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381
近几年来,林思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胸口,像压着一股久久无法散去的郁结之气,时不时便会觉得沉闷。
可今日一觉睡到午时醒来,林思慎竟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就连胸口那股压着的郁结之气也被一扫而空,犹如恢复到了几年前尚未动摇根基之时。
起身后,林思慎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不寻常,虽说这明摆着是件好事,可她面上却未绽露一丝喜色,反倒是有些忧心。
林思慎将守在门外的墨竹给喊进了屋,让她替自己把脉,看看脉象之中可有什么古怪。
如今林思慎身处四皇子府邸,又心知四皇子对她有所觊觎,万事都需小心为上,哪怕只是细微的不寻常处,兴许都已经踏入了四皇子设下的陷阱,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更何况四皇子身旁跟着的那个巫医,从踏足京城起,林思慎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可以说他几乎是凭空变出来的,由此也可见四皇子将他藏的有多深。
此人尚未摸清底细,又牵扯着神鬼巫蛊这等不解之谜,不怪林思慎会如此的谨小慎微。
听罢林思慎描述,墨竹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聚精会神的替林思慎把过脉,探过脉象后,她端详着林思慎红润的面色,摇了摇头道:“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异样。”
就算听墨竹这么说,林思慎也放不下心来,她站起身忧心忡忡的踱步,口中嘀咕着:“古怪,难不成我是近些日子没歇息好,今日睡久一些便精神起来了?”
正嘀咕着,林思慎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桌上摆着的油灯,那其貌不扬的陶土油灯是巫医留下的,说是点燃有安神之效,可却早被林思慎给吹灭了,正孤零零的杵在那。
林思慎随手拿起油灯翻来覆去的观察了好一会,转头问道:“墨竹,这油灯没什么古怪吧?”
墨竹闻跟了过去,接过油灯后用指尖沾了一些灯油,揉开后凑近嗅了嗅,经过再三确认后,她这才答道:“公子,这灯油和灯芯奴婢都仔细检查过好几回,灯油中只是掺了一些安神的药材,并没有什么古怪。”
说着,墨竹便随手将油灯又放回了原处。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就好,但愿是我多心了。”
墨竹眉头一蹙,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耳畔突然传来林思慎的问话:“墨竹,你既能辨得清这里头添了什么药材,那回府后你可能照着这方子制香?”
“自然。”
墨竹回答的干脆利落,可很快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制香?公子喜欢这香?”
林思慎漫不经心道:“我也并非喜欢,只是觉着这香味倒也挺好闻的,不是也有安神之效么?”
墨竹闻怔了怔,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这灯油掺的药材中,味道最重的便是艾草,可公子一向不喜欢艾草,常说闻起来有些苦味”
听墨竹这么一说,林思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此前的确不喜艾草,不过兴许是气味淡了些,我倒是没嗅出苦味来。”
墨竹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上前一步扣住林思慎的手腕,把完脉仍是没发现有何异常,便又让林思慎吐出了舌头,还按着她坐下扒拉开她的眼皮。
林思慎乖乖的配合着,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墨竹还是没有看出林思慎身上有什么古怪。
看着墨竹面色凝重的在眼前不停转圈,林思慎无奈拽住了她:“墨竹你可别转了,你再转下去我都要头晕了。”
墨竹猛的一抬头,一张俏脸苍白的不见丝毫血色,她双手死死的抓着林思慎的手臂,急声道:“公子,咱们还是回将军府吧,飞鸽传书让姨娘尽早回来。”
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可突然之间,林思慎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得到,墨竹的双手冰冷的没有半分暖意。
林思慎眉头一蹙,急忙扶住了墨竹:“墨竹,你这是”
话还未说完,墨竹突然身子一晃,紧闭了双眼直挺挺的倒入林思慎怀中。
从离开将军府起,墨竹的心就被悬在半空,是一刻都没落过地,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什么危险在靠近,可偏偏又发现不了任何预兆。
她昨夜没有歇息一整夜都在守着林思慎,从昨夜一直守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敢喝。
墨竹这么一晕,可把林思慎吓得不轻,她是既自责又心痛,生怕墨竹有什么好歹。
不过万幸的是,昏倒后没一会,墨竹就自行醒来过来,她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再加之没有好好歇息,这才昏死了过去。
林思慎实在不忍见她如此,劝了许久才终于让她躺下歇息,又怕她睡的不安心,自己便陪同在一旁守着。
就连四皇子派人来请她去用膳,也被她借口拒了,四皇子听了下人回报,倒也没强迫林思慎,只是让人将饭菜给送上了门。
之后这半日,墨竹就躺在云榻上歇息,不过她睡得极不安稳,不时面色不安的蹙眉呓语,林思慎见状更是不敢离开半步,随手便在屋内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端坐在桌边翻阅起来。
而在她手边摆着的,正是那盏陶土油灯。
一丝不苟的盯着书卷看了好一阵后,林思慎突然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鼻尖,抬眸看向摆在一旁的油灯,短暂的犹豫过后,她竟是鬼使神差的俯身凑近了一些。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那香味无法用语形容,可嗅到的那一刻,却能让林思慎身心无比的舒畅愉悦,仿佛整个人都飘在云端,脑海随之一片空白。
手中的书卷许久没有翻页。
林思慎微阖着眼直勾勾的望着油灯,目光逐渐迷离涣散,她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直到那股香味淡去消失,她这才回过神来,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垂眸又看向手中的书卷。
与此同时,就在王府东侧的一个小院子里,一间窗门紧闭的昏暗屋子里,四皇子正与那装神弄鬼的巫医面对而立。
四皇子神色不耐的环顾四周,一拂袖径直伸手问道:“东西呢,先生也是时候交给本王了吧?”
“殿下还真是心急。”
巫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颤颤巍巍的伸手摸索着身上的布袋,随后掏出了一个瓷瓶,递到了四皇子手中,嘱咐道:“药引已经种下了,不过要让那位大人彻底的迷恋上,还需再花费两日的功夫。”
四皇子盯着手中的瓷瓶,淡淡道:“此事恐怕就轮不到本王操心了,先生不是已经备好了么?”
