萝有纠缠之意。”
她摆明了将选择权交给林家,太夫人就询问地看了阿萝一眼,见她垂目浅笑,却没有应下的意思,就笑着对目光期待的昭容长公主笑着说道,“这孩子才回京,这些年也未曾团聚,因此我也舍不得她。”
她说得含糊,可是昭容长公主却听懂了。
她心里遗憾极了,握住阿萝的手就不撒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可惜无缘。”
因她本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仗着身份就威逼旁人的人,因此哪怕林家拒绝,对她来说却并没有感到冒犯。
“太夫人也不要和我见怪,实在是我很喜欢阿萝这样的姑娘。”昭容长公主顿了顿,只觉得阴差阳错。若当年容玉喜欢的姑娘是阿萝,她……想到阿萝曾经的轻狂样儿,长公主就苦笑了一声。
若是当年的阿萝,想必她还是不会允许儿子娶她的吧?
如今的阿萝荣宠在身,风光无限,因此她才会这样喜欢她。
“打从他……”昭容长公主本想再抱怨一下那狐狸精阿妤,然而想到阿妤也是林家女,就尴尬地闭嘴不语。然而她对阿妤的那份厌恶与不喜,太夫人也是接收到了。
此刻魏阳侯夫人见长公主都在阿萝的面前碰了壁,自然就不愿再开口叫阿萝也往自己的脸上抽一巴掌,因此不过是看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笑,这才气闷地回了魏阳侯府。待到了家中将身上外出的衣裳换了,又喝了一碗银耳羹给自己补充了一番气血,她这才缓过劲儿来。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幽魂一样儿地飘过,见魏阳侯夫人在给自己胸口锤气儿,就茫然地问道。
“你今天怎么在家?这真是稀罕啊。”魏阳侯夫人就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这儿子从前把宁国公当亲爹孝顺,如今阿萝回京,就在阿萝的府外给人客串看大门的。
周大公子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阿萝去了宁国公府,因此周大公子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不过唯恐母亲觉得阿萝狐媚勾引自己,周大公子也不敢说什么,只侧头看了看,这才犹豫着坐在母亲的面前轻声说道,“最近这京中有些七妹妹的传闻,母亲大概是听到了的。怎么好好儿的女孩儿反倒传出这样的名声来?好听不成?什么非君不嫁,这叫人听见不像话。”
就算是北朝女子敢爱敢恨,不过也没有说这死缠烂打的,周大公子一出门,就有许多朋友好奇地问自己妹妹是不是当真是个痴情的奇女子。
闹得满城风雨的,可把周大公子的脸给丢尽了。
就算是周大公子自己,哪怕心里喜欢阿萝,也对宁国公很狗腿,可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非阿萝不娶来的。
虽然他有这样的宏愿,可是也只在家中府中流传,闹出去不是叫人看戏么?
“你还说你妹妹?那是你亲妹妹,你不说可怜你妹妹一腔真心却被人踩在脚底下委屈极了,还觉得自己丢脸了?”魏阳侯夫人就觉得这几个儿子都不行。
遇到事儿了,只想着自己的体统脸面,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是多么的伤心。此刻将儿子露出几分不悦,她就冷笑说道,“你妹妹的心事,你不是不知道。不说帮你妹妹一把,你先带头儿来看不起她!你也是做哥哥的样子?”
“人家阿瑾不喜欢她,她何必纠缠。”
“那你呢?那个林家的阿萝喜欢你么?你又为何不婚不嗣的非要追着她?”
“母亲,男与女能一样儿么?”见魏阳侯夫人胡搅蛮缠,周大公子就露出几分不耐来皱眉说道,“我是男子,心有所属,怎么再去娶别的女人,跟她睡觉生孩子?”
他到底在军中日久,因此养出了几分丘八的脾气来,见魏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就不悦地说道,“娶进门和嫁出去能一样儿么?七妹妹是往外嫁,心有所属无所谓,反正时间久了,她总是会回转。可是若是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粗口笨舌也不知自己说明白了没有,总之就是希望侯夫人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与周玉不同。
阿萝也没有烦他烦到如卫瑾一般提起周玉就厌恶的份儿上。
“什么一样儿不一样儿的,叫我看都一样儿。阿玉是你的亲妹妹,嫁给你表弟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她打小儿就喜欢你表弟,难道这错了么?”
魏阳侯夫人提起爱女就伤感,盖因长女就因当初仓促出嫁如今不顺心得很,因此就越发不愿叫幼女也一生有什么遗憾,她就含泪对周大公子说道,“这是我们在自家里说话,因此就说些实话。林家那个小妖精,当年摆出一副无辜白莲花儿的样儿来,可是坏事儿岂不是都做了?”
见周大公子用力地张大了眼睛,她就落下眼泪来。
“当初不显,后来我才回过味儿来。”魏阳侯夫人今日在宁国公府忍得辛苦。
一见阿妧那张红扑扑娇滴滴的小脸儿,她就想到自己的长女与靖王妃之位不过是一步之遥。若当年长女嫁给靖王,又哪里会到了如今这般抑郁伤怀,在夫家过那样苦闷憋屈的日子呢?因此就跟长子抱怨着说道,“林家那丫头自己想勾引靖王,只是靖王年长要议亲,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儿,自然知道娘娘中意的是你大妹妹。”
周大公子听得头疼,一脸不耐。
他亲娘最近两年真是越发地爱唠叨了。
“她想要把你大妹妹踩下去,因此才在诚王府挑衅玉儿。可怜玉儿为人没有心机,也不懂这人心叵测,因此着了她的道儿与她打架。可不是就因这事儿,你大妹妹与靖王殿下的婚事就黄了么。”
魏阳侯夫人还要继续唠叨阿妧这心眼子,就听周大公子的声音里平添了几分嘲笑地说道,“玉儿没心机?那是叫母亲给宠坏了,觉得谁都得给她当小丫鬟随便儿欺负!想当初难道是人家十妹妹先冒犯了她?不是她自己嘴欠招惹了十妹妹?怎么反倒成了十妹妹居心叵测?”
“还有,当年皇后娘娘满京给自己挑儿媳人选,大妹妹是其中之一罢了,婚事没有板上钉钉人,有什么好陷害的。母亲也别往脸上贴金。”
“你!”
“行了。要我是阿瑾,我也不喜欢阿玉。打小儿就骄横,偏还是一副全然不体贴可爱的性子,十妹妹遇上她也是倒霉,凭什么叫她指着鼻子骂狐狸精?”
“十妹妹?谁是你十妹妹?好一个十妹妹!”
“您在外受了气,也别跟儿子撒气。”见魏阳侯夫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周大公子就撇了撇嘴不乐意地说道,“十妹妹是谁,母亲难道心里不知道?这京中想攀附她的,想唤这一句十妹妹的不知多少,谁有这体面呢?如今我能喊一声十妹妹,这是与国公府亲近才对,母亲只看后宅那一点小事纠缠不休,目光也太短浅了一些。”
他觉得跟魏阳侯夫人说话头疼得很,就飞快地起身。
“还有,别总是抱怨大妹妹过得艰难,难道不是她自己作的?身上不爽利来了月事不方便同房,也没说不能跟妹夫一个被窝儿纯睡觉不是?偏偏自己叫人烧了外头的炕给预备了通房丫头,自己作的死,如今郁闷有什么用?”
周大公子当年知道妹妹干的蠢事儿的时候都要气死了。都是世家子,他早年去江东之前也收用过一二通房,自然知道世家公子的劣性根。因此妹妹成亲之前,他千里迢迢偷偷儿回京了一回,和弟弟一块儿堵住了便宜妹夫威逼了一下。
也没说别的,就是叫妹夫放明白点儿。
那小子自然是将从前的通房给送走了。
他本以为妹夫身边干净了,不论往后如何,可是短时间妹妹夫妻琴瑟和鸣,小夫妻俩总是会感情深厚没有旁人在里头参合,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多几分融洽。
千叮咛万嘱咐,她却不听兄长的话,当妹夫房里的丫鬟是死对头,非要安排自己的丫鬟先把通房的位置给占了,闹得倒是丫鬟得宠起来,做兄长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就为了林家那两个狐狸精,你妹妹们的死活都不管了?!”见周大公子满不在意地往外走,魏阳侯夫人只觉得伤心无比,照着儿子的背上就摔了一个茶杯,就听瓷器碎裂的声音里,自己的声音凄厉道,“你再讨好她们又有什么用?!一个小妖精夺了你妹妹的婚事,拢着阿瑾的心去祸害你另一个妹妹。另一个妩媚上了天。你以为我今天去了哪儿?还不是为了你!可是你在人家面前排不上号,还有长公主在前头排着呢!”
“母亲你!”周大公子震惊回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是去给自己提亲去了。
“您去叨扰阿萝做什么。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也没想娶她。”
“什么?!”
“她那么好,我怎么配得上她呢?”周大公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就想到曾经那笑容明媚潋滟的少女带着愉悦的笑容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往死里打的肆意与飞扬的美丽。他的眼睛就暗淡了一下,这才轻声叹气说道,“只看母亲你对她们姐妹这样有成见,我又何必去搅乱她的心呢?”
难道他不知死缠烂打么?若是当真死皮赖脸,他早就去敲阿萝的伯爵府的门,而不是总是躲在外头纠结。
如今看了魏阳侯夫人这样,他就觉得自己什么心事都不必想了。
阿萝如同天上雪,那么美好,叫她摊上母亲这样的婆婆,他不忍心。
当然周大公子是想多了。
人家欣荣伯铁石心肠的,也没说会嫁给他来的。
“那你还……”魏阳侯夫人就被儿子这犯贱的力量给惊呆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安好就是。或是日后给她做个好朋友也就满足了。……跟林唐一般,能保护她就足够了。”
周家大公子最羡慕的就是有兄长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阿萝的身边陪伴她的林唐了。虽然他觉得林唐当年在南边儿的时候对阿萝的态度有些太过在意……反正周大公子再爱护妹妹也没有说如同林唐那般命都不要,不过他还是羡慕,林唐那可以无所顾忌地为阿萝做事的样子。
不过林唐当年很警惕也很小心眼儿,所有对阿萝有点儿想法的军中同僚,都叫林唐很排挤地挤兑走了。
想到旧事,周大公子就哼了一声。
他觉得林唐神烦。
当然,林三公子也同样很神烦周大公子就是了。
不过林唐如今虽然已经在开始慢慢地学着放下护着阿萝的心情,然而听到今日长公主与魏阳侯夫人一块儿上门,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这两个都不行!容玉轻信蠢钝,魏阳侯母女更不省心,六妹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去。”
他摸着下巴沉默地想了想,眼底露出几分伤感,却还是公允地说道,“阿萝值得更好的。她还年少,往后慢慢儿选,总是比这两个东西强些。”
南阳侯夫人闭了闭眼。
一个庶女罢了,儿子怎么总是护着她?
