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你说你相中了林家的八姑娘?”
锦乡侯夫人看着一下子变得十分主动的儿子, 不由犹豫了起来。
托太夫人最近这两年精神短了,且不叫阿芝出门丢人现眼的福, 八姑娘在京中默默无闻, 远远不及她的那个狐狸妹妹十姑娘一般声名卓著,毁誉参半, 因此锦乡侯夫人一时竟想不出这帝都之中有对八姑娘有什么嘲笑厌恶的话的。
且叫她想着, 既然不爱出风头, 那这姑娘大概是一个十分内敛谨慎的女孩子, 这不就比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儿可爱多了么?且她还是阿宁的亲妹妹……
林家的女孩儿礼仪教养都极好, 只看阿妧与阿宁就知道了。
既然阿宁娶不来, 那就娶了这一个, 总不会和阿宁差得太远。
只是这一向不中用的糊涂蛋儿子竟然说要娶亲, 锦乡侯夫人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种莫名的担心,令她总是心里过不去。
虽然也知道自己厚脸皮,可是锦乡侯夫人难得见儿子愿意娶亲, 还是想要再试一试。若是林家心疼这女孩儿不愿意嫁, 她也不会有什么怨愤之心,谁叫她儿子这么不中用呢?
不过若是可以,她愿意将这位八姑娘当亲闺女护着, 绝不叫她受一点的委屈就是了。因想得这么多, 她就犹豫了一下,忍不得两三日就往宁国公府上去了。待上了门,她未免有些忐忑,见了宁国公夫人就有几分臊得慌。
“姐姐, 我又来了。”
“当真是贵客。夫人前些时候送给阿宁的那些礼物,真是太奢侈了。”那都是宫里出来的绫罗绸缎,还有珍珠宝石,再没有一样儿不好的。可见锦乡侯夫人是真的把阿宁给放在心上了。宁国公夫人就叫阿宁来见客,一转眼的功夫,锦乡侯夫人正托着茶细细地喝着,顺便想着如何开口,就见阿宁和阿妧联袂而来。
与娇软娇气的阿妧不同,阿宁的眉宇之间就带着几分英气。
见阿宁越发美貌,眼角眉梢都带着自信与明丽,锦乡侯夫人喜欢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给夫人请安。”阿宁上前拱手说道。
“快过来。”
锦乡侯夫人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拉了阿宁在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这一身儿,见她身上穿的料子正是自己送给她的,心里就十分熨帖,拍着阿宁的手笑着说道,“这料子也只你才配穿了,很好看。待回头我再得了,还送给你。”见阿宁张口欲言,仿佛是要拒绝,锦乡侯夫人就笑着拦住她的话儿说道,“你也别跟我客气。我都这般年纪,本也用不上这样鲜艳的料子,不送给你,也是烂在库里发霉。”
与其给了那几个庶女,还不如给了阿宁。
“那多谢夫人了。”阿宁就投桃报李地说道,“我这回从南边儿带回来许多稀罕的瓜果,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新鲜有趣儿,一会儿夫人也带回去尝尝吧。”
她又不可能跟锦乡侯夫人比富,不过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份南边儿的瓜果就是一份心意了。见锦乡侯夫人看着她微笑,她就和阿妧坐在一块儿陪着长辈说话不至冷清了气氛。宁国公夫人见锦乡侯夫人看着阿宁越发亲近,就笑着问道,“夫人这是特特儿来寻阿宁的?”
“一则是想见见阿宁,一则是……”锦乡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就看着宁国公夫人有些虚弱地说道,“还有一则,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家那个孽障,姐姐也知道。一向是个糊涂东西,只是他突然跟我说,说想要迎娶贵府的八姑娘。我见他尚且有几分真心,因此方才厚颜登门。自然,府上的姑娘都是极好,我家那孽障必定配不上的,不过我不来说一回,总觉得心里憋得烦闷。”
她迟疑了一下,又将沈青身边那丫鬟兰心的做派给说了。
“若说处置了她倒是极容易的。只是姐姐也知道,若这恋情炽烈的时候,我要了这丫头的命,她倒是成了阿青心里头的白月光了。到时候活人哪里争得过死人?只怕可怜的还是阿青的妻子。”
见宁国公夫人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锦乡侯夫人就叹了一声说道,“我也姐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及姐姐有福气,修下了这样的孽障,又实在是软弱,舍不得打死他。他到底是我的独子。”
若她再有一个儿子,就沈青这样糊涂的东西,早就叫她给连着丫鬟一块儿扫地出门了。
可是她此生不过一个独子,就算再气,也终究是舍不得的。
“且若是不看明白了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就算除了她,日后只怕还有梅心竹心的,他还是不能得到教训。一样儿叫人糊弄。”
见宁国公夫人笑了笑,锦乡侯夫人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礼极了,又犹豫了一下,方才一咬牙对宁国公夫人说道,“这事儿,我是理亏的。姐姐不愿意,是人之常情,万万不要因顾忌我的脸面,就勉强行事。”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可耻的了,明知沈青不是好货,却非要叫人家宁国公府为难。
“说起来,这婚事我倒真不知……”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到了这里。
阿芝与阿宁不同。
宁国公夫人刻意随意插手阿宁的婚事,说一句不乐意,就也是阿宁的态度了。
可是阿芝,宁国公夫人真的不想为她做决定。
好了坏了的,日后阿芝都要跟她过不去。
“我得回去问问她的父亲。”宁国公夫人虽然不喜阿芝,也厌恶她经谋算姐姐差点儿得了的亲事,可也没想把阿芝给推火坑里去。只是阿芝的脾气太坏,她不愿自己做这个坏了阿芝姻缘的恶人免得落了埋怨。
毕竟那天沈青与阿芝在她面前种种深情款款的做派还在眼前呢,显然阿芝是愿意嫁给沈青的。若是宁国公夫人给拒了,回头只怕要叫阿芝给扎小人儿。不过想到林三老爷一向清醒,不会是为了锦乡侯府权势就要把女儿给坑进去的,她就把黑锅往小叔子头上一扣。
“这个自然。”
见宁国公夫人竟没有断然拒绝,锦乡侯夫人眼睛都亮了。
然而她又觉得有些不安。
她觉得当她提起这门婚事的时候,宁国公夫人不必提,竟不肯接茬儿做决定,连之前为了阿宁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的阿妧都垂头闭嘴不吭声,就十分奇怪。
阿妧一看就是愿意为姐妹出头的性子,可是为什么同样是要嫁给沈青,于阿宁的时候她百般阻挠,到了阿芝却开始装死?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然而到底心愿得偿十分欢喜,与宁国公夫人说笑了一回,就怀着忐忑的心情回了锦乡侯府等消息。她才走,宁国公夫人就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对阿宁说道,“你去把你大伯父与父亲都请来,我有话要说。”
说起来,有人来给国公府里的姑娘们提亲,最应该知道的是老太太。可是太夫人年纪大了,阿芝这门婚事又不是好的,宁国公夫人很担心太夫人再因阿芝这事儿给气着。
虽然太夫人身子不错,可也不能那么糟蹋。
阿宁急忙应了,咬了咬嘴角,就去请了宁国公与林三老爷过来。谁知道她半路又看见了阿芝,八姑娘仿佛在门口儿安了眼睛似的,锦乡侯夫人一走,就急忙跟着林三老爷一块儿来了。
待都到了宁国公夫人的面前,都坐稳了,宁国公夫人才把这雷给放出来,对垂目不语的林三老爷说道,“锦乡侯夫人又来了。她这回说要求娶阿芝。三弟,我到底只是伯娘,是不敢给八丫头做主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你来决定吧。”
阿芝正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待听到锦乡侯夫人求娶自己,顿时眼睛就亮了,期待地看着父亲。
“……不行。”林三老爷沉默片刻,方才淡淡地说道。
阿芝本雀跃的容颜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本在得意地去看阿宁的表情,只觉得自己这一回当真是将阿宁给踩在了脚底下了,听到了这话还了得,顿时就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行?!”
见林三老爷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她就冷笑地看着他说道,“就因为这婚事是三姐姐的,因此父亲就不愿叫我嫁给大公子了?因为大公子喜欢我不喜欢三姐姐,所以父亲不痛快,想要叫我也得不着他?!”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这几年你心心念念地牵挂她,我抱怨了什么没有?这还不够,难道还要将我的姻缘都给了她,你们才能满意?!”
阿芝好不容易可以做侯夫人,眼瞅着风光荣耀就在眼前,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林三老爷给阻挠。
“胡说八道。不说三姐姐压根儿没想嫁给沈家大公子,我就说一件事儿。”阿妧早就叫阿芝这回干的事儿给恶心着了,方才没做声不过是憋着一股火儿,,如今见阿芝还要胡搅蛮缠,就起身高声道,“你可少叫人笑掉大牙了!锦乡侯府这门亲事,你是怎么得来的,你心里有数儿!不说这本是要给三姐姐说亲的人家儿,三姐姐愿不愿意是两说,只说你!亲姐妹的男人你都要抢,还抢得振振有词格外有理,你还是不是人?!”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无耻,下贱!”阿妧就挽着袖子大声说道。
阿芝撞见沈青的时候,也知道沈青和阿宁之间有纠葛。
她也知道或许沈青可能成为自己的姐夫。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下手抢了,去勾引沈青迷惑沈青,这固然是沈青恶心,可是阿芝也不是个好东西。
阿妧从前还只当阿芝与姐妹之间有些龃龉芥蒂,感情还在。
可是当阿芝下手要去抢姐妹的男人,她就知道,阿芝再也不是自己的姐妹了。
“好啊,如今你有靖王殿下撑腰,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阿芝本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如今叫靖王踹的那一脚都疼得厉害,更不必提阿妧横眉立目想要给自己两巴掌的泼辣样子。她叫嚣了一声,就躲在了林三老爷的身后去。却没有看见父亲那已经变得失望的脸。
阿妧却看见了,因此心里越发不开心,就对林三老爷说道,“三叔还阻挠她的好姻缘做什么?这婚事是她自己挑的,自然是她的心愿!”
阿芝爱死就死去吧。
她是好是坏,阿妧是决计不会再理睬了。
她什么都能原谅,可是只有阿芝的这一次,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叫她心里想着,哪怕这个男人是姐姐们不要的,可是做妹妹的才更应该退避三舍。
“没错儿,这婚事是我挑的,也是沈家大公子喜欢我,挑中了我。”阿芝知道自己胜利了,顿时就神气活现地对沉默不语的阿宁说道,“三姐姐,你也别怨我。只是感情上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明白呢?沈家大公子就是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都说你是个出众出色的女孩儿,什么爵位军功前程都远大,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一定要和我抢大公子这门婚事的,是不是?”
“锦乡侯府真的提亲了?”林三老爷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
宁国公夫人看都不看阿芝,慢慢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阿芝这样愿意,那就嫁吧。”林三老爷听见阿芝发出了一声喜悦的笑声,起身,回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女儿淡淡地说道,“只是我也跟你说,你父亲我不过是个大理寺卿,你要嫁的却是侯门贵邸。深宅大院儿难捱,往后你若有个什么,只怕我是不能为你做主的。”
见阿芝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他垂了垂眼睛,霍然抬手,向着阿芝的脸上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阿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脆响,之后阿芝就滚地上去了。
她震惊地看着阿芝雪白美丽的脸上红肿起来,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儿。
“三,三叔?”见林三老爷这是一巴掌差点儿抽掉阿芝半边脸的节奏,阿妧都惊呆了。
“父亲!”
“你是我的女儿,我没有教好你。”林三老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漠然地说道,“从前我没有管教你,你是好是坏,都是我的错。是我这做父亲的不好,令你成了这个样子。”他见阿宁怔怔地看过来,就苍白地笑了笑,回头看着阿芝低声说道,“这一巴掌,是因你无耻,一心要抢你姐姐的姻缘。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那日后,这话是我说的。你们就不再是姐妹。你也不配做林家的女孩儿。”
“父亲这是何意?”
阿芝的脸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嘴里全都是血腥味儿,又在林三老爷冰冷的目光里感到无比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被林三老爷放弃了。
“你依旧会是我的女儿,却不再配做林家的小姐,做林家姑娘的姐妹。我会跟锦乡侯府告知。往后,你只和我有关,和宁国公府再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自己跟宁国公府没有了关系,那如何在锦乡侯府里耀武扬威,站稳脚跟?
阿芝的脸顿时就白了。
☆、第212章
林三老爷说到做到。
当锦乡侯府的聘礼到了宁国公府上, 林三老爷就冷着脸告诉一脸热切的锦乡侯夫妻,阿芝跟宁国公府没啥关系。
也确实是没啥关系。
如今是太夫人尚在, 宁国公府并未分家, 因此阿芝在外才叫人唤一声宁国公府八姑娘。
可若太夫人过世,林三老爷就得从宁国公府里头搬出来, 那自然阿芝与宁国公府就没什么关系了。当然林三老爷也没有否认阿芝日后依旧是大理寺卿的姑娘, 只是锦乡侯夫人的心里就别提了。
若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宁国公府对阿芝的冷淡, 还有阿芝只怕是有些问题, 她就太蠢了些。可就是因知道宁国公府一向清正, 这竟然能令宁国公夫人都厌烦地不肯出来接待聘礼嫁娶之事, 那阿芝得是个什么德行?
她看见弱柳扶风, 目光潋滟多情地走出来给自己请安的阿芝, 顿时就眼前一黑。
这做派哪里是北朝贵女?体统呢?
只是这门婚事是她求来的,她就算是如今一肚子的苦水,却都不能再反悔了。
若是反悔, 她就是当真得罪了宁国公府。
不过此时此刻, 锦乡侯夫人终于知道自己心里那隐隐的不安从哪儿来的了。
能叫她那倒霉儿子一眼相中进而想要迎娶,她怎么想不到呢?必定是和那兰心一种货色!
她心里知道这儿媳妇儿只怕是娶错了,然而到底只是因儿媳不合自己的心意。然而锦乡侯却想得多了些。
他之所以愿意联姻宁国公府, 不过是因看在宁国公府前程似锦。他自认无论才学还是办差, 都不比别人差,唯一差了的不过是运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帝宠。
宁国公府正得帝宠,彼此若都做了姻亲,自然也该提携锦乡侯大人一二不是?因此他就觉得儿子的眼光还算不错, 正想着和宁国公府搭上了关系,儿子往后跟靖王都成了连襟儿,这满是憧憬期待的等着跟靖王表达一下都是一家人,晴天霹雳。
宁国公府不认阿芝了。
那这么个废物媳妇儿娶来有什么用?
若不是林三老爷的脸色过于恐怖,锦乡侯都想甩手走了。
不过这门婚事说起来,不仅锦乡侯府觉得不大开心,就连宁国公府里很不轻松。
“娘娘说,这叫什么事儿。”阿妧一点儿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觉悟,且这京中都传遍了林家八姑娘与锦乡侯府联姻之事,日后七公主都要嫁给林琰了,那成妃自然也不是外人。
她今天进了宫,专门儿来了成妃宫中给成妃请安,软软地趴在她的膝上很不开心地说道,“若侯夫人从未在我家提及三姐姐的婚事。八姐姐想要争取这婚事无可厚非。可她明明一门心地认定了家里头想要叫三姐姐嫁到锦乡侯府去,却非要抢了这门婚事。”
“你那个八姐姐,早前我听七公主说起过,说十分扭扭捏捏,装模作样。只可惜我最近精神短了,竟也不知外头的事儿,不然绝不会叫沈家去提亲。”
成妃并不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一向都安守本分得过且过,可是这一回锦乡侯给她丢的脸太大了,成妃在宫里只默默地忍受了一天的嘲笑就病得起不来了,如今才好些,就抱着阿妧暖烘烘的小身子叹气说道,“只是……叫我说这也是良缘。”
“哈?”
