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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1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01章 401


    是夜,墨竹在林思慎的吩咐下,张罗着在林思韬的院子里摆上了座椅,又端来几碟可口的下酒菜。


    趁着林将军尚未到场,林思慎便与林思韬先落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了几句。


    没等一会儿,林将军就提着几坛酒姗姗来迟,林思慎和林思韬不约而同的起身迎了过去。


    林思韬接过林将军手中提着一坛酒,凑到近前嗅了嗅,面露讶异随口问了句:“父亲一向喜饮烈酒,怎得今日还特意绕去东市买了两坛柿子酒?”


    林将军先是看了眼一旁低垂着眉目的林思慎,而后轻咳一声偏开头去,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慎儿她身子骨弱,喝些果酒也不至伤身。”


    林思韬今日心情不错,听林将军这般说竟是一挑眉,半是感慨半死戏谑道:“当真难得,父亲也知心疼慎儿了。”


    许是念及过往心下惭愧,林将军闻脸色微微黯淡了些,一旁的林思慎见状急忙搭腔,语气轻松的揶揄起林思韬:“大哥难不成是皮痒想讨父亲打了?竟敢调笑父亲。”


    林将军也不想坏了气氛,接过话没好气的白了林思韬一眼,轻哼一声道:“他如今是翅膀硬了,为父哪里还打得动他。”


    林思韬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似乎失了,便也顺着话俯身,笑声奉承道:“哪里的话,父亲老当益壮雄风不减,若父亲想管教孩儿,只怕孩儿是插翅也难逃。”


    调笑几句后,气氛瞬间融洽。


    好酒上桌,林将军率先落座,林思慎和林思韬跟着坐下,先是各自替林将军斟上一杯酒敬上。


    两杯酒落肚后,林将军开怀不少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他望着陪伴在身侧的一双乖巧儿女,心中一片柔软。


    恰逢今日月色皎洁,院内又有徐徐秋风,三人就这么坐在树下,闲适惬意的敞开心扉痛饮。


    酒过三巡,林将军和林思韬眉飞色舞的提及当年他们父子三人齐上阵,打的寮军闻风丧胆的威风事。


    那时林思慎尚未出生,自然是插不上话,她在一旁唇角含笑的静静听着,手上捧着酒坛不停的往林将军杯盏中斟酒。


    提及那段往事当然也绕不开林思略,当听到林思韬说起二弟时,林将军顿时沉默了,他脸色黯然的紧握着酒盏,仿佛要借酒浇愁般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往肚子里灌。


    林思慎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仍旧不停的替林将军斟酒,而一旁的林思韬察觉林思慎似乎是有意要灌醉林将军,他虽不知林思慎这是何意,不过也没出手阻拦。


    就这么被灌下肚好几坛烈酒,林将军逐渐身形摇晃眼神迷离,动作也跟着迟钝了不少,神色多了几分醉意。


    似乎是见时机差不多了,林思慎面上神色一肃,放下手中的空酒坛,深吸一口气后望向林将军,小心斟酌着字句道:“父亲,其实今日孩儿与大哥想向父亲坦白一桩事,一桩瞒了父亲许久的事。”


    酒意上头,林将军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他并不知晓自己将会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懒懒散散的抬眼扫了眼前的儿女,打了个酒嗝问道:“你们要向为父,坦白何事啊?”


    转眼已是深夜,院内的桌边满是狼藉,许多空了的酒坛摆在地上,还有被摔碎的酒盏碎片零散各处,泼洒在地酒液还未干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林思慎与林思韬二人合力,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林将军拖到了床边,安置他躺下歇息。


    就在林思慎替林将军夜好被角想要起身之际,林将军突然伸手紧紧的攥住林思慎的手腕,力道之大,痛的林思慎忍不住蹙眉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林将军紧闭着双眼,面上噙着一丝释然开怀笑意,眼角却隐隐有泪痕未干,他并没有意识,只是抓着林思慎的手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句。


    “儿啊,爹对不住你。”


    待听清他说些什么后,林思慎神色一怔停下了挣扎,可很快林将军抓着她的手便松开了,又含糊的喃喃几声后,就翻身沉沉睡去了。


    一旁的林思韬望着睡去的林将军,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父亲醉的如此厉害。”


    林思慎神色凝重的盯着林将军,咬了咬唇角,伸手摸向袖中藏着的兵符,头也不抬的低声道:“大哥,今夜就劳烦你照料父亲了,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林思韬答话,林思慎就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开,林思韬蹙眉望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后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林思慎匆匆走到院子门口时,林思韬追上前去出声叫住了她。


    “慎儿。”


    林思慎脚步一顿,站在院门前缓缓回过身来,瞧见林思韬就她身后几步远,沐浴在月色下的俊朗面容上,挂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林思慎垂眸,轻声问了句:“怎么了大哥?”


    林思韬摇了摇头,迟疑良久才自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你多加小心。”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太轻,林思韬又踌躇着补充道:“慎儿,大哥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你要做什么,大哥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林思慎闻怔了怔,紧绷着的面色逐渐柔和了起来,她重重点了点头,露齿一笑道:“我知道了大哥。”


    林思韬松了口气,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林思慎离开:“去吧,这儿有我在,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告别林思韬后,林思慎回到竹院,她将从林将军身上偷换下的兵符藏在书房暗格之中,然后换上了一身夜行服,趁夜离开了将军府。


    虽有依仗虽有把握,可林思慎心下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


    二皇子剑走偏锋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正所谓狗急跳墙,一个被快被逼疯的皇子会做些什么,就连林思慎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二皇子本就对林思慎极为不满,尤其林思慎还在四皇子府上待了好几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二皇子一无所知,只怕以他的疑心,会对林思慎更加的怀疑。


    但凡他不安计划行事,林思慎此行只怕是危险重重,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只能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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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2章 402


    此行来见二皇子,林思慎发觉二皇子身旁的护卫增多了不少,不过一个个小小天井就站着七八个神色肃穆的持刀护卫,更不论暗中还藏了多少人。、


    从林思慎进门的那一刻起,那些护卫就不约而同的转头直勾勾的顶着她,指腹悄无声息的按在剑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出鞘。


    二皇子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尤其是私下面见林思慎这等事,生怕太过张扬惹人怀疑,通常都是身穿便服,身旁至多带上两三个护卫,趁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着实有些罕见。


    林思慎跟在开门的老妪身后,在一众护卫们的虎视眈眈之下,垂着头一不发的穿过了天井,径直来到了后院。


    才一踏过门槛,早就等候在此的刘策就迎了上来,他面无表情的在林思慎跟前站定,一句客套话也没说,就开门见山道:“殿下已在厢房等候多时,还请林大人随我即刻移步厢房面见殿下。”


    见刘策这般,林思慎便也没开口,点了点头和随手扯下蒙面巾塞入袖中,在刘策的领路下,跟他一同进了厢房。


    厢房内只点着一支烛台,光线有些昏暗,林思慎一进屋就瞧见了桌边的二皇子,他正一动也不动的端坐着,摆在他面前的烛台火光忽闪,映照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莫名中透出一丝阴冷诡谲的气息。


    林思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俯身行礼:“下官林思慎见过殿下。”


    话音落下后,二皇子迟迟没有开口,林思慎不敢起身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隐隐中察觉到二皇子似乎抬起头来,如利箭般冷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打量。


    身后的刘策缓缓关上了房门,伴随着木门合拢时发出的刺耳吱呀声落下,房内彻底的陷入了一片压抑死寂之中。


    林思慎垂着头一动不动站着,虽说她心底有些忐忑,不过到底是有恃无恐,不管怎么说她对二皇子都还有用,想来二皇子应当不会对她下手。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林思慎脖子都有些酸了,二皇子才终于开了口,冷冷吐了三个字:“起身吧。”


    “多谢殿下。”


    林思慎闻站直了身子,不过仍是微垂着头,没有直视二皇子。


    二皇子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道了句:“林大人好大的架子啊,带着满身的酒气让本王在此苦等了你半个时辰。”


    因要灌醉林将军从他身上偷换下兵符,林思慎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因此晚来了半个时辰,也就让二皇子在这多等了她半个时辰。


    二皇子本就对林思慎失了信任,林思慎今日才从四皇子府上离开,二皇子不知二人私下密谋了些什么,可是要暗中结盟联手对付自己?


    这些年林思慎虽说替他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可那也是在他的胁迫下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就与四皇子勾搭成奸了。


    二皇子原以为林思慎只是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可这棋子已经慢慢失去掌控,隐隐有跳脱棋局的迹象,此等人若是留着,恐会后患无穷。


    设局对黎洛下手时,他就想将林思慎除去,偏沈顷绾横加插手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又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可他手下那群不中用的废物压根近不了林将军的身,只能让林思慎动手,如此一来,又要让她多活上一段时日。


    对林思慎诸多不满,今日又被怠慢,二皇子对林思慎可谓是恨上加恨,不过兵符尚未到手,他也只能继续忍耐。


    林思慎佯装惊色,忙不迭惶然解释道:“还请殿下恕罪,下官今日收到密令一刻都不敢耽搁,可临出府时却被父亲他老人家拦下。父亲近日心思烦闷,要下官陪他小酌几杯消愁解愁,殿下也知他的性子,若下官执意要走,他恐会刨根问底,下官不得已这才”


    听林思慎提到林将军,二皇子眸光微微一闪,他而后一拂袖沉声道:“既有缘由,本王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林思慎俯身喟然道:“殿下如此宽厚,下官着实惭愧。”


    二皇子有些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也懒得与林思慎绕弯子,径直开口道:“林思慎,本王今日叫你来是有事交给你办,你不必跟本王闲扯其他。”、


    到底是说回正题了,林思慎神色一肃,正色道:“殿下尽管吩咐,能替殿下分忧,无论是何事下官都义不容辞。”


    “稍后本王自会与你详说。”


    二皇子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而后冲着垂手站在门边的刘策使了个眼神,刘策当即心领神会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而后当着林思慎的面打开。


    木盒之中装着一粒鹌鹑蛋大小的白色药丸,嗅不出什么味道,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见林思慎盯着药丸发愣,二皇子饶有兴趣的抬手撑着额角,而后盯着她拂袖做请状,笑吟吟道:“林大人,请。”


    林思慎盯着药丸觉得头发发麻,心下暗嘲这些人就没了别的招式了吗,不是用她亲近之人的性命要挟,就是想要下毒控制她,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招。


    一脸茫然的看了刘策一眼,又看向二皇子,林思慎犹豫着指着木盒中的药丸问道:“殿下,不知这究竟是何物?”


    二皇子闻笑而不语,反倒是刘策接过话头,面无表情道:“林大人不必问,只管吃下就是。”


    林思慎知道自己这是逃不过,她若不自己吃,只怕要等人塞进去了,可她仍是犹犹豫豫好半晌也没动手:“可”


    刘策眉头一蹙,冷哼一声讥讽道:“方才林大人不是说只要是殿下的吩咐就义不容辞?怎得殿下让大人吞一颗药丸,大人就如此犹豫?”


    “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林思慎挽起袖子,抬手拈起木盒中的药丸,打量了好几眼后面露难色道:“先生,这药丸着实有些大,可否将它掰碎吃下?”