第245章
心里不痛快,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与女儿排解。
阿馨今天正回了娘家,听着母亲的抱怨,就嗯嗯啊啊地点头。
“你说你三哥,怎么总是记挂阿萝那丫头?”
“都是三哥哥的妹妹,三哥哥一样儿上心。”阿馨是个心胸十分简单的姑娘,此刻就恨不能打哈欠,捂着嘴懒洋洋地说道,“母亲难道不记得了?四妹妹五妹妹的婚事,若不是三哥提醒,如今她们只怕也没人能为她们想着嫁人的事儿。三哥哥对姐妹们好,难道还不是好事儿不成?就做个没心没肺的,对姐妹的死活终身不管不顾的,母亲你就开心了不成?”阿馨的嘴一向十分伶俐。
因夫君喜欢,纵容着,如今更是叭叭儿的。
南阳侯夫人被次女堵得哑口无言。
她揉了揉眼角。
“我怎么没见他对你和你大姐这么好?”
“您可别这么说,三哥哥听了心都寒了。就说这么多年在南边,我与大姐姐的生辰,还有几个孩子,连我家夫君的生辰大哥哥都记得,逢年过节还都有走礼,难道这不是三哥哥一心记挂我们,给我们在夫家做脸的缘故?”
阿馨见南阳侯夫人总是忧愁的样子,想到即将回京的南阳侯,哪怕心里有些埋怨母亲总是想得多,可是如今也舍不得叫母亲难过了,就压低了声音将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
“母亲,三哥哥难得对姐妹们好,你应该开心才是。至于三哥哥的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哥哥若是自己想要成亲,难道还会扭捏不成?您啊,就安享尊贵。如今三哥哥回京,您就享福就是了。”
她微冷的手压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上,南阳侯夫人感觉到了,不由诧异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她顾不得林唐记挂阿萝之事,就听见阿馨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十妹妹要大婚了么,父亲在伯府里一通翻找,收拾出了不少的添妆来给十妹妹今天送过去,我忙了些有些累……”
“你公公他……”
“母亲。十妹妹是个好的,父亲喜欢她,难道这有什么不对?”
阿馨就垂了垂眼睛笑着说道,“还有些秋千什么的,父亲说阿萝的府里头空荡,就将那许多的东西给送过去了。”
“这怎么对她们姐妹这样特别呢?”南阳侯夫人不由紧张地问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也没出格儿,且那些秋千什么的空下来了,夫君说给我们大哥儿往后当习武的地方,也很好啊。”
庆阳伯对阿妧的态度有古怪,阿馨又不是死人,难道不知道不成?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异样的古怪,因为庆阳伯父子对她都很不错。庆阳伯很喜欢她生的那两个孙子,孙词也是一心一意地爱惜她疼爱她。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情分,为什么一定都要闹得明白?
难得糊涂。
她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劝了两句。
“阿萝与阿妧,母亲,她们一向对您十分恭敬,且当年旧事,说起来与阿萝与阿妧有什么相干?就算是阮姨娘做了父亲的妾室,可是难道不是父亲三妻四妾过错更大?阮姨娘一向老实,两个妹妹在侯府里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若母亲有心结,素日里那些冷待都已经有些过了。”
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低声说道,“这两年,大姐姐家里,我的家里,十妹妹还不够用心不成?她与六妹妹到底亏欠了我们什么?要她们这样恭敬地偿还?我们却要心安理得,都不给人一个好脸儿?”
“你!”
“若是换了外头的人,难道得了人家的好处,母亲也总是疾言厉色不成?”
“她们不一样。”南阳侯夫人就心烦意乱地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些年,父亲不在京中,因此母亲再任性,我也昧着良心没有说什么。冷眼瞧着十妹妹在母亲面前谨小慎微,母亲,我都看不下去,只怕大伯娘心里也不舒坦。”
阿馨其实什么都明白,因此阿妧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受了这许多的委屈,她才那样倾力地去爱护阿妧,哪怕庆阳伯对阿妧的格外关注也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却不一样儿了,她感到十分紧迫。
“母亲清闲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父亲都要回来了。“阿馨提起南阳侯的时候,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见南阳侯夫人的眼神一震,露出几分爱恨交织的样子,就轻声说道,“父亲那样的人,若是回京只怕又要与母亲之间生出纷争。母亲您到了那个时候……”
她轻叹了一声,握紧了南阳侯夫人的手说道,“母亲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怨愤父亲,还是在想念父亲,我不想知道。只是母亲,冤有头债有主,您也不该心里记挂父亲,反倒将错误都推到两个妹妹的身上去。”
一滴眼泪就从南阳侯夫人的眼里落下来。
“其实,前儿与你伯娘说话,我仿佛知道为何你父亲……”
“这么回事?”阿馨急忙问道。
“当年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与,与你们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想到当年旧事,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就生出几分怀念。
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不仅嫁给了自己十分喜欢的英俊光彩的丈夫,还很有福气,一进门就生下了一子两女。
且那时南阳侯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林家家风,男丁身边一向干净,不仅是宁国公,就是那时原配尚在的林三老爷,身边也干干净净的。
婆婆也很慈爱。
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是只有一样儿。
“你伯娘说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有一回我和从前的手帕交一块儿说笑,那时闺中好友好几个,都是与我身份相似的豪门贵女。”
南阳侯夫人这沉甸甸的回忆压在心里好多天了,如今见了女儿就忍不住倾吐,含着眼泪轻声说道,“我在她们几个里头,从小儿就是个尖儿,无论学问家世容貌都是最好的,就算是出嫁了,嫁的夫君最英俊,在陛下面前最有体面,就连后宅干干净净,我也是头一份儿。”
“这有什么不对么?”阿馨就急忙给母亲擦眼泪。
“可是我那手帕交一句话就叫我失了脸面。”南阳侯夫人这一回却迟疑了许久,方才在阿馨茫然的目光里讷讷地说道,“她笑话我说,嫁给再好的男人又有什么用?没有爵位,往后也不过是林家旁支罢了。往后等她们做了侯夫人国公夫人,我的身份又算什么?只怕到时我过得再好,也不过是在自家里逞威风。等出了门儿在京里头看见她们几个,还不是要俯身退避,口称夫人?”
她也知道几个手帕交是嫉妒她。
可是她却受到了打击。
她一生都不让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可是原来……
她最比不得自己的这几个好友。
“母亲在父亲面前抱怨了?”阿馨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哪里敢在你父亲面前说这些。不过是偷偷儿在背后抱怨了两句。也不是后悔嫌弃你们父亲,只是你知道的……”她本性高傲,嘴里那时就没有好话,更何况又是躲着与心腹陪嫁抱怨,因此抱怨了两回也就算了。
之后皇帝带着勋贵子弟征战南朝,她也就将此事给忘了,一心一意地等着丈夫回来。可是如今想起来,临走的时候丈夫那有些僵硬的脸色,还有临行前没有再与她同房,还有之后带回了那么多的女人,都是因……
“母亲你这么这么糊涂!”
“我如今都知错了。”南阳侯夫人就握紧了女儿的手哽咽道,“你父亲必然是听到了这些话,才与我有嫌隙。我心里后悔极了,若是当年不说那样的话,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如今只怕也很幸福。”
她伤心落泪,那憔悴的脸就叫阿馨什么都骂不出来了,却听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希冀地问道,“你说,若是因我当年这些话才叫你父亲带了那乐阳等人回京,是不是你父亲心里不过是想叫我生气,只是他在跟我闹别扭?”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女人回京,本不过是气她罢了。
可是她却转身傲慢地走开,才伤了他的心,叫他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所以才会继续宠爱妾室,叫乐阳钻了空子。
“我觉得母亲你想多了。”阿馨就抽着嘴角说道。
她觉得南阳侯夫人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节奏,连南阳侯收了一屋子小妾还能给南阳侯找着迫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都是狗屁。
南阳侯他本身就不是个东西。
不管如何与妻子有误会,有了芥蒂,那也不是可以呼啦啦睡了十七八个小妾的理由。
“您不是还想和父亲重归于好吧?”阿馨见母亲垂泪,就紧张地问道。
南阳侯夫人一顿,继而落下了眼泪来。
阿馨一见母亲这么个态度,顿时就觉得这真是大事不妙了。
那什么……不带吃回头草的。
那么多年的伤害还有妾室的张扬得意,难道都一笔勾销了?还想和那男人好好儿过日子?
还觉得这事儿是自己错了?
阿馨是真的觉得没办法儿了,她觉得母亲这真是很傻很天真,这心里头有事儿,就将南阳侯夫人如今的态度跟阿姣说了,阿姣顿时大病了一场。姐妹两个没法子,又咬了咬牙往阿萝的欣荣伯府去了。
今天阿妧正和阿萝在府里荡秋千,感谢庆阳伯将自家府里最后的一个秋千也拆了送给了阿萝,因此阿萝也不必自己费心再去给妹妹做一个。她正笑吟吟地推着阿妧荡秋千,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那秋千一侧的锁链,一双眼睛随着妹妹在微笑着移动。
她耳朵里都是妹妹咯咯的笑声,脸上越发温柔。
阿姣与阿馨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阿馨就轻叹了一声。
阿萝等了这么多年,才能畅快地带着妹妹玩儿一次这幼年时的游戏。
当年她们真正年幼的时候,又哪里敢在侯府里这样快活玩耍呢?