“阿青糊涂,好糊弄,就算是娶了好人家儿的姑娘,只怕往后也要辜负了人家,何必坏了好姑娘的一生呢?”见阿妧呆呆地抬着小脑袋看着自己,成妃就微笑起来,将柔美的手压在她的额头上和声说道,“你那八姐姐也是一样儿。我听你说你三叔为了你八姐姐的婚事举棋不定,不愿将她嫁到坏人家去,却又不忍她祸害了好人家儿?正好儿,这两个祸害自己凑成一对儿,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她疲惫地靠在床头叹了一口气。
阿妧急忙给她腿上的毯子往身上拽了拽,犹豫了一下小声儿说道,“您说得好有道理。”
“所以不要烦恼,不必理会他们。”成妃就笑着说道。
她的眼角还带着几分憔悴,从前尚且乌黑的鬓角这一回都染上了霜白,阿妧只觉得心里发酸。
锦乡侯这王八玩意儿,可把成妃给害苦了。
“要不,我陪娘娘去外头晒晒太阳吧?”
“不去了,我就是懒得动。”一出去只怕就要面对嘲笑自己的那些后宫,万一遇到皇后或是太子妃,成妃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没了。
她正摆了摆手,却见七公主快步从外头走进来,怀里抱着许多开得十分灿烂的花朵儿,就见七公主一把就将花朵儿都给铺在了成妃的床上,这才拍着手对成妃说道,“外头的花儿开得正好。我捧了来,母亲也多看看,心情也好呢。”
成妃不爱去御花园,因此七公主就把花儿给采过来给成妃看。
见她这样懂事孝顺,成妃就温柔地笑了。
“只是母亲躲了多久了?皇后娘娘前儿还问我母亲的精神好不好。”七公主不喜欢成妃因为锦乡侯犯的错惩罚自己,握紧了母亲的手不悦地说道,“这是锦乡侯府干的破事儿,跟母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母亲倒臊了?叫我说很不必如此,冤有头债有主的,这事儿就都是锦乡侯府的错,往后咱们不必在意。该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笑,就怎么说笑好了。”她见成妃看着自己笑了,就心中厌恶了锦乡侯几分。
虽然锦乡侯是她舅舅,可是这做舅舅的不要脸,还气病了她的母亲,七公主会喜欢才叫见了鬼。
“你们去玩儿吧,我得歇歇。”成妃是真的精神不大好,就歇下了。
“娘娘仿佛叫人给击垮了似的。”
“你不知道,母亲不在意什么恩宠,却最在意自己的脸面。”七公主拉着阿妧来了御花园里,隔着不远处的湖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侧头对阿妧低声说道,“这锦乡侯,来了京中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不知叫母亲为他操了多少的心!”
她连舅舅都不叫了,阿妧就知道七公主只怕是为了成妃恼了,急忙劝道,“娘娘一时心里过不去罢了。公主不要太生疏了母家,锦乡侯府的别人还是好的。”
“你说他怎么不知道消停呢?”七公主就咬牙说道,“前些时候还想送庶女进宫,求到我的面前!”
当然,锦乡侯还是很会说漂亮话儿的,给七公主画了好大的一个饼,她想到锦乡侯在自己面前的喋喋不休就觉得十分不悦,与阿妧抱怨道,“说什么我跟太子嫡庶有别,又男女有别,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公主。若那庶女去了太子的面前,有她这个自己人儿吹枕头风儿,想必我这个公主能做得更稳固些。”
这话实在叫七公主给恶心吐了。
她一想想都觉得厌恶得不得了,见阿妧捧着小脸儿不吭声了,就冷笑道,“他真是做梦呢。当我是那种不要脸的公主呢?”
其实锦乡侯这路线都得没错,盖因古往今来,喜欢给兄长或是弟弟的后宫塞妃嫔的公主不是一个两个,那为了稳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献一两个美人儿算什么啊?可是七公主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当场就唾了锦乡侯一口,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概锦乡侯如今还都想不明白,七公主这是不是傻?
“那庶女真的很美么?”阿妧关注的焦点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儿。
“也还好,不过是胜在年少婀娜,生的眉眼儿秀致。”不过七公主早年见过阿萝的绝世姿容,因此锦乡侯这庶女的这点美貌完全没有叫她给放在眼里,就对阿妧感慨地说道,“其实说起来,还是你姐姐阿萝最好看,可惜了的,离得远。不然有这样一位美人儿天天在我的面前,赏心悦目不止,还能叫人……”她才说到这里,就感到自己的后脑发出了一股子凉意,就慢吞吞地继续说道,“看你们姐妹团聚,这是多么温馨的事情啊。”
“公主!”啥时候霸王似的七公主殿下成了夫管严?
阿妧顿时就叼着手指头震惊了。
她一口咬住自己的指尖儿,唯恐自己咬得不疼,还没清醒过来呢。
“这么啦?”七公主就装模作样地问道。
当然,这个时候林二公子已经施施然地走过来,英俊精致的脸上都是笑容。
“进宫了?”他一手指就戳在妹妹的大脑壳儿上。
打从妹妹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肚皮不叫戳了之后,林二公子只好另辟蹊径,来戳妹妹的脑门儿。
阿妧默默地记着头上被动了土的仇恨,又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短短时间就收服了七公主的她二哥,特别想知道有啥秘诀,回头好跟自家殿下跟前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自家殿下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她正憋着狐狸主意,就见林琰已经将手搭在了脸色微青的七公主的肩膀,笑眯眯地往公主殿下的耳朵尖儿上吹了一口气儿,见她抖了抖耳朵,就笑着问道,“想看美人儿啊?我不美么?”
“美美美!”七公主叫这口气儿给吹得顿时就眼放绿光,恨不能把这漂亮男人给就地□□了。
“等等,我还在呢。”阿妧就嫉妒死了,一边学他二哥的这些狐狸道行,一边就急忙控诉道,“不带这么叫人嫉妒的。”
她家殿下都没有出现的时候,秀什么恩爱啊?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的?秀恩爱死的快!十姑娘心里特别地阴暗,还得上前把贼爪子往她二哥的腰间摸去的七公主给抓住,幽幽地说道,“有难同当。”靖王不在的时候,七公主也不能秀恩爱。
这才叫皇家好闺蜜。
“你是不是忘了从前你最喜欢的就是和王兄在我面前亲亲蹭蹭的?”七公主就黑着脸转头看这个小姑子。
好闺蜜到了最后,都得怼。
阿妧闭嘴了。
见色忘义,早就忘记了那深厚的友情的公主殿下顿时就得意洋洋地往自家未来驸马的身上窜。
这一回是林琰笑嘻嘻地将自家公主给摁进自己的怀里了,这才对默默记仇蹲在地上画圈圈,眼底带着一滴大大泪珠翻白眼儿的妹妹笑着问道,“我这最近没回家,听说府里头闹出了点儿事儿?”
见阿妧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林二公子就很没有兄妹爱地说道,“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时候不恩恩爱爱,天打雷劈。”他果然地垂头拿漂亮的嘴唇去亲了亲七公主的额头。还未抬头,就迎来了七公主气势汹汹的吻。
十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秀恩爱,不要脸!”
“得了美人儿,还要脸做什么,真是个天真的小朋友。”七公主就意犹未尽地和林琰的嘴唇分来厚着脸皮地说道。
阿妧惊呆着看这两个臭不要脸的。
她好羡慕啊!
她也想在御花园里亲亲。
这心里头长了草,十姑娘就觉得特别憋闷,林琰见她一张娇媚可爱的小脸蛋儿都灰暗了,就笑眯眯地说道,“羡慕也没用,天底下我与公主这样合拍的可不多了。”他顿了顿,就对阿妧眨了眨眼睛说道,“今天我回去一趟,三妹妹的婚事,我想着了一个人,十分合适。”
见阿妧霍然抬头期待地看着自己,林琰就想到他听说阿芝嫁给了沈青。与别人不同,他觉得这婚事特别好。
沈青和阿芝,都没有白瞎了彼此,都是祸害。
他想到连妹妹都要嫁人了,可是却依旧没有人家儿的阿宁,嘴角就有趣地勾了起来。
“你相中了谁?”七公主对阿宁没什么印象,不过是阿妧喜欢她,因此看在宁国公府长房,对阿宁有几分青眼。
“你猜。”林琰露出一个俏皮的眼神。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莫非是和二哥哥走得近的哪位大哥哥么?”林琰混迹宫中交游广阔,虽然身上没担着差事,可是他性子活泼,生得又漂亮,谁会不喜欢他。正经在宫中结交了许多的好朋友。阿妧就忍不住板着手指头数着这几年林琰带回家宴请过的好朋友,却不知是哪一个,就犹豫地问道,“我记得这些大哥哥都成了亲的。”总不能叫她姐姐去亲近一个已经成了亲的人是不是?
“你还记得早年有个黑大哥么?”林琰就笑眯眯地问道。
“黑大哥!”阿妧顿时就想起来有这么位英雄了。
“黑大哥?”这姓氏好怪。
“这丫头给人取的外号儿,其实南川侯不过是生得黑了些。”
“卫山河,山河堂兄!”七公主一听说长得黑,又听见爵位,顿时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只十分英俊的黑炭头。
“这么样,是不是很合适?”林二公子也很喜欢翘尾巴,顿时就高高地翘起了自己的尾巴来,这提议仿佛不仅是七公主与阿妧,就是匆匆赶来的靖王听了也言简意赅地评价道,“这婚事很不错。”
他尚未跟林二公子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却只觉得自己腰间的腰带被轻轻地拽了拽,垂头,就见一脸神秘的小姑娘贼头贼脑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亲亲么?”
靖王:……
☆、第213章
靖王的心情略复杂。
被自己未来的王妃要求亲亲什么的, 这固然是好。
可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亲一口不要紧,他忍不住把这小姑娘给啃了可怎么整?
“就一口, 一小口儿。”胖狐狸还在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举着小爪子可怜巴巴地问道, “殿下不想我么?我可想殿下了。就亲亲吧,就一下儿。”
靖王夹着这突然惊呼了一声, 之后敏捷地抱住了他的腰的小姑娘转身就走。
“往后离他们远点!”把小姑娘给塞进假山的角落里, 靖王俯身将这被放在假山突出的棱角上稳稳坐好的小姑娘堵住了嘴, 当唇齿相依, 小姑娘甜蜜而依恋的气息都沾染在靖王的身上, 感觉她的小爪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靖王直到她哼哼着央求起来方才松开了她软软的嘴唇。
看见她小脸儿幸福得红扑扑地依偎进自己的怀里傻笑, 靖王嘴角微微勾起一瞬, 之后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七公主与林琰这两个混账东西。
这还能不能给个好榜样了?
他家小姑娘都被带坏了。
“再来一次。”怀里的小姑娘把红扑扑的小脸儿扬起来,在假山的阴影里,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都在放光。
回应她的是靖王重新覆盖下来的英俊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靖王都感觉有点儿不好, 这再亲下去准得出事儿,这才将意犹未尽,还吧嗒嘴儿回味的小姑娘给带着走出了假山。
他垂头看着阿妧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面若桃花绯红可爱, 也忍不住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尚且带着几分甜美气息的嘴角。正感到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却见另一处假山里,一颗大头突然探出来一瞬,之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父皇, ”见皇帝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头,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靖王就眯了眯眼,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向英雄无敌的皇帝陛下此刻一点气概都没有了,垂头丧气地蹲在假山后头。
“陛下,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与皇帝陛下相反的是,十姑娘的心情好极了,她就唯一觉得失望的是没亲多久,没够儿。
此刻探头探脑地看着皇帝,她很好心地问道,“陛下心情不好,要不我陪殿下下两盘棋好不好?”她骄傲地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儿说道,“从前我都是让着陛下来的。这一回叫陛下知道我的真实实力!”她觉得自己就跟从前见过的吃了菠菜就变化的某水手似的,这才被靖王给亲了,十姑娘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不了,你和阿玄玩儿吧。”见阿妧的小嘴巴红肿着,皇帝就幽幽地看了看脸色沉稳的儿子。
禽兽!
说好的对女人没兴趣呢?
这叫没兴趣啊?
“到底怎么了?”皇帝难得这么蔫儿了吧唧的,阿妧作为帝王一生的心灵棋友,就急忙也和皇帝蹲在了一块儿小声儿问道,“陛下和我说说啊?虽然前朝大事我不懂,可是若只是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儿,我可以给陛下排解的。”她笑呵呵的天真可爱,果然皇帝就轻叹了一声,和阿妧一块儿坐在了假山旁的干净的草地上垂头说道,“太子妃又有了。”他就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
阿妧无语了。
太子妃又有孕了,这做公公的伤心个屁啊!
“然后呢?”
“然后朕就跟太子说,他如今怎么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从前的身份不同了。若是不愿意广纳妃妾叫太子妃心里难受,辜负了这么多年的相依相伴,那朕就在书房给他两个侍婢,就在书房侍候,没名没分的,既不碍太子妃的眼,也动摇不了太子妃的地位,不过是叫太子平日里放松一些。”
见阿妧垂着小脑袋不吭声了,还挪着小屁股离自己远了些,显然是嫌弃自己了,皇帝急忙问道,“朕这都是一片慈父心肠,你也觉得朕错了?”
“有人说陛下错了么?”阿妧就问道。
“皇后和太子都不肯。”皇帝就有些黯然地说道,“为什么?不过是两个侍女。”
他也没说要太子给个名分,等太子妃生了,把这两个侍女给打发了也就是了。
他就是心疼儿子,这真的是一片慈父心肠。
哪儿有当了太子,媳妇儿有孕了还得憋着的道理?
“太子妃的涵养可真好啊。”阿妧就觉得太子妃这还能忍得住,真不是一般的人,要不怎么就能母仪天下呢。
“若换了是我,我早就跟陛下掀桌子啦。”她就伸出小爪子揪了揪皇帝的衣摆说道,“陛下觉得太子辜负了您的一片真心因此失落,可是我却觉得太子殿下做得好呢。”
见皇帝诧异地看过来,她就小声儿说道,“没名没分,可那也是太子的女人不是?叫丈夫去宠爱别的女子,谁的心里能好受?说不将那些身份卑贱的小猫小狗儿放在心上的,其实都是在骗人。她们伤心的并不只是有女子跟自己分了丈夫,更多的,是丈夫对自己的背叛。”
若太子真的受用了那两个侍女,那其实对太子妃来说,无论有没有名分,都是背叛。
“背叛?”阿妧用了很严重的字眼,皇帝就一愣。
他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慌乱起来。
“可是,可是别的女人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陛下心里,只当女子只是在意地位么?并不是这样的。一路的跟随,相互陪伴,她在意的是这个男子。陛下,若是我,若想一想一直以来和我一路走过来,我花了无数的心与感情换回来的却只是冷冰冰的所谓的地位,还要感激丈夫对自己的‘独一无二’,我的心里会很难过。”阿妧抽了抽小鼻子,见皇帝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又摇了摇他的衣摆央求道,“太子殿下做得好极了,我真是喜欢太子殿下这样的做法。陛下,不要再给太子殿下赏赐女人了好不好?”