巫医闻偏头看向一旁,那木案上正摆着的两盏陶土油灯,看上去与放在林思慎屋内的那盏一模一样。
两人正在屋内密谋,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有人在门外低声请示:“殿下,郡主登门拜访,此时正在宴客厅等候。”
四皇子闻眸光一闪,反手将瓷瓶收入袖中,而后勾唇悠悠道:“先生,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巫医颔首:“殿下慢走。”
第382章 382
四皇子府邸内,沈顷绾正微阖着眸子端坐于厅堂之内,手边是一杯重新奉上的热茶,她已经在此等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皇子却迟迟没有露面,也不曾派人来招呼,只留了一位婢女在旁侍奉。
这情形着实有些不同寻常,要知哪怕当初与沈顷绾决裂,四皇子也依旧待她如上宾,至少表面上不会对她有丝毫的轻慢,更不会不打一声招呼,便徒留她等候如此之久。
可沈顷绾并未因他的怠慢而生出一丝不满,而是不动如山的端坐静候,偶尔端起茶盏小啜一口,端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其实四皇子此举乃是刻意冷落,试探沈顷绾今日是否为林思慎而来,亦或是别有用心。他也并没有被什么要事牵绊,而是悄然躲在暗处,观察着沈顷绾的一举一动。
沈顷绾行事太过反复无常,至今为止她所有的举动都无迹可寻,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猜不透她究竟想做什么。
若说一开始,沈顷绾只是为了报当年恩情,才费心替四皇子筹谋铺路,倒也说的过去。可四皇子重返京城后,她的举动就开始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了。
她先是放弃了费心扶持的四皇子,不留情面的和他决裂为敌,转而投向了他的死对头二皇子,为二皇子出谋划策。然后又毫无预兆的背叛二皇子,将他在龙岭藏兵一事告知四皇子,又向四皇子投诚示微。
除非她的所作所为还是为四皇子暗中铺路,决裂只是做戏,向二皇子投诚也是做戏,否则她的举动实在难以自圆其说,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四皇子知晓这不可能,沈顷绾并非真心为他筹谋,也绝不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们之间的那点情分早就烟消云散了。
若一切都只是听从父皇差遣,那沈顷绾也过于鼠目寸光,父皇已经垂垂老矣,这天下迟早会落到新帝手中。
换做是任何一人有如此行径,四皇子都会笑这人蠢的似猪,可这人偏偏是沈顷绾,她高深莫测心思缜密,她绝不会如此愚钝。
她一定另有目的。
不过四皇子虽然忌惮怀疑沈顷绾,却也不是投鼠忌器之辈,要知哪怕沈顷绾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他的垫脚石,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坚信自己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得不是沈顷绾,而是他多年来忍辱负重受尽屈辱,才终于一步一步爬到高处,如今更是与皇位只差一步之遥。
想要掌控沈顷绾也不是不可能,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只要将林思慎牢牢困住,四皇子就不怕沈顷绾会飞出他的手掌心。
四皇子对沈顷绾从未有过一丝温情,哪怕当初他在岭南受苦,沈顷绾一心为他筹谋之时,他也只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感激。
沈顷绾亏欠于他,不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竟还敢背叛他。所以他恨沈顷绾恨的理所当然,除了恨之外,他更是嫉妒沈顷绾。
当真讽刺,他堂堂的一个皇子,竟会对一个王爷之女生出嫉妒。
明明同样出身皇族,沈顷绾的生母是个温柔端庄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而他的生母却只是一个出身卑微唯唯诺诺的宫女。
沈顷绾受尽九王爷的宠爱,是九王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掌上明珠,而父皇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与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厌烦。
还有沈顷绾那享誉天下的美名,何人不知她这位青阳郡主才貌双全艳冠古今,又有何人记得他这个流放岭南无人在意的皇子。
甚至还有林思慎,这个曾让他体会过一丝关切的女子,这个一句话点醒他的女子,竟也被沈顷绾迷的神魂颠倒,不惜违背常伦与她相恋。
沈顷绾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区区一个女子而已,却端着那一副指点天下的清高模样,还备受他人尊崇喜爱。她轻而易举得到的一切,她习以为常的一切,却是他沈忻询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
多么可恨又可憎啊。
透过幕帘,四皇子肆无忌惮的盯着风轻云淡处之泰然的沈顷绾,双眸之中满是蓬勃的野心和早已扭曲的贪婪欲念。
他不仅想要登上帝位成为九五之尊,还想从沈顷绾手中把林思慎夺走,让沈顷绾跪地叩拜对他俯首称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等到了那时,沈顷绾那张清冷如霜的面容上,会露出何等表情。
沈顷绾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四皇子才终于姗姗来迟,他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裳,洗去了在巫医住处沾染上的气息。
四皇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面带愧然的迎向沈顷绾,口中解释:“绾儿,你受累久等了,为兄方才正被一桩紧要事困扰,一时竟忘了着人告知,因此怠慢绾儿,为兄心中实在愧然。”
沈顷绾徐徐起身,面上噙着一丝笑意,淡然启唇道:“既是紧要事,想必四哥也是无意,绾儿又怎会怪罪四哥。”
这么一句客套话,四皇子闻竟是楞了楞,他望着沈顷绾苦涩一笑,口中叹道:“绾儿,我许久未曾听你唤过我四哥了。”
这突如其来略带一丝埋怨的感慨,却没有让沈顷绾有一丝动容,她只是垂眸笑笑不语。
见她丝毫不为之所动,四皇子假惺惺的叹了口气,负手道:“到底还是生分了,看来绾儿待我丝毫没有了往日情分。”
沈顷绾闻黛眉一蹙,轻声开口问道:“四哥今日怎么了?怎得如此多愁善感?”
四皇子面色郁郁道:“父皇今日派人从宫中传来口谕,说是今夜要在宫中宴请皇族宗亲一聚,我倒是因此想起了一件往事。”
沈顷绾循着他的话头问下去:“何等往事,能让四哥为此牵挂。”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望着沈顷绾道:“犹记得,我尚在岭南时你常来信问候我,那时我们兄妹二人关系亲厚,有时我碰上难事,你还会特意从青州赶赴岭南替我排忧解难。有一次正逢父皇寿诞,你又恰好身在岭南,当夜你我就在院落里煮酒闲谈。”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有此事。”
四皇子眸光一暗,继续道:“当时我郁郁不得志,酒后与你说起我曾在宫廷夜宴上,被大哥刻意刁难取笑一事,绾儿可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些什么?”
沈顷绾淡淡道:“陈年往事,我有些记不起了。”
四皇子闻失落感慨道:“可我记得一清二楚,绾儿当时说,待到你助我重返京城后,从此便再无人敢取笑于我,也再无人敢轻视于我。如今一切都如你所,可你我却早已不复当年那般,执着一壶清酒便能在庭院闲谈半晌了。”
沈顷绾黛眉微微一蹙,沉默了许久后,才终于幽幽开口:“四哥为何突然重提旧事。”
四皇子眸中仿佛泛起了一丝泪意,他一脸诚恳的望着沈顷绾,一字一句道:“我重提旧事,只是想让绾儿知晓,当初绾儿待我的情义我丝毫不敢忘却,一直深埋于心底。绾儿又可否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再信我一次,再助我一次。”
沈顷绾反问道:“如何信?又如何助?”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二哥既生了反叛之心,为保万全定会派人去将军府偷盗兵符,我想让绾儿炮制一块以假乱真的假兵符,经由慎儿的手偷梁换柱,如此一来就算二哥成功盗取兵符也无济于事。”
说完见沈顷绾似乎正在思忖,四皇子又道:“我邀慎儿来府上的确别有用心,却也正是想要说服慎儿偷取林将军身上的兵符,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沈顷绾闻淡淡一笑:“如此说来,这才是四哥将慎儿请来府上的缘由?”
四皇子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一片坦然:“不错,我昨日已与慎儿提及过此事,不过此事毕竟关乎林将军,慎儿有些犹豫不决。我已给了慎儿两日的时日考虑,我答应她,这两日不会再打搅她,只需让她在我府上静下心来衡量利弊,做好决定后再答复于我。”
沈顷绾望着四皇子坦然平静的双眸,若有所思的沉吟道:“所以”
四皇子接过话,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想求绾儿再助我一次,莫要干涉慎儿的抉择,也再信我一次,我请慎儿来府上并无恶意。”
沈顷绾神色一动,垂眸轻声喃喃道:“四哥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这两日不要见慎儿,是么?”
四皇子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柔声道:“绾儿,我信你此次是真心助我,那你也该信我一次了,你我如今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音落下不等沈顷绾开口,四皇子快速的扫了眼她的神色,无奈叹息道:“若是绾儿不信我的话,今日便能带着慎儿离开,兵符一事我再另想他法便是。”
听罢四皇子这一番话,沈顷绾浅浅一笑,一针见血的问道:“为何四哥如此笃定,我不能说服慎儿应下此事,而是会干涉她的抉择呢?”
第383章 383
要想骗过沈顷绾可没那么容易,四皇子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正色道:“绾儿,你我都心知肚明,将军府是慎儿的软肋,此事涉及将军府的安危存续,恐怕就算是你,慎儿也不会留几分情面吧。”
沈顷绾闻若有所思的颔首:“四哥此话又是何意?”
四皇子负手踱步,神色忧虑道:“我只是觉得此事应当由慎儿自己来抉择,我们都没有立场去干涉,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池,慎儿怕是会对你我生出怨怼来。”
说到这,四皇子话音一顿,无奈苦笑道:“我倒还好,慎儿一向不肯信任我,还总疑心我会对林将军对将军府不利,可绾儿你就不一样了,你在慎儿心中是何等地位,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哪怕四皇子没有接着把话讲下去,沈顷绾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的且不提,就说四皇子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装的倒还真像那么回事,若不是沈顷绾早就知晓他居心叵测,指不定还真会被他给骗了过去。
沈顷绾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她柔声细语的轻叹道:“未曾想,原来四哥这一番忧虑,竟都是在替我与慎儿着想。”
两人正说着话,厅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连滚带爬的扑倒在厅堂外,满脸急色的大声嚷嚷着:“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没等仆人说完,四皇子便眉头一横,不悦的呵斥打断道:“你这狗奴才,这般慌张成何体统,没见府上还有贵客在?”