一想到南阳侯干的破事儿,再想到南阳侯夫人,阿馨就觉得头疼极了。
“姐姐们怎么来了?”阿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她站在挂满了漂亮花朵儿的秋千旁,身边是外头呆呆的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身穿一件湖水绿的浅浅的裙子,清冷的绿意映入她的眼底,微冷却又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妩媚。阿馨只看着那姿容昳丽婉转的纤细少女呆住了一会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样柔媚多情,十指纤纤的少女,竟然是显荣长公主麾下功勋最为卓著的爱将之一。
她看呆了一会儿,就尴尬地咳了一声。
“有点儿事儿跟你商量。”她就轻声说道。
“莫非是府上之事?”阿萝就请这两位姐姐往一旁的石桌旁坐了,见阿妧从秋千上跳下来抱着自己的手臂陪着自己坐,就含笑拿了桌上的一枚果子慢慢地给果子扒皮。
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地转着那鲜艳的果子,阿馨又看呆了一会儿,这才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就对阿萝抱怨道,“说起来,这事儿本不该跟六妹妹你抱怨。只是我与大姐姐实在是没有法子。这,这简直气死我了。”
阿萝就笑了笑,哄身边的妹妹吃果子。
“姐姐先吃。”阿妧就推了推阿萝手里的果子。
阿萝就顺势咬了一口。
阿妧这才满意地抱着姐姐的手一口一口吃起来。
“怎么了?”阿萝这才问道。
“是母亲的事儿。”阿馨本想瞒着些当初的事,只是她如今也不愿跟阿萝讨主意却瞒着阿萝,因此就慢吞吞地将南阳侯夫人当初做了什么给说了。见阿萝一双娥眉扬起,阿妧连果子都不吃了,就轻声说道,“因此母亲只觉得都是她的错,才叫父亲离心。她,她想再将父亲的心给拉回来。”
她仰头就把桌上一杯凉茶给喝了,这才顺了气儿对阿萝无奈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不过是借口罢了。”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男人要变心,什么都是借口。若他心里装着妻子,妻子抱怨这些,难道就能将从前的情分一笔抹杀了不成?”
“正是这话!”阿馨就用力一拍桌子。
她觉得自己心里说不出的话,都叫阿萝给说出来了。
阿萝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试探地问道,“两位姐姐不乐意?”
“谁会乐意?好好儿的宠了这么多年小妾,然后堂而皇之地回来当一切都不曾发生?”阿馨与阿姣对视了一眼,就苦笑说道。
原来如今,他也已经儿女离心。
阿萝突然觉得自己被恨意填满的那颗心,有了几分缓和。
当看到阿姣与阿馨这两位南阳侯嫡女都对南阳侯这样排斥,阿萝就心里哼笑了一声。
真是省了她动手,叫他众叛亲离。
“什么都不必做。”只是这些还不够。阿萝的目光之中泛起了一抹流光,和声在姐妹俩茫然的目光里说道,“覆水难收。既然侯爷已经变了心,夫人就算想要回转,只怕也不能够。只要夫人多碰几回壁,就该明白,她曾经不安的,不过是给侯爷的移情别恋找到的借口。碰壁,死心,往后也不必想了。”
然后夫妻形同陌路,儿女与他生隙,这也真是南阳侯扔了阮姨娘尸骨的报应。
第246章
“可是碰壁……”
那岂不是南阳侯夫人还是要受到伤害?
“不然二姐姐再去劝劝夫人?”
阿馨拼命摇头。
若是被伤害几次就再也不会对南阳侯心存幻想,那她宁愿母亲受到这一次的伤害。
打击之后,她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安稳的生活。
见阿馨与阿姣都明白了,阿萝这才笑了笑。
她垂头给阿妧整理头上有些凌乱了的头发。
“可是,若父亲想要回头了怎么办?”阿姣就弱弱地问道。
那不是太恶心人了么?
“他怎么可能会回头。”阿萝就哼笑了一声说道,“若他要回头……”纤细的指尖儿在妹妹乌黑的长发里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若他要回头与侯夫人好好儿过日子,那两位姐姐就问问侯爷,乐阳郡主怎么处置啊?不能破镜重圆以后左拥右抱,是不是?夫人能容得下?不过若处置了乐阳,侯爷这样凉薄,夫人心里不害怕?”
她对南阳侯的称呼有些不对劲儿,阿姣只觉得阿萝提起南阳侯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又仿佛多了一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于是若到了最后,南阳侯也不过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妻子,要么放弃真爱。
他无论怎么做,阿萝都会觉得高兴。
乐阳郡主还曾经想毒死阮姨娘呢。
她轻笑了一声,越发美丽,然而这份美丽之下,却又仿佛藏着甜蜜的毒。
阿妧就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地把自己的头埋进姐姐的怀里。
她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因为阿妧也好恨南阳侯。
姐姐在为她们报仇,南阳侯都是活该。
“六妹妹说得很有道理。”阿姣这就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她是知道南阳侯必定舍不得乐阳郡主的,哪怕乐阳郡主都说失宠了,可是能在百越这么多年没有被送回来,显然乐阳郡主在那边儿很讨南阳侯的喜欢。
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若不放开乐阳郡主,那南阳侯绝对跟南阳侯夫人夫妻和好不了,若放开了,往后她也是南阳侯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就对阿萝感激地说道,“多谢六妹妹的开解。我这心里头好受多了。”
“我也得多谢两位姐姐,叫我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什么结果,我心里都很满意。”阿萝就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比从前……”阿馨就举杯对阿萝说道,“从前我对你有误会,也与你不亲近,今日以茶代酒,从前的事儿,请你对我既往不咎。”
“我从前也没做什么好事儿。”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
当年她自我轻贱的时候,也曾经做错过很多的事。
阿姣与阿馨从前讨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曾经的阿萝,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从不后悔曾经是那个样子,也从不曾觉得自己那样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也不能阻止别人不喜欢不是?
“从前的事儿,咱们就不再提了。”阿馨就对阿萝笑着说道,“往后咱们重新开始。”
她的眼睛里生机勃勃,显然是因生活顺遂的缘故,阿萝就算要恨,也不过是仇恨南阳侯一个,也不会迁怒阿姣与阿馨。然而她却并没有阿妧愿意姐妹情深的感觉,不远不近的也就算了,就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待阿姣与阿馨一块儿走了,阿妧这才从姐姐的怀里爬出来。
“难受了啊?”
“为什么二婶还觉得那个男人能回头呢?”
“还喜欢他呗。”
“可是他对她那么坏。”
“坏也喜欢呗。”阿萝就戏谑地逗着自己的妹妹。
小姑娘软软地趴在姐姐的怀里。
“反正我不喜欢。姐姐也不能喜欢这样的坏人。”她扭着阿萝的手指,见她微笑点头,纵容地应着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忘了点儿啥。
倒是今日依旧被忘在大门外石狮子后的魏阳侯府大公子纠结地挠了许久的石狮子,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家里去了。他才走,欣荣伯府里头就探出一颗脑袋来,见他走远了,就往阿萝的面前来禀告。阿妧就眨了眨眼睛,瞅着嘴角说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姐姐你知道他一直都在府外啊?”
“又不是死人。他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天天躲在门外,没把他当刺客给灭了就不错了。”阿萝就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阿萝就笑了笑。
若她喜欢,她就绝对不会摆出漠然的样子来,不叫周大公子进门。
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她才不会给他亲近自己的机会,也不会给他半分希望。
等他时间久了,自己就会发现,一棵树上吊死,这是最愚蠢的事情。
“姐姐喜欢谁呢?”
“男人这种存在,不过是调剂心情用的,为什么要喜欢?”阿萝目光流转,看着阿妧就轻声说道,“不去喜欢,就不会伤心,也不会为他牵肠挂肚,叫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阿妧也曾经为靖王流过眼泪,惴惴不安只觉得今生与靖王无缘的难过,都叫阿萝觉得可怜极了。她抱着妹妹轻声说道,“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就够了。等日后想要男人,男宠有的是。不走心也就算了。”
“可是……”
“美男子这世上这么多,只嫁给一个不是很可惜么?”阿萝就似笑非笑地说道。
阿妧很快地就接受了这种说法。
“姐姐喜欢就好。”
“不觉得惊世骇俗啊?“阿萝本不过是真真假假地在开玩笑,见阿妧这仿佛一下子就应了,完全没有排斥,不由哭笑不得,又坏心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问道,”难道你也想左拥右抱不成?想过没有?跟姐姐说说。”
她在显荣长公主麾下这么多年,深深地受到了熏陶,因此从不觉得女子左拥右抱就是浪荡无耻。毕竟男人有的地位她也有,那男人能三妻四妾,她们这些女子为什么不能?
阿妧就哼哼了一声,小脸儿红扑扑的。
“这谁心里还没有个女尊梦咋地。”她还跟七公主分享过呢。
可是被七驸马残酷地镇压了。
就算是如今,七公主殿下叫驸马迷得五迷三道的,什么爬墙都忘在脑后了。
阿萝咳嗽了一声,看着这软乎乎娇滴滴还梦想女尊的傻妹妹。
不过在看到靖王黑着脸大步而来,显然啥都听见了的那阎王脸,欣荣伯大人就觉得更有趣儿了。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哭天喊地的小姑娘叫靖王殿下怒气冲冲地给扛走了,对这说了一句大实话就要被这样那样的小姑娘很愉悦地挥了挥手,之后坐在了重新安静了的院子里,突然叹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没有了妹妹的伯府里寂静得令自己畏惧,可是又在心中生出一种渴望与期待,仿佛只要有阿妧在,自己就会有勇气幸福下去。
阿妧就不知道姐姐心里多么惦记自己了。
她只觉得靖王扛着自己一路飞奔进了靖王府。
“姑娘啥时候把青梅嫁给我?”远远的馒头叔腆着胖肚皮就滚了来。
馒头叔等得花儿都谢了。
靖王府侍卫大哥们这两年遭受到了馒头叔无情的摧残,也都可期待馒头婶儿赶紧嫁进门了。
不然这馒头火气太旺,侍卫大哥们承受不来啊。
“女尊?左拥右抱?本王满足不了你是吧?!”靖王一脚踹走馒头叔,也不管人家圆滚滚一团哭着滚远了,快步到了自己的房间踹开房门就把小姑娘给扔在了里头的大床上。
见小姑娘连滚带爬往床里头滚,他看着这慌不择路不知道往床下跑逃生却往床里头爬往靖王殿下嘴里送吃的的小蠢蛋抽了抽嘴角,心里的嫉妒之火竟然有一点熄灭了,慢条斯理地解了身上的外衫。
十姑娘霍然回头目光炯炯。
下一步该解腰带了是不?
靖王压在腰带上的大手顿了顿,恐今天真出事儿,沉默地又把腰带紧了紧。
床里头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失望了。
“为什么往里头爬?”靖王就立在床边看着趴在床里头的小姑娘。
“等殿下你上来啊。”阿妧就贴心地表示已经给靖王殿下腾出地方,可以一块儿在床上那啥啥了。
靖王突然觉得今天十有八九得出事儿。
他沉默地退后一步。
“殿下上来呀。”雪白柔软的小姑娘急忙唤了一声。
高大冷厉的男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怂怂的。
小姑娘歪了歪小脑袋,犹豫着对靖王撅了撅嘴唇。
“亲一下。”
靖王转身就出了屋子。
“喂,喂,殿下!”这是个什么节奏?