她抿了抿嘴角,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怎么能插手皇帝的事呢?就小声儿说道,“若太子有心,身边多少女子前仆后继,还用陛下为他操心?可若太子无心,陛下,我真高兴。”
她狐胆包天地拿皇帝陛下精致的龙袍给自己擦了擦眼角。
皇帝陛下继续怔忡,甚至叫阿妧觉得有些怪了。
她就是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那……若是已经伤了心呢?”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伤着伤着,若是习惯了,伤口多了,就不会疼了。可是那样多可怜。”阿妧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皇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您以后也不要给我家殿下赏赐奴婢。陛下,我的心可脆弱了,殿下若是亲近别的女子,我会死的。”阿妧就小小声儿地央求说道,“往后我嫁给殿下,一定做个好妻子,然后好好儿孝顺您。您千万不要给我家殿下赐小妾。”
这皇帝就好给兄弟儿子们赏赐小妾,之前的诚王妃是刚烈同归于尽款的,可是阿妧觉得要自己踩着靖王去抗争自己做不到,只好充当一个白莲花儿了。
她期待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目光落在白皙娇艳的小姑娘的身上,许久,叹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当阿妧可怜巴巴地央求自己的时候,皇帝就没有觉得她是个妒妇了。
“你放心,就算赐了小妾,我也不叫她进门,顺便抄她的家。”靖王听见小姑娘怯生生地说着对自己的眷恋,心里软成了一团,垂头看着这个胆敢在皇帝面前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的小姑娘,只觉得这才不负自己的这番感情,俯身就拿嘴唇碰了碰阿妧的额头。
这一刻,一切的焦躁与令身体坚硬的炽烈的情绪都褪去了,只有一点点默默的温情,哪怕是他亲吻阿妧,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是暖暖的感觉。
而不是那会将自己燃烧成灰一般的激情。
可是激情褪去的永远很快,温情却更加隽永。
“再亲亲吧。”阿妧喜欢靖王火热的亲吻,也喜欢此刻,少了一点**之后的温柔。
靖王垂头又亲了亲她的眼角。
这两个在皇帝陛下面前恩恩爱爱,换了平日里,皇帝早就咋呼起来了。可是此刻他仿佛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儿,就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温情无限,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得生疏的孩子。
他突然动了动嘴角,想说这算什么,想当初他也曾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候。当年当他每每从军中满身血汗,疲惫地回来的时候,皇后也曾经笑吟吟地叫他枕在他的腿上,亲手给他擦干净全是尘土的脸,然后总是会亲亲他的额头的。
她那么温柔,眼底都含着笑意,温柔又安宁,叫他喜欢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当他雄心万丈的似乎,又带回了更多的女子,她们叫他感到快乐,又叫他感受到心里的火热与激情。
可是如今想来,却并没有一个如同皇后那样,令他感到暖暖的安宁与安稳。
皇帝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皇后。
他方才很失望地从皇后的宫里出来,如今却想回去跟皇后说,他没生她的气。
所以,她也不要生他的气吧?
“陛下,你去哪儿啊?”阿妧正拿小脸蛋儿满足地跟靖王蹭来蹭去,却见皇帝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走了,顿时就慌了,唯恐自己方才劝说的话全都不顶用,皇帝去找太子妃的晦气去了,急忙推开脸色一沉的靖王就追着皇帝跑了。
她一双小短腿儿倒腾得再快,又哪里是皇帝的那大长腿的对手,不过是转眼的功夫皇帝就只剩下背影了,见皇帝这是往皇后的中宫去了,阿妧就冒汗了。
“快追!”见靖王走过来,小姑娘急忙绕到他的背后,蹭蹭就往这同样一双大长腿每每叫自己羡慕嫉妒恨的家伙背上爬去。
见她吭哧吭哧在自己身后做反,靖王眼底露出几分纵容,蹲下身,就感到小姑娘哼哼了一声,温热的身体就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和自己紧密地贴在一起。
他感到小小的女孩子已经有了起伏的隆起软软地压在自己的背上,这是与别处都不同的触感,心里一热,又感到阿妧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脖子,甜蜜的气息从后而来。这时候靖王就对去皇后宫里救驾没什么兴趣了。
皇后一向撑得住场子,皇帝就算去兴师问罪,只怕也得铩羽而归,回头又叫皇后把他糊弄得找不着北。
不过靖王当真是没有想到,阿妧长大了,还长得很不错。
看来最近小姑娘穿宽松的衣裳,掩盖了不少真实的内涵。
他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鼻子,这才背着急慌慌,拼命压在自己背上做反的小姑娘艰难地往皇后宫中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仿佛传来了女子娇柔的声音。
他也不在意别人惊骇的目光,施施然背着阿妧就进了宫中,却见皇帝正呆呆地站在皇后的面前,一旁竟然是妆容素淡优美,柔弱温顺的赵妃。
她仿佛从七皇子不能成为太子的打击与行事踏错之中走出来了,正看着皇帝柔柔地说道,“臣妾听说陛下要赐侍女给太子殿下?这都是陛下的一番慈父之心,太子殿下一时虽不能回转,可是会有朝一日明白陛下的疼爱之意的。”
赵妃动了动,目光落在垂目坐在上首的皇后的身上。
才封了太子,太子就抖起来了,敢跟皇帝对着干了?
真是可笑极了。
皇帝能封了他做太子,难道就不能废了他?
只是想到太子妃又有孕了,赵妃的脸色就阴沉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到了不中用的七皇子。
七皇子如今还没有大婚,身边一个侍婢也都没有,哪里能给她生出一个孙子来?
一个皇子,若是没有子嗣,想要登基岂不是在做梦呢?
朝臣们也不能干啊!
太子能够登基,如此顺利,谁说其中没有太子妃连生三子的缘故呢?
“不过臣妾倒是觉得陛下的意思极好,太子妃如今正刚刚坐胎,一则不能费心劳心服侍太子,二则也得是太子怜惜她不要烦扰她才能叫皇孙顺利降生。”
赵妃婀娜如花地立在皇帝的身边,却见皇帝呆呆地看着皇后,心里忍不住有些气闷,就继续笑着说道,“不如陛下将那两个侍女先赏了太子,太子自己斟酌,许就收用了。”她嫉妒太子妃独得太子宠爱的那份幸福。
更何况,若太子日后跟太子妃一拍两散,那岂不是更好?
只是此刻皇帝却仿佛听不见她说话似的,只是讷讷地走到皇后的面前,垂头看了看皇后坐下的大椅子,垂头默默地挤进了皇后的座位里。
“皇后,朕有些累。”
他犹豫着,有些胆怯地将大头枕在皇后的肩膀上。
皇后一愣,之后在赵妃嫉恨的目光里忍不住失笑,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这颗大脑袋笑道,“陛下累了,那就歇一歇。”
她的声音温柔宽和。
可是却再也没有温柔的吻。
☆、第214章
皇帝的表情有些压抑。
“皇后。”他蹭了蹭皇后的肩膀。
“陛下是怎么了?”才皇帝从自己的宫里郁闷地走了, 皇后觉得也该安抚一下,就拍了拍皇帝的大脑袋笑着说道, “方才是我对陛下说得激烈了些。不过咱们这做长辈的, 素日里也不必管什么东宫的事儿,叫他们小两口儿自己想去。”
她顿了顿, 就笑着问道, “还是陛下想要几个侍女解闷儿了?不如就也放在御书房?”她带着几分戏谑, 显然是在玩笑, 若是从前皇帝只会哼哼一声说一句都老天拔地的了还要什么女人, 或者直接就愧受了。
可是皇帝这一回却沉默不语。
他突然不想听见皇后给他选女人了。
在听到阿妧的那些话之后。
“陛下, 您怎么了?”皇帝最近总是和皇后腻歪在一块儿, 避着赵妃走。她要见皇帝, 还要来皇后的宫中。
这是从前盛宠的时候绝没有的难堪的待遇,赵妃之前叫赵美人儿给自己推水里去了,顿时就大病了一场, 如今还觉得身体里寒凉入骨的感觉都没有消退。特别是最近赵美人在宫里头蹦跶得欢, 皇帝仿佛对转了性子的赵美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常常和赵美人说个话召见一下什么的。
赵妃一下子就感到了深深的恶意。
因为赵美人最近把她当仇人似的。
可是没有道理啊。
赵妃本以为赵美人是知道了什么,可是赵美人如今身上依旧熏着她送给她的香, 显然是无知无觉不知自己祸害了她。不然换了别人, 若知道这香料会叫自己不能生孩子,岂不是早就给丢在一旁了?
她只烦恼赵美人这不知又是抽的什么疯儿,又忧愁自己的身子,在她病了那一回之后, 就总是觉得身上很不舒坦。若是皇帝不回头来宠幸她,她怎么再生一个康健听话的皇子呢?
“你还在?”皇帝看着赵妃一愣,之后就沉了沉眼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皇后的手,却无法做出冷酷的样子来面对赵妃。
只是他亲自带回来宫中宠爱过的女子,哪怕是他如今对她再也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也绝不可能如同那些翻脸无情的人嚷嚷回头是岸就将她决绝地赶走。
若是那样,只怕皇后更要看不起他了。
皇帝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只能对一脸期待的赵妃说道,“太子的事儿,不必你来插手。你管好自己就是。对了,七皇子在外头,你难免不放心是吧?”赵妃已经以七皇子的名义将他请到她的宫中好几回了。
“你别担心。七皇子的身子骨儿,朕心里有数儿。回头朕给他挑一个温柔贤惠的皇子妃来,好好儿照顾他。”
听见皇帝提及七皇子的婚事,赵妃霍然看向他。
“陛下想将哪位淑女赐给七皇子呢?”虽然对七皇子已经大不如前,可是赵妃却通过七皇子来联姻一个豪门世家。她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儿了,看着皇帝连声问道,“陛下相中了谁?自然,陛下的眼光一向极好的,臣妾也不担心什么。”她垂头细数这京中的豪门世家,已经在为自己的儿媳妇儿人选挑挑拣拣了。皇帝显然没有叫她做白日梦的意思,想了想就淡淡地说道,“门第不必很高,姑娘人好才是真的。”
七皇子如今的地位……
世族之中的好姑娘谁愿意嫁给他呢?
若是愿意嫁给七皇子的,只怕人品与性情,皇帝又都不大喜欢了。
他想给七皇子挑的应该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她可以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可却愿意照顾身体总是不健康的七皇子,用全部的心去爱惜自己的丈夫,和丈夫一条心的过日子,也不会野心勃勃地怂恿丈夫去和兄长们争夺皇位,进而令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她要安分守己,将眼前的日子过好,诗书礼仪都要好一点,可以和七皇子有共同语言,可以相夫教子,然后不必去羡慕别人家的显赫。
当然,皇帝没有把这些条件都说出来。
不然十姑娘一定得跟他说一句,这样的姑娘给她也来十个!
这也太挑剔了。
听见皇帝说七皇子的皇子妃家世只怕要寻常,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虽立时就化作了一贯的温柔,却叫皇帝都看在眼中。
“陛下给七皇子挑的,必定是好姑娘。臣妾听陛下的。”
“那就好。”皇帝就神色恹恹的。
他完全没有说从皇后的肩膀抬头的意思,赵妃欲言又止,知道自己今日是不能带走皇帝了,这才满心郁闷地走了。
阿妧就觉得赵妃这瞧着仿佛身上不健康的样子,因她眼角带着一点薄红,仿佛人也焦躁了几分。只是她才目送着赵妃走了,一回头就对上了皇帝幽幽的目光。
十姑娘打从赐婚之后一向抱着靖王的大腿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知道叫皇帝这一个眼神儿看了过来,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拉着靖王就出了皇后宫中不敢在皇帝面前碍眼,与靖王就往东宫去了。她一进了东宫,就感到一片寂静。
太子妃正笑吟吟地伏在仰躺在软榻上揉眉心的太子身上说些什么,美艳的脸上光彩无限。
见阿妧进了门,太子妃方才施施然地起来。
“不知娘娘又有孕了,我还没恭喜娘娘。”十姑娘才在皇帝面前给太子说了好话儿,自然是得叫太子殿下知道的,不然这不白辛苦了么?
不过十姑娘是有心计的人,并不说自己的功劳,不过是坐在太子妃的身边好奇地看着太子妃尚没有起伏的小腹,呆呆地说道,“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娘娘觉得恶心么?酸儿辣女的,娘娘喜欢吃什么?”她歪着小脑袋就问道。
“我觉得这是个姑娘,”太子妃就爽快地说道。
“我也觉得是姑娘。”太子就对靖王说道。
靖王没有理他。
“可不能再是个小子了。”太子妃就对阿妧心有余悸地说道,“软乎乎的小姑娘多可爱,若不是,我岂不是白高兴了一场?”
除了尚在吃奶的三皇孙,余下的两位小皇孙都是个能上天的角色,别看在靖王面前安静如鸡,他叔也不能常来东宫管教侄儿不是?因此这两位赶着靖王不在已经拆了东宫的一半儿了,如今东宫的宫人远远地看见这俩混世魔王都躲着走。
见阿妧抿嘴儿小声儿笑了,太子妃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竖了一杆旗子。
什么旗子?
生儿子的旗子。
“儿子女儿都一样儿可爱,您可不能偏心,男女平等!”阿妧就说道。
“呵呵……”连生三个儿子的太子妃的心酸历程,谁能知道啊?
“快别说这个了,你之前有没有问问你堂兄?婚事觉得如何?”太子妃坚决地不肯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她想到自己妹妹的婚事,急忙就拉着阿妧和声问道,“若是咱们来晚了一步,也只能说没有缘分罢了。不过若是你堂兄还没有姻缘,那不妨试试?”她自然也知道宁国公府的名声极好。
除了南阳侯比较混账姬妾成群之外,林家的余下男人身边都比较干净,这也叫太子妃心里感到很满意。
谁愿意叫亲妹妹嫁给一个小妾无数的男人?
且她也曾经叫人打听过林羽,说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虽素日里也和同僚去酒楼青楼的一块儿玩耍,却从不叫女人在身边陪着。
别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和几个同样不怎么喜欢玩笑,又不愿总是推脱仿佛不合群儿的同僚在角落里喝酒。
这样的品性十分难得,太子妃自然更上心了。
“我四哥哥是个羞涩的人,知道了这事儿都害臊了。”阿妧将太子妃高高地扬起了秀致的眉毛,急忙继续说道,“他心里高兴,可是又恐配不上唐国公府的小姐,因此就想着,回头一块儿出来玩耍,叫女孩子家看他一眼,若觉得喜欢,再说别的不迟。”
虽然她嘴上说得十分客气,仿佛是一切都顺着唐国公府的姑娘,可是显然这相看不仅是姑娘相看人家林家四公子,四公子也想相看一下儿那唐国公府的姑娘。
若没相中,说不得四公子还得拒绝。
不过阿妧说得委婉又动听,太子妃就微笑起来,颔首说道,“本该如此。”
她就想着回头叫人往外头传话儿去,叫唐国公寻个时间,大家一块儿坐坐。
她觉得这婚事极好,且叫她而言,这男女成亲,家世固然是其中要考虑之一,且说门当户对并不是说白话儿呢,这家世相似,彼此之间才更有共同语言,不至于鸡同鸭讲,或是彼此要迁就彼此的习惯而要磨合。
大家的生活环境差不多,自然熟稔起来也更快。然而太子妃却更在意的是林羽的人品与性情,不然林羽一个只要一分家就要原形毕露的林家旁支,想要娶太子妃的亲妹妹,也纯属做梦。
太子妃觉得家世寻常些也不大要紧的时候,赵妃已经在自己的宫里头恨不能撕碎了所有的东西。
“陛下,陛下怎么能!”她真是想不到,皇后年纪大了年纪大了,竟然还学会了狐狸的手段,迷得皇帝回心转意了。想当年她盛宠的时候,皇帝的眼睛满满地都落在她的身上,皇后又算是哪根儿葱?如今上了年纪了,却偏偏会勾引人,叫她在皇帝面前都成了透明人。
一想到这里,赵妃猛地将身边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尽数扫到了地上去,指着一旁两三个瑟缩的宫女骂道,“都是死人么?还不给本宫收拾好了!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己打从落水之后,就一身都是病不说,心情也总是浮躁易怒。
这大概是素日里苦得能噎死人的汤药喝多了的缘故?