仆人脸色一白,俯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偷摸抬眼瞥向一旁的沈顷绾,很快又垂下头欲欲止:“奴才罪该万死,只是只是事出紧急,还请殿下移步后宅。”
四皇子冷哼一声,拂袖道:“不必遮遮掩掩,绾儿又不是外人,你如实说来便是,后宅究竟出了什么事?”
仆人抹着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道:“启禀陛下,世子今日用过午膳后一直在后宅书房念书,可方才不知怎么得,突然口吐鲜血倒地晕死了过去。”
四皇子闻脸色当即一变:“你说什么?灵儿他吐血昏死了过去?”
仆人垂着脑袋眼神闪烁:“奴才也不知世子怎么了,赶紧着人去请了大夫,一刻也不敢耽搁来向殿下禀告。”
四皇子神色焦急的转头看向沈顷绾,犹豫道:“绾儿,你正好在府上,这恐怕要劳烦你跟我跑一趟了。”
“四哥莫慌。”
沈顷绾淡然颔首,柔声道:“事出紧急,我们先去后宅看看灵儿究竟怎么了。”
四皇子舒了口气,怒目瞪着那跪在地上的仆人:“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在前头领路。”
仆人闻慌忙爬起身来,神色惶恐满头大汗的在前头领着路,带着四皇子和沈顷绾匆匆往王府后宅赶去。
一行三人才走到沈灵玉居住的庭院,就瞧见好几个仆从侍女被赶了出来,正聚在庭院门前窃窃私语,神色都极为惶恐不安。
直到四皇子和沈顷绾出现,他们这才噤声不语慌忙跪地行礼,四皇子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与沈顷绾一同踏入院中。
才一进门,一个大夫打扮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过来,他以布巾遮面掩住口鼻,隐约可见神色颇为凝重。
那大夫一走近,四皇子忙不迭的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连声追问道:“李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灵儿他怎么了?”
李大夫重重的叹了口气,拱手沉声道:“殿下,草民方才已经替世子把过脉,世子他面色潮红浑身灼热,肩背上皆起了红疹,依草民诊断世子他恐怕是染上了天花。”
四皇子闻身子突然一颤,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好在沈顷绾及时伸手搀扶住了他。
沈顷绾扫了眼李大夫,又扫了眼面色苍白神色焦急的四皇子,柔声低语道:“四哥,不如让我进去看看吧。”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站稳身形,他抬手拦住了沈顷绾,额头仿佛渗出了几滴冷汗,他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直视着沈顷绾的双眼道:“不可,我记得你未曾染过天花,一旦靠近灵儿,只怕会害了你。”
说完,四皇子又看向李大夫,沉声问道:“李大夫,你当真确定灵儿是染上了天花?”
李大夫沉吟着点头道:“世子现下所有的症状都与天花初始发病时的症状无异,草民行医二十余年,绝不会看错。”
沈顷绾黛眉微微一蹙,转头对着四皇子道:“四哥,还是让我进去看看灵儿吧,我是灵儿的姑母,若不让我瞧上他一眼,我恐怕无法安心。”
四皇子闻有些犹豫,一旁的李大夫见状便出声劝道:“虽说天花能传染,不过若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倒也无碍。”
四皇子无奈只能应下,他沉声叮嘱沈顷绾道:“绾儿,我知你与灵儿向来亲厚,也不忍再拦着你,一会你只消看上一眼,我便着人送你回王府。你回府后也莫要忧心,若灵儿有何异常,我会着人通知于你。”
李大夫着人取了用艾草水浸泡过的布巾,分别交给了沈顷绾和四皇子,带着两人一同进了门。
屋内门窗紧闭,沈灵玉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正如李大夫所,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面上颈上已经隐隐冒出了红疹,看上去异常虚弱。
隔着好几远,沈顷绾静静的凝视着沈灵玉的面容,就这么一看,灵儿的确像是染上了天花。
在屋内没待一会,四皇子便催促她离开,如此情形之下,沈顷绾也不好久留,便只能随着四皇子一同离开。
染上了天花可不是什么小事,天花可与瘟病无异,尤其是在京城之中。未免此病散播,四皇子必须封锁宅邸,不能让任何人随意进出,不能有三人以上聚众,且宅邸大大小小的角落,都需焚烧艾草熏染一遍。
四皇子有条不紊的吩咐完一切,整个王府瞬间蒙上了一层肃杀阴冷的气息,无人再敢多一句。
沈顷绾并未染过天花,因此四皇子以此为借口,匆匆着人将沈顷绾送走,随即就将府邸封锁。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等墨竹歇息好,就与四皇子辞行的林思慎也不得不留在这,且找不到任何借口脱身。
沈灵玉住在府邸北侧,与林思慎所在的西厢相隔甚远,且又事发突然,一开始林思慎并未收到任何风声。
一直被一阵嘈杂声传来,不知何时趴在桌边已经睡着的林思慎这才被惊醒,醒来的那一刻,手边的书卷突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
在云榻上歇息的墨竹也被吵醒了,她悠悠一睁眼,便瞧见林思慎面色痛苦的蜷成一团。
“公子。”
墨竹脸色一变,急忙爬起身察看林思慎的情况,林思慎脉象跳的极为紊乱,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张俏脸苍白的不见丝毫血色,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墨竹摸着她的手腕,焦急的询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林思慎头疼欲裂,她紧闭双眼大口的喘着粗气,勉强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我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
“没事的公子,奴婢这就带你回府。”
墨竹半搂着林思慎,将她扶起来往门边走去,可才走到门边,房门便被敲响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随即映照在门上。
墨竹盯着门上的身影,警惕的质问道:“来者何人?”
门外沉默了半晌,接着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沙哑的有些刺耳:“老朽奉殿下之命,前来给林大人送药。”
墨竹偏头看了眼林思慎,咬了咬牙伸手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打扮极为怪异的巫医老头,他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握着一个瓷瓶,一见墨竹,便咧嘴笑了起来:“姑娘这是要带着林大人去哪?”
墨竹脸色冰冷的启唇吐出两个字:“回府。”
巫医扫了眼墨竹,目光很快落在了林思慎身上:“依老朽所知,恐怕这几日林大人和这位姑娘哪也去不了。”
巫医扫了眼墨竹冰冷的面容,目光落在了林思慎身上:“姑娘这是要带着林大人去哪?”
墨竹语气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回府。”
巫医闻也不在意,颤颤巍巍的掏出火折子,将手中的油灯点燃:“依老朽所知,姑娘和林大人这几日怕是哪也去不了?”
墨竹眉尖一挑,看着巫医将那油灯点燃,心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四皇子还想强留下我家公子?”
话音落下,墨竹抬手一拂袖,那刚刚点燃的油灯顿时熄灭,一股淡淡的烟雾随之扑到了林思慎面前。
巫医摇了摇头,姿态颇为谦卑:“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自然也不会这般做,只是如今府上发生了一些事,以防万一,姑娘还是领着林大人好好待在屋内为好。”
墨竹当然不信,她冷笑着反问道:“那我倒要问问,这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能拦着我们不准离开?”