不是应该用高大沉沉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高喊一声“你是本王的女人!”然后这样那样的么?
这跟七公主教的不一样儿啊!
小姑娘急了,见靖王转眼就不见了,急忙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却见靖王早就没影儿了,倒是一颗馒头叔锲而不舍地追过来,见了阿妧就跟见了救星似的伤心地问道,“姑娘,青梅什么时候嫁过来?”
他可想娶媳妇儿了,苦苦煎熬这么多年,觉得自己跟青梅就跟天上的牛郎织女似的。见他这么可怜……当然,阿妧更可怜的是畏惧馒头叔淫威都不敢去媳妇儿的好英俊的侍卫大哥们,她就安慰地说道,“馒头叔放心,等我跟殿下大婚之后,就风风光光把青梅嫁给你。”
馒头叔顿时露出一个苦尽甘来的含泪笑容。
“殿下呢?”阿妧这才急忙问道。
“冲凉去了。”馒头叔见怪不怪地说道。
靖王府阳盛阴衰,满府里都是光棍儿,因此最受欢迎的就是王府后头那口凉水井了,靖王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馒头叔觉得……
大白天的就去冲凉,他家殿下这火气最近好旺啊。
“那我去看看。”阿妧就兴冲冲地往后院儿去了。她在靖王府里做窝多年,自然知道凉水井在哪里,翘着尾巴跑到了后院儿去。
却见水井旁果然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身上已经被井水打湿,修长的衣裳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猿背蜂腰,明明是有些凉意的天气,可是却仿佛从内往外透着无比的热力。阿妧就见那衣裳已经不能遮掩他修长的腿还有线条的身体,顿时就搓着小爪子眼睛越发地明亮了起来。
靖王回头就看见这小东西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沉默了片刻。
他默默地将一旁一件长长的披风给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天可千万别出事儿。
这小东西再这么靠过来,他可真的吃了她了。
他只觉得自己被阿妧的目光落在身上,都生出难耐的燥热,就越发不敢与阿妧更亲近,咳了一声,远远地对阿妧说道,“我身上不舒坦,别过了病气儿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府去。”他用自己最大的耐力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表示爱抚,心里暗骂礼部一个大婚都搞不定,这才僵硬着身子将阿妧给送回了宁国公府。宁国公夫人见他跑得很快,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也不知又闹出什么官司来了。”
“我就是想叫殿下亲亲我。”阿妧就委屈巴巴地说道。
“亲亲你?”这没毛病啊。
阿妧就把今天靖王的异样都给说了。
宁国公夫人看着这眉目狡黠很得意地翘尾巴的胖狐狸,抽了抽嘴角。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狐狸才不承认自己坏心呢,就拿小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真是……什么时候你玩火自焚就知道厉害了。”这年头儿坏菜了的狐狸还少了不成?
“这不能。我家殿下可有自制力了。不近女色来的。”阿妧就信心满满地说道。
她觉得她家殿下是个规矩人儿。
若是乱来的,能落在胖团子的手里么?不早就被别的美人给拿下了么。
规矩人儿。
当然,这句话大婚之后惨遭打脸。
“不近女色……”宁国公夫人就看着这颜色娇艳美貌的爱女,突然觉得靖王也是个看脸的心机那啥。
是不是打小儿就发现她家小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因此才一心一意地养大的?
宁国公夫人现在特别怀疑。
不过看见阿妧提起靖王时那满眼的快活与幸福,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能幸福,就真的很好了。
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事,就对阿妧笑着说道,“还有一事。庆阳伯大人知道你大婚,叫人送来了许多的添妆,我瞧了,宝石绸缎字画古董应有尽有,且都是一些很稀罕很难得的物件儿。”
那里头还有不少都是南朝的名贵之物,想来是庆阳伯当初跟着皇帝打下南朝的时候搜刮人家的皇族豪门分来的,那里头有些难得的,连宁国公夫人都没有。
她是感激庆阳伯这份添妆的。
“有时间,你去跟庆阳伯道个谢,到底是伯爷的一番心意。”
宁国公夫人就叮嘱道。
“知道了。明儿我就去看二姐姐和小外甥们,好好儿跟伯爷道谢。”
第247章
其实阿妧素日里也很感激庆阳伯。
当然,庆阳伯对她格外地好,她也觉得有些疑惑。
就比如那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小首饰什么的,她就常常从庆阳伯手里得到。
虽然从长辈的手里头得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可是庆阳伯不过是阿馨的公公,对阿妧这样好,这样疏远的关系,阿妧也不觉得自己多么人见人爱。更何况若不是给了她,那庆阳伯这些东西其实都该是阿馨的。
孙词是庆阳伯独子,那剩下的东西,阿馨不是都有份儿么?她觉得这份重礼有些过了,只去了自己装嫁妆的院子去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安地去了庆阳伯府。
庆阳伯没在。
因此阿妧就跟阿馨说了。
“太多了些,都比得上母亲给我预备的嫁妆了。二姐姐,我是真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的添妆。”阿妧就对阿馨轻声说道,“要不我送回来吧?”
“不必送,父亲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就是。”阿馨不怎么看重钱财。
庆阳伯早些年在南朝趁火打劫,那搜刮了不知多少的好东西,庆阳伯府的日子过得一向富贵。
都已经这样富贵,阿馨就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庆阳伯自己得到的财宝,给谁都应该由庆阳伯自己做主。
“可是……”
“好了。不过既然你不安,那我的那份添妆就可以省下了。”阿馨就笑嘻嘻地叫了儿子回来跟小姨玩儿。阿妧见她大方,也不是一个拘泥这些东西的人,反正都是姐妹,因此就放下了自己的心事。
她一边和阿馨的长子玩儿,一边见阿馨的脸上少了几分忧愁,就知道阿萝的话到底劝到了阿馨,因此也就放下了这番心事。到了庆阳伯父子回府,阿妧就急忙郑重地对庆阳伯道谢。
“这算啥,没多少东西。若你觉得缺了什么就来跟我说,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庆阳伯就哈哈大笑。
孙词就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见阿妧仰头看着自己与父亲,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好好儿过日子就是。”他憨憨的。
虽然做姐夫的往妻子的妹妹头上动土不像样儿,可是这一刻,阿妧却没有半点儿感到被羞辱的样子。
孙词的目光清澈干净,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看着一个很放在心上的小妹妹。
阿妧觉得这目光甚至有几分温和和慈爱。
这二姐夫一向都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大概是在军中混久了,因此虽然为人磊落,却不大爱说笑,阿妧素日里对他也没有刻意的亲近。
可是迎着孙词关切看下来的目光,阿妧突然就想到,仿佛是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胖嘟嘟一团滚在地上,那时羞涩又英俊的青年仿佛就是在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明明知道那颗胖团子不怀好意,却很包容她。
还顺着她的玩笑点头。
“二姐夫,我也多谢你。”她认真地说道。
“你开心就好,”孙词又摸了摸她的头,走到妻子的身边,看着她笑了。
“所以说,你就是想得多了。都是一家人,给你的添妆多些算什么呢?”阿馨就与孙词的手十指相扣,阿妧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她就用力点头一笑,本想对庆阳伯最后感激一下就算了,却见庆阳伯那张十分鲁直的脸上,正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突然很畏惧这个表情,然而下一刻,庆阳伯就对她笑呵呵的了。
“那我走了。”阿妧莫名觉得庆阳伯这个眼神叫自己透不过气。
她什么都想不明白,可是却觉得自己心里慌张。
这种慌张,叫她甚至不敢留在庆阳伯府。
“那我叫你姐夫送你回去。”
“哪儿还要姐夫啊,家里的车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阿妧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只含糊地告辞走了,自己就坐在家中的车上准备回家去。走到了半路上,她却见到六皇子的车停在一处酒楼旁,犹豫了一下,她对六皇子到底有几分对兄长的尊敬,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往酒楼里六皇子的那个雅间儿去了。才叫点头哈腰的掌柜给自己推开了门,阿妧瞪着里头的人,一瞬间都觉得转身就走就好了。
不过听见里头七皇子压低了声音优雅的笑声,阿妧还是绷着脸走进了门去。
“你怎么来了?”六皇子就含笑问道。
见七皇子俊美的脸已经笑得有几分不优雅,他就挑了挑眉尖儿。
“我在外头看见殿下的马车了。”阿妧觉得自己撞见七皇子真是倒霉啊。
这美人儿不是一直在自家皇子府里当病西施,就是不肯出来走动的么?
“七皇弟难得身子好了些,我带他出来走走,散散心。”六皇子见阿妧哼哼着点头,也知道他和七皇子之间没啥可说的,叫阿妧坐下,叫人上了阿妧喜欢的点心与甜汤,温煦地说道,“我本要去寻你,既然你今日在,那我就不必刻意上门。”
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他笑了笑,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匣子来放在阿妧的面前说道,“你就要大婚,这些是母亲与我给你的添妆。”
“是什么啊?”六皇子就像是兄长,阿妧是个不念旧恶的好姑娘,早就忘记之前六皇子“陷害”自己差点儿被靖王就地正法的坏事儿了,眼巴巴地去开那匣子。
她一打开,就见里头……
“殿下你给的真是接地气。”好厚的一叠银票,起码几万两。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给你当私房钱。”六皇子就温煦地说道。
七公主大婚的时候,他也给了。
当然,费心去想给这两个小姑娘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不及银票实惠,是不是?
六皇子拒绝承认自己不走心。
“好极了,我就喜欢银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阿妧心里大雨滂沱,脸上还要挤出感激的泪花儿,只觉得自己演技出众。
只是她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太扭曲了一些,七皇子才饮了一口茶,正有些疲倦地拿手臂撑着下颚看着六皇子与阿妧说话,想了想,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和声说道,“我倒是没有给你添妆的财宝,不过医书还有有些,回头送给你。”
阿妧就纠结地看着他。
她没跟七皇子好得要添妆的份儿上呀。
“不是给你的。就算是我感激两位皇兄对我的冷淡。”七皇子和声说道。
冷淡还要感激?