她心里越发地憋闷,将急忙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又给自己请罪的宫女一脚踹开怒道,“滚出去!”
都是一些不能帮衬她的废物。
揉了揉心口,赵妃方才咬着牙将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
虽然她确实是想要放弃胆小怕死的七皇子,可是在她还没有第二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七皇子还是十分要紧的。她也决不能自暴自弃,叫七皇子娶一个家世不怎么样的女人。那样的女人,怎么配给她做儿媳妇儿?
她想要的儿媳妇儿,自然该是最好的。因想到了这里,赵妃方才想到扳起手指来数这京中与七皇子匹配的世家贵女,然而数一数就心凉了。这里头的贵女,家中不是辅佐太子且努力要求送南朝公主母子去死一死的急先锋,就是跟太子有姻亲的人家儿。
数来数去,竟然挑不出一个和太子完全无关的家族。
毕竟北朝勋贵也都彼此联姻百年,这里头的亲戚纠结,简直能叫最精细的人都得疯。
赵妃发现了这个问题,只觉得满心的颓然,又努力挣扎着重新将所有的贵女列了一份名单出来,之后就咬着牙看着这上头的那些女孩子的名字。
这上头的女孩儿里头,泰半都是这回从江东回来的长公主麾下的女将,这些女将本就出身最显赫的豪门,又是长公主麾下喜欢的姑娘,自然也叫赵妃侧目。想到若是联姻这些女将,那或许长公主也会对七皇子另眼相看,赵妃的目光就闪了闪。
皇后能在宫中岿然不动,谁都无法将她拉下马,一则是因皇帝敬重,另一则,就是她与显荣长公主姑嫂情深。
显荣长公主手握兵权,因此一向在前朝后宫说话好使,哪怕远在江东,可是谁跟皇后对着干试试?
当年的赵贵妃那血淋淋的脸就是她们的下场。
赵妃算是怕了这位彪悍的长公主了,更何况她更想要离间显荣长公主与皇后这多年的感情,只要她麾下的女将嫁给七皇子,那皇后必然会生出芥蒂来,到时候这两个人的感情就不会那样密切。
一想到这里,赵妃秀美的脸上就慢慢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来,雪白的手指慢慢地在那张名单上划过,片刻,就目光闪烁地落在了其中几个最显眼得宠,出身最好的女将的名字上,准备试一试。
赵妃娘娘这一试就试得暴躁了。
盖因她相中了的这几个女将出身豪门,又自持军功,前程远大,压根儿没有把赵妃娘娘放在眼里。
赵妃往宫外下了请帖请几位姑娘来宫中陪伴自己说话请安,泰半都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人家没有个反应。
另几位倒是入宫来了,却是入宫给皇后请了个安,之后径直就出宫去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打脸的事儿么?
赵妃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几个女将左右开弓给抽肿了,她气得半死,又觉得这必定是显荣长公主教的。
目中无人这一点,显荣长公主是个中翘楚。
这几个身份高贵的贵女左右开弓抽得赵妃娘娘晕头转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算是不招人待见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标准往下降了降。
于是这一日,宁国公府上,三房里,阿宁捏着一张熏着一股子叫人打喷嚏的香味儿的帖子,嘴角抽搐起来。
☆、第215章
“哟, 这是什么啊?”
阿妧就凑到了阿宁的面前。
打从阿宁回来林家,阿妧就很黏这个从小儿对她很好的堂姐
她看了阿宁手里的帖子一眼, 顿时就惊呆了。
她以为赵妃跟林家不共戴天来的, 谁知道赵妃的心胸很宽大,完全不把从前的仇怨放在眼里呀。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赵妃想干什么了, 就看着自家打从回京就格外受欢迎的堂姐抽着嘴角说道, “三姐姐, 这事儿我知道。”
说起来, 皇后娘娘最近经常被人请安, 请安的大多都是阿宁的军中好友, 阿妧平日里总是在宫中玩耍, 自然也是见过这些姑娘们, 也知道赵妃干了多么打脸的事儿了。
如今赵妃都成了京中笑柄了。
这世家贵女们这么把赵妃娘娘的面子往地上踩,她竟然还这样锲而不舍,甚至请到了皇后的一亩三分地儿上。
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可是皇后的亲妹妹。
可见赵妃娘娘都被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不过阿妧又想到, 若是阿宁这做宁国公夫人侄女儿的却去给赵妃请安, 那只怕打皇后的脸就要更厉害了,到时候赵妃或许有找回了场子也说不定。
她就觉得赵妃娘娘这心眼儿可真多,紧张兮兮地拉着阿宁就连声说道, “三姐姐不要理睬她。谁不知道她想给七皇子娶个好媳妇儿呢?只是七皇子心眼儿那么多, 谁跟他过日子心里能舒坦呀?他还有个那样讨厌的生母,三姐姐,我觉得往后要嫁给七皇子的姑娘,摊上那么婆婆, 得可惨了。”
她就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管七皇子是不是当真想通了,只说七皇子有赵妃这样的生母,给他做媳妇儿就一定不会轻松。
赵妃那样刻薄,装模作样,还爱欺负人,谁能受得了她呢?
七皇子还是南朝皇族血脉的后裔,还曾经叫人怀疑过皇帝要立他做太子,虽然后来发现皇帝没这想法,可七皇子往后自然也会令人忌惮一生。
“我怎么会去。”阿宁就摇摇头,将那帖子给撕了。
不说她对皇后如何真心,只冲着宁国公夫人,她就绝不会叫赵妃有半点儿可乘之机。
她笑着摸了摸阿妧的头,见她叼着雪白的指尖儿呆呆地看着地上请帖的碎片不说话,就笑着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阿妧最近经常入宫,神秘兮兮的,阿宁就见阿妧贼头贼脑地看了一下自己,仿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小姑娘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腕儿连声说道,“要不三姐姐和我进宫去。也打打赵妃的脸,叫她死了这条心!”
“可是……”
阿宁和皇后不熟啊。
“走吧走吧,难道三姐姐愿意在家里看八姐姐得意不成?”打从锦乡侯府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阿芝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哪怕被林三老爷那样舍弃,可是想到沈青对自己的温柔,又觉得自己不必担心未来。
因此最近阿芝看阿宁的目光就完完全全是个失败者,仿佛自己终于叫阿宁一败涂地了。这模样儿愚蠢得很,也恶心人,阿妧就不多说什么了,她更不喜欢阿芝的是,这姑娘为了嫁妆简直丧心病狂。
林三老爷给阿芝的嫁妆已经很丰厚,可是阿芝却想抢阿宁从南边儿带回来的战利品。
南朝风流富庶,与北地相比自然富贵风流,阿芝觉得自己手中的嫁妆,哪怕是陈设摆件儿,都不及阿宁带回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对她妥协。”若是从前想要家和万事兴宁愿委屈自己的阿宁,阿芝想要什么,反正她也不大在意,因此给了阿芝也没什么。可是如今阿宁实在寒心。
她从未对不起这个妹妹,可是妹妹却用这样无耻的面貌来面对她。这是她不喜欢那个优柔寡断与丫头牵牵扯扯的沈青,可若是她喜欢呢?阿芝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她争夺,哪里还有半点姐妹的情分呢?
既然阿芝无情,她也不必对阿芝再迁就纵容了。
“三姐姐你知道就好了。不然吃亏呢。”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见她小鼻子小眼儿地对着自己说话,阿宁的眼角就露出浅浅的笑意,又一块往前头去跟宁国公夫人说话。
见宁国公夫人也赞同叫阿妧带着自己往皇后的面前去,阿宁就有些不安,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簇新的大红束腰长裙,觉得自己并不失礼,这才往宫中去了。待到了皇后的宫中,她有些忐忑,却见阿妧的眼睛贼兮兮地偷看自己,不由有些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阿妧仰头看天。
她入宫之前偷偷儿叫人给她二哥传话儿了呢。
见妹妹十分奇怪,阿宁就心中越发忐忑,她一脸肃容地跟着阿妧进门皇后的宫门,却见这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拉住了她的手令她不必十分担心,一抬头,却见皇后宫里此刻正坐着几个人来。
上首的皇后,阿宁早年倒是跟着家中长辈请安过几回,如今见皇后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目光温煦,她心里的紧张就平和了起来。一旁坐着的还有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妇人,虽没有珠翠满头,却美艳逼人。
这是早年的靖王妃,如今的太子妃。
阿宁就给皇后与太子妃请了安。
“都是自家亲戚,这宫里头也没有外人儿,你也太外道了。”皇后早年见过阿宁几回,如今见她娇艳美貌,生得英姿勃勃,就忍不住露出几分欣赏来对阿宁招手道,“你过来些,叫我好好儿看看你。真是长成个大姑娘了。你在南边儿可好?”
她正一叠声地拉着阿宁说话,一旁的太子妃都看着阿宁眼里放光了。她家里唐国公府相中了林家四公子林羽,自然也关注林羽这位龙凤胎的妹妹。
不然,若未来小姑子是个不晓事儿的,往后哪怕在她妹妹面前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也足够叫人心中不悦到了。
“瞧着是个爽利姑娘。”太子妃见阿宁眉宇疏阔,自然有一种凛然的风姿,就在心底为妹妹放心了几分。她对林家那传说中不怎么明白道理的八姑娘完全没有兴趣,别说那不过是异母妹,就算是同母的,太子妃也有千般手段叫那小丫头片子往后不敢在她妹妹面前炸刺儿。
她半点没有将阿芝放在眼中,又见阿宁是难得的干净人儿,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对皇后笑着说道,“母后的面前总是有许多的好姑娘,最近我可开了眼界了。也不知显荣姑母处又是如何风景。”
“你姑母手中,就没有出过不堪的女子。自尊自重,这就是美人。”皇后见阿宁不过是初时紧张,此刻已经落落大方,就微微颔首。
她下手正坐着几个妃嫔,见了皇后喜爱阿宁,顿时又想到阿宁的出身与姿容,眼睛都亮了。
这是未来靖王妃的堂姐,是林家女啊。
打从十姑娘决定自家吃肉不给别人喝汤之后,那林家一下子就成了有叫人扎小人儿又叫人万众瞩目爱恨交织的人家儿。这被抢走了好婚事的自然仇恨林家,可是这想要往林家嫁娶的,那就觉得林家公子小姐的抢手了。
待想到阿宁自身的素质是那样过硬,下方的几个妃嫔都笑眯眯地看了阿宁几眼,顺便盘算自家娘家都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子弟能婚配阿宁这个姑娘。
打从皇帝最近忙着讨好皇后,天天都坚持跟皇后一块儿吃饭,甚至还死皮赖脸要跟皇后睡一张床,这妃嫔们就都服□□后娘娘了。
这魅力得多大,才能叫皇帝陛下年轻温柔的美人儿们都撇在一旁天天跟皇后腻在一起?
做戏?
天晓得太子都封了很久了,就算是想要做戏表达帝王对皇后太子的荣宠,这也太久了不是?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皇后自然是赢了。
“这位三姑娘当真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真真儿难得的体面姑娘。”下头就有个妃嫔笑着对皇后说道,“臣妾倒是觉得这三姑娘与臣妾十分投缘,若往后臣妾想念三姑娘,就厚颜来娘娘宫中看她,娘娘可不要吝啬不给人瞧啊。”打从赵妃干出在京中豪门之中遍撒英雄帖这种蠢事之后,余下的妃嫔就连要给外头的本家女孩儿下个帖子都要权衡再三,唯恐叫皇后将自己当成与赵妃一路的货色。
她隐隐带着几分奉承讨好,皇后一向宽和,并不为难她,就对她微笑道,“你何时想她,就来本宫的宫中。”她就握着阿宁的手笑道,“你是林家姑娘,自然是本宫的晚辈,往后也得过来本宫的面前走动才好。”
见阿宁笑着应了,她实在很喜欢阿宁的脾气,就笑着对阿宁说道,“我记得当年元秀就与你极好?你们的脾气倒是有几分相似,难怪投缘。不过是你的性情更温柔些。”
“如今做了姑嫂,越发是一段佳话了。”太子妃就笑着说道。
唐国公府手快,一把就捞着了一个林家四公子,看着那几个妃嫔看向阿宁的濯濯的目光,太子妃就很得意了。
先下手为强,自己吃肉,做什么给人喝汤?!
“三姐姐来了,娘娘的眼里都没我了。”阿妧就笑嘻嘻地趴在太子妃的身边,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觉得一点儿都没有不好闻的气味儿,这才敢往太子妃的面前凑,见太子妃眼底带了几分疲倦,就关切地问道“娘娘怎么看着休息得不好?不要太忙碌了,东宫事儿多我知道,可是娘娘也要保重身体才好。”见太子妃笑吟吟地看过来,她犹豫了一下,方才小声儿问道,“陛下,陛下有没有……”
“父皇跟太子说了,往后不会再管东宫之事。”见阿妧的眼睛亮了,太子妃就目光温柔地摸摸阿妧的小脑袋。
她喜欢阿妧为自己说话,甚至不惜触怒皇帝。
她也觉得这样干净真挚的小姑娘,才配得上靖王。
“太子说,他记住你了。”见十姑娘笑嘻嘻地挺着小胸脯儿自己封了自己是英雄,巴巴儿地喝茶,太子妃就带着几分坏心眼儿地说道。
十姑娘顿时就喷了。
她怎么觉得这句话仿佛是在记仇?
“我,我得罪了太子殿下,可都是为了娘娘您呀!”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小爪子就揪着太子妃的衣袖儿呆呆地央求道,“我是觉得太子殿下应该只守着娘娘你一个,这只怕是得罪了想要夜夜笙歌的太子殿下。娘娘,我就是那大大的忠良,万万不能因太子的不开心,往后扒皮做围脖儿呀!”
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原来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叫十姑娘坏了他的好事儿没顺势捞着美人儿,往后寻个仇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十姑娘的心特别阴暗。
“我觉得太子这回是真记住你了。”太子妃见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表演,又看了看她身后脸色铁青的太子殿下,不由用同情的目光看住了阿妧。
阿妧却依旧在喋喋不休,卖力诽谤太子殿下。
一转眼,太子殿下本不是那么英俊的脸已经成了锅底。
因太子来了,为了避嫌,皇后面前的妃嫔就都毕恭毕敬地告退,这宫里一下子就空荡了起来,阿妧正板着手指头诽谤太子,就觉得身前身后都静悄悄地一片,她浑身的皮毛儿都恨不能炸了炸,觉得身后冷气就跟大雪山似的,紧张地回头,却正看见太子沉着脸看着自己。
她回头控诉地看了陷害自己的太子妃一眼,见这没良心的人已经笑得歪在了软软的垫子里,就垂下了小脑袋。
“殿下饶命。”她拱着小爪子求饶。
“放心,他不敢把你怎么样。”靖王却觉得自家小姑娘方才小鼻子小眼儿诽谤太子可爱极了,就满不在乎地将阿妧圈在自己的手臂里。
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亲弟弟?
这是上辈子修来的讨债鬼!