巫医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世子不幸染上了天花,从今日起没有四皇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府门,包括姑娘与林大人。”
墨竹被这消息惊的猝不及防:“你”
“墨竹。”
林思慎略显沙哑颤抖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墨竹循声望去,却见一直紧闭双眼痛苦不堪的林思慎已经悄然睁开了眼,她正直勾勾的盯着巫医手中的油灯,语气竟带着一丝异样的急迫。
“快让这位老先生把油灯点燃。”
第384章 384
听得林思慎如此说,巫医再也难掩面上得意笑容,他当即掏出了火折子,打算再次点燃油灯。
可墨竹哪会让他得逞,又要出手阻拦,但这次巫医有所防范,后撤几步及时伸手护住了油灯,伴随着火苗亮起,一股淡淡的白色烟雾随之飘散开来,钻入了林思慎口鼻。
林思慎苍白痛苦的面色随之缓减,深吸两口气后才终于有了力气,她抬手一挥,制止了打算开口劝说自己的墨竹:“墨竹,将油灯端入屋内,送老先生离开吧。”
望着林思慎逐渐好转的脸色,墨竹心下是又急又慌,公子怎么就还没明白过来,这油灯之中有蹊跷呢,她还想提醒林思慎。
“公子”
可林思慎却不耐的蹙眉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一转头语气严苛的呵斥道:“怎么,你是连我的话都听不见去了?”
墨竹闻有些委屈,却也不得不默然的上前接过巫医手中的油灯,巫医见此情形暗自窃喜,还刻意冲着她嘲讽一笑。
原本寻常人用此药,需用上好几回才能成瘾,但林思慎也许身子太弱,居然这么快就成瘾了,这让巫医都有些意外。
不过窃喜之余,巫医还是盯着林思慎观察了好一会,只见林思慎瞳孔发散,颈脉微凸气息虚浮,肌肤上还有少许冷汗冒出,的确是成瘾的症状,不似有假。
林思慎强撑着站起身来,冲着巫医拱手正色道:“还请老先生代本官传话于殿下,世子遭此横祸本官倍感痛惜,不过世子乃是凤子龙孙,必当承天之佑渡过此劫,望请殿下莫要寒心销志。”
巫医闻故作惶恐,急忙俯身道:“林大人有此心意,老朽定当一字不差传达于殿下耳中。”
“劳烦老先生了。”
林思慎微微颔首,转身便冲着墨竹摊开手,悄然冲她使了个眼神道:“墨竹,还不快送送老先生。”
墨竹先是一愣,而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她装作不情不愿的将油灯放入林思慎手中,而后冷着脸要送巫医离开。
一路送到门前,巫医踏出院门时,又偏头暗自瞥了眼不远处的林思慎,正好见她着了魔似的盯着油灯,还可以凑近一些,贪婪的嗅着那飘出的白雾,见状,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去,急匆匆的去向四皇子复命。
那巫医一走,林思慎便同墨竹进了屋,关上房门后,墨竹急匆匆走向林思慎,生怕她会抗拒,不由分说的便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端着的油灯。
将油灯熄灭后,墨竹便端着放到门前,悄悄敞开了一道缝隙,让油灯冒出的白色烟雾往门外飘去。
林思慎盯着油灯看了许久,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正在忍受击极大的痛苦,她有些烦躁的抬手揉着太阳穴,垂眸喃喃叹息道:“墨竹,我们都看走了眼,竟没看出这油灯有蹊跷。”
墨竹走到林思慎身旁,虽然林思慎一直强装无事,可她的脸色骗不过人,微微颤抖的身子更是瞒不过墨竹。
墨竹抓住林思慎紧攥的拳头,在强行掰开她的指尖后,果然瞥见了她掌心几道醒目的血痕,这便是林思慎一直忍耐强迫自己清醒的办法。
墨竹垂下头,眼中闪烁着悔恨自责的泪光,她哽咽低语道:“都怪奴婢,怪奴婢学艺不精没看出油灯的古怪,公子分明让奴婢仔细察看”
“不怪你。”
林思慎勉强勾唇笑了笑,她面上脖颈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身体里像是爬着无数蚁虫,从骨头缝里一只一只钻出来,肆无忌惮的啃咬着血肉,虽见不到伤口,可却比皮肉伤更折磨人。
而有所缓解的唯一方法,就是巫医带来的那盏油灯,那飘起的白色烟雾只消深深吸上一口,瞬间就能驱散所有的痛苦和折磨。
这种折磨人的别样痛苦极为猛烈,会让林思慎越来越焦躁,甚至于险些失去理智。
不过林思慎还能凭借着掌心的一丝痛意保持理智,她勉强勾唇一笑,抽开手轻轻抚了抚墨竹脑袋,柔声安抚道:“不怪你,既然沈忻询不远万里请来巫医,想必就是笃定你不能猜出他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说完见墨竹仍是垂着头一不发,林思慎长叹了口气道:“墨竹,是我大意到以为他不会明目张胆的对我下手,若说要怪,也就只能怪我自己愚钝自负,也不枉遭这么一番罪。”
听林思慎这么说,墨竹心中更是不甘,她抓起林思慎的手探她脉息,紧蹙眉头焦急道:“这究竟是什么毒,为何我就看不出一丝破绽。”
说着,墨竹又抬头迫切的看着林思慎,作势要搀扶她起来:“公子,我们决不能留在这,咱们还是回府去找乳娘吧。”
林思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懊恼道:“可惜迟了一步,一时半会恐怕我们是走不了,天花与瘟疫无异,不管灵儿是不是真的染上了天花,他只消息将此事传播开来,便等同于有了十足的借口将我强留在此。”
墨竹急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他们使的这等下作手段叫人防不胜防,公子一旦留下,谁知他们还想出什么花招给公子下毒。”
林思慎闻强打起精神来,她笑着眨了眨眼道:“墨竹,你可还记得我曾让你传了一封书信给郡主?”
墨竹先是怔了怔,而后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郡主?奴婢怎么忘了还有郡主,公子可是早就知会了郡主,让她设法找由头让公子离开?”
“倒也不是?”
林思慎摇了摇头,抬眸望向不远处紧闭的木窗,沉吟道:“我那时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为了以防万一才传信于她,让她今夜子时无论如何都要来见我一面。”
墨竹神色一喜,她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郡主医术比奴婢精通,虽说奴婢看不出他们给公子下了什么毒,可兴许郡主能瞧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正在大声下令。
“殿下有令,为防天花在府中扩散,吩咐我等日夜严加看守宅邸各处,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错院门,但凡有不听命乱闯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脚步声整齐有序的从四周传来,仿佛正好将林思慎所在的院落团团围住了。
墨竹侧耳听罢,透过门缝瞧见几个身穿铠甲训练有素的守卫正站在院门前,门外还有几队人马来回巡查,可谓是将林思慎围的水泄不通。
墨竹暗暗咬牙,她转身回到林思慎身旁,愤然低声道:“公子,看来四皇子是料到郡主可能会来找公子,这才派了如此之多的人手守在门外,什么为防天花在府中扩散,他分明就是想要将公子死死困住。”
林思慎捂唇轻咳了几声,苍白纤弱的薄唇微微一挑,兀自喃喃道:“一只苍蝇都不能飞错院门,只怕他们就只能防的住苍蝇。”
说完,林思慎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墨竹,语气笃定而坚决:“她会来的,就算他沈忻询布下天罗地网,她也会分秒不差如约而至。”
第385章 385
四皇子知晓沈顷绾不会信任自己,他假借天花之名也不是想在沈顷绾跟前蒙混过关,而是要找个由头名正顺的留下林思慎,将她囚禁在府中。
巫医已经在他面前夸下海口,只要他能再拖住两日,林思慎就彻彻底底的离不开秘药,从此只会对他听计从,沦落成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等到了那时,就算他想要把林思慎放走,恐怕林思慎也舍不得离开了。
为防沈顷绾偷偷潜入府中密会林思慎,四皇子部署人手将宅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令他们不分昼夜的严防死守,决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不过短短两日罢了。
哪怕沈顷绾已经起了疑心,应当也想不到他还有此等诡秘手段。
就在四皇子胜券在握之际,巫医也给他送来了好消息,也许都不用再等两日了,今日一见,他已经发现林思慎已经有了成瘾的迹象。
四皇子闻面上不见喜色,反倒有些忧虑,他蹙眉问道:“先生不是说过,哪怕是寻常人也需一段时日才会成瘾,若是身强体壮的习武之人,还需花费更多时日?”