阿妧却仿佛明白了。
太子没说弄死七皇子,反而淡化着七皇子在人前人后的注意力,这其实勉强算是保全了七皇子。
大概是看在皇帝的份儿上了。
不过阿妧觉得自己没有太子的心胸。
想当初赵妃母子联手起来风头正盛的那几年也确实叫人很生气的。她就小小地哼了一声没有接受。
七皇子也不在意这些,比起阿妧这从小儿就旗帜鲜明地不喜欢自己,坦白得特别直接的态度,那些口蜜腹剑,或是他母亲赵妃那样儿的才叫他心中惶恐。因此,面对阿妧的时候,七皇子难得这样自在。他就笑吟吟地看了阿妧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你喜欢王兄,是因为他的身份么?”
“哈?”七皇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阿妧就呆滞了一下。
“若他不再是皇子,只是平民百姓,你还会喜欢他么?”
“喜欢啊。”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是么。”原来也不过都是这样的回答,七皇子就觉得没意思。
每个女人在被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突然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不喜欢?反正殿下问的也不过是如果。”阿妧就慢吞吞地说道,“我喜欢的男人,是那个从小儿护着我,维护我爱惜我的人。只要他从未改变,那不论是什么身份,我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改变。”
她觉得七皇子这种文化人儿想得都多,怪不得这总是体弱多病呢,都是累的。心眼子太多累的。因此她就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殿下试探女子心意的这句话,挺没劲的。我觉得不好。”
“不好?”
“既然已经相爱,何必还总是想要试探?我家殿下就永远都不会问这没趣儿的话。”
阿妧觉得,这就是七皇子与靖王的区别。
喜欢一个女人,哪儿还那么如果不如果的啊?
难道还不能信任自己喜欢的女人了不成?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要喜欢?
她不喜欢七皇子,果然是有道理的。
小姑娘就气哼哼的。
见她翻着白眼儿看自己,狐胆包天的,七皇子就挑眉,难得心情多了几分愉悦。他见多了赵妃那样的女子,还差点儿叫亲娘策划一杯毒酒送自己上西天,到了如今才明白,原来赵妃那样的女子才是少数,阿妧这样单纯干净的小姑娘才是多数。
仿佛常年压抑在心中那点总是想不明白的阴鹜都散去,七皇子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看了阿妧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王兄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或许,若是很早的时候,他也能想明白,他也会很幸福。
“那是。”小姑娘就毫不谦虚地仰起了小脑袋。
看着小姑娘一副翘尾巴没上天的样子,七皇子就弯了弯眼睛。
“当然,也是你的福气。”若是阿妧嫁给他,那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被他的多疑伤害。
也或许……他也会变得很幸福。
都算了。
垂头咳嗽了一声,七皇子就勉强将一点血气压在嗓子里,没有露出什么痕迹。
他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六皇子虽然照顾他就跟一件差事似的,然而到底是兄弟,总是有几分感情,就伸手将面前的药膳推到了七皇子的面前和声说道,“太医说食疗进补对你更好些,回头我把药膳厨子给你送过去。”
见七皇子看着自己笑了,那双漂亮风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对自己的了然,六皇子就垂了垂眼睛。七皇子也不揭破六皇子对自己没啥情分,坦然受之,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心里霍然一软。
他这一生,为了活命一向都很心硬。
可是很难得,这一次却心软了。
“母妃在宫里有些不安分,你要当心些。”他垂头喝着药膳,觉得自己干涸的身体果然有些滋润了起来,就轻声说道。
真是奇怪。
虽然赵妃与他母子反目,可是他本也没想卖了赵妃的。
“什么意思啊?”赵妃还有啥不安分的啊?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儿了。
那才叫年老色衰呢。
“赵美人身子坏了不能有孕,你知道么?”见阿妧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是不知道的,七皇子就想到自己察觉到赵美人这事儿有霍宁香插手时的那满身的冷汗,实在想不明白,霍宁香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阿妧这样单纯的小辈。
他垂了垂眼睛,就和声说道,“早年,恭侯府里对赵美人还十分怜爱,为她抱不平因此放弃了我的母亲。可是恭侯的地位太特殊,若是没有皇子公主的血脉延续,只怕恭侯府早晚要被清算。”
因此,当发现等没有皇帝庇护,很快没准儿就要全家倒霉的时候,赵美人的可怜,就不被放在恭侯眼中了。
哪怕是亲妹妹,也顾不得了。
“赵美人不肯答应,我母妃答应了,因此恭侯又和母妃走得近了。”
“答应什么?”阿妧急忙问道。
“……恭侯有一爱女,生得与我母妃肖似,秉性温柔。”
恭侯自幼将爱女教养得琴棋书画样样超绝,也将爱女教养得端雅温柔,大方得体。
那本是预备给他的皇子妃。
可是他如今已经失宠,不过是落魄皇子,因此恭侯大人自然舍不得将优秀的爱女浪费在七皇子的身上了。
将对恭侯府尚带善意的皇族给排查了一下,然后恭侯就发现……还是送给皇帝最靠谱儿。
“我都快不认识温柔这两个字了。”就赵妃那连亲儿子都能干掉的女人,也是温柔了啊?
阿妧的纠结,顿时就叫七皇子笑了。
他发现阿妧当真是十分可爱。
“等等,恭侯不是要把她送进宫吧?”阿妧没想到赵美人还真的蛮泼辣的,这眼瞅着自己失宠,当然,如今六宫无宠也是真的。不过想当初赵妃为了巩固地位,还将赵美人接到宫里来共侍一夫呢。赵美人如今失了宠,却不肯将另一个赵家的女孩儿给接进来帮衬自己,虽然赵美人一向都很讨厌,可是只论这一条儿,却比赵妃有骨气多了。阿妧正感慨着呢,突然就心中一凛。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儿。
恭侯是赵妃的侄儿,赵美人的亲大哥。
恭侯的闺女……
小姑娘在七皇子微笑的目光里艰难地板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头思考这其中的亲缘关系。
这帮南朝皇族……
贵圈很乱啊。
第248章
看见阿妧一脸纠结地看自己,七皇子就笑了笑。
真是小天真。
蠢得可爱。
若能荣华富贵,恭侯都能把自己都送到皇帝的床上去。
舍出去个女儿算什么?
“我觉得,恭侯与赵妃娘娘只怕不能如愿了呢?”若说阿妧从前没有底气,可是这好几年皇帝都已经没有宠爱别的妃嫔了,就叫小姑娘格外地理直气壮,挺着小胸脯儿就哼哼着说道,“陛下一定不会要的,不论她多么肖似赵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可是陛下如今连赵妃娘娘本人都不喜欢了,为什么还要去喜欢一个复制品呢?”
她歪了歪小脑袋就很得意地说道,“一定不会的。”
“你看,你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母妃却不明白。”七皇子就笑了笑。
阿妧的眼睛睁大了。
“殿下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么?”
“嗯。”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
“叫你对我有点好感,卖个好儿,往后请皇后太子饶我一条命。”七皇子坦然地说道。
他生得俊美绝伦,因此就算是无耻,也无耻得格外地好看。
阿妧一瞬间都不想理睬他了。
“这真是好极了。”她干巴巴地说道,“一颗红心向太子殿下,您真是个好弟弟。”
“多谢夸奖。”
七皇子就笑吟吟地说道。
阿妧陷入了沉默。
和这群皇子比脸皮,她就输了。
见她不吭声了,七皇子就笑了笑,虽然年轻然而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几分暗淡,却还是笑着说道,“更何况,我也想母妃在宫中能安分一些。至少……”
无论赵妃对他做过什么,他又是怎样舍弃了赵妃,可是他还是希望赵妃最后不要往死路上走。哪怕是在皇后的手中苟延残喘,可是他也希望她能够活着。恭侯府三代的女子入宫,这怕不是要叫皇后一口气儿给灭了呢。
为什么一定要作死?
“我走了,两位殿下慢慢儿吃。”阿妧静坐了一会儿,见六皇子并不大在意这件事,一副对皇帝有信心的样子,就松了一口气去。
她临走之前,却突然顿了顿脚,还是没忍住就好奇地对七皇子问道,“那殿下……那位听说很像赵妃娘娘的赵家小姐,以前一直以为会嫁给你。那你呢?你又有没有喜欢过那位赵家小姐呢?”她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因为她心里突然有些茫然。
这位赵家姑娘入宫,是自己的意愿么?
家族,父亲命她入宫,她就像是一个争宠稳固家族的道具。
若她如赵美人一般心甘情愿入宫也就罢了,那死活都是活该。
可若她并不想要入宫呢?
“你想多了。”七皇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眉眼清淡地说道。
他掩盖住了眼中的一点复杂。
他还记得那个赵家的小姑娘,从小儿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曾给他绣过很多的荷包,里头永远塞满了会叫自己能感到舒服一些的草药。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他并不会喜欢她。
“辈分不对。”七皇子就和声说道。
他虽然已经是北朝皇子,可是却谨守南朝礼仪,那孩子的辈分不对,无论对他曾经有什么样的心意,也都算了吧。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成亲。
或许他一生都不成亲,太子心里才会更放心一些。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啊。”阿妧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或许是因赵妃总是贼心不死要搞事的缘故。因此当靖王看望自己的时候,阿妧就将这件事儿给说了,顺便就对靖王说道,“我总是觉得赵妃娘娘只怕不会死心。就算是这位赵家姑娘不能入宫,她还是会想别的招儿。殿下去与皇后娘娘说,叫她不要对赵妃放松警惕吧?”
赵妃如今损人不利己,以恶心皇后为己任,谁知道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显荣长公主在宫中与皇后同进同出的,只怕皇帝落了单儿,再着了赵妃的道儿。
就算赵妃会令皇帝更加厌恶,可是没准儿赵妃就是为了恶心皇后呢?