这一窝两个都是!
这一回太子殿下算是深深地记住十姑娘了,阿妧伤心自己才抱上的金大腿这回只怕要亲腿把自己踹到天上去,抽噎了一下,回头往一心护着自己的靖王怀里钻。
“还是殿下对我真心的好!”她美滋滋地翘着胖尾巴就在靖王的怀里打滚儿。
太子就看着心满意足垂头亲亲小姑娘发顶的弟弟,真是没有想到弟弟竟然喜欢的是这一款,哼了一声,抬头看了阿宁一眼,想到了什么就对皇后说道,“阿琰正在外头,说带了山河来给母后请安。”
见皇后脸上露出几分慈爱,显然是听见林琰来了的缘故,太子心里也没啥嫉妒的,反正都是自家堂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转头,看见一脸笑嘻嘻的林琰正带着一个一身玄衣,黑色长靴,整个人一身儿黑的紧张青年进门。
见了那青年浑身漆黑的造型,太子愈发觉得心累了,只觉得都是一群讨债鬼。
既然已经长得黑,还穿黑衣做什么?!
唯恐自己不能融入夜色啊?
☆、第216章
“啊, 黑大哥!”
阿妧就眼睛亮晶晶地叫了一声。
她眼里都是阴谋得逞的狐狸笑。
阿宁见阿妧对这进门的青年这样熟稔,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 她就垂头咳嗽了一声。
真的是……
蛮黑的。
不过这青年虽然生得不大白皙, 然而却十分英武,又带上了微黑的肤色, 愈发雄浑有力, 不与那些长在勋贵世家冢软乎乎白嫩嫩的漂亮小公子们风格相似。
阿宁出身军伍, 却觉得这青年其实生得蛮顺眼的, 至少比一身儿皮肉比自己还白皙些的沈青好看多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才看了那青年一眼, 黑大哥就立住了, 继而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往前走了一步就是一个踉跄。
仿佛是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丢脸, 黑大哥扶着一旁的桌子,仰头看着阿宁惊呆了。
好丢脸。
阿妧不忍直视地拿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觉得黑大哥是娶不上媳妇儿的节奏。
说好的英明神武披星戴月而来呢?这是披着夜色连滚带爬而来吧?
若不是林琰跟自己说过这黑大哥的痴心,阿妧都准备给自己换个姐夫了。不过想到这卫山河为人倒是蛮不错的, 她又摸了摸小鼻子决定再给黑大哥一个机会。
虽然她总是黑大哥黑大哥地叫, 可是说起来南川侯卫山河人生得蛮高大英武的,正经磊落沉稳的男子汉,虽然生得肤色不大白皙, 可是那种被日光照晒之后健康的黑色的皮肤, 叫阿妧也觉得十分英俊。不过她是个欺软怕硬的姑娘,因卫山河一向对她很纵容不跟她一般见识,因此十姑娘就顺杆爬管人叫黑大哥。
不然换了太子试试。
哪怕太子黑成煤炭,这狐狸都不敢管人家喊一声黑的。
“三姐姐也见过黑大哥么?”见卫山河垂头给皇后请安, 阿妧一下子就觉得幸亏这大哥长得黑了,不然这时候必定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了。
她急忙和林琰对了一个眼色,见她二哥目光示意,表示日后教她点儿狐狸招数去迷惑靖王,急忙就蹭到了阿宁的身边揪了揪阿宁的衣摆仰头说道,“我听说早些年,黑大哥也是来国公府做客过的。三姐姐记得黑大哥没有?”她的眼里都是期待。
阿宁并不是个笨人,见卫山河带着几分爱慕地看过来,就垂头看了看妹妹。
“记得的。”她含笑说道。
阿妧也不过是问一句,之后就扑进了靖王的怀里不说话了。
她不过是叫两个人认识一下,可是之后的事儿,她就不准备指手画脚了。
若是阿宁喜欢卫山河,那自然是卫山河的好福气。
可是若阿宁不喜欢卫山河,她也不会因卫山河人不错,就非要自己的姐姐跟他之间有个什么。毕竟姻缘这样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样扶持一生的另一半。
阿宁成亲是为了她自己,又不是为了她们这些妹妹兄长的。介绍了卫山河,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定逼着她姐姐嫁人的枷锁。阿妧就觉得自己想得虽然有些幼稚,却不愿去多管闲事了。
那种高高在上,非觉得卫山河如何如何好,觉得阿宁若不接受他就是失去了什么好姻缘,不顾及姐姐感情的,她就不是个好妹妹了。
“完了?”靖王就抱着阿妧问道。
见小姑娘娇娇地拱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眼里就带了一点笑意。
这小东西最近活泼了许多,仿佛是因靖王殿下靠山稳固给她吃了定心丸,因此阿妧越发神气活现,可是靖王却觉得自己是喜欢阿妧生机勃勃的样子的。
他俯身将阿妧给揽在怀里,却见那不争气的卫山河已经垂着大头在阿宁的面前讷讷了。反倒是阿宁十分大方,笑着对他说道,“早年我常在国公府里见到侯爷,没想到一别经年,侯爷并没有变了模样儿。”别看人家黑大哥看着呆呆的,正经的宗室,正经的侯爷来的。
这卫山河论起宗室血缘来,已经和皇帝这一支离得很远,因此不过是袭了一个南川侯的爵位。
可是哪怕爵位再低,也是宗室,地位更不同一些。
他跟靖王如今是军中同僚,靖王手握重兵镇守京中,他算是靖王的副将。又因是与靖王乃是同宗的缘故,因此在人前人后都十分体面,这么多年却没有成亲,自然不是有人看不上这位年少显赫,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尊贵的侯爵宗室的南川侯。
哪怕南川侯黑成黑炭头呢,也不妨碍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他不是?只是这些年黑大哥一直都没有提娶亲之事,空着侯府。
因他父母都已经过世,因此也无人说他。
阿妧就是因知道卫山河痴心若斯,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然换了别人,阿妧才不会帮他见阿宁一面呢。
见这青年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薄汗,只怕是知道自己在宫中因此急切地赶来,阿宁的心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眼前这青年,见他紧张地仿佛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仿佛哽住了,只抬头安静地看来自己一会儿,急忙笑着说道,“侯爷还是如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她给了卫山河一个台阶,就见南川侯此刻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沉默寡言。而是……”而是他一看见她,就紧张得没法说话。
只觉得心里蹦蹦乱跳,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流,令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用力握紧了垂在身边的大手,鼓起勇气,沉声说道,“我有话与三姑娘说,可否与我单独走走?”
他这单刀直入,顿时就叫阿宁呆住了。
她本以为卫山河半晌都只会吭哧吭哧憋不住话来,谁知道这一张嘴就是大招儿啊!
“好。”她就笑了笑,对皇后微微施礼,又对太子妃笑了笑,这才跟着卫山河一块儿走出去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并肩在一块儿,都卓然磊落,皇后一开始本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在做什么鬼,待见了卫山河如此,就露出几分了然来摇头笑道,“真真儿是不给人吃肉了。”
好么,虽然卫山河不是一个郡王亲王的,可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侯爵之身。这林家三房说起来是最不显赫的一房,可是女儿一样儿联姻宗室,嫁给侯爵。
这还与那些嫁入侯府熬年头儿的小媳妇儿不同。
若阿宁真的嫁给卫山河,那进门就当家,进门就是侯夫人,就是宗室一员了。
且叫皇后说,卫山河手中握着军中的势力,虽然不及靖王强势,可是却也有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武将。这自然是一股子势力,并不是会被人小看的人,这等手中有权势的宗室,说起来比寻常的皇子还来得强些,毕竟卫山河如今走出去,谁敢不将南川侯放在眼中呢?
他出身军伍,又与阿宁有共同的出身,自然会更加亲密谈得来,彼此也知道彼此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就看了林琰一眼,爱惜地说道,“定然是你。”
“姨母不知道,这卫山河傻得很。”林琰就笑嘻嘻地坐在皇后的身边说道,“早年姨母是没看见,他主动来亲近我,还喜欢跟我回家吃饭。姨母知道的,他孤零零儿一个,多么可怜,我又是个多么善良的好人儿。”
他吹嘘了一下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可怜他在侯府一个人寂寞,就带他来府中吃饭,谁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卫山河早就倾慕阿宁,本想等阿宁大一些就求人上门提亲,谁知道晴天霹雳,阿宁去了江东。
南川侯的心情就别提了。
他于是默默地,苦哈哈地坚守好几年,甚至都不知阿宁何时才会从军中回来考虑嫁人,会不会有了心上人,就默默地等着了。
也不怕人财两空。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阿宁回家,林琰就觉得这得帮小伙伴儿试试……
没准儿妹妹就喜欢黑炭头这一款呢。
“怨不得,黑大哥后来就不来咱们家吃饭了。”早前儿阿宁没走的时候,林琰回家的时候十次里有三四次都带着这位南川侯,不过那时南川侯在阿妧的眼里十分沉默不爱说话,就埋头吃饭,吃完饭就默默地坐着,阿妧和他虽然有几分亲近,却只不过是在称呼上罢了。
她想到这两年卫山河不大在国公府里出现,还与她生疏了几分,顿时就恍然大悟了,只急忙对林琰问道,“那黑大哥真的没有想娶别人啊?”
“你以为呢?他若想要娶亲,还能蹉跎到了现在?”林琰就趁此机会飞快地戳了戳妹妹的大脑门儿。
“这真是很痴心了。”阿妧就呆呆地说道。
靖王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只是却不及我家殿下守护我的痴情真爱呢。”十姑娘就继续甜言蜜语地说道。
林琰看着靖王那张英俊的脸上都是得意,忍不住瞠目结舌。
就他家妹妹这狐狸道行,哪里还用得上二公子倾囊相授啊?
“山河的为人,我是不必担心的。”皇后其实很满意林琰这拼命把好人儿往林家划拉的作风,见林琰对自己龇牙一笑,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道,“且你又没有公然提及嫁娶之事,就是给阿宁和山河之间留了退路。若两个孩子当真姻缘不成,也不会叫人知道了,引来什么非议。”
卫山河的痴情已经很明白了,可是叫皇后的意思,这年头儿,不能说一个男人十分痴心,就叫女孩子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总得叫阿宁真正喜欢卫山河,而不是在大家的舆论下,在她觉得卫山河不容易的同情之下。
说句没良心的话。
就算是要等着,也是卫山河自己的主意,与阿宁何干?
“姨母,我知道的。再怎么说,阿宁才是我妹妹,山河不过是朋友罢了。”林琰可不是帮着朋友就逼着妹妹下嫁的傻瓜,他就急忙说道,“三妹妹其实也不必急的。反正这个不行,我还有许多的朋友,到时候叫三妹妹挑一个就好。”
他一向在皇后的面前得宠,好大的人,却在皇后的面前十分讨好,太子在一旁看得头疼。因皇后看重宁国公夫人这个妹妹,因此太子与宁国公世子林珩是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
他不仅将林珩当做知心人,也将林琰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都要当驸马了,还是个白丁儿一个,天天在外头瞎混,混吃等死。
“你也够了。”太子觉得不能再这么溺爱林琰下去了。
“哈?”林琰就翘着尾巴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容。
“明日你来东宫,我有差事要给你做。”见林琰茫然地看着自己,太子就淡淡地说道,“你如今也大了,还整天游手好闲算什么?若你蠢,我也不逼着你。可你一向伶俐,竟然不来给本太子干活儿?”
林琰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家伙,只看他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且交游广阔,无论是什么性情的人都能和他交好,就该知道林琰素日里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为人却并不纨绔。
也因此,太子就更生气了。
太子天天累成狗,林琰竟然还有脸天天玩儿,天天勾搭七公主?!
因最近不能和媳妇儿同棺共枕因此格外憋着一股子火气的太子殿下,觉得万万也不能叫表弟春风得意。
“哈?”林琰的脸色越发茫然了一下,之后脸色陡然变了。
“干活儿?!”
他惨叫了一声,突然捂嘴咳了一声,仰天翻倒,露出自己一只装死的肚皮。
十姑娘想到这么多年惨遭这二哥的各种戳肚皮戳额头什么的,顿时恶向胆边生嗷地一声扑向了此刻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兄长,恶狠狠地伸出小爪子就往兄长的肚皮上戳了下去!
只这一下儿,林琰就装不下去自己的死了,翻身就跟妹妹搏斗起来。他虽然比妹妹手长脚长,可是此刻阿妧圆滚滚一团地撞在他的肚子上,越发地扭在了一块儿,皇后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恨不能满地乱滚的家伙。
就跟两只毛茸茸的狐狸在互撕似的。
“殿下,殿下!”阿妧道行浅,哪里是兄长的对手,顿时召唤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只一个巴掌就把正冷酷笑的二公子给抽太子跟前去了。
太子垂头看着呆呆仰头看着自己的这表弟,许久,英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提起装死都完了,一脸天崩地裂的二表弟走了。
见这一团乱象可算是平息了,皇后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叫什么?相煎何太急啊。”她就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
“娘娘也会开这样的玩笑。”阿妧就蹭了蹭皇后的手指,觉得今天快活得很,也呆不住,就蹑手蹑脚地去偷听黑大哥与她三姐姐之间的对话。
却见一处没人的地方,一双青年男女对视,那黑大哥正带着不明显的红润对阿宁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纠缠不清的人。我喜欢你,自然将你看得如珠如宝,可若你不喜欢我,也别勉强,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他见阿宁不说话,看着自己笑了,就为难地抓了抓头说道,“不过,跟我一般如今尚无妾室通房,愿意将自己的俸禄家产都上缴,愿意给媳妇儿当牛做马,若媳妇儿日后还想建功立业也只会支持不会阻挠拖后腿我帮她带儿子的类型,也真的不多了。”
☆、第217章
阿妧躲在后头都觉得, 黑大哥这看起来憨憨的,可是很会说漂亮话儿么。
看来搁家里头没少练习吧?
阿宁也呆呆地看着这样毛遂自荐的黑……卫侯爷。
黑炭头都狡猾。
“这……”
“没什么, 你不要因为我可怜, 就同情我。”卫山河见阿宁一副纠结的样子,急忙就说道, “那个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拒绝了我, 我还可以娶别人的, 绝对不会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完了, 我觉得这是一生孤的节奏。”阿妧觉得黑大哥不给力, 这才夸奖完就掉了链子, 还掉了的是很叫人觉得崩溃的链子。
这跟刚刚告白对象面前提什么回头就娶下一个, 这是什么节奏?这是等着挨抽的节奏不是?她就纠结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对靖王说道,“我倒是能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话。可是, 可是这真的不怎么好啊。”大抵南川侯是唯恐阿宁顾忌自己多年不曾娶亲, 恐她之后为自己担忧……
可是……
这情商略感人。
“他在军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都很蠢,因此显不出他来。”靖王就淡淡地对军中智商的普遍状况做出了一个回答。
阿妧顿时就呆住了,忧心忡忡地看着靖王殿下。
那个什么……那大概靖王殿下的智商什么的, 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呀。
“不许胡思乱想。”见小姑娘贼兮兮地偷看自己, 显然是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节奏,靖王殿下伸手敲了敲阿妧的额头,见她小小地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怀里打滚儿撒娇叫给揉揉,那娇气软乎乎的小模样儿叫靖王殿下心里软成了水, 伸手就给阿妧揉着雪白的额头,揉着揉着就低下头飞快地亲了阿妧一口。
他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前最不喜欢黏黏糊糊,还曾经对别人的那亲昵嗤之以鼻,可是如今,他却恨不能每天都叫阿妧陪在身边。
或许是习惯了阿妧从小的陪伴,他一点都不觉得身边多出了一个多余的人。
“殿下,再来一下。”阿妧就踮着脚尖儿求再亲一口。
见靖王垂下了头,却看着她不动,她想了想,拿自己软软的嘴唇主动碰了碰靖王的额头。
谁亲都一样儿,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
“这是……在偷听么?”十姑娘正跟自家殿下黏黏糊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阿宁的声音,她一回头,却见阿宁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转身扑进堂姐的怀里连声问道,“三姐姐觉得怎么样?若是觉得黑大哥不怎么样,回头咱们再继续相看。”凭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媒妁之言,要男人挑自己呢?女子也可以挑剔男人来的,阿妧自己不是个大女人,却特别喜欢骄傲的女子。
她一副为自己很上心的样子,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还好。”她就弯着眼睛说道。
“三姐姐决定要给黑大哥一个机会么?”见阿宁爽快地点了点头,阿妧往后一看,见南川侯人影儿都不见了,急忙对阿宁说道,“三姐姐若是当真觉得他还好,那也就罢了。不要是因她是二哥哥和我举荐的,就……”她纠结地扭了扭小身子,认真地说道,“三姐姐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她抱着阿宁的腰肢,却见阿宁微笑颔首,正姐妹情深,就见远远的,竟有盛装的妃嫔由远及近。
这偌大的御花园里头都能撞见,也是满不容易的,阿妧看了一眼,就觉得冤家路窄了。
怎么是赵妃?