    刘策轻轻摇了摇头,沉声提醒道:“草民奉劝林大人莫要弄破药丸,还是完整吞下为好。”


    刘策的话外之意林思慎还是听得出的,只不过在刘策和二皇子的注视下,她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将药丸塞进嘴里,硬逼着自己将药丸给咽下去。


    那药丸足有鹌鹑蛋大小,既难吞咽也难动马脚,也不知二皇子是不是刻意为之,总之林思慎吞了许久倒是吞下去了,只是觉着喉咙一阵生疼,像是吞了火炭下去似的,难受的紧。


    林思慎吞下药后面色发白,几欲作呕,二皇子和刘策看戏似的顶着她,两人面上皆是挂着戏谑的冷笑。


    而林思慎却在心中暗骂了二皇子几百遍,这二人实在阴损,他日若有机会,她非要逼着他们生吞下一颗鸡蛋不可。


    见林思慎吃下了药,刘策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林大人方才吞下的药丸,外边是一层特制的蜡纸,确保三日之内不会融化,而内里则另有乾坤。”


    不用想都知道里头是什么,林思慎面如死灰长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四皇子道:“为表忠心,下官已经药吞下了,殿下就开门见山吧,究竟要让下官做什么?”


    二皇子端起茶壶自斟了一杯茶,面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望着林思慎悠悠道:“本王要你父亲身上的半块兵符。”


    林思慎闻惊的面色一白,可心下却是一喜,她今日来此就是等二皇子这句话,且兵符她已经到手了,只需再等上两日将兵符送到二皇子手上即可,诱其入局。


    “偷盗兵符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殿下这是在为难下官。”


    “你只有三日的时间,若是不想死三日之后你将兵符奉上,本王自会给你解药。”


    二皇子冷冷撂下了一句话,就摆了摆手起身走到窗边站定,没再开口。


    而一旁的刘策则是乘机从袖中又摸出了几封书信,塞到了林思慎手中,低声道:“林大人,这也是殿下特意给你准备的大礼,你好好权衡吧。”


    林思慎犹豫着打开了书信,书信上的字迹似曾相识,她似乎见过但并不是很熟悉,而写着的内容像是一个寮国细作在晋国探听到的军情布防,甚至还有谈及威远将军府的内容。


    刘策观察着林思慎的脸色,低语着提醒道:“这字想来林大人应当认得,若是林大人认不得就拿回去给林大公子或是林将军瞧瞧,他们一定认得。”


    经由刘策这么一提醒,林思慎终于想起来了,她快速的将书信收入袖中,而后恨恨的盯着刘策,咬牙切齿般的从齿缝中吐出了一句话:“这果然是一份大礼啊。”


    刘策闻偏头看了眼窗边负手的二皇子,而后笑了笑,徐徐拱手道:“林大人慢走不送,草民三日之后恭迎大架。”


    林思慎脸色苍白,看上去万念俱灰,她颓然的闭上眼,自嘲般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下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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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3章 403


    从刘策处离开后,林思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待走远后她寻了个僻静角落,取出了刘策交给她的书信,借着吹亮的火折子和微弱的月光,粗略的又扫了眼书信的内容。


    其实方才在刘策的眼皮子底下,林思慎一眼就认出了这信上的字迹,正是她二哥林思略的亲笔,她不过是装作困惑罢了。


    想来这应当是当初林思略失忆时,在寮国丞相的指使下混入晋国,刺探回禀情报的来往书信。


    稍加思索后,林思慎用火折子点燃了书信,火舌贪婪的在她指尖跳跃,她的面容在昏黄闪烁的光亮下忽明忽暗,神色却不见丝毫忧虑。


    林思慎正等着二皇子让她盗取军令,如今军令被她偷换在手,只需静静等上两日,再乖乖听话把军令交到二皇子手上即可。


    自以为没了后顾之忧,二皇子才会安心的发兵京城逼宫造反,如此一来他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被二皇子胁迫多年,林思慎一直暗自隐忍至今,倒也不差这么最后一回。林思略这看似通敌的书信,其实压根就威胁不到林思慎,她料到会有今日,因此早有了应对之策。


    而至于她吞下肚的蜡丸,只怕就算她乖乖把军令交给二皇子,刘策也不一定会将真的解药交给她,正好借机杀人灭口,免得林思慎泄露风声,坏了他们的大事。


    所以林思慎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将蜡丸给吐出来。


    若有所思的回到将军府,林思慎一推开房门就瞧见正温着茶等她回来的墨竹,她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墨竹,想问问她有何法子能将自己肚中的蜡丸完好无损的取出来。


    墨竹听闻此事又急又气,林思慎才在四皇子那吃了苦头,好不容易平安回府,这才不到一日又被二皇子喂了毒。


    纵使恨其不争,墨竹还是先给林思慎把了脉,不出所料林思慎的脉息并无异样,毒药被蜡丸包裹的严严实实,尚未在体内渗透,她此时自然无恙。


    最为棘手的是,墨竹并不知林思慎吞下的究竟是何毒药,所以压根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她眉头紧蹙来来回回的询问着细节。


    可关于蜡丸之中有何毒药,刘策半句没提及,被蜡丸裹住,林思慎压根嗅不出气味,就更别说尝出味道来。


    墨竹急的团团转,林思慎倒是临危不变,不慌不慌的褪下了夜行衣,用清水洗漱过后,打了个哈欠径直钻入了被窝。


    见她这般,墨竹气不打一处来,她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咬着牙正色问道:“事关性命,公子怎么就半点不着急,还有心思歇息?”


    林思慎靠着床榻,抬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低声道:“反正急来也无用,我倒不如好好歇息一晚再做打算,近日疲倦的很,我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说完见墨竹神色依旧沉着,林思慎无奈耸了耸肩:“再者说不是还有两日么,咱们再慢慢想法子也不”


    这回话还没说完,林思慎便瞧见墨竹唇角一撇,眼中隐隐有泪光在打转,她当即吞下了口中的敷衍之词,安抚着半开玩笑道:“若实在没法子,你便给我喂些泻药,让它顺其自然拨云见雾。”


    墨竹偏开头去,绷着脸抿着唇低声道:“公子不必为了逗笑奴婢,而说些没用的馊主意”


    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墨竹犹豫着思忖了片刻,而后眸子一亮,转头望着林思慎道:“虽是公子出的馊主意,不过奴婢觉得倒是可以一试。”


    林思慎闻哭笑不得:“墨竹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你怎么还当了真。”


    墨竹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公子,奴婢方才细细思忖过了,既然二皇子还依仗着公子替他办事,在事情没办成之前,他自然不会让公子出事,所以那蜡丸必定封的极严密,不会轻易被挤破的。”


    “挤破”


    林思慎身子一抖,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她急忙冲着墨竹摆了摆手,又比划道:“你是不知晓那蜡丸有多大,它足有这么大一颗,我一口吞下时险些被噎死”


    听林思慎这么说,墨竹反倒更加安心了,她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林思慎:“正因如此,所以奴婢才说那蜡丸封的极严密,就是以防时辰未到毒液渗出,既然不会轻易破损,那公子为了活命,就忍着委屈吃些苦头吧。”


    本是玩笑,却无意给自己挖了坑,林思慎面露难色,又急又慌的求饶道:“不行墨竹,这万万不行,我可吃不消这苦头。”


    墨竹丝毫不为之所动,正色道:“若公子执意不肯,那奴婢也别无他法,只能将此事告知姨娘,求她想法子替公子解毒。”


    席浅如今正在九王爷府上,若墨竹真去找了席浅,恐怕这事就瞒不住沈顷绾,如今她尚在养伤,林思慎怎忍心让她再为自己担忧。


    墨竹正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才以此逼着林思慎同意一试。


    林思慎耷拉下脑袋,闭上眼幽幽长叹了口气,纵使百般别扭万般不情愿,还是不得已的答应试试:“既然如此,我答应就是。”


    墨竹是有分寸的,也知晓林思慎的身子骨弱,所以她特意改了方子,为林思慎量身调配了一款药效温和了不少的泻药。


    当夜,林思慎就不情不愿的被迫喝下了掺着泻药的茶水,又惊又恐的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她一边暗骂这是个馊主意,却又静静等着药效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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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4章 404


    平日不见人,今日难得人在府上,柳卿云一大早就跑来寻林思慎。


    她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想着她们母女二人许久未曾谈心,来找林思慎说些体己话,也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与沈顷绾的近况。


    才一踏进院门,柳卿云就正巧瞧见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林思慎,她身上穿着的亵衣有些凌乱,脸色发白的捂着肚子,也不知对着守在门外的墨竹嘟囔了一声什么,就急匆匆的往后院跑。


    “慎”


    柳卿云才抬起手来,没等打上一声招呼,林思慎就像是身后被狗撵似的,一溜烟绕过东厢跑没影了,连抬眼看她的功夫都没有。


    柳卿云一头雾水的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这是何状况,直到墨竹迎上前来请好,才茫然的伸手指了指,疑惑问道:“这一大早的,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墨竹垂眸轻声解释了句:“回禀夫人,公子昨夜着了风寒,今早起来腹痛难忍,急着跑茅厕去了,奴婢已经给公子备了药,歇息一会便好不碍事。”


    柳卿云闻幽幽叹息了一声,既无奈又有些心酸道:“瞧她这身子骨弱的,似阿娘那般年纪,也不像她这般隔山差五的染病。”


    说着说着,柳卿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垂下头去,郁郁道:“说来这事也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动了胎气,不足月份就诞下了她,她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见柳卿云这般自责,墨竹出安慰道:“夫人怎能将罪过通通往自己身上推,依奴婢看,公子受罪都怪她自个儿。哪次染病受伤不是她自个儿折腾出来的,就拿这次来说,她昨日夜里非拉着将军和大公子彻夜饮酒,酒意上头还四处闲逛,染了病痛反倒要劳烦夫人替她担忧心疼。”


    柳卿云心知墨竹这般说,不过是想让她心里好受些,可她也难得听墨竹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么多,便也忍俊不禁的顺着话头抱怨了句:“劳烦我担忧是其次,次次劳烦你照料她替她操心才是。”


    她此话一出,墨竹却恍然惊觉自己失:“奴婢并非抱怨公子,照料公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小竹,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柳卿云眉头一皱面露愠色,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乖巧老成的有些过了分的丫头,心下涌上一阵怜惜之情,她一字一句的正色道:“谁说这是你的本分,若不是你一直不答应,你早便是咱们威远将军府的小姐,是慎儿的妹妹,照料她又如何是你的本分。”


    墨竹闻垂下头去,眸光闪烁着低语道:“夫人如此抬爱,奴婢实在”


    柳卿云有些不满的打断了墨竹的话:“小竹,你别总是将奴婢挂在嘴边,也不知说了你多少次,你这孩子还总是奴婢长奴婢短,你又不是我们府上的奴仆,你是我们林家人,和慎儿一样都是我和老林的女儿。”


    如此这般的话,其实柳卿云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墨竹从未答应过,也从未改口过。


    旁人若有此机会能成为林将军的义女,成为将军府的小姐,只怕是求之不得,可墨竹偏偏恪守本分,一如既往的将自己视作将军府的婢女,从未有过半分僭越,让人实在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柳卿云望着垂头一不发的墨竹,眼中只有满满的怜惜和疼爱,她倒也并非一点也猜不透墨竹心中所想,可也正因窥见一二,才会更加心疼她。


    二人沉默良久后,柳卿云突然幽幽开口道:“小竹,其实阿浅曾与我说过,待到新皇登基动荡平息之后,她便会带你离开将军府,去游走他方行医赠药。”


    一直垂着头的墨竹听闻此话猛的抬起头来,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柳卿云,薄唇踌躇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柳卿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无奈摇了摇头,牵起墨竹的手柔声询问道:“阿浅还说,你一直都未曾应下此事,可也从未与我和老林提起过,你可是怕我与老林不肯答应放你走?”