若皇帝晚节不保,那阿妧真的会觉得自己被恶心了。
“你放心就是。”靖王最近的心情不错,因天天坐在礼部面无表情地看着每一个人,因此靖王大婚的筹备进行得很快。
这速度靖王殿下就十分满意了,自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见阿妧忧心忡忡地咬着胖手指看着自己,靖王的目光在这小姑娘咬在红唇边的那雪白纤细的指尖儿上凝固了一瞬,呼吸急促了一瞬,这才努力平静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好好儿准备成亲之事。”
“为了大婚,我现在天天用花瓣儿洗澡,殿下闻闻,香喷喷,白嫩嫩的,可软乎了。”阿妧就把自己的小胳膊往靖王的眼皮子底下塞,表示自己可香甜可口了。
靖王殿下转身就走。
他觉得自己还得回王府去冲冲凉。
“还没有大婚,就已经嫌弃我了。”阿妧就伤心地感到自己已经有失宠的征兆,哼哼唧唧,得意地翘着大尾巴回去跟宁国公夫人炫耀去了。
宁国公夫人头疼极了。
她觉得靖王迟早得叫阿妧给玩坏。
不过霍宁香就觉得阿妧做得不错,他本就是个精通享受的人,哪怕是在当年落魄流落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十分狼狈,此刻就想了想,揽着跟自己说笑的阿妧说道,“我记得南朝皇族之中还有些秘制的沐浴方子,你回头叫靖王也泡泡,许会叫他身子更好些。”他说得隐晦,阿妧也没察觉什么,就迟疑地说道,“我家殿下出身军伍,其实身子很强壮的。”她眨了眨眼睛。
“乖啊,听伯伯的没错。”
靖王年纪一把才娶了个小娇妻,还能不能行都是个问题。
谦侯大人怎么着也不能叫靖王不行起来,这不是毁了他侄女儿的一生幸福么。
有的是外强中干的货色,外表看起来特别行,其实根本不行呢。
谦侯大人就笑眯眯地想着心事,见自家小姑娘乖乖地听话,就越发满意了起来。对于阿妧就要大婚,霍宁香虽然觉得靖王这家伙年纪大了些,不过看在靖王这么多年对阿妧的喜爱上,也不排斥这件婚事。
他膝下空虚并无子女,因此是将阿妧与阿萝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阿妧大婚,他就拿出了当年曾经给阿妧许诺过的大笔的嫁妆,阿妧觉得这有些多了不肯收,霍宁香却没有听她的话,直接送去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就感激地上门道谢。
他觉得自己和霍宁香的感情都进一步升华了。
若不是之后南阳侯回京,宁国公觉得自己与霍宁香个都能当做心灵挚友。
然而南阳侯回京之事,实在是令阿妧措手不及。她完全想不明白,百越也不近,南阳侯还要交接防务,怎么就能回京得这么快,这跟之前说好的完全不同啊。
然而直到南阳侯尘土满面地回京,还带着一路颠簸几乎累死了的乐阳郡主母女,阿妧知道的时候正趴在太夫人的怀里撒娇,竟一下子就从祖母的怀里跳出来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圆,下意识地看向一把就将手压在了腰间佩刀上的阿萝。
“怎么这么快?”太夫人只觉得房间之中一下子剑拔弩张了。
她就对南阳侯生出几分埋怨。
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还这么匆匆回京做什么?
晚回来几天,皇帝还能吃了他啊?
“如今到哪儿了?”她就皱眉问到自己面前禀告的下人
那下人见屋里的主子对南阳侯光鲜荣耀地回京完全没有半分喜悦,顿时就吓得抖了抖,急忙说道,“侯爷已经进城了,就快到府门。听说侯爷要先去陛见,因此,因此女眷……”
“女眷拉回南阳侯府,我不见。”太夫人压根儿就没想给乐阳郡主母女半点脸面。
她厌恶得无以复加,更不想看见这恶心的母女两个给自己添堵。
那下人露出几分为难,然而见宁国公夫人在下首淡淡地看来,顿时心中一凛急忙说道,“小人明白。”虽然南阳侯惹不起,可是宁国公府谁敢招惹老太太与国公夫人呢?这两位都是这样的态度,可见那乐阳郡主母女就算是回到京中,哪怕再得宠,也还是跟从前一般白给。
他连连点头就退了出去。宁国公就呆呆地在一旁摊手很茫然地问道,“二弟这么快就回京,母亲,我和三弟要不要去迎一迎?”
“他去陛见,且是弟弟,你做兄长的迎他做什么?”
“知道啦。”宁国公就抓着头说道。
他就是客气一下,没走心来的。
见他并未在意,宁国公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她不知怎么,就觉得这次子回来得太仓促了,焦急得板着手指头算算路程速度……这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不知这倒霉儿子心里这回卖的是什么药,然而见阿妧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焦灼,太夫人顿了顿,就对阿妧和声安慰说道,“你不必担心。”见小姑娘扭曲了一张娇艳的脸看着自己,她就温声说道,“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就好。”
她知道阿妧必定对曾经丢弃自己的南阳侯有心结的,不过当初南阳侯太狠心,她竟也说不出给南阳侯分辩的话。因此见阿妧咬了咬嘴唇点头,就叫她去和阿萝坐在一块儿。
没多久,南阳侯夫人就带着儿子闺女一块儿来了宁国公府。
“母亲,他呢?侯爷呢?”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问道。
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期盼。
当知道自己与丈夫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得这样生疏,那么南阳侯夫人如今想要回转,就希望两个人都将从前的事儿给忘记,重新开始。
这一次,她想先主动伸出手来,叫南阳侯知道自己的心情。
见她眼底生出几分熠熠的光彩,太夫人欲言又止。
虽然她是愿意看见儿子儿媳琴瑟和鸣的,可是次子那样的性子,她真的担心再伤害儿媳一回。
“陛见去了。”
“是了,我都忘记,该先去陛见的。”这入京就去陛见才是南阳侯的好处,南阳侯夫人眼底就生出几分恍然来,急忙垂头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首饰,想叫自己更加美丽几分。
林唐一双眼压抑地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紧张父亲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因此就叹了一口气坐到阿萝的身边揉着眉心说道,“母亲真是天真。事到如今,还回什么头,简直莫名其妙。”
他顿了顿,嘴角抽搐了一下。
“至少理我一下啊,没良心的丫头!”叫三公子唱独角戏,很好看么?
阿萝就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手指在佩刀的刀鞘上来回摩挲。
“怎么了?”见她一副要杀人却苦苦忍耐的样子,林唐就凑过来问道。
他的态度与眼神,都退回了曾经兄长的距离,与之前回京是阿妧见过的压抑疯狂的目光完全不同。
“我有话要问侯爷。”阿萝眯着眼沉声说道。
“你连父亲都不叫了,发生了什么?”林唐敏锐地问道。
他动了动手指,目光落在阿萝纤细雪白的手指上,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只是阿萝,你不要惹怒父亲。”见阿萝侧目看向自己,林唐就艰难地说道,“你是南阳侯的女儿,你就要明白,你一辈子都是。不要激怒父亲,叫你……”
他想要保护阿萝,也明白怎样对阿萝才是最好的。给南阳侯做庶女,这看起来是很委屈,可是对于阿萝来说,却已经是最好的身份。林唐的目光就格外温和起来,对阿萝说道,“……六妹妹,我总不会害你。”
“我知道你是要维护我。可是无论如何,哪怕是要赔上我的一切,也有许多事,是绝不能妥协的。哪怕反目,我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萝就对林唐笑了笑。
“别管我了,三哥。”
“做兄长的怎么会不管妹妹。”
“这话当年你说得很心不甘情不愿啊。”
林唐就想到当初叫靖王抓壮丁满脸晦气地照顾阿萝的时候了。
想到当年,他的眼底露出几分怀念与怅然,却最终失笑。
“如今是真心的了。”
他如今,是真的想保护她了。
以兄长的身份不越雷池一步,从此远远地护着她,他也愿意。
因此,当南阳侯满脸风霜地来给太夫人请安,林唐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阿萝的身边。
那沉稳强势的中年男子满身风沙,英俊坚毅的脸上都露出几分疲倦来,他走到太夫人的面前的时候,太夫人看着他这倦怠的样子,一时都舍不得训斥儿子了。
“你怎么……你急什么啊?”
缓缓归矣,难道不好么?
太夫人就摸着次子那变得粗糙的脸有些心疼地问道。
南阳侯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没什么。儿子很好,母亲您不必担心。”
他也并没有提起自己为何日夜兼程,匆匆回京。
第249章
太夫人也不怎么在意,见南阳侯这样疲惫,就带着几分温煦地说道,“你已经去见了陛下,这段时间就在家中好好静养就是。”别老闹幺蛾子。
顿了顿,她便笑了笑。
“百越可还好?”
“还好。”南阳侯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依旧英俊高大,太夫人看着眼眶发热,目光落在一旁目光殷切的南阳侯夫人身上。
“既然都还好,你在百越的时候也有人服侍,我也就不问了。如今回家了,就好好儿过日子。”太夫人已经是第二次提好好过日子了。
她年纪大了,也没有太多的心情与儿子说太多的话。且她冷眼瞧着几个孩子那冷峻的眼睛,不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都说难得糊涂,她也的确是在装糊涂。可是这糊涂装得太难过,也叫太夫人心里难受。她摆了摆手,就对一旁悄无声息的庶女阿静轻声说道,“九丫头,你服侍我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太,您不和侯爷吃团圆饭了么?”南阳侯夫人急忙问道。
“吃与不吃,都在心意。这是我的亲儿子,心意到了就行了。”
阿静先是有些惊慌,然而见到太夫人正温煦地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就红了,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好孩子。”太夫人就对阿静说道。
身为不得宠的庶女,不怨恨,不争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又心思清透,阿静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九丫头的婚事,你也上心些。”她颤巍巍地走过林三老爷的身边时,对儿子说道。
“儿子明白,”阿静的婚事也确实是在林三老爷的心上。虽然阿静并不是个得宠的庶女,素日里如同透明人,可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林三老爷也没有说叫她落魄凄凉到花期不能嫁人的。
他本就擅长给自己挑女婿,因此对于阿静的婚事也有几分筹划。阿静本性随遇而安,因此林三老爷为庶女挑选的夫君并没有多么显贵,然而却也是个家中富庶,自己也有官职在身,为人温柔的人。
他看了庶女一眼,见阿静紧张地垂手在自己面前,就和声说道,“去照顾老太太去吧。”
将这个胆小的庶女支走,然后只怕这上房里就得掐起来了。
林三老爷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阿静见父亲对自己温煦,惊喜极了,抬眼,眼睛里露出几分期盼,又去看了看微笑的太夫人,红了脸,扶着太夫人走了。
宁国公夫人本不是一个亟不可待的人,只是看着眼前一脸若无其事的南阳侯,宁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忍得胃疼。
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叔子是拿什么心情还面对这曾经接二连三给他写信的嫂子和弟弟的。因此,见太夫人听不见了,她这才看了看屋里的几口人,见小辈们都在,南阳侯夫人也在,就要张嘴。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宁国公突然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高大英俊,威风凛凛的英俊男人,面对生得十分平常,软趴趴没有气势的兄长的时候,挑了挑眉。
“正好儿母亲不在,我有事要问二弟。”宁国公的脸上难得没有傻乎乎的笑容,一张脸严肃极了,绷紧了自己的嘴角,一双手用力地捏在身侧。
他忍得更辛苦。
阿妧是他的爱女,当日阿妧从欣荣伯府回来,宁国公就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女儿哭了,很伤心,伤心到了他都心疼的地步。
明明她在对自己笑,想要自己不要为她担心,可是宁国公辗转反侧,就是心里慌慌的。
放在手心儿里恨不能捧上天的女儿伤心得不能掩盖,这叫他心里这么过得去?