“这不是林家丫头么。”赵妃今日穿得十分华美,只是她生得秀致柔美,哪怕穿得奢华,却依旧清媚可人,又带了几分皇族的尊贵,见了阿妧拉着一个红衣女子的手看过来,她的目光一闪就走到了两个女孩儿的面前来笑着说道,“七公主不在,难得你还会在御花园里闲逛。这位是?”
她一双美眸流转,挑剔地看着给自己一礼的阿宁,却见阿宁生得美艳疏阔,神采飞扬,不由皱了皱眉。
这个林家的丫头,眉宇间的那点子锐气,叫她很不喜欢,因为叫她想起了显荣长公主。
大抵是因手中曾握有权势的女子总是威严自信,与寻常后宅只能攀附男人的女子的温柔顺从永远不同,那逼人而来的风采令她甚至都有些自惭形秽。赵妃哪怕心里想给七皇子结亲一个长公主麾下的女将,却打心眼里厌恶。
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是不是还能生孩子都不一定。
就比如元秀郡主,这嫁给林珩都多久了,也没有传出喜信儿来。
伤重还有旧患,还有在军中奔波得不到很好的照顾,都会令女子的身体日积月累地变差,这样的女人,说一句跟男人差不多也并不为过,若不是时到今日赵妃与皇帝之间确实生出芥蒂,打死赵妃也不能叫七皇子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还有阿宁的那一双手,曾经握着弓箭刀枪,还在军中厮混,那跟多少男子只怕都亲近过了。想想赵妃就觉得心里恶心,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对阿宁问道,“这就是三姑娘?本宫给你下了帖子,你今日是来见本宫的么?”
她算是先下手为强。
哪怕阿宁不是来看她,可是她都这么问了,赵妃到底是宫中宠妃,难道这林家的阿宁还敢当面给宠妃下不来台不成?
“不是。”阿宁都没迟疑,干脆地说道。
她和扭扭捏捏的阿妧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喜欢直来直去,不落人话柄。
不然回头赵妃和她在御花园见面,没准儿就能衍生出什么不同的版本儿来,没准儿还得有人传说她就是为了讨好赵妃,因此特地进宫。
这样干脆的话,叫阿妧就躲在她的身后偷偷儿地乐了起来,她一只小爪子揪着姐姐的衣摆,觉得赵妃那清媚婉转的脸都被气得变形了。
仿佛是从未想过阿宁竟然当真没有给她面子,赵妃气得半死,花容煞白,指着阿宁颤巍巍地冷笑道,“好,好得很!如今本宫是真的失势了,一个外头的丫头,竟然都敢不将本宫放在眼中!”赵妃娘娘很受伤的,这总得给娘娘一点儿面子不是?
“娘娘失宠与否,与我有什么关系。今日在宫中与娘娘相遇,不过是回答娘娘的问题,难道娘娘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不成?”见赵妃咬着牙看着自己,阿宁其实也没有怎么将这位宠妃放在眼中。
若本朝皇帝是个唯贵妃一人是命的昏君,三姑娘没准儿还得考虑一下得罪赵妃的下场。可是皇帝是个明君,哪怕再宠爱赵妃,可是该明白的事儿也都很明白,就比如没有封了七皇子,叫阿宁说,就是皇帝很明白了。
她不以为然,赵妃就越发气恼。
难道她还是自取其辱了不成?
“好啊,你好得很!”她用力点了点一脸平静的阿宁,又瞪着她身后幸灾乐祸的小姑娘。
阿妧才不怕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就回头往靖王的方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比赵妃娘娘白莲花儿十倍千倍的求助的表情,果然下一刻靖王就快步走了过来,将阿妧揽在怀里,微微抬了抬下颚,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要做什么?还想下水?!”他的声音冰冷,也没有对赵妃起码的尊重,赵妃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捂着心口哽咽地说道,“靖王殿下,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殿下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长辈?”靖王就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一个亡国的阶下囚,给父皇解闷儿的玩意儿,也配给本王做长辈?”
他的话就太恶毒了,赵妃顿时摇摇欲坠,清媚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看着靖王说不出话来,许久,脸上露出几分伤心来说道,“我到底是服侍了陛下十几年的后宫嫔妃,不论从前的身份如何,可我侍奉陛下多年,从未有半点不用心。可是原来在殿下的眼里,我还是这样不堪。”
她飞快地抹去了眼泪,仰头看着靖王就苦笑着流泪道,“殿下待我尚且没有半分尊重,那对我的七皇子,只怕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也并未将七皇子当做兄弟。”
靖王抖了抖耳朵,看着赵妃表演。
“如今陛下尚在,靖王殿下你就不将我与七皇子放在眼中,来日若太子殿下登基,我们失去陛下的庇护,只怕我们母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妃就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不明白娘娘怎么会想这么多,这和我家殿下有什么关系呢?”阿妧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赵妃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柔弱得仿佛不堪风雨,就越发茫然地问道,“难道不是娘娘自取其辱,邀请我三姐姐来宫中拜访你么?我三姐姐不乐意,娘娘还追到御花园来追问三姐姐,三姐姐回答你了,你还不乐意。我家殿下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娘娘就牵连到死无葬身之地?娘娘,您真的很不好侍候。”
“还有,”她就贼兮兮地说道,“我没有想到,娘娘的心里头,竟然盼着陛下驾崩呢。”
“你胡说什么?!”
见皇帝都快走到跟前了,赵妃顿时就尖声问道。
“难道不是么?您都说了,什么太子登基,陛下不能庇护你了,你不就是希望陛下驾崩么?哎呀呀赵妃娘娘,”小姑娘才在宫里头学了一点儿宫斗,就决定在外多练习练习,摇头晃脑地说道,“您也太不知感恩了。当年难道您不是阶下囚的身份么?若是没有陛下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娘娘您的生活得多么凄惨呀?难道南朝贵女陨落京中的还少了不成?陛下宠爱你,天下皆知,可您却不知足,还诅咒陛下!叫我说,陛下万岁万万岁来的!”
十姑娘这几句话又是挤兑又是白莲花又是拍马屁,真的已经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了。
赵妃看着突然伶俐起来的阿妧瞠目结舌。
从前这姑娘走得可不是伶俐路线啊!
“你,你!”
“我什么我?娘娘您如今就是恃宠而骄。且七皇子过得可好了,谁说要他死了?脑补是病,得治!”
这个时候,阿妧就装出一副才看见无声而来的皇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其实她早就看见陛下了,不过十姑娘不说。
“陛下!”赵妃觉得自己打从失宠之后,身边就变了一个样儿,一向亲近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儿如今视她如仇敌,一向对她不怎么搭理的阿妧竟然会说出这么许多令她都百口莫辩的话来。
她见阿妧伶俐到连给皇帝请安都在自己的前头,就越发气恼起来,上前含泪给脸上喜怒不辨的皇帝请安,瑟缩了一下柔弱的肩膀低声说道,“给陛下请安。令陛下看见这样令人烦闷的争执,是臣妾的不对。再怎么说,几个孩子都是小辈,我心胸狭窄了。”
她一向都懂事地自我请罪的。
皇帝闷闷地哼了一声。
“你的话,朕都听见了。你担心什么,朕也都明白了。”见赵妃霍然抬头看着自己,皇帝就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只是朕要说,你不必这样担心。太子与阿玄的心,朕都明白。他们不喜欢你,这是人之常情。”
他动了动嘴角,想到若是自己看见父皇带回来个宠妃一下子就压在自己的母后头上,会不会在心里厌恶这个女人呢?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知怎么就有些畏惧,见赵妃惊骇地看着自己,就勉强笑了笑。
“可是朕相信他们。”
“陛下相信什么?”赵妃就觉得皇帝越发不对劲儿了。
“朕就相信他们的心不喜欢你,可是却不会对你们真正怎么样。哪怕朕驾崩,爱妃,只要你和小七安守本分,他们自然会有心胸容了你们。”
见赵妃双手颤抖,眼里含泪地看着自己,皇帝就垂目淡淡地说道,“若皇后当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当年你都不会有孕。哪怕生下了小七……爱妃,你出身南朝宫中,也该知道,自古后宫之中,夭折的皇子与宠妃难道少了不成?”
他难得看得明白,可是却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赵妃的心口。
他的眼里心里,皇后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么高高在上,就连帝王都仿佛要去仰望。
“陛下真的这样相信皇后娘娘么?”见皇帝侧目看着自己,赵妃突然很想什么都不顾地将一切都问出口,流泪质问,“难道陛下真的相信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成?既然古来后宫都不干净,那皇后难道就干净清白不成?!”
她的声音尖锐可怕,那扭曲的样子,顿时就叫皇帝给唬了一跳,她却顾不得这些了,又质问道,“都说女子善妒,最要霸着自己的男人。若说皇后娘娘心胸宽阔,甚至都能容了臣妾这样的宠妃,那么陛下……”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陛下在皇后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第218章
虽然说皇帝和赵妃这是互相伤害中, 看戏很兴奋,可是阿妧还是得说句, 关皇后娘娘什么事儿啊!
想当初这俩爱得天崩地裂的时候皇后躺枪。
如今翻了脸, 皇后还要躺枪。
怎么着?
大老婆就活该当躺枪帝啊?
赵妃是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话给说出口的?
“你说什么?!”皇帝现在就觉得赵妃很不懂事很不贴心很不知道给皇帝陛下排解烦恼了。
皇帝陛下最近正因皇后对自己的心意问题十分烦恼的时候,赵妃非要捅破这窗户纸, 令皇帝陛下的心灵受到了双重伤害, 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面目扭曲, 简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儿了的赵妃。
他瞪着一双眼睛, 那模样儿看起来也蛮可怜的, 可是阿妧却来不及可怜他了, 就算是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忍不住高声质问道。“心眼儿小, 你说娘娘不贤德迫害你。如今娘娘把你善待几分,你又说她心里没有陛下。赵妃娘娘,什么理儿都在你的身上, 这也是南朝后宫的手段么?”
她咬了咬牙, 白莲花儿怯生生柔弱无助小可怜儿的人设就绷不住了,很恶毒地看着霍然看向自己的赵妃,咬牙说道, “赵妃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心胸宽阔不将你放在眼中么?因为您在我们娘娘的眼里就是个给陛下解闷儿的, 一时新鲜罢了。如今您这一副怨妇的样子对陛下再三冲撞,不正代表皇后娘娘没把你放在心上是正确的选择么?赵妃娘娘您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自己觉得自己是陛下要紧的人,可是陛下……您觉得在您的心里, 是赵妃娘娘重要,还是皇后娘娘重要?”
若是坏皇帝敢说是赵妃,十姑娘一定再也不跟皇帝好了。
“皇后。”皇帝下意识地说道。
赵妃顿时就踉跄了两步,倒在身后的宫女怀里急促地喘息起来。
“您听见了?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回去好好儿想想自己怎么能得宠呢。”阿妧就神气活现地对赵妃说道。
只是她觉得这样儿不保险,想了想,出宫之后没有回家,直接往谦侯的府上去了。
反正谦侯府就在宁国公府的隔壁,阿妧如今走动得熟练了,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霍宁香人生得美,对阿妧又很疼爱,阿妧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伯伯了。她一路就进了霍宁香的院子,却见这俊美优雅的美男子正披着一件长长的狐裘,坐在竹椅里看书,夕阳西下,一点落日的余晖就落在霍宁香苍白俊美的脸上,他看见阿妧匆匆地进门,将手中的一卷书简放下,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小姑娘顿时扑到他的手臂上。
“伯伯。”
“在宫里不痛快了?”霍宁香就笑问道。
“这您都猜得出来?”这得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吧?
“我今天叫人去府上寻你,你父亲说你入宫了。”显然谦侯大人再聪明也没有掐指一算就啥啥啥的能耐,见阿妧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他薄红的唇就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和声说道,“跟伯伯说说,是什么叫你动了气?”
他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乃是皇帝不吝啬各种稀罕的药材给他调养的。他见阿妧去看自己面前一个石桌,就将上头的书简动了动。
下头露出了几张画儿来,都是人物的小像。
阿妧惊鸿一瞥,却见是一个女子,虽然不过是寥寥几笔,可是人物的气度神态,都尽显其中。
“这位是……”
“这是平宁公主。”霍宁香显然不介意阿妧看自己的秘密,坦然将那小像给取了出来,阿妧对这位闻名已久,都赞一声人间风骨的公主殿下充满了深深的憧憬,急忙探头去看,却见那画卷上的女子眉目灵动跃然纸上,然而凭十姑娘的良心话说,真的不过是清秀罢了。
只是哪怕平宁公主不过是清秀,然而阿妧却觉得自己的眼里,这位公主生得很美,那是来自心灵与灵魂的美丽。
比空有皮囊内里却丑恶不堪的赵妃美丽千倍百倍。
“伯伯也认识平宁公主么?”
“嗯。”霍宁香的目光落在了那画卷上,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缱绻之色,那是霍宁香面对别人时没有的温柔怀念,阿妧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是个傻瓜,一下子就发现了霍宁香的感情,她动了动嘴角,突然觉得很难过,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伯伯喜欢公主殿下么?”
可是这世间为什么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看起来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儿呀?
可是平宁公主却早早地陨落了。
若是她没有死去,他们或许已经是一对儿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喜欢。”霍宁香见阿妧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了,知道她是为自己难过,就伸出手将小姑娘揽在怀里跟自己一块儿歪在竹椅上,举着这画卷,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在这画卷上描绘女子的样子,轻声说道,“可是我悔悟得太晚。而她却从不知道,我心里是有她的。”
当年霍家显赫的时候,霍家大公子生得俊美绝伦,是多少女子的心上人呢?就算是南朝的公主,又有几个会不喜欢霍宁香?