巫医露齿一笑,解释道:“林大人虽是习武之人,可她身子骨太弱,就连寻常人都比不得,通常身患顽疾常被病痛折磨之人,会更加依赖此药,想必林大人便是如此。”
“若是如此那便是天助我也。”
四皇子紧绷的面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又正色提醒道:“不过先生也不能马虎大意,慎儿她一向聪明伶俐,本王只怕她早已洞悉先生手段,演上一出将计就计的戏码,以此来麻痹先生。”
巫医徐徐俯身,不失得意道:“殿下大可安心,这秘药乃是老朽专研毕生所得,为确保万无一失,给林大人用的药,老朽可是加了不少剂量,莫说是凡人,就算是神仙嗅一嗅,恐怕都会沉迷其中。”
四皇子眸光一闪,他盯着巫医半晌,突然轻声道:“本王若是能早些识得先生此等神人,又何苦一直受制于人。”
巫医闻掀眸看向四皇子,意味深长的冲着他笑了笑。
这厢四皇子还在得意自己就快要的偿夙愿,那厢林思慎却已经被折磨的抓耳挠腮痛苦不堪。
原本林思慎还一直勉强维持着理智,与墨竹商讨着对策,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变的越来越焦躁不安,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发狂。
她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冒汗,脉搏越来越紊乱,就连瞳孔都开始发散。为了保持镇静,她不停来回的在屋内走动,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她如此,墨竹上前想要拉住她,却不料林思慎被她这么一碰,像是发了狂似的猛力一甩,口中低声嘶吼着:“滚远些,别碰我。”
墨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甩开,踉跄了几步后撞在了门上,眼前一黑,口中抑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
也就是这么一撞,原本斜卡在门缝里的油灯顺势滚了出来,咕噜噜几圈滚到了林思慎脚边。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好歹让林思慎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墨竹,急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墨竹,我”
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林思慎垂下眸,看到油灯的瞬间快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就戛然而止了,她直勾勾的盯着油灯,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甚至于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墨竹。
墨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顾后背的剧痛,她急忙扑身上前想要拿走油灯,可林思慎却抢先一步抓起了油灯。
林思慎大喜过望的攥着油灯,急切的的伸手摸向腰间,可墨竹早就提前将她的火折子收走了,她也就摸了个空。
林思慎也想起了此事,她抬眸看向墨竹,微红的眸子里满是痛苦和渴求,她颤颤巍巍的向墨竹伸出手,急声道:“火折子呢,快给我。”
墨竹忐忑不安的望着她手中的油灯,摇了摇头:“公子万万不可,您切莫中了四皇子的奸计,您只消再忍上一会,待郡”
可现下林思慎哪里听得进去,她打断了墨竹的话,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别说那么多,快把火折子给我。”
林思慎似乎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满心满眼都是那盏油灯,她只想用火折子将它点燃,哪还有心思顾忌其他。
墨竹自然拒不肯给,林思慎却迫不急的逼近了她,想要强行从她身上抢走火折子。
墨竹转身避开了林思慎,软声安慰道:“公子,您不是说只要到了子时郡主就会如约而至吗?这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您就再忍忍吧,等郡主来了,她定有法子能救您。”
林思慎身子不停的抖索着,她泪眼婆娑的低声央求道:“我等不了,我实在是难受的紧,当我求你了,你就把火折子给我吧。”
一边说着,林思慎一边又悄悄靠近了墨竹,想要出其不意的抢走。不过墨竹一直警惕着她的举动,不出意料的又避开了她。
只要林思慎想要上前抢夺,墨竹就凭借着灵敏的身形避开,一时间两人像是在捉迷藏似的,在屋内你追我赶起来。
一开始林思慎被墨竹引导着,倒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可没了理智的林思慎可不会手下留情,她抓住机会竟是出其不意的在墨竹肩上击了一掌,将墨竹给逼进了墙角。
林思慎脸色有些狰狞,她直勾勾的盯着墨竹,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凶狠道:“我再说一遍,把东西给我。”
墨竹眼中噙着泪光,她惊恐的望着眼前性情大变面露狰狞,犹如变了个人似的林思慎,摇着头哽咽道:“公子,求您了,别这样”
就在她们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不远处紧闭的木窗突然悄无声息的被一阵清风吹开了,紧接着一道白影闪过,屋内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
“你在找什么?”
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林思慎当即身子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墨竹透过林思慎的肩头,瞥见了一袭白衣施施然站在窗边的沈顷绾,大喜过望的惊呼了一声:“郡主?”
墨竹从未像今日这般,见到沈顷绾会如此的欣悦鼓舞。
沈顷绾不疾不徐的抬眸扫过屋内,黛眉微微蹙起,这屋内的陈设她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过她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此。
鼻尖微微一耸,她似乎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味,眼中快速的掠过了一丝冷意。
旋即她的目光落在了背对着自己的林思慎身上,冷冽的眸子顷刻间便柔和了不少,她缓步走向林思慎,只腰间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越过林思慎的肩头,递到她眼前轻轻一晃,温柔的低声询问。
“你是在找这个吗?”
沈顷绾的声音似乎唤醒了林思慎些许理智,她僵硬的转过身来,直到看清沈顷绾面容那一刻,才终于将紧攥着的手松开,油灯随之跌落在地,被墨竹趁机捡走拿远。
林思慎脸色苍白双眼猩红,她望着如约而至的沈顷绾,委屈艰涩的自口中吐出了两个字:“郡主”
沈顷绾目光如此柔情,可眼底深处又隐藏着一丝怒意,她抬起手轻轻的搂住林思慎,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的后脑,哪怕有千万语的怜惜,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林思慎紧绷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她万分疲惫的倒在沈顷绾怀中,她痛苦无声的喘息着,想要告知沈顷绾自己此刻的煎熬,却隐约听见沈顷绾正在耳畔柔声低语。
“忍一忍。”
“什么?”
林思慎还来不及抬头,下一秒便觉得后颈一疼,眼前瞬间一黑昏死在了沈顷绾怀中。
沈顷绾一手搂在林思慎腰间,一手扶在她后脑,轻轻的将她拥在怀中,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墨竹姑娘,劳烦你将窗门紧闭。”
墨竹闻丝毫不敢耽搁,当即快步上前想要关上木窗,可就在她走近时,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墙角下,赫然站着四五个笔挺的铁甲护卫,他们手持刀剑矗立,正瞪着空洞的眸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
看上去不像是死了,也不像是被点住了穴道,像木头一样没有意识,直勾勾的盯着人,实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墨竹偏开头去,迟疑片刻后当着他们的面,快速关上了木窗。
窗外的那几个护卫,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明明睁着眼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眼,直挺挺的站着。
而他们的脖颈上,不出意外的分别插着一根透明如丝,隐隐冒着寒气的冰魄针。
待冰魄针融化之后,他们就会恢复意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当自己是不经意恍了个神,且绝不会向同伴透露提及。
所以沾沾自喜的四皇子绝不会想到,沈顷绾能在重重包围之下,在那么多守卫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应约来见林思慎。
第386章 386
将林思慎打晕后,沈顷绾便在墨竹的帮手下,将林思慎搀扶到云榻边,小心翼翼的安置她躺下。
墨竹望着脸色苍白痛苦的林思慎,愧疚自责的哽咽道:“都怪我,怪我没有识破那油灯的古怪,才让公子落入了圈套受此折磨。”
沈顷绾阖眸探着林思慎的脉搏,启唇淡淡道:“此次乃是慎儿麻痹大意低估了四哥的手段,又岂能怪墨竹姑娘。”
沈顷绾的安慰并没有让墨竹好受些,她垂头站在一旁,一直抿着唇一不发,直到见沈顷绾收回手,黯淡的双眸这才亮了一些,急忙追问道:“郡主可看出公子是中了何等奇毒?可有什么解救的法子?”
收回手后,沈顷绾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她抬手疼惜轻轻拭去林思慎额角冒出的冷汗,眼底掠过了一丝冷意:“若是中毒倒也好办,可慎儿却并非中毒。”
“不是中毒?那”
墨竹闻怔了怔,正当她不安疑惑之际,听沈顷绾柔声开口道:“墨竹姑娘,不知可否劳烦你将那油灯取来给我瞧瞧?”