然后他就从妻子处听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想到宁国公夫人与自己说过的话,宁国公简直就失望地看着弟弟。他知道弟弟这么多年辜负了很多人,很不是个东西,可是他一直都觉得,弟弟总是还有做人的最基本的良知。
若是连最后的底线都没有了,那岂不是与畜生无异?深深的失望还有怒意都叫本就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宁国公心都要爆炸了,看着面前挑眉的南阳侯沉声说道,“母亲不在,今日这事儿,谁也都别往外说,免得气病了母亲。”
南阳侯的眼底露出隐隐的阴沉。
“大伯父,你这是怎么了?”阿姣有些畏惧地问道。
宁国公难得会这样严肃地说话。
林珩抬手,叫房中的侍女小厮都出去,微微挑了挑眉梢儿,林琰就无声地堵住了房门。
这是南阳侯不说清楚什么,就别想走的意思。
阿妧都惊呆了。
阿萝本想拍案而起的,却见眼前一眨眼已经变了格局,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长房的异动,顿时令人紧张了起来。
就连怔忡地看着南阳侯的南阳侯夫人,都露出几分茫然。
“前些时候,祖坟那儿传来了话儿,说是阮姨娘的墓塌了要重新修缮。”宁国公这话就是为了护着阿萝了。不然这件事儿就算是阿萝再有理,可是去刨家中祖坟,这也足够大逆不道了。
宁国公只觉得阿萝这孩子也够苦的了,哪里还愿意叫人指摘阿萝,只将这事儿含糊过去,这才看着南阳侯沉声说道,“谁知道抬了阮姨娘的棺出来,轻飘飘的,有人好奇打开了看,见里头空荡荡的,竟是一口干干净净的空棺。”
“什么?!”这话一处,顿时众人都惊呆了。
阿妧听了这个,哪里还忍得住,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小小一团窝在椅子里,哭得眼睛红肿,可怜得令人心里难过。
林珩看着这小小一颗,还仿佛是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怯生生掉眼泪的胖团子,轻叹了一声伸手将妹妹捞过来揽在怀里,看这孩子呜呜地将自己的小脸儿埋进了自己的衣裳里,紧紧揪着自己不撒手,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父亲与大哥哥都会给你做主。”
打从阿妧年纪渐长,虽然与林珩依旧亲近,兄妹感情很好,可是为了避嫌,林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妹妹了。
如今抱着她,就仿佛时光流转,她依旧是当年瑟缩在自己怀里可怜无助的样子。
这么多年,仿佛她从未长大。
“阮氏没葬在祖坟里?”南阳侯夫人一愣,之后就诧异地看了默然无语的南阳侯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嫂子问过你,三弟也问过你,你置之不理。如今我这个做大哥的在这里问你,阮姨娘尸骨呢?少跟我扯什么乱葬岗骨头都烂没了找不着了。二弟,你我从小儿一块儿长大,你的性子我清楚得很。阮姨娘就算没有葬在祖坟,你或许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不配安葬在祖坟,可那曾经是你的女人,你最要你的脸,你决不能允许你的姬妾乱糟糟地就葬在不堪的地方。不是为了阮姨娘,是为了你自己的高傲。”
宁国公说到这里,平庸单薄的身体都在颤抖。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今天你把阮姨娘葬在哪儿告诉我,不然别想走出这个门。”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天在这屋里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说得明白。”宁国公夫人就在一旁沉声说道,“你们大伯父的态度,就是长房的态度。今日这事,我也不怕你们几个孩子知道。知道了也无所谓。难道你们大伯父还说错了什么不成?万事都坦言在你们面前,是非曲直,无论你们怎么想,也都是如此了。”
她抬眼看着南阳侯淡淡地说道,“若是二弟觉得你大哥与我狗拿耗子,那日后不再走动也无所谓。不过……”
她也是女子,怎能眼看着那样一个女子死了都不知魂归何处?
“阮姨娘的下落,你说出来吧。”
“别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七公主今天也在,先是震惊了一下宁国公爆的料,之后就拍案说道。
她在宫里霸王似的,连皇帝都不怕,更不要提南阳侯。
元秀郡主已经开始擦刀了。
“父亲,你真的那样做了?”阿姣只听得摇摇欲坠,她心肠最软,想到阮姨娘竟然会被南阳侯这样对待,哪怕阮姨娘也是与母亲分享男人的女人,她本该不喜,可是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手足冰凉。
她努力想要起身,却始终无力站起,许久之后方才露出央求的表情来说道,“父亲,既然大伯父都知道了,你,你就说了吧。你叫我们往后怎么,怎么面对两个妹妹?”
她想到阿萝与阿妧对自己一向都很爱护,还曾经劝慰安慰自己,只觉得无脸见人,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她哭了起来,阿馨就同样流泪捂住了嘴角。
“阿唐!”南阳侯夫人本在震惊之中,却猛地见到林唐侧头,呕出一口血来。
林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吐了血,南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都裂了。
“没什么。”林唐侧头,迎着阿萝那双冰雪一般冷漠凉薄的眼睛,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心里却最终绝望了。
原来他的父亲还做出过这样的事。
只怕日后,他就算是要给阿萝做兄长,她也不会要了。
想到这里,他踉跄着坐在身后的椅子里,喉咙腥甜,努力将口中的血慢慢地咽了下去。
整个上房里只有几个女孩儿低低的哭声。
南阳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勾了勾嘴角。
“大哥,你为何一意要知道我的妾室尸骨的下落?”
“你说什么?!”
“二哥,你从前无论做什么,我都并未说什么。只是这一回的确是你做错。”林三老爷见宁国公捏着拳头就要给南阳侯一下子似的,急忙上前拦在宁国公的面前。
他怕宁国公这废柴叫恼羞成怒的南阳侯一拳送去西天。抬眼看着强壮的兄长,林三老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二哥你从未隐瞒我什么。那是你的秘密,我一直紧守从未对人言。可是阮氏无辜。我不信你……”
“这么说,若我不说清楚她在哪儿,今日这倒成了鸿门宴?”
“你也该体谅两个孩子的心情。”林三老爷沉沉地说道。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足够仁至义尽。”
“那是你应该做的。”
看着脸色平静的林三老爷,南阳侯突然就笑了。
他本是个冷淡的模样,笑起来的样子,竟带了几分讥讽。
“她葬在京外西屿山上,牌位供奉在山中寺庙之中。”见林三老爷疑惑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垂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襟淡淡地说道,“她临死前对我说过,不愿死到了地下去,身上还背负林家小妾的身份。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葬在林家祖坟之中。因此,看在她给我生了两个庶女,我成全她这最后的念想。如了她所愿,不叫她到底背负我的姬妾之名死了还不如人,难道这也有错?”
“这并无不妥,为何二哥之前不说?”林三老爷眯着眼睛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却不愿以我的女人的身份下葬,说出来我很有光彩么?”南阳侯就反问道。
“那你现在为什么说了?”宁国公从林三老爷身后探头出来问道。
“今日我不说,就是不死不休,四面楚歌。为了一个女人,我还不至于闹得家中不和。闹得太难看,我更没有光彩。”
南阳侯就讥讽地看着杀机凛然的阿萝与一旁横刀而坐的元秀郡主。
他勾起了薄唇笑了笑。
“二哥,我希望这一次,你没有骗我。”林三老爷淡淡地说道,“不然,弟弟只怕就瞒不住些二哥你的秘密。”
“你自己去看。”南阳侯转身就要离开,林琰笑嘻嘻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堵在门口。虽然他是小辈,然而却是个驸马,这身份就不是能随意把他丢开的了。
南阳侯立在林琰的对面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流光,微微抬起下颚问道,“怎么,驸马大人还有何指教?”他顺着林琰的目光看向林珩怀中哭得满脸通红,怨恨地看着自己的阿妧,就怔了怔。
“拦着二弟,是要有一件事,想和二弟商量商量。”宁国公夫人就在南阳侯的身后开口。
她虽然是在说商量二字,可是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什么事?”南阳侯就越发不耐。
宁国公却已经忍不住跳出来了。
“你这么狠心,心里只有你的爱妾庶女,对六丫头母女哪里有半点情分?”宁国公就觉得,哪怕南阳侯将阮姨娘给埋的地方不错,可是这么多年叫几个女孩儿伤心,显然也没有多么珍重阮姨娘。
阮姨娘也就算了,宁国公压根儿就没见过,可是两个小姑娘多可怜呐?听着阿妧一声一声的抽噎,宁国公心疼得要命,突然福至心灵,将之前与妻子的商议给丢在一旁,直接看着弟弟大声说道,“你既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儿,那就别糟践了她们!你不心疼,有的是人心疼。六丫头,六丫头……”
他压抑了片刻,方才咬着牙对弟弟说道,“你把六丫头也过继到长房来!”
第250章
“什么?”南阳侯嗤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着仿佛在说梦话的宁国公。
“你把阿萝过继到长房。”宁国公这一回,格外硬气了一回。
阿妧急忙去看父亲的脸。
真的,真的可以么?
叫她的姐姐,也做父亲的女儿?
然后她们姐妹两个都可以很幸福很幸福,有一个可好可好的父亲与母亲了?
再也不必面对无情的父亲,还有时时处在担忧什么时候就会被生父掣肘的紧张里?
“不行。”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六丫头,我,我挺喜欢的。你不心疼闺女,那我就来心疼,这怎么不行了?”
弟弟扔阿妧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么,二话不说就给往长房一扔完全没有纠结,可是为什么阿萝不行?说起来,宁国公虽然对阿萝并没有对阿妧那样疼爱,可是看着阿萝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把自己武装得浑身都是刺,艰难地往上爬,这真的是叫人太难过了。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南阳侯。
他觉得这些孩子都是应该被珍重的。
“只有她不行。”南阳侯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用压抑的眼神看着南阳侯。
哪怕知道了阮姨娘尸骨的下落,可是不知为什么,阿萝还是打从心底憎恨南阳侯。
“大哥哥,大哥哥……”见南阳侯说什么都不愿意,阿妧没有办法了。她打小儿就觉得自己的长兄林珩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小爪子就揪着林珩的衣襟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珩垂头看了妹妹一眼,心中轻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方才对南阳侯和声说道,“二叔不妨考虑父亲的建议。六妹妹与二叔府上的乐阳姨娘曾有旧怨,日后同住一府只怕会生出纷争。二叔如今留在京中,难道不愿家中和乐融融,反而希望府中争执不休,搅人清净?”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六妹妹若过继长房……”
“她如今做了伯爵,你们就来捡便宜?”南阳侯冷淡地问道。
林珩白皙俊秀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薄怒。
“二叔这是何意?”