    墨竹指尖发凉,她心中忽的涌起一阵酸涩,也不知是惊还是怕。


    柳卿云不知何时红了眼,她轻柔的抬手摸了摸墨竹的头,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不忍苛责女儿,却又止不住委屈的哽咽出声:“倘若你当真这么想,可知我何等心寒。”


    不舍让她离开是一回事,不肯放她离开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柳卿云才会心痛如斯。


    饶是一直不肯透露心事半分的墨竹,此时见柳卿云如此难过,也终于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她眸中逐渐泛起一丝泪意,薄唇轻颤开口道:“夫人,奴墨竹自记事起,便知自己不过是个生身父母都置之不理的弃儿,若非姨娘心生怜悯,墨竹恐怕不识人世便早早夭亡,蒙姨娘救命之恩,又受将军和夫人养育之恩,墨竹已是三生有幸。”


    “多年来,墨竹在将军府长大成人,将军和夫人待墨竹犹如亲女,老夫人大公子亦是待墨竹不薄,还有公子”


    “墨竹虽伴随她身侧服侍,可由小至大却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我,当初她怕姨娘教我习医是因她而为,怕我心中其实不喜,便想着法子的捣乱,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我若犯了错,她笑嘻嘻的抢着认罚,我若喜欢什么物件,她便天南地北的去寻。”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大小小的恩情,墨竹都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早已在心中暗暗许下誓,今生今世都要陪在公子身侧,福祸不离至死不弃,只有如此,墨竹才能报了将军和夫人还有公子这天大的恩情。”


    一番剖心之,墨竹的神情平静的不起半分波澜,柳卿云反倒是哭作了泪人,她将墨竹拥入怀中,神色分明悲戚失望却还是不忍苛责:“你这孩子如此聪慧,可怎么就看不透呢,所谓恩情不外乎是生分之,你若当真将我们视作亲人,又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柳卿云哽咽的话不成音,也不知是太过失望还是太过难受,她抹着泪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一句话便匆匆转身离开了,徒留下同样红了眼眶的墨竹不知所措的呆立原地。


    她感念恩情,为何夫人却为此悲戚心痛,难不成她心中所想皆是错了?


    墨竹失落的站在院中,红着眼久久也未曾回过神来。


    而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林思慎正环臂靠在墙边,也不知听了多久,不过想来答案应当从她越蹙越紧的眉头,和面上的一丝惆怅无奈间窥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写给墨竹的,本来一直想深挖书中每个人的埋藏心底的细腻情感,但是文笔不够,总是觉得浮于表面,抱歉。感谢在202110151851472021101621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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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5章 405


    柳卿云落泪奔离,徒留墨竹一人落寞矗立院中,心中思绪翻涌实难平复。


    直到身后传来林思慎一声咳嗽,墨竹这才慌忙抹去眼角的泪,面上神情迅速恢复平静,循声转头望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林思慎正穿着略显宽大凌乱的亵衣,环臂靠在廊下,清晨雾大,她的身影在白雾中朦胧了几分,却又显得身形更加单薄修长。


    许是晨雾的缘故,又许是方才哭过的缘故,墨竹瞧的有些不真切,只隐约看清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浅笑意,以及她那双黑亮干净的眸子,正带着一丝审视和思忖,远远落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间,林思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墨竹的强装镇定,而墨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垂下头去,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思慎她站直了身子,负手悠悠踱步到墨竹身旁,微垂着头望着她,笑声嗔问了句“你方才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墨竹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林思慎的问话,而是顾左右而他的回禀道“启禀公子,方才夫人来寻公子,不过听说公子身子不适便离开了。”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那娘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想着柳卿云离去前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墨竹有些恍惚的怔了几秒,而后摇头答道“夫人并未留话,离去前只嘱咐奴婢悉心照料公子养病。”


    她到底是不肯跟林思慎说真心话。


    林思慎闻蹙紧了眉头,她深深的凝视着墨竹,轻声开口道“墨竹,你”


    “算算时辰药效应当要过了,公子可有所获?”


    墨竹似有所感提前打断了林思慎的话,抬头望着她追问起。


    还没问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林思慎只能无奈长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在茅厕里受的罪,她便有些不愿提起的摆了摆手,郁闷道“哪有这般容易,到底是馊主意,又怎能指望它有奇效。”


    墨竹闻有些失望,她紧锁眉头道“若是如此,当下之计恐怕就只能去找乳娘了。”


    “也好。”


    林思慎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下来,不过她还是担忧此事会被沈顷绾知晓,便特意嘱咐墨竹“你一会儿去见见祖母,而后再去王府一趟,就说是祖母身子不适,想请乳娘去瞧瞧,万不能让郡主对此事起疑。”


    墨竹点头应下,又不免有些犹豫的问林思慎“公子当真觉得此事能瞒得过郡主?”


    “瞒不住也得想法子瞒着,她如今的处境我又怎忍心再让她替我担惊受怕。”


    其实林思慎心里也没底,沈顷绾如此神机妙算深谙人心,她知道自己会去见二皇子,也许也能猜到二皇子为确保万无一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胁迫自己。


    墨竹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道“奴婢这就着手去办。”


    说罢便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林思慎却又突然的叫住了她。


    “墨竹。”


    墨竹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时,面上还挂着疑惑的神情“怎么了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林思慎望着她,欲又止的蹙紧了眉头,不过犹豫半晌后,她垂眸低声道“罢了,等事情皆了,我再与你细说。”


    墨竹闻神情有些复杂,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望着林思慎青丝发梢那被雾气氤氲出的一层绒绒细露,迟疑半晌后,略带埋怨的轻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快去添件衣裳吧,风大露重,莫要真着了凉。”


    林思慎颔首淡淡一笑,挥了挥袖道“我知晓了,你去吧。”——


    墨竹走后,林思慎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取出藏在暗格中的兵符,她本打算出门去与黎洛见一面,可没等出门,林思韬又急匆匆的找来了。


    见林思韬眉头紧锁欲又止,林思慎也猜出了他的来意,不等他开口便率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因父亲?”


    “不错。”


    林思韬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父亲今早一起身,一人独自呆坐许久,与他说话他也不理会。等清醒过后,他就一直追问我二弟的事,好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再三确认后,他便执意要我带他去见二弟,我劝他二弟如今的身份不能暴露,还需稍事忍耐一段日子,可他实在等不了,冲着我发了脾气。”


    林思慎闻亦是一脸无奈,她叹息道“果然如此,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自责自己没有护住二哥,他虽没有提起此事,但你我都心中肚明,他从未原谅过自己。如今得知二哥死而复生,想来父亲也只是想尽早见到二哥。”


    林思略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迫切想要见到二弟,可你不是说二皇子盯得紧么?现下恐怕不是好时机,倘若让二皇子窥知二弟踪迹,恐怕二弟会有危险。”


    这事倒的确有些难办,林思慎沉思许久,而后道“现下的确不是好时机,二皇子的人盯得紧,就连你我都要避免与二哥碰面。”


    林思韬到底还是铁不下心来,他试探着问林思慎“不如还是让二弟与父亲见上一面吧,谨慎些便是,如此也免得父亲忧思成疾,他今早那急切的模样你是没瞧见,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林思慎闻在屋中踱步许久,她明白林铮如今迫切想要见到林思略的心境,可二皇子在城外部署了不少人手四处搜寻林思略,此时让他们相见恐有风险。


    一番天人交战,林思慎还是摇了摇头狠心拒绝“恐怕不行,大哥是不知如今我的处境,我一步也不能走错。”


    见林思慎这般说,林思韬当即颔首安慰道“慎儿,父亲本就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想来只要我将此事的利害耐心讲给他听,他应当不会再闹着见二弟,他只是方才知晓此事,有些心急罢了。”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大哥,稍后你去见父亲时,便将二哥如今的处境据实相告,倘若父亲仍是闹着要见二哥,你便托他将二哥还活着的事告知娘亲。”


    林思韬闻眉头越蹙越紧“告知娘亲?那这不是乱上加乱么?”


    “我反倒觉得不会。”


    林思慎摇了摇头,扶额苦笑道“我本就没想好如何让娘亲知晓此事,让父亲去与她说再好不过,父亲向来对娘亲小心翼翼疼爱有加,让他去传话,他怕是会踌躇好几日不知如何开口。”


    林思韬闻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便玩笑道“瞧你出的馊主意,我本还想让父亲先瞒着娘亲,你倒是好你就不怕父亲一回去就向娘亲托盘而出,回过味来,两人一同寻上门来找你兴师问罪,毕竟这件事你可是瞒了我们多年。”


    原本林思韬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可林思慎却突然神色一黯,偏开头轻声道“我并非有心瞒着你们,这些年来,我也曾几次想要开口,可”


    林思略见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抬手按在林思慎肩头,定定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慎儿,大哥知晓你的难处,你丝毫没有做错。父亲常年行军打仗,脾性刚烈鲁莽,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娘亲又被他娇惯多年,孩子似的心性,而我我自从断臂后就一蹶不振只顾着自怨自艾,也就委屈你一人隐忍,替将军府操持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父亲和娘亲倘若知晓你多年来的苦心,心疼都来不及,怎会真的兴师问罪。”


    林思慎闻眸光一闪,黯然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等到事情了结后,只怕就要让大哥和二哥来替父亲和娘亲操心了。”


    “你”


    林思韬起先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兀自茫然,忽见林思慎笑的一脸狡猾,这才恍然大悟,他朗声一笑,抬手便在林思慎脑门弹了一指,宠溺又心酸的叹了声“你呀。”


    “嘶,疼。”


    林思慎捂着脑门哀嚎了一声,可待林思韬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俯下身扯开林思慎的手慌忙察看时,林思慎却突然抬手,趁他不备,在他脑门清脆回了一记脑瓜崩。


    偷袭得手后,林思慎也不等林思韬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开了房门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得逞的笑语。


    “我还有事出门,就劳烦大哥待我向父亲请罪了。”


    林思韬摸了摸脑门,转身望着敞开的房门,和不远处瞬间就跑不见的身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口中还故作不满的念了句“都这般年纪了,也不见稳重些。”


    可话一说完,林思韬又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其实比起苦大仇深稳重沉闷的慎儿,这样的慎儿才更让他觉得灵动真实,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第406章 406


    出府后,林思慎悠哉悠哉的在市集闲逛了几圈,上次派黎洛杀鸡儆猴还是有用的,她身后盯梢的眼睛果然收敛了不少。


    市集上有不少伪装成商贩乞丐的罗网中人,在林思慎的暗中授意下,他们故意闹出些动静吸引注意,而林思慎趁乱甩开了尾巴,闪身进了街边小巷中,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林思慎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转了几圈,而后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小宅前,她揣着方才在集市上顺手买下的一个瓷偶,眼角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瘫在地上的老乞丐,而后上前叩响了院门。


    院门很快应声敞开了一道缝隙,林思慎侧身钻了进去,才一站定,大门就被落栓关上。


    林思慎扭头一看,只见黎洛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怀中抱着长剑,正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丝毫的诧异。


    许久未见,黎洛见她第一句话,便是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林思慎勾唇笑了笑,倒是习惯了黎洛待她如此冷淡,她握着鼓囊囊的拳头在黎洛眼前晃了晃,神神秘秘的问了句“你先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黎洛闻眉头一蹙,目光扫了眼林思慎的拳头,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冷冷吐出了两个字“无趣。”


    林思慎失望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悄摸嘀咕了一声什么,而后不情不愿的摊开了掌心。


    只见她掌心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瓷偶肥猫,看上去圆滚滚胖嘟嘟,身上的毛发雪白剔透,正半眯眼享受的舔着爪子,看上去憨态可掬颇为可爱。


    “像不像踏雪?”