墨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匆匆将那油灯捡了回来,送到了沈顷绾跟前,焦急道:“郡主,便是这油灯点燃时冒出的青烟有古怪,公子正是嗅着这味道发了狂。”
沈顷绾接过油灯,颔首查看了一番后,将其中凝固的漆黑灯油取出了一小块放在手帕上碾开揉碎,又让墨竹端来了灯盏,就着微弱的烛火端详了起来。
端详良久后,沈顷绾面无表情的放下手帕,抬眸看向墨竹问道:“想必墨竹姑娘应当听说过五石散吧?”
“五石散?”
墨竹犹豫望了眼手中的油灯,点了点头道:“自然知晓,听闻前朝的文人权贵盛行服食五石散,就连前朝最后一任君主也对五石散极为痴迷荒废了朝政,以至于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先帝立国之时,深知五石散害人害己,严令禁止朝臣百姓服食五石散,违令私藏者杖毙示众,不到十年,五石散便在晋国绝迹,人人谈之色变。”
说完,墨竹更加疑惑:“可这两日公子入口的饭菜茶水,我都细心检查过,并未有可疑之处。这油灯,我也并未察觉有何异样,况且公子发狂时的症状,也与服食五石散者有所不同。”
沈顷绾微阖眸子,站起身来随手将手帕递给了墨竹,解释道:“我并不是说慎儿服食了五石散,而是想说此物与五石散有异曲同工之妙。”
墨竹盯着手帕上那抹漆黑的灯油,细细思忖道:“公子昨日的确有段时日神清气爽颇为振奋,想来便是吸食了这青烟而致。”
念及此,墨竹神色一喜:“既然郡主已经识破这油灯的古怪,那郡主就一定有法子救公子了吧?”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她缓步走到云榻边坐下,林思慎尚在昏迷之中,却仍旧痛苦不堪,只见她眉头紧拧脸色苍白如纸,垂放在身侧的手,赫然可见其掌心遍布的累累血痕。
沈顷绾轻柔握住林思慎的手,望着她掌心的血痕,眼中寒光乍现:“四哥请来的巫医的确有些手段,那人在灯油之中混入了阿芙蓉青石果,这二者皆有致幻成瘾之效,不过慎儿之所以中招如此之快,想来他应当还使了些巫蛊手段。而艾草味重,他混入艾草汁液一是想要掩盖气味,而是要混淆视听,称焚烧点燃此灯有安神之用。”
墨竹越听越觉得心惊,也更加自责,她一直自诩医术了得,可却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对林思慎下药,她还毫无察觉。
说完这些后,沈顷绾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墨竹姑娘,我的确有解救之法,只不过”
见沈顷绾欲又止,墨竹急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沈顷绾疼惜的轻抚着林思慎的脸庞,万分怜惜的柔声低语道:“只不过苦了慎儿,又要让她遭一回罪。”
墨竹闻默然,这次也怪不得别人,是林思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心知肚明四皇子对她有歹念,仍是想要以身犯险,遭这么一回罪,也算是咎由自取。
沈顷绾变戏法似的掌心一翻,一个古朴精致的小木盒赫然出现在她手中,她当着墨竹的面,神色冷凝一不发的打开木盒,一股白色的寒气瞬间自盒中飘了出来。
沈顷绾放下木盒转头望向墨竹,神情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劳烦墨竹姑娘去取一盆清水来,稍后只需守在门外便好,切莫让旁人靠近。”
墨竹点头应下,当即便出门离去用铜盆取来清水,放在一旁后,又出了门在门外守着。
靠在门边焦急等待时,墨竹不知为何思绪竟有些跑远了,从沈顷绾出现在公子身旁的那一刻起,她就暗暗对沈顷绾生出了一丝敌意。
并非是因沈顷绾抢走了公子而心生嫉妒,而是因为沈顷绾太过神秘莫测,她身上仿佛永远蒙着一层面纱,让她看不起猜不透她的意图,自然也就看不出她的真心。
就譬如她明明那般喜欢公子,却又放任公子为她黯然神伤,任凭公子如何难过,她依旧清冷自持不动如山。
墨竹是陪在林思慎身旁的人,她旁观了林思慎所有因沈顷绾而起的痛苦挣扎,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不喜沈顷绾。
不过今日,墨竹似乎对沈顷绾有了那么一丝改观,就在她被堵在墙角面对着发狂的公子,手足无措又绝望之际,沈顷绾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见到她身影那一刻,墨竹仿佛体会到了公子的感觉。
每当遇险,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有那么一个人会不远万里奔赴而来,只要看到她出现,便瞬间心安。
也许这便是公子为何会对沈顷绾动心的缘由吧。
墨竹抬眸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的焦虑不安瞬间平复了下来,她虽然不知晓沈顷绾究竟能用什么法子救公子,可她万分笃定一件事。
郡主一定会让公子平安无事。
第387章 387
墨竹离开之后,屋内便自余下沈顷绾和林思慎两人。
沈顷绾换股四周,起身走到床榻边将丝质的纱帐扯下,撕开后拧紧分别把林思慎的手脚捆住,将她牢牢的绑在云榻上。
而后,沈顷绾缓缓坐在云榻旁,抬手轻柔的挑开了林思慎脖颈处,那几缕被冷汗沾湿的墨黑发丝。
望着林思慎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沈顷绾神色稍有不忍,不过片刻,她就轻咬薄唇稳住心神,自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了一支缭绕着寒气的冰针,拈于指尖。
那冰针晶莹剔透纤细如丝,脆弱的仿佛一阵清风刮过都能折断,又仿佛顷刻间便会被指尖温度融化成一滴水珠。
沈顷绾神情专注肃然,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反手便将银针拍入林思慎脖颈。
冰针看似易碎,却意外的锋利坚韧,瞬间便刺破了林思慎脖颈处的肌肤,全然没入其中。
一针落下,不等林思慎有所反应,沈顷绾又接连在她身上拍入两针,一针头顶处百会,一针心口处极泉。
而后沈顷绾合上眼,咬着贝齿抬手轻按在林思慎心口,将真气一缕一缕的注入林思慎体内,护住她的心脉。
伴随着冰针入体,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的林思慎,突然猛的睁开眼,瞳孔充血般变得猩红一片,面容也随之变得扭曲狰狞。
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几乎席卷全身,林思慎本能的剧烈挣扎了起来,不过沈顷绾事先已经将她捆住,她越是挣扎,双手双脚就被捆的越紧。
可饶是如此,林思慎仍旧发狂般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如悲似泣的咽呜声,被捆住的双手不断扭动挣扎,绑在手腕上的丝缎也不停摩擦着肌肤,很快就勒入血肉,被磨的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沈顷绾就坐在林思慎身旁,听着耳畔边林思慎那痛苦不堪的咽呜声,她那如蒲扇般细密的睫毛忍不住轻颤,眼角似乎也悄然红了几分。
哪怕如何不忍心,沈顷绾也没有睁开眼,她紧咬着薄唇,贝齿印入娇嫩的薄唇,很快就咬出了一道血痕,垂落在一旁的玉手,也不知何时紧握,此时正冰凉一片轻轻颤抖着。
其实沈顷绾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她的冰魄针与巫医的对林思慎用的药有相似之处,两者皆有迷惑心智之效,不过虽相似却也相抵。
要冰魄针的毒性能压过巫医的药效,林思慎就能摆脱控制。
沈顷绾这也算是赌了一把,不过若是没有把握,她也不会拿林思慎的性命来赌。
如今就看林思慎能否撑过去,就算林思慎承受不了痛苦,沈顷绾也有别的法子帮她,是不到万不得已,沈顷绾是不会轻易用那法子的。
体内两股相似又相抵的毒素,犹如攻城略地般,你争我夺的在林思慎体内开始肆虐,而林思慎犹如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反反复复的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林思慎丝毫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痛苦,她虽然停下了挣扎,可呼吸脉搏却开始变得愈发虚弱起来。
林思慎到底是底子弱,经不起这折腾了。
沈顷绾似有所感的睁开眼,她神色复杂的望了林思慎一眼,而后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这才察觉唇角一阵湿润刺痛,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是咬破了唇瓣。
望着林思慎那孱弱苍白的面容,沈顷绾的目光缱绻而留恋,她勾唇淡淡一笑,似自嘲又似决心已定。
而后她阖眸,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思忖,手心紧贴着林思慎心口,一股缭绕的寒气自她手心散发而出。