“当年她是个没有根基的庶女的时候,你们都不提她过继之事。如今她做了伯爵,光宗耀祖,你们倒来捡便宜?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事。”南阳侯就哼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她既然是我的女儿,这一生就都不会改变。至于过继之事……”他沉默许久,方才面容冷淡地说道,“她不能过继长房。”
他就看着沉默不语的阿萝说道,“你担心什么,我都明白。只是你也放心。我虽然无德,也不会下作到以生父的身份来压制你。”
“你也压制不了我。”阿萝忍耐地说道。
“嗯?”
“就算你是我的父亲,哪怕拼上名声不要,哪怕世人眼中我是个不孝的畜生,你也不要想压制我。”
“过继之事,不是二弟你说了算的。”宁国公夫人就将气得脸色通红的丈夫给拉到身边。他们夫妻之前并未商量过将阿萝过继之事,不过是要南阳侯放明白点儿。因此宁国公方才出言,只怕是当真心疼阿萝因此节外生枝。
可是宁国公夫人却觉得这节外生枝得不错,伸手拍了拍阿萝僵硬地摁在佩刀上的手,这才温煦地说道,“过继之事,我会与母亲秉明。你大哥与我一向都喜欢女孩儿,再要一个阿萝也并无不妥。”
“且二弟也不要拿那套捡便宜的说法来搪塞。我的儿女们……”宁国公夫人就勾起一个平静的笑容,看着围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们炫耀说道,“也不需要捡便宜才能增添长房的光彩。”
看看她的孩子们,一个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宁国公世子,娶了郡主了。一个是如今在东宫的新贵,尚了公主了,还有一个可爱贴心的小闺女,即将要做亲王妃。这样的满堂锦绣,哪里还需要阿萝锦上添花?
就算南阳侯往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想到阿萝这些年受到的辛苦,就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阿妧在她的膝下,那阿萝来长房护着妹妹,也并无不妥。
“大嫂尽管试试。”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弟妹呢?”宁国公夫人才不理睬南阳侯,只看着神色迷茫,仿佛还什么都没有想明白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一向都不喜欢庶女的,可是这个时候,看着南阳侯看过来的眼神,她就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道,“这事儿,还是要听……”她才想说要听南阳侯的,却听林唐在一旁声音沙哑地说道,“过继吧。”他咳嗽了一声,英俊的脸上泛起一抹衰败,看着宁国公夫人说道,“大伯娘,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
“住口!”南阳侯冷冷呵斥道。
“父亲……”林唐看了阿萝片刻,突然笑了。
阿萝眯着眼睛看了林唐片刻,冷淡地转移开了目光。
她知道不该迁怒,可是这一刻,她甚至永远都不想看见南阳侯的儿子。
林唐见她对自己再无从前的亲近,就勾了勾嘴角,缓缓起身,走到了南阳侯的面前。
他压在南阳侯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混账!”南阳侯勃然变色,见眼前英俊年轻的儿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肖似自己的脸上还隐隐透出几分讥讽,打从方才就不动声色的脸骤然大怒,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在林唐的脸上!
他这一耳光下来,怒气冲冲之中就见林唐偏头,却依旧身姿笔挺地立在自己的面前,片刻方才慢慢将头转过来,抹去了嘴角的一抹鲜血,笑吟吟地说道,“父亲,六妹妹可以过继给长房了么?”
南阳侯死死地看着儿子,霍然看了林三老爷一眼。
大理寺卿一脸茫然。
林羽默默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努力装作透明人。
“好,你好的很。”南阳侯点了点笑着抹着嘴角鲜血的林唐,又霍然看了阿萝一眼,这才冷冷地说道,“你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这一回,林琰让开了路,却疑惑地看了林唐一眼。
到底说了什么,会令南阳侯这样愤怒,却最终妥协了?
“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南阳侯夫人见林唐竟然为了阿萝触怒南阳侯,甚至还挨了耳光,那英俊的脸都红肿不堪,一颗心难过得厉害,只忍不住流泪上前摸着儿子的脸埋怨道,“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感激你,何必呢?!”
见阿萝闭目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南阳侯夫人只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忍耐都化作流水,叫她怎么能去喜欢这两个庶女?
“母亲,我心里有数。”林唐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笑眯眯地安抚了母亲,这才对宁国公夫妻恭敬地说道,“大伯父与大伯娘日后,就多费心疼爱六妹妹。南阳侯府的妹妹太多,不如叫六妹妹过继长房,那府里还能给腾个地方出来。”
他仿佛是在玩笑,最后又带着几分释然,微微一礼低声说道,“阮姨娘之事,我从前并不知道。两位妹妹也不要难过,找着了就好。”
他垂了垂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这才对南阳侯夫人轻声说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可是……”
“父亲都走了,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母亲,我们都没脸见两位妹妹了,还是走吧。”阿姣今天哭了一场,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阿萝与阿妧的表情。她从未想过,父亲竟然会对妹妹们的生母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说得那样通情达理,又是如何的珍重,可是也不能抹杀当阿萝与阿妧听到阮姨娘尸骨无影无踪,还有南阳侯这么多年对询问阮姨娘置之不理的伤害。她觉得很难过,又觉得自己从前心安理得地得到阿妧与阿萝的帮助很无耻。
更何况看见南阳侯夫人变脸,她只觉得羞愧。
“三哥哥没做错。”阿馨就在一旁红着眼眶说道,“是父亲错了,母亲。三哥哥这样做,在我看,才是一个做兄长的样子。”
她挤出一个笑容来扶住了南阳侯夫人,想到南阳侯的无情还有决绝,甚至方才都没有看南阳侯夫人一眼,眼底就带了几分阴郁。
“咱们回府去吧。您忘了,你还得接受乐阳姨娘与阿妤的请安呢。”她带着几分险恶地提醒。
她得叫母亲知道,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不是迷惑在曾经的旧梦里,还奢望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南阳侯夫人听见乐阳郡主母女,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甚至顾不得跟宁国公夫妻告辞,就匆匆地走了。
“老三。”宁国公闹了这一场,本是个废柴,因此已经累得头疼,靠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声哼哼,叫妻子给自己揉眼角,这才对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说道,“你去西屿山去瞧瞧二弟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真是不敢相信南阳侯那王八羔子了,反正从前阿萝都干了坏事儿了,就百无禁忌地说道,“把棺给打开看看。别再是口空棺。若里头是阮姨娘,就重新安葬回去。若不是,这事儿还没完。”
他就哎哟哎哟地滚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宁国公夫人从未觉得丈夫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更像是英雄。
连□□都十分威武。
“大哥……”林三老爷突然开口。
“怎么了怎么了?做弟弟的,大哥使唤你一下都不行么?”宁国公就质问道。
林三老爷俊秀的脸绷紧了,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
“还有,赶紧的,咱们回头把阿萝的名字迁到长房来。”宁国公方才虽然是激愤之言,不过他却觉得自己的决定也挺好的。
阿萝是个很可爱又很可怜的小姑娘,这样的好孩子,宁国公觉得往长房搜刮多少都不嫌多,因此就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板着手指头说道,“再在长房的院子里给阿萝留个院子,就在咱们阿妧的隔壁,打通打通,姐妹两个还隔着墙做什么?两个院子连起来,往后她们在一块儿更亲近。”
“都听你的。”宁国公夫人就笑吟吟地说道。
国公爷头一次在家里说话这么好使,顿时美滋滋的。
“还得去跟老太太说。不过我想着,老太太不会不许。”林珩就在一旁和声说道。
他稳稳地将阿妧给抱在怀里,见她小声儿吸鼻子,垂头,就见这小姑娘正偷偷儿把自己的鼻涕眼泪的往他的衣襟上擦。
贼兮兮的,见被他撞破,还急忙滚到宁国公的怀里去叫道,“父亲,你是最好的父亲!”
林世子看着自己狼藉的衣襟哭笑不得。
阿妧抱住她爹的腿。
林三老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二房的小辈全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了长房的几个还有阿宁与林羽。托阿芝有孕口口声声不能走动的福,阿芝这大嘴巴没有来见南阳侯。不然这林家三房的爱恨情仇非得满京传播个没边儿的。
阿宁整个人都呆滞了,这眼前的一场一场跌宕起伏,这也太叫人吃惊了。且之前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此刻就越发茫然。倒是林羽隐约地知道一些,其实还知道得不好,就在一旁添柴道,“大伯父做得不错,难得二伯父默认,过继之事……”
他想到林唐一力为阿萝相争,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却还是公允地说道,“挺好的。”
那种哪怕不能在一块儿,却依旧希望她安好太平的心,林羽只怕此生都不会明白。
可是他愿意去尊重这种感情。
“你搀和什么。”林三老爷就叹气说道。
“父亲,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林羽就轻声说道。
他们长大了,可以自己给人生做决断,是非对错,也可以分辨得清。
他目中的了然,令林三老爷霍然长大了眼睛。
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老三?”宁国公就心虚地看着林三老爷。
这弟弟一向都很有主见,这当着家里这么多小辈的面儿若不听国公爷的,好受伤啊。
“大哥,我有话要和大哥说。”林三老爷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儿子了,转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几个孩子都出去,我有话单独与大哥与大嫂说。”
见他一脸郑重谨慎,宁国公眨了眨眼睛,点头许了。
阿妧叫阿萝拉着踢踢踏踏地跟着兄长姐姐出去,回头就见林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都是纠结,之后房门合上,她急忙趴到门板上去偷听,却仿佛林三老爷知道外头几个小儿的都不老实,只是走到了宁国公的面前,在兄长单纯的目光里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事关长房传承,因此我才不能不说。”
若阿萝不过继长房,不会混淆长房血脉,林三老爷永远都能闭嘴。
然而长房承嗣,不容有半分乱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对宁国公夫妻轻声说道,“阿萝不是林家血脉。”
他闭上眼,等着宁国公震惊的询问。
然而宁国公却只是眨了眨眼,茫然又疑惑地问道,“那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