    林思慎在黎洛跟前晃了晃,邀功似的挑眉得意道“我方才在集市上瞧见,觉得与踏雪分外神似,特地买来送你。”


    “不像。”


    黎洛瞥了一眼,一边面无表情的否认,一边却又伸手接了过来,握在手心端详,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了一丝浅浅弧度。


    饶有兴趣的把玩片刻后,黎洛将肥猫握在掌心,一抬眸开门见山的问道“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是要我替你做什么?”


    林思慎无奈耸了耸肩,不满埋怨道“许久未见,你就不能容我说上几句客套话?”


    黎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定定盯着林思慎,语气平静的撂下两个字“不能。”


    “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开门见山了。”


    见黎洛如此,林思慎也无计可施,只能正色说起来意“我今日来,是想托你替我办一件事”


    “进屋去说。”


    黎洛抬手打断了林思慎的话,而后下巴微微一扬,率先一步领着林思慎穿过了院子,径直走向了厢房。


    才跟着黎洛踏进房门,林思慎便听到一声咚的落地声,紧接着一个雪白的影子在窗台上跳了下来,在她眼前一掠而过,一溜烟似的钻进了床榻间没了动静。


    就在林思慎有些呆愣之际,一旁的黎洛拎起小火炉上正煮好水的铜壶,轻声解释道“秋日凉爽,踏雪爱趴在窗台嗮太阳。”


    林思慎点了点头,一拂袖坐下,笑着调侃道“你还说日后要带它去浪迹江湖,就它这胆子,只怕是连门都不敢出。”


    黎洛将温水倒入早已备好的茶壶之中,面无表情一针见血道“它只是怕你。”


    林思慎闻面上神色一僵,有些不甘心的瞥了眼床榻,却也不得不承认的嘀咕着“何止是它怕我,我也怕它呢。”


    正说着话,一股茶香扑面而来,林思慎眉尖一挑抬头看向黎洛,有些惊讶道“碧螺春?你怎知我今日会来?”


    黎洛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紧,她并未回话,只是替林思慎斟了杯茶,而后面无表情道“还是说正事吧。”


    林思慎眸光一闪,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用丝帕包裹着的小木盒,以及一封书信,一并放在桌上,轻咳一声后正色道“黎洛,我想托你今夜将这木盒和这封书信送去四皇子府上。”


    黎洛放下茶壶,望了眼那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木盒“这是”


    林思慎也并未隐瞒,她轻声解释道“这木盒内装着的是我父亲的兵符,见到四皇子后,你只需将兵符交给他过目即可,待辨清真伪后他自会交还与你,到那时你再送回我手中。”


    听闻木盒之中装的是兵符,黎洛面上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她有些犹豫的问林思慎“兵符之重,可是关系将军府的存亡,你就不怕我出什么差池?”


    丢失兵符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凡让旁人知晓兵符不在林将军身上,皇帝一追责恐怕将军府就大难临头了,所以黎洛才会这般诧异林思慎竟会将兵符交到自己手上。


    林思慎闻淡淡一笑,望着黎洛道“所以此事交给旁人去办我放心不下,只有交给你去办我才能安心。”


    黎洛眉头微微一蹙,颔首应下“我明白了。”


    林思慎舒了口气,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轻声嘱咐道“黎洛,你若见到四皇子不必与他多,只需将东西交给他,倘若他有什么东西交给我,你也一并带回来就是。”


    黎洛收起了兵符和书信,坐在了林思慎身旁,她神情有那么一丝恍惚“就连兵符都动用了,看来京城很快就要陷入乱局。”


    林思慎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把玩,凑近嗅着茶香笑道“乱起来才好,不乱又怎会有机会拨乱反正。”


    黎洛没说话,只是垂下头去,看上去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向来如此,比起墨竹还要沉默寡,想来就算林思慎追问,她也会同往日一样决口不谈。


    林思慎有些无奈,亦有些心酸,墨竹也好黎洛也好,她们的心事终究是她们的心事,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替她们开解。


    两人沉默半晌后,林思慎突然垂眸轻声道“前两天我收到了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不过听说从玉山寄来的,我想你应当也猜到是何人寄来的吧。”


    听到玉山之时,黎洛抬起头来,神色有那么一丝茫然,不过她很快就想起,孟雁歌便是来自玉山。


    孟雁歌,这个名字如今听来竟是有些陌生了,黎洛眉头紧紧蹙起,想当初她被惹怒时,还时曾冲着那个女人指名道姓的呵斥,如今物是人非,细细算来距孟雁歌离京也过了半年之久。


    书信是林思慎被四皇子困住的那几日收到的,夹杂在其他密信之中一同送到林思慎书房的暗格,这两日得了空闲翻阅,林思慎才发现这封千里之外寄来的书信。


    说起此事,林思慎便又取出了临出门时藏在身上的信,放在了黎洛跟前,她兀自笑道“我没有拆封,想来这封信应当也不是给我的。”


    书信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确如同林思慎所说没有落款,亦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只是火漆封口的地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镶进了一片淡粉泛白的山茶花,小半边露出的花瓣已经风干的几乎看不出模样了。


    黎洛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一次孟雁歌曾与她提起过玉山,她说在她居住的小木屋外有一片山坡,种了遍地的山茶花,每到冬末初春,推门一眼望去遍地姹紫嫣红直连天际。


    见黎洛似乎有些出神,林思慎暗暗长叹了口气,一拂袖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黎洛低垂着眉眼,波澜不惊的应了声“我送送你。”


    林思慎摇了摇头,望着那书信笑道“不必了,这封信不远万里寄来,兜兜转转又在我手中耽搁了几日,想来她若知晓怕不是要气急骂我了,你还是早些拆开看看吧。”


    不得不承认,收到这封信时,林思慎倒真有些想念起这位与她有些纠葛的老友了。


    “不差这一时半刻。”


    黎洛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执意要送林思慎,林思慎实在拗不过她,便与她一前一后踏出了房门。


    两人一走,一直藏在床榻上的踏雪就悄摸冒出头来,它从床榻上跳了下来,颇有灵性的径直走到桌边,悄无声息的一跃跳上桌,低头贴着书信好奇的嗅了起来,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它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巧碰倒了一旁还剩半盏的茶水。


    茶盏中的茶水倾泄,正巧将桌上的书信浸湿,而茶杯咕噜噜滚了几圈摔在地上,伴随着突兀清脆的碎裂声,踏雪被吓了一跳,知道闯了祸灰溜溜的躲回了床榻。


    而听到响动的黎洛正好送走了林思慎,便快步走了回来,才一踏过门槛便瞧见了桌上被茶水打湿的书信,她眉头一蹙捡起书信,正欲擦去水渍,却不经意瞥见那被水浸湿的地方,正悄然浮现出了几排字迹。


    黎洛凑近看了眼,随着水渍蔓延开,书信封页上的字迹也逐渐扩散清晰起来,似乎是涂涂改改的几个称谓。


    坏女人


    黎女侠


    黎姑娘


    黎洛


    负心人


    辨清上头被药水隐去又被水浸泡浮现的字迹,黎洛唇角微微一颤,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低声喃喃了句“幼稚。”


    第407章 407


    从黎洛处离开后,林思慎在集市磨蹭到了傍晚,才返回将军府。


    一回府,林思慎就从墨竹口中得知,席浅已经回府,并且现下正在竹园书房等着她。


    林思慎闻大喜过望,当即急匆匆的便往书房赶去,却并未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墨竹欲又止的复杂神情。


    跑进院子,林思慎一眼就发现书房门正敞开着,她一路小跑过去,才一踏过门槛,果然瞧见席浅正端坐在桌边。


    可不等开口,林思慎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屋内窗边,那一抹白衣胜雪的倩影,面上的笑意猝不及防的僵住了。


    踏过门槛的半只脚迅速的又缩了回去,林思慎一转身躲在门外,懊恼的暗骂了一声,无奈冲着跟来的墨竹低声问道“墨竹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要瞒”


    话没说完,便听屋内的席浅幽幽接过话“我都瞒不来过,你还指望墨竹这丫头能瞒过去?”


    林思慎叹口气,踌躇了好半晌才挪到门前,望着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的那道消瘦身影,心下又喜又惊,更有种难以说的心疼。


    恰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顷绾时,沈顷绾缓缓一转身,白衣青丝出尘脱俗,美的犹如画中谪仙,不过比起往日多了一丝病弱的倦懒,也更显清冷动人。


    沈顷绾淡淡瞥了林思慎一眼,风轻云淡的嗔了句“前辈此差矣,她若想瞒着便瞒着,我也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晓。”


    “郡主”


    林思慎望着沈顷绾挪不开眼,虽说还有些心虚,可见到沈顷绾的喜悦足以盖过所有思绪,轻唤一声郡主都让她心驰神游,无心再去挂念其他。


    席浅好气又好笑,她白了林思慎一眼“没出息,躲得了初一你也躲不了十五,还不进屋说话。”


    可席浅的话落入林思慎耳中却犹如石沉大海,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见她这般,沈顷绾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笑意,柔柔嗔了句“你还傻站在那做什么?”


    直到沈顷绾开了口,林思慎这才快步进了屋,可她才站定,沈顷绾却一挑眉缓步走到席浅身旁,颔首欠身道“有前辈在此,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林思慎诧异抬眼,急忙伸手抓住沈顷绾的衣袖,追问道“告辞?郡主这是要去哪?”


    沈顷绾轻轻甩了甩衣袖,却没甩开林思慎的手,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淡淡开口道“既然不该来,我又何必留下惹人不满?”


    林思慎唇角一撇,她尴尬的看了眼若无其事的席浅,低声嘀咕道“你别你分明是故意曲解我的用意嘛。”


    见她们如此旁若无人,席浅有些坐不住了,她轻咳一声正色道“好了,说回正事吧,我听小竹说她昨夜替你调了一副泻药喂你吃下,可却并未见效?”