屋内一片静谧。
随着时间流逝,林思慎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流逝,她虚弱的呼吸开始变的平缓,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沈顷绾。
她双目紧闭端坐在林思慎身旁,手掌贴在林思慎心口处,仍在源源不断的往林思慎体内注入真气。可与此同时,那股缭绕在沈顷绾身旁的寒气,也愈发冷冽。
分明还是夏日,可沈顷绾的呼吸间吐露出的竟是白雾,她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神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可若凑近些看她,便隐约能瞧见她黛眉上,挂着些许细碎的冰凌。
以及,她虽竭力隐忍克制,也依旧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痛苦之色。
屋内犹如寒霜过境,瞬间变换成冬日,桌上茶盏里剩下的半盏茶水,水面也诡异的结起了一层薄薄冰霜。
就连屋外的墨竹也察觉到了异样,房门缝隙里一股寒意钻出扑在身上,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担忧又疑惑的盯着房门。
可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就能作罢,继续耐心守在门外。
许是又过了半个时辰,沈顷绾终于睁开了眼,她犹如脱力一般颤抖着收回手,清冷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倦怠。
她轻喘了几声,而后掀眸看向林思慎,待望见她恢复血色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沈顷绾缓缓起身,目光一扫,瞥见林思慎那依旧被困缚着,被磨的皮开肉绽的手腕,黛眉当即一蹙,不假思索的上前一步,俯身就要替林思慎解开束缚。
可才踏出一步,沈顷绾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一次的反噬,比过往的每一次来的都更快也更猛烈,已经出乎了沈顷绾的意料,虽然她竭力压制,可到底还是没有支撑住。
林思慎曾说她算无遗漏,沈顷绾也玩笑般说起过,她也许能事事算尽,可唯独对于林思慎,她却总是失算。
如今看来还真是一语成谶,她失算了。
脑海之中最后想起的虽是自嘲,可沈顷绾却也没有一丝悔意,反倒有些庆幸,林思慎到底是安然无恙了。
接着眼前便是毫无预兆的一黑,沈顷绾瘫软无力的倒下,不偏不倚正好扑入了林思慎怀中,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门外的墨竹仍在焦急等待,却殊不知屋内的情形已经无人掌控,林思慎与沈顷绾皆是昏迷不醒。
第388章 388
眼见天色渐亮,屋内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守在门外的墨竹既焦虑又不安。
她担忧林思慎的安危,可又不敢打搅沈顷绾,只能一直守在门外,以防有人贸然闯入。
也好在有她一直守在门外,天色才蒙蒙亮时,那心思歹毒的巫医便找上了门来,说是奉了四皇子之命前来探望林思慎。
墨竹深知巫医来意,况且沈顷绾此时又正在屋内救治林思慎,她不知屋内情形,自是要拦下巫医不能让他入内。
“我家公子尚在歇息,先生还是晚些再来吧。”
巫医闻掀眸瞥了墨竹一眼,幽幽开口道:“此乃殿下之命,老夫只消见林大人一面,也好回去向殿下复命,还是劳烦小姑娘先去通报一声。”
这次巫医并非独自前来,身旁还跟着两个近卫,那二人就站在巫医身旁,自出现起,便一直一不发冷眼盯着墨竹,无形之中仿佛在向她施压。
以此可见,四皇子已经明目张胆到丝毫不加掩饰了,若是墨竹继续阻拦,恐怕他们还真敢对墨竹动手。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三人,墨竹是半点也没退让,她就站在通向厢房的石阶前,神情冷漠的抬眼扫过三人,不卑不亢冷冷开口。
“我家公子尚在歇息,先生只需等上一时半刻,待我家公子醒后自会面见先生。”
“小小一个婢女,摆的架势倒不小。”
巫医怪声讽刺了一声,也懒得与墨竹纠缠,扭头就冲着身旁近卫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出手。
那二人对视一眼后当即心领神会,以迅雷之势疾步掠向墨竹,一左一右蓄力曲指,抓向墨竹的肩膀。
京城人人都知,林思慎身旁有那么一位医术精湛的貌美婢女,深受林思慎和林家长辈器重,她常出现在林思慎身侧,寡少语性子稳重。
有宫中御医曾不吝辞夸赞她术绍岐黄丹青妙手,乃当世才具。
不少人知晓墨竹精通医术,可却甚少有人知晓,除医术外她还精通武艺,且并非什么花拳绣腿。
只一转眼的功夫,那二人便出其不意的扑至墨竹跟前,一左一右两只手,犹如鹰爪般带着劲风扣向墨竹肩头。
可没等他们的手触碰到墨竹的衣角,墨竹便微微一曲身避开,而后竟是反其道而行,脚尖一点欺身迎向二人。
二人只觉眼前一晃抓了个空,还不等反应过来,手腕便被墨竹反扣住,他们正待挣脱,墨竹忽的旋身一拧,二人双手相抵随她力道转了半圈。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两声,那二人的手臂已诡异的角度拧在一起,墨竹适时松手,而后抬手两掌正中二人胸口,将他们击飞。
不过眨眼功夫,墨竹便行云流水的将二人手臂拧断击退,他们重重跌落在巫医身旁,捂着手臂脸色青白,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墨竹。
巫医见状不仅不怕,反倒有些兴奋,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墨竹两眼,抚掌夸赞道:“好功夫好手段,倒是老朽看走了眼,没想到小姑娘竟还有此等身手。”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门外的护卫听到了动静,足有数十人一拥而入将墨竹团团围住了。
墨竹面色冷凝的环顾四周,不卑不亢的出道:“我家公子乃是堂堂朝廷命官,正四品兵部侍郎,她在屋内卧榻歇息,你们不经通报便持兵器强闯而入,按我大晋国法,此等行径视同谋害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巫医饶有兴趣的望着墨竹,阴阳怪气的反咬一口道:“老朽是奉殿下之命前来探望林大人,可你不仅不去向林大人通报,还执意出手阻拦,打伤了殿下的近卫。”
说完,巫医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踱步到墨竹身旁,阴恻恻笑道:“既然小姑娘如此通懂国法,那不知你在皇子府邸逞凶伤人,按国法该治什么罪呢?”
墨竹面无表情的冷冷回到:“该治什么罪也轮不到你来定。”
一旁的护卫头领见状,拔刀上前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一个小小婢女,在王府逞凶伤人,竟还敢如此冥顽不灵,还不跪下。”
一众人沆瀣一气,他们手握刀剑面露不善的围着墨竹,隐隐有要出手的迹象。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带着几分讥笑的声音,突然轻飘飘的随风而来,送入众人耳中。
“外头做什么这么吵,扰了本官清梦。”
紧接着,墨竹身后的房门应声而开,玉冠束发穿戴官服的林思慎赫然现身门内,她眉头轻蹙面露愠色倚在门边。
墨竹本已准备好与这一众人缠战半晌,也好给沈顷绾和林思慎争取一些时间,未曾想林思慎竟突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她自是大喜过望。
而林思慎一现身,巫医便瞥见她手上正揣着那盏陶土油灯,他心下暗笑,当即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俯身赔笑道:“老朽奉殿下之命前来探望林大人,岂料与这位姑娘发生了些许不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惊扰了林大人歇息,老朽实在罪过。”
林思慎一见巫医,当即跨过门槛快步迎去,也没管一旁被护卫团团围住的墨竹,竟是径直走向巫医,抬手虚扶起他,面露喜道:“原来老先生也在,老先生快快请起。”
林思慎对他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可巫医却并不意外,他摇了摇头一脸惭愧道:“老朽方才冲撞了林大人的手下,理应向大人赔罪。”
林思慎闻眉头一蹙:“想来也定是墨竹鲁莽先冲撞了先生,这才惹得先生不快,本官替她向先生致歉。”
巫医受宠若惊的摆手道:“其实这不过是误会一场,林大人这般说可是要折煞老朽啊。”
林思慎勾唇笑了笑,神情有些急切的拉着巫医的手,话音一转:“老先生,其实本官方才醒来正要去找先生呢。”
巫医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故作疑惑道:“不知林大人找老朽,是有何急事?”