平宁公主不过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可是霍宁香那个时候,就总是能从那许许多多的女孩子里,将她一眼就看见。
他不喜欢别的女子用爱慕的眼神看自己,哪怕是最得宠的公主,他也不喜欢。
可是他却总是喜欢在宫中,在外头偷偷儿地欺负一下无声无息,只知道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平宁公主。
那个时候他就想,哪怕她并不得宠,也总是很倔强,明明喜欢他却要做出一副平静不受撩拨的样子,可是他们还有那么长久的时光要度过。
他大抵明白她的心思。
她不觉得霍宁香是真的喜欢她,而不过是因她的与众不同,因此想要驯服她,或是想要看到她和其他女子脸上一般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是逗他玩儿,而他的自尊,另眼相看已经到了极点,却不能允许自己在那个时候对她更好一点,更清楚明白地表达对她的感情。
唯一看出他的心思的阮家表妹就说了一句明白话。
他叫女人们给宠坏了,自尊太过,其实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战火一路南下,他跟着父亲与弟弟一块儿去了沙场,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追着他的马送他去那生死未卜的未来,然后认真地问他。
“等你凯旋,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脸因为羞涩变得通红,见到他震惊地张大了眼睛坐在马上俯瞰她,那震惊的样子仿佛代表着他并没有对她心动,而觉得她对自己示爱太过鲁莽。
这句话是她能对自己说出的最逾越身份的话,她一转眼就跑了,而他措手不及去了沙场。那时他就想,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凶险的战争,他都得拼命活下去,然后跟阮家表妹说的那样,直率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他的心情也对她表达。
可是一夜之间,天都变了。
霍家满门下狱,当他狼狈地坐在牢里再次看见神色憔悴的平宁公主,一切爱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他怨恨着南朝皇族的每一个人,她是公主,他自然也怨恨她。
霍家付出了那么多的鲜血与生命来守卫的这个皇族,他们却最后将霍家全都连根拔出,一个不留。
他用最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看见她容颜憔悴伤感,看着自己落泪,就挑眉问道,“你还是爱慕我,是不是?”
他一身污秽地坐在大牢之中肮脏的地上,一点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恶意与厌恶,他就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却点头说道,“对,我喜欢你。”她还是这样坦诚着自己的心,可是霍宁香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能够伤害整个皇族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她顺着栏杆蹲在地上,看着他轻轻地说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她笑起来,那样刺眼,霍宁香想不明白,明明她看起来痛苦得就要死掉,为什么还要对他那样地笑。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也那么疼。
“阮家那丫头,我给送到外边儿去了。”就在沉沉的压抑的静默里,她回头叫人将牢门打开,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个最亲密的距离,她抱着他,柔软而温柔,他甚至都不想去推开这个仇人,就听见她细细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轻轻地说道,“阮家把她逐出家门了,你该明白是为了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得活下去,然后找到她。”
她将安顿他表妹的落脚的地方告诉了他。
“不必担心,那宅子是我从前偷偷买下的宅子,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最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笑了笑,“你走吧。”
“霍宁香,我希望你活着。你要活着。”
在连他都不敢相信里,他就顺利地逃离了天牢,甚至不知她到底付出了什么,竟然能在把守森严的天牢之中将他送出去。
他唯一知道的两件事,一件是霍家几天之后就被满门抄斩,另一件,就是她被南朝皇帝打断了腿,丢在冷宫自生自灭,几乎要被逐出皇家。他那个时候心里是那么痛苦,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家门覆灭的痛苦,还是因她因自己被牵连的痛苦。
他只能远远地逃走,告诉自己怨恨着她不要回头,去寻找自己更重要的人。
无边的战火,他在乱世里寻找自己最后的亲人,然后直到南朝覆灭,知道她以身殉国。
直到一口心头血呕出来,他才无法再隐瞒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一直一直,是多么喜欢着她啊。
可是她却用死亡惩罚了他的任性还有他对她的伤害。
他是对不起她的。
因为他知道,南朝皇族对她的伤害,她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对她的伤害,是她到死都在伤心的根源。
他怨恨南朝皇族,可是却更怨恨他自己。
他此后余生的一切痛苦,都是他伤害了她的报应。
十几年后,当他终于可以隐藏自己的痛苦,含笑拢着自己的衣裳向着远处望去,看见一个姿容绝世的美貌女子,手握强弓骑马而来。
“那是我姐姐么?”阿妧就静静地听着霍宁香平静地说着当年的惨烈和波澜,哭得脸上都是眼泪,她抱着霍宁香的脖子,觉得这故事里,不知是霍宁香更苦,还是那位平宁公主更苦。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而他,在心爱的人死去之后才明白,因太喜欢她,所以他才会更加怨恨她。他得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他的仇人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然后在她死去之后,用自己半生的凄凉与悔恨来回报这样的爱。
“就是阿萝。”
“为什么呢?我听别人说,我和姐姐长得都和姨娘不像。伯伯怎么会一下子就认出她呢?”
“她肖似我的母亲。”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我也与我的母亲有几分仿佛。”
若他的母亲不是冠绝南朝的美人,也不会生出他这样漂亮的儿子,他见阿妧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当她从远处而来,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这么多年,妧妧,伯伯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你的母亲。”他眼眶微微地红了,明明笑着,却令人很伤感。
因为他的表妹,也早就死去了。
只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姨娘的孩子,会生得和伯伯的母亲相似……”
“她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亲姐妹。”霍宁香眼底微微一动,便柔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么说,我也会有一点像伯伯的母家人么?”
“你或许更像你的生父。”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很失望。
像南阳侯啊?
她不高兴。
“不过很漂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见她垂头丧气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霍宁香就笑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这半生颠沛流离,凄凉寂寞,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安逸悠然的时刻,怀里还有一个乖乖的暖暖的会亲近自己的孩子。他心里叹了一声,见阿妧一张小脸儿哭得烂七八糟的,就伸手来给阿妧擦脸,温声说道,“妧妧,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伯伯都很爱你。”
“我也很爱伯伯。”阿妧就急忙蹭了蹭霍宁香的脸颊。
霍宁香淡淡的冷香将她环绕住,她用力抱了抱霍宁香单薄的腰间。
“伯伯,你会一直喜欢平宁公主下去么?”
她觉得平宁公主配得上霍宁香的这份喜欢,哪怕死去也令他念念不忘的喜欢。
“我一直爱着她,从未改变。”
霍宁香看着手中的画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继而一滴眼泪转眼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衣襟里消失不见。
他终于可以坦言自己的心。
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听到。
☆、第219章
阿妧觉得今天做错事了。
她就不该去问霍宁香那些往事。
虽然她想要知道平宁公主的故事, 可是她更不想在霍宁香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虽然霍宁香笑容端丽,可是阿妧却觉得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还在滴血。
因知道霍宁香的旧事, 阿妧怎么可能还跟他说宫中的那点儿糟心事儿呢?倒是霍宁香虽然嘴上谦虚, 可是却十分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小东西是在宫里遇见什么为难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和阿妧用了饭, 将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亲自送回宁国公府去, 获得了一只讨好地围着自己转圈儿的宁国公的热情欢迎之后, 第二天就往宫中去了。他一路就到了御书房, 就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龙椅上, 手里捏着一本折子。
折子还拿反了。
“陛下。”他雍容上前, 对皇帝微微施礼。
“阿香啊。”皇帝急忙将手中的折子给放在案上, 叫霍宁香上前坐在自己的身边叹气道, “你来得正好儿,朕觉得心里不舒坦。快来陪朕说说话儿。”
本想技巧地引导皇帝诉说心里话儿的谦侯脸上笑容不变,就觉得皇帝这款对自己太没有挑战力了。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多日不见陛下, 陛下憔悴了许多。虽然我这身上不好,不能为陛下分担朝政,可是为陛下排解一些忧思却还能用得上。”
他对皇帝笑了笑, 见一旁的内监送上了香茶之后都退了出去, 就知道这皇帝烦恼的事儿只怕是不小,将茶盏放在手中暖着手心儿露出一个倾听的表情。他又安静又温柔,皇帝一番心思如今都憋在心里头,此刻就忍不住了, 垂头说道,“朕觉得皇后对朕……”
霍宁香慢慢地握紧了茶盏。
“皇后娘娘,臣并未多了解过,只是都说有母仪天下之风。当年陛下南征,太子监国,可是那时太子年纪尚且年幼,说起来为陛下稳定朝中,令陛下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在军前领军的,应该就是这位皇后娘娘。”
霍宁香就对皇帝温声说道,“古往今来,并不是只有上阵立功的女子才叫巾帼英雄。皇后娘娘为陛下稳固后方,难道不也该称一句巾帼英雄么?”他先吹了一波皇后,这才好奇地问道,“陛下觉得皇后怎么了?”
莫非觉得皇后有野心了?
谦侯开始措辞。
“皇后仿佛不喜欢朕。”皇帝就很失落地说道。
谦侯大人默默地将假大空的虚话给吞进肚子里,转头预备充当爱情顾问。
他心里却慢慢地警醒了几分。
虽然感情问题比朝政野心也小得多,可是叫霍宁香说实话,感情问题也是要命的。
若皇帝当真觉得皇后对自己没有真心,那就糟糕了啊。
“臣可不知道,一个女子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就拼尽一切来为他的理想做事。”霍宁香就斟酌地说道,“陛下也请想一想,当年陛下南征,难道不是皇后鼎力辅佐陛下?若不是心里有陛下,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她怎么会那样辛苦?”他说得十分深情,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之后就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你不知道。朕南征的时候,皇后最喜欢朕了。”
“那……”
“可是南征回来之后,她或许就不喜欢朕了。”
“为什么?”
“朕带回来那么多的女子,只怕伤了皇后的心。”
霍宁香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陛下做错了。”见皇帝垂头丧气,谦侯大人就眯了眯眼睛,和声说道,“陛下,感情这种东西,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屁个公平,谦侯大人一点儿都不相信爱情平等,只是见皇帝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就温声说道,“若皇后当真曾经为了陛下伤心继而不想再理会陛下,那证明皇后对陛下的心意,自然都是真的。”见皇帝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仿佛被自己治愈了,谦侯大人就感慨了一下这年头儿俸禄可真不好混。
还得充当皇帝陛下的心理医生啊。
“可是陛下是怎么做的呢?伤害皇后娘娘的心,总是令娘娘失望,就算爱还在,可是却也不敢再爱,唯恐被伤害了。”美男子就温声说道。
他轻叹了一声。
这一声柔和的叹息,却叫皇帝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是了,想当初阿妧说起被伤了心,也说过伤着伤着就习惯了,也没说伤着伤着就不爱了。
“这儿说,皇后心里是有朕的?”
“自然是。”霍宁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皇后……”
“陛下伤了皇后多少年,就用真心再去将皇后给爱惜回来吧。”见皇帝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霍宁香就柔声将修长的手压在皇帝的手臂上一瞬笑着说道,“陛下只拿真心换真心。只是皇后娘娘被陛下伤得深,只怕一时不敢相信陛下,或是唯恐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后就又故态复萌。因此这爱惜与珍重,需要持之以恒,只要有恒心,才能叫娘娘重新将心门打开,叫她能够直面自己依旧对陛下有感情的那颗心。”
当然,得花多少时间就不是谦侯大人说了算了。
起码得个十年八年,熬到陛下驾崩也看不到那一天也说不定啊。
谦侯大人今日依旧在嘴上甜蜜其实压根儿都不走心。
不过这一席话,却仿佛将皇帝给解救了。
“不过陛下若等不及娘娘回心转意,再去宠爱别人,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会令皇后的心门更加紧闭,只怕如今的举案齐眉都要失去也说不定。”
霍宁香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就将今日的纠结全都忘记,依旧三宫六院,与皇后娘娘相敬如宾,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就带着几分不在意地问道,“是谁说娘娘心里没有陛下的?”
“赵妃说的。”皇帝就直爽地出卖了赵妃娘娘。
霍宁香就笑了。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流光闪过。
“原来是赵妃娘娘。”
“阿香觉得怎么了?”见他仿佛对赵妃不以为然,皇帝就急忙问道。
“外臣怎能随意评说后宫妃嫔?方才臣指摘皇后,已经是逾矩,更不要提赵妃娘娘。只是赵妃娘娘的心胸一向宽阔,甚至为了陛下,愿意将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给举荐给皇帝,温柔顺从从不嫉妒争锋,在这后宫之中安分守己,将同样得到陛下宠爱的嫔妃们当做亲姐妹。这样高雅,如此疏阔的心胸,臣怎么可能对娘娘不敬。”
作为南朝旧臣,谦侯大人一向刷地是维护前朝皇族的忠诚路线,此刻还帮赵妃给吹了一波。
只是皇帝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是了,赵妃口口声声皇后对皇帝的嫔妃不在意,是心里没有自己。
可是她怎么还把自己的侄女儿领到宫里来,时常叫他宠爱,从不嫉妒?
还温柔顺从?
这可跟皇帝之前看见的那张扭曲愤恨的脸完全不一样儿呀。
只怕他爱妃心里,皇帝陛下的存在也是有限。
“难道陛下是在怀疑赵妃娘娘对陛下的忠诚之心?陛下,”霍宁香就轻叹了一声,见皇帝默默地看着自己,和声笑道,“陛下当年亲手将娘娘从落魄的阶下囚之中救起,难道娘娘会不知感恩?只怕无论陛下对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伤了娘娘的心,可是若是臣,哪怕是为了当年陛下对自己的维护,也绝不敢怨恨陛下的。”
他温煦如春水一般的眼中潋滟生辉,一片的光彩浮动。
皇帝却觉得更糟心了啊。
赵妃那明晃晃是在怨恨他,他又不瞎。
原来赵妃还不知感恩。
皇帝突然就觉得自己搞不懂女人了。
“朕这么多年,难道对她还不好?”虽然是不愿对霍宁香说这些叫自己郁闷的事儿,可是皇帝还是忍不住了,就反手握着霍宁香微冷的指尖儿叹气说道,“这世间有几个如阿香一样只知道感恩的心呢?当年朕救了她,封她做贵妃,甚至与她有了七皇子,只要她愿意扎根北朝,日后做个富贵悠闲的王太妃,这多好?更何况朕跟阿香你说句心里话儿,朕当初又没有骗她委身与朕。”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怎么赵妃眼里他成了负心汉?
“朕也没说要立七皇子做太子,可你不知道,打从封了太子,她就疯了!”
“果然如此,那真是令臣意外。”霍宁香就不预备给赵妃再说好话儿了。
好话儿说得多了,叫皇帝以为自己跟赵妃捆在一条船上,灭了自己可怎么整?
他还得看着阿萝和阿妧成亲生子呢。
“所以这女人呐,算了,赵妃的心,朕也是明白了。虽然没有想到,可是阿香朕跟你讲,明明朕当年很喜欢她,如今她突然变了嘴脸叫朕心里很不痛快,可是这件事儿,朕之前最难受的竟然不是为了她,而是因皇后对朕的心。”
皇帝面对换了一个人似的赵妃,半点儿都没有“你竟然欺骗朕感情!不是人!两面派!”这样的愤怒和心都被撕裂了啥的感情,只有一点点的难堪与不悦。
叫他更难受的是以为皇后不再喜欢他了。
霍宁香就微笑聆听,并不说话。
皇帝这纯属活该。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最后什么下场都活该。
他的这份安静倾听,叫皇帝觉得心里很舒坦。
皇帝也是人,也不能总把心事给憋着不是?
“朕觉得阿香你说得对,皇后的心……朕要用真心来感化她!”皇帝郑重而坚决地说道。
皇后娘娘就遭了罪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天宁国公夫人来宫里给皇后请安,顺便带着一只最近蔫搭搭没精神,显然是叫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给虐完了的十姑娘。
皇后也顾不得在阿妧的面前了,就握着妹妹的手皱眉说道,“天天在我的面前晃,献殷勤,晚上来了我这宫里,我说叫他去别的宫中去睡,他就宁可睡在我宫里头的偏殿去,还……”皇帝陛下也不知跟谁学的眼泪汪汪甩尾巴,可怜巴巴地问,“皇后想要赶朕走么?”