    林思慎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这蠢事她想起都觉得可笑,她尴尬抬头的看了眼沈顷绾,果然见沈顷绾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当即有些羞愧的偏开头去,又看了眼身后同样一脸尴尬墨竹,垂着头轻声解释道“这是我想出的馊主意,本想着此法若能有奇效,就不必去打搅乳娘和郡主。”


    席浅闻气极反笑,她望着墨竹蹙眉道“小竹,她犯傻你怎么还跟着她犯傻,这蠢法子想想便觉得可笑,你们倒是一个敢配药一个敢服药。”


    沈顷绾唇角笑意深了几分,她若有所思的一挑眉,望着林思慎道“我倒觉得这法子有趣,之所以不见效,只怕是墨竹下的药不够重,既然你敢试,不如让我亲自配药方,再由你试上一试?”


    林思慎身子一抖,猛的抬眸一脸震惊的看着沈顷绾,半信半疑的问了句“郡主这是在逗我?”


    沈顷绾望着她,柔声细语的问了句“你瞧我像逗你吗?”


    林思慎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像!”


    沈顷绾闻笑而不语的盯着林思慎,突然一拂袖转身走向书桌,掷地有声的撂下一句话“墨竹姑娘,劳烦你替我研墨,我提笔写个方子,稍后你替我将药取来。”


    沈顷绾似乎是真的有此打算,而再看林思慎,却已是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怔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后,等林思慎反应过来,沈顷绾已经写完了方子先交给席浅过目,林思慎本想着乳娘应当不会同意,却不想看过方子后,席浅先是蹙眉沉思,而后竟是会心一笑,冲着沈顷绾点了点头,颇为钦佩的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果然不愧是青阳郡主。”——


    当夜,黎洛按照林思慎的吩咐,不费吹灰之力潜入了四皇子府邸,她先是有意让府上巡逻的守卫发现自己的踪迹,而后在重重包围之下,不卑不亢的指名要见四皇子。


    领头的守卫看出黎洛不简单,压根不像是普通的刺客,当即着人赶紧将此事通报给四皇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去通报之人就急匆匆带回了口信,四皇子令他们护送黎洛去书房,他要亲自面见这位不速之客。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团团围拢着黎洛,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解,簇拥着她往东厢书房走去。


    才一踏入院子,黎洛便察觉一道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她缓缓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背负长剑的高瘦男子,正一动不动的矗立在书房门前,犹如一尊石像。


    此人气息悠长沉稳,目光如鹰眼般锐利,哪怕一声不吭的站在那,也绝不容人忽视,应当是个难对付的内家高手。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黎洛,直到黎洛走到石阶前,他的眸子才微微一动,瞥了眼黎洛手中的长剑,抬手拦下了黎洛。


    站在黎洛身旁的守卫心领神会,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姑娘,劳烦交出兵器,容我等先替姑娘代为保管,稍后再归还于姑娘。”


    黎洛闻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有些不情愿,她看也不看身旁人一眼,手腕轻轻一旋将长剑横于身前,围在她身后的守卫大气也不敢喘,严阵以待的按着剑柄,生怕她会突然出手。


    可黎洛来意并不在此,自然不屑与他们动手,不过她倒的确不想让自己的兵器落在旁人手中,因此横剑于身前后她旋即松开了手,长剑应声而落剑尖朝下。


    就在剑尖落地的瞬间,她合拢双指准确无误的按住剑墩,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闷响,她手下的长剑连同剑鞘,插入了脚下坚硬的石板之中,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一切皆是发生在瞬息之间,那些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黎洛手中已是空无一物,她撇下长剑上前一步。


    而那矗立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男子,终于目光一动,主动踏下了台阶,颔首一挥袖低声道“姑娘请。”


    黎洛缓步踏上台阶,待她走到门前,房门悄无声息的自内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紫袍头戴玉冠的俊朗男子,正撑着额角坐在案前,正是四皇子。


    一见黎洛,他便勾唇粲然一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许久不见呐,黎洛姑娘。”


    第408章 408


    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檀香,黎洛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案前,眼前是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四皇子,而身后是那个穿着黑衣背着剑的黑衣男子。


    打量片刻,四皇子突然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黎洛,抬手一拂袖悠悠负手,笑问道“看来黎洛姑娘似乎并不想与故人叙旧?”


    黎洛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垂着头的黑衣男子,而后淡淡的开口道“我今日来是受人所托,不是来与故人相见。”


    四皇子闻眉尖一挑,意味深长的扫了眼黑衣男子,而后绕过书案在黎洛跟前站定,指尖不停摩挲着衣袖上的金丝纹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慎儿让你带来了何物?”


    黎洛并未答话,只是从衣袖之中取出了林思慎交给她的木盒信笺,随手递到了四皇子跟前,不卑不亢的直视着四皇子的双眼,姿态更是不见丝毫的恭敬有礼。


    四皇子垂眸瞥了一眼,挂在唇角的笑意顷刻间就冷了几分,他并未伸手接过,而是下巴一扬,用高高在上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呈给本王。”


    黎洛闻并不为之所动,一双冷厉的眸子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犹如与之对峙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四皇子跟前。


    四皇子面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黎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空气都跟着凝固了起来。


    就这么半晌过后,还是黎洛身后的那个黑衣男子出面打破了僵局,他擅自上前,一不发的接过黎洛手中的木盒信笺,而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于四皇子跟前。


    黎洛垂眸扫了眼替自己解围的黑衣男子,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而四皇子倒也没为难黎洛,他终于伸手接过了黑衣人呈上的木盒信件,似笑非笑的望着黎洛,似无奈般轻叹了一声“果然是慎儿手底下的人,脾性都跟她如出一辙。”


    话音落下,他低头打开了木盒,待瞧见木盒之中装着的是兵符后,他面上这才绽露出了几分满意笑容,而后取出兵符在手中,转身回到了书案后,拆开了信件。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四皇子合上信又把玩了几番兵符,而后又收入了木盒之中,从书案下取出了瓷瓶,同木盒一起推到了黎洛案边。


    “回去传话慎儿,她既然没让本王失望,本王自然不愿让她受苦。”


    “告辞。”


    黎洛并不知四皇子此话的深意,却也缄口不问,她取回木盒和瓷瓶,瞥了眼仍跪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冷冷撂下两个字转身便要走。


    四皇子不紧不慢的叫住了她“黎洛姑娘稍候。”


    黎洛脚步一顿,不等回过身,便听四皇子饶有兴趣的开口无问道“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比起身手,是黎洛姑娘略高一筹,还是本王手底下这位昔日的暗影门人更胜一筹?”


    在四皇子的授意下,黑衣男子站起身来,他转身望着黎洛,眼底好似又一丝复杂神色掠过,他幽幽问道“上次暗影门一别,不知你武功可有长进?”


    话音飘入耳中,黎洛还没开口,又听身后人呢喃了一声。


    “小妹。”——


    夜幕低垂,竹园书房。


    席浅和墨竹早已离开,屋内就只剩下林思慎和沈顷绾两人。


    从喝下药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林思慎一直坐立不安的等着药效发作,她实在不想在沈顷绾跟前那般狼狈丢脸,可她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林思慎神色焦虑的坐在桌边,偶尔站起身来回踱步,偶尔又偏头看向不远处,那坐在书桌后悠哉悠哉翻着书卷的沈顷绾。


    惴惴不安等了许久后,林思慎忍不住开了口“郡士,你让我喝的究竟是什么药?怎的还没起效?”


    沈顷绾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慵懒明艳,她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卷,指尖稍顿,未抬眸便轻启檀口问道“一年前,有人潜入刑部案卷库偷走了一卷陈年案宗,你可知此事?”


    林思慎闻先是一怔,而后思忖片刻“可是二十年前庭州知州谋逆,被满门抄斩案的卷宗?”


    沈顷绾合上书卷,缓缓抬眸又问道“看来你知道此事,不过你可知是何人偷走了卷宗?”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看了沈顷绾一眼“那时我身受重伤服下断情草,虽知道刑部卷宗库被盗,不过却并不知是何人所为,郡士为何突然这么问?”


    沈顷绾似笑非笑瞥着林思慎“一年前案卷被盗后,我便派人去了庭州详查了这桩旧案,倒是查出了那偷走案宗之人的身份。”


    这件事林思慎的确有印象,不过那时她焦头烂额,而且案卷被盗后并没有怪事发生,因此她没有派人去查“这件事有何紧要,为何郡士会特意派人去庭州追查?”


    沈顷绾站起身来,将书卷随手放在桌上“若有超脱常理之事发生,那必定有不安分之人在暗中谋划,我之所以派人去追查,便是嗅到了那不寻常的气味。”


    林思慎神色一肃,她知道沈顷绾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桩旧案,当即追问“那郡士查出了什么?”


    沈顷绾缓步走向林思慎“盗走卷宗的人,是庭州沈知州养在别院的私生子,也是当年那桩案子唯二活下来沈家人,沈家被抄家后他流落异地,化名为张珩。”


    “张珩,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听过。”


    林思慎蹙起眉头苦思冥想,片刻后她倒吸了一口气,脑海之中突然浮现起五年前,黎洛曾向她提起过的一件事。


    “我要回暗影门一趟。”


    “是门士让你回去?”


    “鬼手叛逃,师父派我与几位师兄一起清理门户。”


    “鬼手?就是你入暗影门时,对你颇为照顾的那位师兄?”


    “他已不是暗影门人,应当叫他张珩。”


    想起此事后,林思慎顿时察觉到不对劲,她眼神闪烁的望着沈顷绾“当年庭州知州谋逆一案,我父亲奉陛下之命抄家监斩。”


    张珩就是鬼手,即是庭州知州的私生子,而他曾是暗影门人,与黎洛相熟,林铮又是当年负责对沈家抄家监斩之人,这件事冥冥之中都有关联,似乎就连黎洛都牵扯其中。


    林思慎焦急的询问沈顷绾“这件事与黎洛有什么关系?”


    望着林思慎不安急切的神情,沈顷绾微微一蹙眉“一年前刑部案卷宗被盗,我派人去庭州追查,查出庭州府衙也曾被盗,也只遗失了沈知州的案卷。我借此深查下去,查出沈知州的私生子就是张珩,曾是暗影门的刺客。除此之外,就在几天前,我又查出了一件事。”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听到沈顷绾接着说道“张珩从暗影门叛逃后,改名换姓四处逃命,直到一年前刑部案卷宗被盗半年后,他投于四皇兄门下,成为了四皇兄身旁的一名侍卫。”


    正凝神听着,林思慎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她踉跄着往后退去,好在沈顷绾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林思慎强忍着痛,抓着沈顷绾的手,脸色苍白抬眸问道“郡士方才说,张珩是唯二活下来的沈家人,那沈家还有另一人活下来了?他又是谁?”


    沈顷绾扶着林思慎坐下,她抬袖轻轻擦拭着林思慎额头冒出的冷汗,轻声道“沈家妾室的遗腹女,此案发生前两个月,那妾室出逃回乡探望病重的母亲,可惜在荒山野岭遇上了匪徒,她被□□后惨死,却仍是诞下一女,不过她诞下的那个女婴下落不明,无从查起。”


    林思慎腹痛难忍,脑子也是一片乱麻“也就是说,就连郡士都没查出那个女婴的下落?”


    沈顷绾缓缓点了点头,她俯下身扣着林思慎的手腕,轻声细语道“不错,我并未查出沈家的遗腹女究竟是死是活。”


    腹部犹如扎入一把刀来回搅动,林思慎眼前一阵朦胧,可她的思绪仍是飞速运转“黎洛自小流落街头,是她师父将她抱回暗影门的,就连暗影门门士都不知她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慎儿,你可知五年前张珩叛逃暗影门时,是黎洛奉命清理门户。”


    沈顷绾抬手摸着林思慎的额头,而后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喂入林思慎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咽下喉咙的那一刻,腹中的剧痛很快就减轻了不少,林思慎咬着牙关点了点头“这件事黎洛曾与我提过。”


    沈顷绾小心翼翼的捧着林思慎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的轻声问道“那你可知,当年黎洛本有机会杀了张珩,可她最终并未下杀手,而是放走了张珩。”


    林思慎闻神色一滞,她唇瓣微微一颤,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


    这件事黎洛从未与她提起过。


    黎洛向来冷情冷语杀伐果断,除了偶尔面对林思慎时会显露出几分情意外,对旁人不会有半点留情。


    可她怎么就偏偏放走了张珩呢?


    第409章 409


    虽说就连沈顷绾也没查清黎洛究竟是不是沈家的遗腹女,可单从黎洛放走张珩这一行径来看,这的确不符她一向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


    “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林思慎语气格外的笃定,她从未怀疑过黎洛,哪怕沈顷绾告诉了她这些,她心中依旧坚信黎洛不会背叛自己。


    迎着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目光,林思慎偏开头去低声道“黎洛才入暗影门时年岁不大,性子又沉闷不讨喜,常被同门师兄弟欺负,唯有张珩待她亲善,对她照顾有加,还曾违背门规私下教她剑术,她会放走张珩,兴许只是感念过往恩情罢了。”


    沈顷绾不如林思慎那般了解黎洛,不过她也知道黎洛在林思慎心底的分量,斟酌许久后,她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慎儿,可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么?为何张珩偏偏会对黎洛照顾有加?”


    如果说张珩一早知晓黎洛身世,如此一来,他费尽心思的去照顾黎洛,接近黎洛,甚至为黎洛违背门规私下教她剑术,这才说的通顺。


    看着林思慎沉下去的脸,沈顷绾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话,可出于担忧,她还是开口提醒道“刺客不能与常人同论,他们刀头舔血以杀人为生,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施恩不求报。”


    沈顷绾这番话在林思慎听来尤其刺耳,她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然一抬头,因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一时没控制语气轻重,连声质问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黎洛么?我与她相识多年,难道还不如郡主了解她?”


    许是一时情急,林思慎提高了音量,急促生硬的质问掷地有声,在屋中回荡着。


    沈顷绾闻先是一怔,她没想到林思慎反应竟如此之激烈,仿佛被人卡住了软肋般暴跳如雷,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林思慎用如此生硬的语气与她说话,且是为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女子。


    倒像她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捧在林思慎双颊的手一点一点抽回,沈顷绾清冽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她面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可几乎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其实话才出口,林思慎就后悔了,沈顷绾分明是担忧她为她着想,可她居然口不择对沈顷绾说了如此伤人的话。


    林思慎紧张的望着沈顷绾,急切的站起身来,想要去抓住沈顷绾抽回的手,她着急的想要解释自己方才只是太过心急才会口不择“郡主,你听我解释”


    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指尖只擦过一寸冰凉的肌肤,林思慎心下一颤,手僵硬在了半空,还没说出口的解释也被堵在了口中。


    沈顷绾后撤了两步,她躲开了林思慎的手。


    隔着几步远,沈顷绾一不发的望着林思慎,原本眼底那化不开的温柔缱绻,也只剩一丝落寞和深深的疲惫。


    林思慎突然慌了,她踌躇着微微张合薄唇,可一对上沈顷绾的双眸,便觉得心底传来一阵钻心刺痛“郡主”


    见林思慎如此慌张,沈顷绾却是勾唇自嘲一笑,旋即下巴微微一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高傲“你与黎洛相识多年情义深重,是我不该无端揣度她。”


    林思慎脸色苍白的连连摇头,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会怪沈顷绾,她当真只是太过心急,才会说话不过脑子“不是,不是这样的”


    沈顷绾压根就不等林思慎把话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身要走,林思慎才上前追了一步,她就头也不回冷冷的撂下了三个字。


    “别跟来。”


    林思慎被沈顷绾冰冷的语气震在原地,也就愣那么一小会功夫,等她再追出门时,院中已不见沈顷绾身影了。


    林思慎颓然的靠在门边,只觉浑身上下突然失了力气般,险些昏倒。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蹲下身去,无助的抱着头想哭,她恨自己口不择,恨自己不识好歹,更恨自己居然伤了沈顷绾的心。


    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虽说是无心的,可这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才最是伤人心呐。


    等席浅端着刚熬好的药找来时,就只见林思慎一人眼睛发直,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像是丢了魂似的。


    就去看墨竹熬药的那么一会功夫,发生了什么事?


    席浅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抬眸往屋内打量了几眼,果然不见沈顷绾的踪迹,她当即恍然大悟,都不用细想,就猜出定是这两人闹了别扭。


    幽幽长叹一口气后,席浅也不顾地上的尘灰,席地坐在了林思慎身旁,望着她那失去神采的眸子,半是嗔怒半是无奈的问了句“人被你气跑了?”


    林思慎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脚下的石板,不过眼眶却是在席浅的追问下红了一些。


    想自己清心寡欲看破红尘,没想到今朝竟要替两个后辈操心感情之事,席浅摇了摇头,感慨一声“你说像郡主那般模样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吧,知书达理出生贵胄,还是个难得的情种。被这样的女子瞧上,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儿。”


    林思慎是席浅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她也该护着林思慎,可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清沈顷绾对林思慎的痴情后,比起心疼林思慎,她反倒更加心疼沈顷绾。


    哪怕林思慎看上去已经自责的要死,她仍是毫不留情的指责“可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伤了人家的身还要伤人家的心。依她的伤势,本该好好卧床静养,可一听你又出事了,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执意来见你,你却将人给气跑了,倘若换做是我,早该对你寒了心。”


    林思慎埋下头去,自责和愧疚几乎快将她淹没了,她无地自容的喃喃低语道“乳娘,你打醒我吧。”


    “我打你做什么?”


    席浅好气又好笑,若不是下不去手,她还真想一巴掌把林思慎打醒“你究竟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我方才说她伤势很重本该卧床静养,而你却让她独自一人离开,你有空在这自怨自艾,倒不如去将人追回来。”


    闻,林思慎猛得站起身来,莽莽撞撞的险些撞翻了席浅手中的药碗,好在席浅眼疾手快,掌心拖着碗底顺势一旋稳稳当当的护住了,愣是一滴药汤都没洒下。


    “你这孩子”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林思慎就像一阵风似的掠走,瞬间就消失在她眼前,看样子像是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林思慎现下也没工夫想别的,就连黎洛也抛之脑后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席浅方才说的话。


    她伤势很重,本该卧床静养。


    是了,沈顷绾为了救她被反噬,现在伤势还很重,因担忧她才拖着重伤的身子来看她,可她倒好,为了黎洛竟冲着沈顷绾发起了脾气来。


    被她气走的这一路上,倘若出了什么闪失


    林思慎不敢再想下去,她逃命似的一路狂奔,也不顾隐匿身形,就这么直闯进了王府。


    好在沈顷绾早有嘱咐,王府的暗卫察觉闯入的人是林思慎,因此并未动手,还将正要高呼刺客的巡卫拦下,这才让林思慎一路畅通无阻。


    林思慎翻墙进入院子时,惊醒了正在浅睡的绿荫,她当即翻身而起抽出来藏在床下的长剑,而被出鞘声吵醒兰青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


    轻声安抚好兰青,绿荫独身执剑出门查看,正好瞧见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林思慎,她很是讶异“林大人?”


    林思慎一见绿荫,甚至没时间解释,迎面便急切追问道“绿荫,郡主可回府了?”


    绿荫蹙着眉头反问道“郡主不是在将军府么?”


    林思慎闻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一不发的闪身离开了,留下一脸疑惑正欲追问的绿荫。


    沈顷绾竟没有回王府,那她会去何处?


    为了找到沈顷绾,林思慎甚至不惜出动罗网,就连蛰伏的暗线都收到了命令,让他们今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沈顷绾的踪迹。


    罗网眼线遍布极广,有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仆役丫鬟,酒楼茶坊的跑堂小二,也有市集的商贩摊主,甚至还有街头毫不起眼的乞丐。


    不到半个时辰,林思慎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今夜无人发现青阳郡主在城内显身。沈顷绾如今有伤在身,不能如平日那般神出鬼没隐匿身形,倘若她出现在城中,罗网必定会有所察觉。


    没在王府,又没在城中显身,难不成她压根就没离开将军府?


    兜兜转转在京城找了个翻天覆地,林思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将军府。她好似终于想到沈顷绾会藏在哪里了——


    黎洛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身前是十几名身着铁甲的护卫,身后是咄咄逼人的四皇子,以及那位所谓的同门“师兄”。


    她神色不见丝毫慌乱,只一抬手便轻松的□□插在石板之中的长剑。而就在方才,那些护卫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撼动其分毫。


    没有回头,黎洛只是执剑淡淡问了句“四皇子这是何意?”


    四皇子负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黎洛,一如当初他让张珩引黎洛在城外断桥相见那般,站在高处俯瞰着她,姿态高傲的令人作呕。


    “黎洛姑娘还不明白么?倘若今夜姑娘不给本王一个答案,恐怕是走不出王府大门了。”


    黎洛垂眸望着手中的长剑,平静回道“答案?我不是已经给了四皇子答案么?”


    四皇子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可那不是本王想要的答案。”


    黎洛冷哼一声,讽刺道“那四皇子未免太过霸道。”


    不用四皇子开口,一旁的张珩便蹙紧眉头,满目凄凉的望着黎洛“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悔,你明知林思慎是我们的仇人之子,却还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你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黎洛闻一转头,冷厉的眸子径直望向张珩,冷冷道“我无父无母,亦与你毫无干系,又何来的仇人?”


    张珩上前一步,气极反笑“自欺欺人,倘若你与我毫无关系,我当初又为何费尽心思违背门规私下教你剑术,你又如何解释,我是从何知晓你肩胛骨上有颗红色胎痣。”


    黎洛眸光一闪,并未接话,张珩则步步逼近,滔滔不绝的讲起当年发生隐秘之事。


    “当初林铮奉命去庭州追查私铸官银一案,恰逢父亲得罪了他,他又迟迟没有查清案由,便索性伪造证据诬告父亲私铸官银意图谋反,将我沈家几十口斩首灭门,我是父亲偷养在别院的私生子,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因此我才逃过一劫。而你你的母亲一早负气出逃探亲,虽在荒山被匪徒劫杀,但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你。”


    “林铮那狗官位高权重,我四处求助无门,只得费尽心思加入暗影门,想要着朝一日伺机刺杀林铮,替我沈家几十口报仇雪恨。直到有一日我竟撞上了当初劫杀你母亲的一名匪徒,那人亲眼见你母亲生下你,也看到了你肩胛骨上那颗红豆大小的胎痣。”


    “天可怜见,我苦苦找寻你多年,才终于查出你的下落,原来你被师父带回暗影门,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旁。也难怪我当时初见你便如此亲切,难怪我总是一心想要护着你,因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啊。”


    张珩说到情动之处,竟是有些哽咽,他强忍着泪光期盼的望着黎洛。


    大致的故事,张珩第一次找到黎洛时,她已经听过一遍,同那日一样,黎洛仍是面无表情,麻木的近乎冷血“那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身世?”