皇后要疯。
这要是叫皇后知道是谁在背后进了谗言,非弄死这奸臣不可!
“难道叫陛下去宠爱别的嫔妃?如今赵妃失宠,陛下若宠爱别人,叫我说,还不如住在姐姐的宫里。”
“你该明白,如今我对陛下已经……”皇后在就对皇帝没啥感情了,这年头儿可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叫皇后说,破镜重圆,这简直就是笑话。
谁家的破镜子再合在一块儿,那也得有大大的裂缝儿是不是?而且只怕下一回碎得还快。既然皇帝早年那么宠爱过南朝公主,早就忘记自己苦等他多年的艰难,那皇后如今也懒得再回头去迎接皇帝的这份重新燃烧的狗屁真爱了。
她就笑了笑。
宁国公夫人见她对皇帝是真没感情了,就给出了个主意。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想法跟姐姐参详,只是还得姐姐与太子妃定夺。”见皇后看过来,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如今太子已经封了,可是往后那么多年的时光,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呢?”
见皇后一愣,她就和声说道,“太子妃与太子并肩一路走过来的,吃过的苦也不少。”古往今来,变心的男人少了不成?宁国公夫人不是去怀疑太子的忠贞,可是也得想想往后是不是?
“太子妃正有孕,照顾几位皇孙也很辛苦,不过这做娘的,孩儿在自己眼前心里也稳当,不如将大皇孙给送到宫中来,叫两个小的承欢太子妃的膝下,至于大皇孙……”
大皇孙是太子嫡长子,说起来,只要长大了不出差错儿,就是未来的储君。“一则大皇孙养在宫中皇后的膝下,越发名正言顺,地位不可撼动,也是给太子妃与唐国公府吃一颗定心丸。”唐国公府正准备联姻林家三房,因此宁国公夫人就越发对太子妃用心了。
哪怕是为了林家,她也要确保太子妃与大皇孙的地位独一无二。
这只怕也是唐国公那老头儿为什么愿意叫女儿联姻林家的缘故。
不然当真以为是跟林四公子一见钟情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皇后对太子妃一向疼爱,就微微颔首。
太子的确对太子妃不会动摇,可万一着了谁的道儿,或是往后有个万一呢?
“另一则,娘娘照顾皇孙,陛下难道还能跟娘娘睡一块儿?”
“叫他一个人睡?”
“叫陛下和大皇孙睡,祖孙同乐,陛下对大皇孙的感情也会不同。”
且大皇孙得皇帝的照顾,那往后谁敢动他?
皇后就觉得妹妹当真聪明得很。
“到底是你,不然谁会有这样的主意。”她感慨地对妹妹笑着说道,“当真是除了我心中的一块心病。”
抖着耳朵默默偷听的十姑娘没良心地给皇帝陛下那本就不大光明的前途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叉叉。
完了。
都成了心病了。
看来这皇帝要完。
☆、第220章
阿妧觉得皇帝十分可怜。
这眼瞅着是要白干一场的来的。
不过她对皇帝也没啥同情的。
这年头儿,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从前皇帝对皇后多少疏远, 那如今皇后不侍候了, 也不算什么不是?
“为什么叫大皇孙入宫呢?”宁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性子,阿妧觉得母亲这一回在皇后的面前有点儿说多了。
她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十分好奇, 宁国公夫人就笑眯眯地垂头摸摸一脸茫然的闺女的小脑袋说道, “大皇孙不过是个缓冲罢了, 不然皇后的性子虽然温和, 却一向都十分刚烈。陛下缠得紧了, 许皇后就要不耐烦。若当真露出点什么, 就坏了与陛下之间这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若大皇孙进宫, 皇帝多少会将注意力专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 也缓解了和皇后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
这才是宁国公夫人真正的目的。
伤了皇帝的心倒是没啥,若是这时候叫人趁虚而入,那就坏了。
这宫里先给皇帝做知心人的还少了不成。
哪怕是已经封了太子, 可是还是不能放松了警惕。
如今宁国公夫人才明白世间有句话说的好。
这世上什么地位最令人感到安全?
皇太后哇!
“原来如此!”阿妧顿时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宁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儿, 这才一块儿回去了。果然过不了几日,太子妃就亲自将大皇孙给送到了宫里去,听说对于东宫少了一个混世魔王都幸福得要流眼泪了, 太子妃一向是个聪明人, 自然知道这样做对大皇孙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宁国公夫人听了也一笑置之,阿妧就听说谦侯又入宫了一趟,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玩儿命训练孙子,不大去叨扰皇后了。
阿妧就知道了。
感情之前怂恿皇帝围着皇后转圈儿的是她伯伯。
一想到皇后提起奸臣时的咬牙切齿, 十姑娘就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显然谦侯大人发现自己又拍在了皇后的马腿上,忙不迭地进宫将此事给兜了回来。
阿妧就觉得很有趣儿,虽然偷偷儿笑人家霍美人儿有些不大地道,可是她还是躲在家里笑了两天。
她觉得霍宁香忙碌起来,或许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么多伤心的事情了,因此想了想,一天就带着自己漂亮的棋盘走去寻霍宁香下棋,见俊美逼人的漂亮男人就坐在之前的那张竹椅上,道骨仙风,仿若离世的谪仙,十姑娘就厚着脸皮走过去对霍宁香笑嘻嘻地说道,“好几天没有见到伯伯了。伯伯寂寞么?我陪伯伯下棋好不好?”
她就用一种很孝顺,很贴心的表情说道。
美男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一番好心的小东西。
小东西已经翘尾巴把棋盘摆在桌子上了,回头,目光炯炯。
“就下一盘。”霍宁香心中长叹了一声,决定舍命陪君子。
只是这付出得太大了,当十姑娘心满意足地趴在霍宁香的身边数着自己棋盘上那密密麻麻的棋子儿的时候,谦侯大人已经拿修长优雅的手捂住了自己半边俊美苍白的脸,掩饰着自己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许久,他侧身咳嗽了两声,这才摸着这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小姑娘温声说道,“比从前更进益了些。”从前不过是能叫人看了呕血的棋艺,如今都进化成杀人不见血了。
美男子觉得自己最近都不能入宫了。
不然再跟同样与时俱进与小姑娘一块儿进步了的皇帝下一盘儿,他没搞死赵妃和恭侯府,只怕自己先要去见了阎王。
“伯伯,要不往后咱们一块儿切磋?我胜得侥幸呢。”十姑娘的尾巴明明翘上了天,却还是伪装谦虚地说道。
“你去和陛下切磋。你们都是这世间棋艺最为精妙的高手,与旁人过招,只会叫你们的棋艺不能寸进。”
霍宁香努力叫这俩互相祸害,别再伤害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了。见阿妧信任地对自己点了点小脑袋,他就笑眯眯地问道,“今天怎么想到了我?怕我寂寞?”他孑然一身,又背负那样痛苦的过去,叫阿妧担心一下,却叫霍宁香的心里更熨帖了几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扭着小身子装作没听见的小姑娘。
“你来。”他就拉着阿妧往后院儿去。
阿妧亦步亦趋地和霍宁香一块儿来到了后院儿的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走进去,她就见两排的房屋都用大锁落了锁,却见霍宁香径直拉着她走到了正中央的那个屋子,拿随身的钥匙打开,推开了这沉重的红木大门,阿妧一下子就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惊呆了。
她呆呆地在五光十色的宝光之中走到了屋里头,就见这屋里头到处都放着珍贵的宝石古董,什么传说中的玛瑙碗,玉佛手,甚至都不能在这屋儿里排上号。她走到了一处三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前头,揉了揉眼睛,回头去看霍宁香。
她伯伯可真是个能攒家底儿的呀。
不过这可跟美男子的人设有些冲突哇。
美男子不都是喝花露水儿长大的,两袖清风来的么?
“喜不喜欢?”霍宁香从地上捡起一个被随意丢着的描金紫檀木匣子,打开了,却见里头是很多漂亮的珠子。
这世上都有一句古话,叫做人老珠黄,就是说时间久了珍珠都会褪色变得不温润了,可是阿妧却见这匣子上灰尘厚厚,也不知是放置了多久的匣子里头的珠子,又大又漂亮,还流动着叫人心里喜欢的光。霍宁香就这么随意地把匣子塞进阿妧的手上,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叫她往四处看。
“往后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给你和你姐姐做嫁妆。”
这个院子显然是霍宁香装财物的库房。
阿妧就想到那落锁的两排房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要,留给伯伯。”
“我一个人住,要这些做什么?”霍宁香就失笑了。
想当年南朝覆灭,谦侯大人正经趁火打劫,带着几分被自己的人格魅力降服了的小伙伴儿去抢了几个外人鲜少有人知道的南朝皇族的库房。
当然,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霍宁香知道,自然也是因想当初美青年进出宫廷的时候很讨大家的喜欢,总是有人露出一星半点的,他抢了不少的东西,不过是不想将这些南朝的东西留给那贪生怕死的家伙们献给北朝皇帝妄图继续荣华富贵罢了。
当初他和几个伙伴分润,因眼光好,金银都留给了一心想要发展南朝劫匪事业们的小伙伴儿,自己却将这些稀罕贵重,非勋贵不能得的东西给留下。
他本想留给阮氏。
可是却没有想到,如今要留给的是阮氏的两个女儿。
真是物是人非。
霍宁香面上笑容依旧仿若春风,叫人看不出深浅。
“就算是伯伯不需要,我也不能要伯伯这样半生积累下来的血汗钱。”阿妧就拉着霍宁香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连嫁妆都能给我想到,我真高兴。可是我不能拿伯伯的东西。若是伯伯真的想给我添妆,就给我一点点就好了。若是想要给我太多,那我就一点点儿都不要了。”
阿妧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小脑袋蹭蹭霍宁香泛着香气的衣襟,只觉得自家伯伯活得太精致了些。
不然换了十姑娘,可不知道今天天气晴朗该配什么样的衣裳,熏什么香。
弹琴仿佛还得焚香净手,这可真是……
直接小爪子上去拼命地扒拉不就行了?
阿妧就觉得她家美人伯伯真是个龟毛的人。
“而且……”若霍宁香日后想要娶亲生子了,她带走了霍宁香的家产,又算什么事儿呢?
“我这一生既然都不会再喜欢另一个女子,那么就不会再成亲。”霍宁香见阿妧抬头看着自己,就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得到的,是我和长平之间的孩子。我没法爱上除了她之外的女子,也无法爱上除了她生下的孩子之外的任何子嗣。既然这样,我何必去耽误那些女子与孩子。生而不养,娶而不爱,这都是最无耻的事情。”
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见阿妧看着他仿佛很难过,就笑了。
“多来陪陪伯伯就好。”
“我会和伯伯在一块儿的。往后等我跟靖王殿下多生几个团子,都带来跟伯伯一块儿玩儿。”
“你想得可够远的。”霍宁香突然抽了抽嘴角。
小姑娘看着怯生生的,这一张嘴就是豪言万丈啊!
还多生几个……
“那可不。我还想了,第一先生个男孩子,他可以做大哥哥,护着下头所有的弟弟妹妹,然后生一个漂亮的小丫头,那我一定很爱很爱她,叫她做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再随便生生就好了。”
阿妧就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红着脸说道,“还得胖嘟嘟的,叫我家殿下先过过瘾。伯伯你不知道,其实我可忙了,人生规划必须做好。”她翘起了自己的大尾巴,霍宁香就笑着听了,见她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忍笑说道,“规划得不错。”
这小东西,总是叫人开心。
他心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阿妧轻叹道,“妧妧,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欢喜。”
他颠沛流离半生,如今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家人。
顿了顿,霍宁香就看着阿妧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葬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正板着手指头数数儿,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生七个八个的小姑娘不由呆呆地抬头说道,“自然是要在家中的祖坟了。伯伯放心,林家里头,只要是为林家生育过子嗣的,不论正妻还是妾室……当然也真没啥妾室。”
除了南阳侯这奇葩,林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南阳侯这种妾室庶女满院子乱窜的,叫她说她生父若论妾室数量庶女数量,也算得上是林家翘楚了。
不过偶尔林家也有一两个妾室的,谁家还没有个糊涂人咋地,也都埋在了祖坟里。
阿妧是阮姨娘亲生,宁国公夫人也不忌讳这个,从前每年还叫阿妧去给阮姨娘上个香,烧点儿纸钱什么的。
“伯伯想去看望么?”阿妧就问道。
霍宁香就垂了垂眼睛,微微点头。
“那姨娘一定会很开心。”阿妧不是不想管阮姨娘叫母亲,可是她的母亲却已经有一个宁国公夫人了,到底阮姨娘已经过世,若她口口声声说带霍宁香去看自己母亲的坟头儿,那到底是阮姨娘的坟头还是宁国公夫人的坟头呢?
这多少有些忌讳的意思,因此她就努力将阮姨娘和宁国公夫人给分开。反正她心里是将阮姨娘当做自己的母亲的,这样儿也就足够了。
“过些时候,你带我去瞧瞧。”不过因去人家的祖坟,总是要知会人家一下,霍宁香就决定亲自跟宁国公提一提。
宁国公一向拿霍宁香当仰慕的人看,且他是软姨娘的表哥,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因此阿妧就与霍宁香约定好,等过些时候就一块儿去给阮姨娘上香。
霍宁香仿佛对于去给阮姨娘上香很看重似的,只是阿妧想到霍宁香说过,到底两个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也就释然了。
倒是林三老爷知道霍宁香要去看阮姨娘的坟头儿,就将阿妧给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来了,就叫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皱眉问道,“这么突然想到去上香?”他心中总是对霍宁香充满了警惕,唯恐霍宁香一时说出些叫大家都没法儿接受的旧事来。
阮姨娘当年的来历,如今林三老爷想到了都觉得头疼。
他都觉得南阳侯一定是疯了。
只是看着阿妧懵懂天真的样子,他就叹了一口气,舍不得说她。
“什么时候去,我陪你去。”他就对阿妧努力温声说道。
“三叔你多忙啊?”
“再忙也抽得出时间。”林三老爷顿了顿就对阿妧说道,“多几个长辈带着你,也有对你姨娘郑重几分的意思。”
说起来,若不是阮姨娘死得早,那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个女儿如今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个女儿就要嫁到靖王府去做靖王妃,这哪里是平常的妾室?说起来有这么两个女儿,简直都能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了。只是若阮氏活着,阿妧也没有机缘……
林三老爷就突然皱了皱眉。
若是阮氏活着,只怕阿妧也得记在宁国公长房的名下。
“三叔?”阿妧就试探地看着她家脸色阴沉不定的三叔。
“麻烦。”林三老爷就皱眉冷冷地说道。
“哈?!”
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可懂事了。
“没什么,没说你。”林三老爷摆了摆手,却跟阿妧约定好了去给阮氏上香的时候带着自己,他并不在意在自家祖宗的坟地里走一圈儿,反正在大理寺卿的眼里,活人死人一个样儿,都是一家人不是?有什么可忌讳的。
可是这一次却惹怒了一个人。正是阿芝。
她觉得晦气。
不过更叫八姑娘恼火的是,她明明已经脚踩阿宁要去做锦乡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是阿宁,阿宁太过分了。
整个追求者,殷勤得天天鞍前马后地服侍,已经是正经的侯爵,都不必叫媳妇儿为了个侯夫人的名头就苦熬几十年。
更可恶的是,这他娘的还是个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