    张珩平复了思绪,沉声道“你那时年纪尚小,我不想让你同我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日日夜夜活在仇恨之中。我本想日后再告诉你,可谁料林思慎居然找上了暗影门,而且他还相中了你,我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你待在他身旁,取得他的信任,等时机成熟再将真相告知于你。”


    黎洛听罢沉默良久,而后抬眸望着张珩,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所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出卖她。”


    张珩闻难以置信的望着黎洛,他几近崩溃的嘶吼着“你怎会她可是我们的仇人之子,你为何能如此冷血,你要让我沈家的几十口人在天之灵都不得安息吗?”


    四皇子本看戏似的站在一旁,可见如此地步黎洛都不肯妥协,他也有些恼怒了,冷哼一声后抬掌一挥“冥顽不灵。”


    他话音才落,黎洛身后的那十几名护卫当即扑向黎洛,与此同时埋伏在暗处的人也一同现身,细细数来又多添了十几人,看来四皇子早有预谋。


    “能让慎儿放心托付兵符之人,唯有你黎洛。”


    黎洛何惧短兵相接,就是再多来几人她也不怕,她迎风矗立不动,直到剑尖指向面门,才终于拔剑出鞘。


    电光火石之间,剑光一闪,黎洛身形飘忽不定,在众人之中穿梭,剑刃所到之处皆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张珩眉目低垂,双拳紧握,好似正在苦苦隐忍。


    四皇子冷眼瞥着他“还不动手,难道你敢忤逆本王?”


    张珩颤抖着拔出背上的长剑,抬眼望着人群中那道翩然身影,握紧剑柄迟疑良久,而后忽的转身直冲向四皇子,竟是剑指四皇子怒吼一声。


    “快叫他们住手。”


    剑尖只离张珩咽喉两寸,一道锐气从书房内急速飞出,不过眨眼间便从四皇子身侧擦过,狠狠的钉入了张珩腹部。


    张珩脚步一顿,身子僵硬住了,他有些茫然的垂下头去,却见腹部没入一柄飞刀,旋即他颤抖着后撤两步,手中长剑脱落,无力的双膝跪地。


    鲜血浸透了飞刀柄部的红缨,而后一滴一滴的砸落在石板上。


    四皇子脚步未动,分明是有恃无恐,他敛眸盯着张珩,轻蔑冷笑道“一条狗竟妄想咬本王。”


    书房内还藏着未显身的高手。


    黎洛的剑从一人脖颈上划过,她停下来身形,转身望向了不远处跪倒在四皇子跟前的张珩,眼中终是涌起一丝复杂神色。


    见黎洛停了手,四周的护卫忙不迭退开,左望右望谁也不敢先上前了。


    张珩面白如纸唇色乌青,他捂着腹部摇摇晃晃,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他缓慢的俯身趴在四皇子脚边,以无比卑微的姿态乞求道“殿下,念在念在卑职曾为殿下出生入死,还望殿下饶过她,放她离开,杀我杀我就好。”


    四皇子笑出声来,他偏头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黎洛,啧啧两声道“瞧瞧,果然是长兄如父啊,你都如此冷血,他竟还愿替你抵命,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暗中护着你。”


    黎洛盯着张珩的背影,四皇子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一桩往事,她有一次奉师命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一个身上不凡的护卫,不仅负伤还险些失手被杀,好在暗中有人射出暗器助她。


    她那时无心去想是何人救了她。


    只是回到暗影门后,唯有张珩听闻她负伤前来探望,她随口问张恒是不是他暗中相救,张珩却笑笑不说话,只递给她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嘱咐她好好养伤。


    回忆闪过,张珩推门离去的背影与现在重叠,他跪俯在地上重重磕头,字不成句的哀求着“求您,殿下求您饶过她。”


    四皇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迎向黎洛。


    张珩挣扎着抬手想拦住四皇子,似乎仍想要保护黎洛,可重伤的他压根抓不住,只是徒劳的在四皇子靴子上留下了半个血手印。


    四皇子走到黎洛跟前,一挑眉意味深长道“黎洛姑娘,飞刀上淬了剧毒,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兄长替你去死呢?还是”


    黎洛面上神情不变,她从张珩身上收回目光,垂眸盯着手中那不沾半点鲜血的长剑,一不发的抿紧了唇瓣,而后她似乎点了点头,动作细微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可四皇子却看的一清二楚,他抚掌满意大笑“哈哈哈哈,人皆有情,看来黎洛姑娘倒也不是冷血之人嘛。”


    伏在地上的张珩听到四皇子的笑声,拼尽全力才勉强转过身来,他仰头看了眼四皇子,然后望向黎洛,嘴角一扯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黎洛似有所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偏开头去,冷声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四皇子止住了笑,抬手在眼角摸了摸,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你放心,本王知道你对慎儿下不了手,其实本王也舍不得她死,所以本王不会让你杀她。”


    黎洛紧握着长剑的指尖一点一点松开,她转头直视着四皇子“开门见山,你究竟要让我做什么?”


    四皇子眸子迸发出一抹寒光“本王要你杀一个人。”


    “何人?”


    “绾儿,青阳郡主沈顷绾。”


    黎洛终于有些抑制不住愤怒“你让我杀郡主,这与杀她有何异。”


    四皇子毫不在意的转过身,踱步到张珩身旁,抬脚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张珩踹倒,然后冷声质问“你不动手,死的就是他?”


    张珩闷哼了一声,腹部又有大量鲜血涌出来,他拼命的按着腹部,被疼痛折磨的几乎快要晕厥。


    黎洛猛然闭上眼,厉声道“好,我答应你。”


    四皇子闻神情顿时变了,他快步逼向黎洛,一把抓起她握剑的手,死死盯着黎洛的眼睛,带着一丝狂热和兴奋“你杀得了她吗?”


    四皇子就近在咫尺,黎洛剑尖微微抬起,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杀了他!


    可藏在书房的那个人在伺机而动,她有把握能得手,可只要她动手,张珩就必死无疑。


    要用张珩的命来换他的命吗?


    就那么一瞬间的闪念,四皇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松开了黎洛的手,连着后撤了好几步,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黎洛。


    机会就是这么转瞬即逝,黎洛眉头一蹙,平静回道“五步之内可一击毙命”


    说到这,黎洛话音一顿“五步之外,毫无胜算。”


    就算沈顷绾受了伤,只要离她五步开外,黎洛都没把握能躲开她绵如细雨的飞针。


    四皇子闻明显有些讶异,他知道沈顷绾身手不凡,却没想到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刺客的黎洛,都需接近五步之内才有把握“她当真如此厉害?”


    黎洛反唇相讥“四皇子若不信,大可亲自一试。”


    四皇子轻蔑的抬手指了指脑袋“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是用这杀人,何必用刀污了手。”


    说完四皇子幽幽负手,自得意满道“慎儿对你如此信任,想来你接近绾儿应当也不难。”


    黎洛收剑回鞘“你要我何时动手。”


    四皇子蹙眉道“越快越好,你若今夜就能得手,自然再好不过。”


    黎洛闻讽刺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眯了眯眼,一想起沈顷绾那信手拈来便智谋千里的模样,想起她搅乱天下犹如搅乱一盆清水般的手段,便觉得后背生寒如鲠在喉,他咬牙恨恨道“只要她一日不死,本王就一日不得安宁。”


    坐拥天下者怎能有所惧?


    而他的惧,就是沈顷绾。


    第410章 410


    回到将军府,林思慎一路直奔琉光阁。


    琉光阁是林思慎和沈顷绾成亲后的居所,她们在此相伴几年,亦是在此定情。不过和离之后,沈顷绾回到了王府,林思慎也搬回竹园,这里也就因此赋闲了下来。


    府上的仆役照例会每日前来打扫一次,而林思慎只有在心情烦闷时会来小住一晚,除此之外,便无人踏足。


    这里格外的安静,侧耳去听只能听到角落里有细微虫鸣,大门前的灯柱里闪烁着烛光,依稀照亮了通往大门的石板路。


    林思慎推门踏了进去,庭院内更是幽静,只有左侧石亭旁的假山上,那引来的泉水在日夜不断的流淌,潺潺流水声盖过了虫鸣,也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喧闹。


    绕过影壁,林思慎抬眼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厢房,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忐忑,她屏住呼吸缓步走到前厅一侧的厢房,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静谧,正对着房门的中央摆着一张云榻,这是此前林思慎特意吩咐下人安置在这,好让她偶尔过来小憩。


    而现下,那属于林思慎的云榻上,正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侧身背对着房门,苍白的双手紧紧环抱在肩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易碎感。


    她果然在这。


    只望了一眼,林思慎便觉得鼻头一酸,她转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门缝才一合上,身后便传来沈顷绾倦怠冷淡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别跟来么?”


    “我找了你许久,我还以为我找不见你,我怕极了。”


    林思慎死死攥紧拳头,沈顷绾冷淡的语气让她不知所措,可她此时绝不能退后半步,今日是她做错了事,惹得沈顷绾伤了心,就算将她千刀万剐,她也绝不能放任沈顷绾不管。


    沈顷绾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开口道“你怕什么?”


    林思慎一步一步走向沈顷绾“我怕再也见不到郡主,我怕郡主对我失望透顶,我更怕郡主独自一人难过伤心,而我这个混蛋却不在。”


    今夜去找沈顷绾时,林思慎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那时就算有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都比不过去找沈顷绾重要。


    一直以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林思慎涉险,只要在林思慎需要,沈顷绾都会从天而降,在最紧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替她解围,以一己之力挽回局面。


    她是何等的聪明绝顶,是何等的神机妙算,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强大的像是永远也让人无法企及其项背的仙人。


    久而久之,林思慎似乎都快忘记了,沈顷绾本就不是什么仙人,她也不过是一届凡人,她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嗔痴怨。


    也会受伤流血,也会因她的一句话,而负气难过。


    林思慎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厌恶不知好歹的自己,就像乳娘说的,倘若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也会对自己寒了心。


    她不敢想沈顷绾此刻对自己是何等的失望,哪怕只是无心之,她也是伤了沈顷绾的心,


    沈顷绾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好似喃喃般轻声道“你是如此的在意她,可笑的是,我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在意我。”


    是啊,聪慧如沈顷绾,她怎会不知林思慎是一时心急才对自己口不择,她知道林思慎一向都是如此,她在意身旁之人,在意她的亲朋挚友。


    可林思慎的在意能轻易为旁人显露,却鲜少会为她显露,难道只是因她不曾让林思慎知晓她的脆弱,所以林思慎才不会在意么?


    林思慎闻呼吸一窒,心像是被什么刀狠狠的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的要命,她没想到她无意间的一句话,竟会让沈顷绾这般想。


    走到云榻旁,林思慎缓缓单膝跪下,她望着沈顷绾清瘦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是,我在意她,就如同我在意爹娘,如同我在意大哥二哥,如同我在意乳娘墨竹。她们是我的亲朋挚友,是真心待我的人,倘若失去她们,就如同剜我心肺断我手足。”


    说完林思慎话音一顿,沈顷绾无声的自嘲一笑,偏开头再度闭上了眼,她不知自己此刻是何等的心境,许是心死如灰吧。


    她如此眷恋之人,口口声声字字句句诉说的,竟是对旁人的在意,却丝毫不曾提起过她。


    可她身后之人并未将话说完,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思慎竟是轻声笑了笑,出神般接着道“我的确在意他们,可那也只是在意,郡主是与他们不同的,郡主是我此生挚爱,我将郡主视作自己。倘若失去郡主,那就是要我的命索我的魂,也许我能承受他们离我而去,可我永远也无法承受郡主离我而去。”


    林思慎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清晰毫不保留的说出心中对沈顷绾的眷恋。


    “我将郡主视作我自己,我将郡主视作我的魂魄,视作我的命。我知道郡主还在气我,可没关系,气我恨我甚至杀我都好,只要郡主不要不理我,只要郡主心里还有我,就足够了。”


    也不知沈顷绾听闻此话是何感想,她沉默了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林思慎,你可知当初我与你成亲时,父王说你优柔寡断处处留情,并非我所寻觅的良人。”


    听到沈顷绾这般说,林思慎眼眶悄然红了,她强忍着泪低声道“也许九王爷说得对,我一直以为分明是想与郡主并肩,可却不知不觉成为了郡主的累赘,我的确配不上郡主。”


    一直背对着她的沈顷绾悄无声息的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容上黛眉微蹙,眸中带着一丝讶异和恼怒,她望着眼前垂着头的林思慎,正要开口。


    林思慎却突然猛的抬起头来,她眼中仿佛闪着炙热的光芒,坚定的期盼的望着沈顷绾“可我配不配得上郡主,我说来无用,旁人说来更是无用,只有郡主只有郡主说来才有用。”


    沈顷绾神色一怔,她偏头避开了林思慎那炙热的目光,抿了抿薄唇犹豫道“你今日怎么”


    林思慎抬袖抹了抹眼角,拭去那滴不知何时淌出来的泪,咧嘴笑着接过来沈顷绾的话“郡主是想说我今日同以往不一样么?若换做是以前,只要郡主待我稍加冷淡,我便该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偷难过,今日怎得如此胆大包天咄咄逼人?”


    沈顷绾想说的话今日倒是被林思慎给抢了,她有些错愕不过并未消气,轻哼一声后,她兀自蹙眉不满冷声道“林思慎,你别以为你跑来一番花巧语,我便会”


    “那你打我消消气。”


    林思慎今日的确有些不一样,一听沈顷绾这么说,她竟是先声夺人,径直抓起沈顷绾的手,就这自己的脸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你”


    沈顷绾悄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林思慎会有此举,一时没有将手抽回,回过神后惊讶的望着林思慎红了的半边脸,只觉好气又好笑。


    林思慎用的力道着实不轻,给她自己都抽的有些懵了,迟疑了几秒才眨了眨眼道“郡主若还不消气,那再打几巴掌,谁叫我这无耻混蛋不识好歹。”


    说着,牵着沈顷绾的手作势还要打,这回沈顷绾可不容她胡来了,她蹙眉抽回来手,没好气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幽幽嗔道“的确无耻,就算你不嫌脸疼,我还嫌手疼。”


    林思慎闻急忙又握着沈顷绾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一边骂自己一边讨好道“怪我蠢,我脸皮厚经得住打,郡主的纤纤玉手可经不住。”


    揉了好一会,林思慎又贴脸在沈顷绾掌心蹭了蹭,而后抬眸望着沈顷绾,像只可怜兮兮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眼睛里发着光“还疼吗?”


    沈顷绾若有所思想了想,并未答话,只是眼底似乎显露了一丝疑惑“你今日像极了泼皮无赖,谁教你这般哄人的?”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也觉得自己今日这般哄沈顷绾不是个好法子,不过管用就好“那郡主还气我吗?”


    沈顷绾波澜不惊的启唇反问“你觉得呢?”


    林思慎心底有些发虚,可嘴上却还顺势调侃道“气气也好,郡主平日就是太过清冷,今日这般多有烟火气啊。”


    沈顷绾气极反笑“这般说来,你倒觉得自己有功。”


    林思慎闻急忙摆手,她就是想让沈顷绾开口跟她说话,哪怕只是如这般冷冷语,她也觉得心里高兴“不是,我只是想逗逗郡主,让郡主开心些。”


    沈顷绾头疼的扶额“开心?我看你分明是想气我。”


    见沈顷绾似乎没那么气恼了,林思慎就大起胆子,偷摸就想问往往云榻上爬,口中还振振有词“那我不说话了,郡主若累了就先歇着,等睡醒了再教训我,我就在一旁守着,替郡主揉揉肩捶捶背。”


    “得寸进尺。”


    沈顷绾哪会那么容易让林思慎得逞,她抬指往林思慎肩膀上轻轻一点,林思慎顿时浑身僵住了,她两只手按在云榻上,弓着腰半个身子前倾,姿势看上去极不雅观,甚至还有些可笑。


    可林思慎是被沈顷绾点住了穴道,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压根动弹不得,不过好在还能开口说话,她眼珠子急切的转来转去,艰难得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郡主我错了,你先帮我解开穴道,我不上去了。”


    沈顷绾打量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后,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撂下一句话“等我了气消了再说,你先趴着吧。”


    沈顷绾说不解还真就没给林思慎解开穴道,林思慎就这么身子前倾悬空,半趴在云榻边,没一会浑身上下就酸疼的要命。


    林思慎实在是忍不下去,只能断断续续的在一旁低声呢喃“郡主我真的知错了,郡主你饶了我吧。”


    沈顷绾今日可不像以往那般心疼林思慎,更何况她还是没消气,她闭着眼头也不回,轻启薄唇嗔了一声“聒噪。”


    林思慎闻当即闭了嘴,虽然身子难受的要命,可她心底却欢欣鼓舞,同时亦有些心酸。


    倘若沈顷绾真的不想见她,为何会回到琉光阁,若不是林思慎乱了分寸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在王府见不到沈顷绾,她就应当会想起沈顷绾在琉光阁。


    被林思慎这般伤了心,她却还是给林思慎留了余地。


    好在为时不晚她找到了沈顷绾,好在沈顷绾让她找到了她,身子难受便难受些吧,只要能让她待在沈顷绾身旁便好。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边逐渐亮起一道微光,林思慎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半趴在云榻边,她面上冒出一层薄汗,身子也控不住的颤抖。


    其实沈顷绾点她穴道用的力度并不大,林思慎本可以移穴自行解开,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心甘情愿的觉着自己应当受此惩罚,所以她只等沈顷绾亲自替她解开穴道,


    沈顷绾倒不是真的狠心要罚林思慎,只是自从受伤,她便比平日更加嗜睡,加之有林思慎在身旁,她到底还是安心了些,因此才迷迷糊糊的浅睡了过去。


    等她被一声鸟鸣惊醒后,一转头却惊讶的发现林思慎竟还保持着被点穴的姿势,正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静静的望着自己。


    见沈顷绾醒来,林思慎眸子一亮,勉强扯开唇角露出来一丝欣喜笑意,头一句话便是问她“郡主气消了么?”


    “你”


    沈顷绾神色格外复杂,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埋怨,她咬着薄唇抬手快速的在林思慎肩头一点,解开了她的穴道。


    穴道解开了,可林思慎却没动静,仍旧是一动不动的趴着,她缓缓抬眸盯着沈顷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起不来。”


    沈顷绾闻蹙着眉头不发一,而后起身要将林思慎给扶起来,可林思慎身子才抬起来一点,就双腿一曲直扑向沈顷绾,竟是把沈顷绾按倒在云榻上。


    林思慎全身都压在沈顷绾身上,脑袋正好埋在沈顷绾肩头,她喘了几口气,生怕沈顷绾会以为她是故意如此,便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腿”


    话还未说完,她身下的沈顷绾却突然抬起手来,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脖颈,林思慎没说完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沈顷绾额头轻抵在她肩头,手臂一点一点收紧,幽幽叹息一声后,又在林思慎耳边轻嗔了两个字。


    “真傻。”


    林思慎有些想哭,她回抱住沈顷绾,附和似的闷声道“是啊,真傻。”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去怨她,沈顷绾闭上眼埋入林思慎怀中,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柔声道“仅此一回,我原谅你了。”


    林思慎重重的点头,语气果决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天还未亮。


    竹园书房的门大开着,席浅和墨竹面对面坐着,身前的桌上摆满了晒干的各色药草,还堆着不少医书。


    席浅正认真的与墨竹谈论医书上的药方,却突然话音一转,感慨了一声“当真是年轻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墨竹有些莫名的抬起头来,先是疑惑,而后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院门外,有两道身影正缓缓行来。


    她偏头定睛望去,只见来人正是林思慎与沈顷绾,林思慎面上噙着笑,正牵着沈顷绾的手,小心翼翼的领着她迎面走来。


    墨竹有些出神的望着她们的身影,突然勾唇一笑道“她们瞧上去真般配。”


    席浅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欣慰“看来你终于放下了。”


    墨竹垂下头没说话,神色看上去颇为平静,她本就没有奢求过,又何来的放下,若非要说放下,她也许只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席浅正色望着她“想好何时与他们说了?”


    墨竹合上医术点了点头“嗯,待尘埃落定,我便会向夫人和公子请辞。”


    不远处。


    走到庭院之中的林思慎和沈顷绾却突然停住了两步,两人面对面细声交谈了起来。


    林思慎蹙眉望着沈顷绾,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郡主,你当真要随我去见黎洛?”


    沈顷绾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略带戏谑“你能金屋藏娇,我就不能一探究竟?”


    林思慎闻神色很是无奈,她撇着唇角嗔道“郡主就知道说笑,哪有什么金屋藏娇。”


    随口嗔了一句后,林思慎神色肃穆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对你的红颜知己不利?”


    “郡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林思慎气的跺了跺脚,她幽怨的盯着沈顷绾,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为何,一想起昨夜郡主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心下有些不安。”


    林思慎如此正经,沈顷绾唇角笑意逐渐敛去,她若有所思的轻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相信她么?”


    虽然焦虑不安,可林思慎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我与她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我自然是信她的。”


    沈顷绾若无其事的一挥袖,柔声笑道“既然信她,那你还担忧什么。我知道你的性子,有些话当着黎洛的面你未必问的出口,就算你问,黎洛也未必会说,倒不如让我去问她。”


    今日林思慎本就打算去见黎洛,从她那将兵符取回来,正好她也当面问问黎洛,她当年为何要违背师命偷偷放走张恒。


    不过正如沈顷绾所,林思慎定不会开门见山的问,只怕是绕着弯子旁敲侧击,若黎洛不愿回答,林思慎也毫无办法,她必定是不想让黎洛觉得自己在怀疑她。


    思忖良久,林思慎犹犹豫豫的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好吧,既然郡主要去见她,那趁着天还未亮我带你去。”


    见林思慎答应了,沈顷绾便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反观林思慎,却一直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张珩?


    林思慎思绪散开,突然默念了一声,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是从黎洛口中,而是更早一些,她似乎曾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可许是太过久远,她竟有些记不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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