林思慎眼神飘忽的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自前日起,本官便用了老先生给本官的安神灯,未曾想竟真有奇效。本官便想向老先生再讨一些。”
见林思慎如此急迫,巫医心下自是得意万分,不过面上却有些犹豫:“林大人,这油灯的妙用之处在那灯油之上,那灯油老朽也所剩无多了”
听闻此,林思慎面上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失落和焦虑,这自然被巫医看在了眼中。
林思慎扫了眼一旁的众人,侧身低语道:“老先生,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林思慎便又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既然老先生说方才只是误会一场,那诸位不如散去吧。”
那些护卫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巫医冲着那统领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扶着那负伤的二人,率着众人离开了。
转眼,院内就剩下三人。
墨竹抬眼望向林思慎时,正巧林思慎也正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清亮的眸子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示意,转瞬便又消失了。
就那么轻飘飘一瞥,墨竹当即上前一步她指着那巫医,神情间有些委屈却又分外倔强:“公子,此人”
“这轮不到你说话。”
可她话还没说完,林思慎就不耐烦的出打断了她。
喝住墨竹后,林思慎一扭头望向巫医,笑意盈盈的抬手轻轻一拂,指向不远处半敞开的房门:“可否请老先生随本官屋内一叙?”
第389章 389
院内的护卫退去,巫医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自然没有多加防备,在林思慎的邀请下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一踏进屋内,林思慎便迅速关上了房门,徐徐一转身,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负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巫医顿感不妙,嘴角得意的笑容僵硬住了,他握紧手中的拐杖,幽幽望着林思慎:“林大人,您这是”
林思慎勾唇冷冷一笑,暗自咬牙打断了他的话:“老先生真是好手段,本官一时疏忽,竟险些落入了你们设下的圈套。”
巫医脸色一变,正待开口,身后突然掠过一阵夹杂寒意的刺骨冷风。
明明窗门紧闭,这风又是从何处而来?
虽说巫医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可奈何他没料到这屋内出了林思慎之外,还藏着另一个人,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不等他出手,一根银针就自身后破空而来,瞬间没入了他后颈。
巫医后颈一阵刺痛,浑身上下突然同时泄力,踉跄了几步后装上了一旁的木桌跌坐在地,他下意识的伸手摸向后颈,疑惑不安的抬眸望去。
只见这屋内不知何时,突然凭空多出了个蒙面的白衣女子,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阵冷冽的寒气,正施施然站在几步之远,居高临下的敛眸望着他,一双如秋波般潋滟的眸子,盛满冷意。
巫医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身子却疲软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连握在手中的拐杖,也脱手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专研蛊毒医术多年,巫医自然知晓自己此刻应当是中了毒,可这毒发的速度太过迅速,他一时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自然也就没有破解之法,只能任人宰割的靠着木桌,勉强维持一丝理智。
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白衣女子,一股没来由的恐惧,突然自心底深处滋生开来,他颤声惊恐问道:“你你是何人?”
“你不必知晓我是何人,你只需知晓你现下的处境。”
沈顷绾淡淡开口,眼神犹如冰山深处的一抹冰魄,冷冽的让人浑身发寒,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堵在门边的林思慎快步走到沈顷绾身旁,抬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沈顷绾偏头看了她一眼,虽一不发,但两人似乎都有了主意。
巫医来回扫视眼前两人,察觉她们之间似乎透露出一丝微妙的亲昵,他凝神一想,倒还真猜出了沈顷绾的身份:“你可是青阳郡主?”
四皇子曾提起过,若是青阳郡主在,必定会看穿他的把戏,所以若想对林思慎下手,就一定不能让青阳郡主见林思慎一面。
可见四皇子对青阳郡主讳莫如深。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王府,又与林思慎如此亲昵,想来她便是大名鼎鼎的青阳郡主。
沈顷绾并未理会巫医,只是低声问一旁的林思慎:“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林思慎眉头一挑,冷哼一声道:“他既与沈忻询合谋害我,可见并非良善之人,不如痛快些一刀杀了,也好解我心头之恨。”
巫医闻一惊,不过也仍保持着镇静,他低声道:“老朽乃是殿下请来的贵客,林大人难不成还敢在王府中行凶?”
林思慎不屑一笑,神色凛然道:“你下毒害本官,本官杀你不过是血刃凶徒罢了,更何况凭你的身份,你以为沈忻询会为了你和本官翻脸?”
一旁的沈顷绾柔声出:“兵不血刃,倒也无需你亲自动手,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他自会肝肠寸断而死,到那时你只需称他是突发顽疾而死即可。”
林思慎咬牙恨恨的盯着巫医:“肝肠寸断又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沈顷绾思忖道:“你若只是想让他死的再痛苦些,我倒还有些法子。”
林思慎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什么法子?”
沈顷绾不疾不徐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漆黑的瓷瓶,幽幽开口道:“他既是巫医,自然听说过苗疆的百毒丸,萃取百种毒物的毒液炼制而成,人若服下便会百毒浸体肠穿肚烂,受尽折磨后惨死。”
林思慎接过沈顷绾手中的瓷瓶,冷冷笑道:“如此甚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正合了我心意。”
巫医听着二人的对话,当真有些慌了,那百毒丸他自是知晓。
百毒丸是这天下最阴狠的毒物,且无药可解。
想当初,他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炼出几颗百毒丸,给仇人下了毒,看着他们肠穿肚烂,痛苦挣扎了半月才死,心中是无比的痛快。
仇人的惨状,犹在眼前。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巫医之所以效忠于四皇子,不过是因四皇子曾许诺,若登基称帝,便会封他为国师。
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自然不会真心效忠,巫医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出卖了四皇子,神色惊恐的哀求道:“林大人,老朽所作所为皆受殿下指使,大人若要寻仇也应当向殿下寻,老朽不过是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
林思慎一不发的勾唇一笑,当着巫医的面,从瓷瓶里倒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漆黑的药丸,然后缓步走到巫医跟前,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
巫医自然不肯张口,可林思慎毫不客气的在他咽喉击一掌,疼痛之下巫医不得已张开了嘴,林思慎趁机将药丸塞入他口中,硬是逼着他将药丸吞进了肚。
药丸一落肚,巫医当即面如死灰,无力挣扎的呆坐在地。
见他如此,林思慎起身问向一旁的沈顷绾:“郡主,那百毒丸没解药么?他该不会有法子解毒吧?”
沈顷绾若无其事的旁观这,轻轻摇了摇头道:“此毒无药可解。”
林思慎松了口气,冷笑着盯着一脸呆滞的巫医:“那就好。”
刚刚吞下肚的药丸,似乎已经开始生效了,巫医只觉腹内一阵灼热,仿佛方才生吞下了一颗火炭,此时正在腹内搅动。他有些绝望的闭上眼,若不是动弹不得,他还真想自行了断,也免得受此折磨。
正当他痛悔之际,忽听沈顷绾欲又止幽幽道:“虽说无药可解,不过”
巫医猛然睁开眼,仿佛嗅到了一丝生机,他拼尽全力挣扎坐起了一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期待的望着沈顷绾,颤抖道:“你难不成你有法子解毒?”
薄纱之下,沈顷绾苍白的面容上似乎浮现了一丝浅笑:“此毒无法破解,不过我却有法子抑制毒性发作。”
说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瓷瓶,从里头倒出了一粒青白色红豆大小的药丸,漫不经心道:“没七日服下一颗,便能抑制毒性。”
巫医闻又喜又惊:“你该不会是在诓骗老朽?老朽这几十年也没找出百毒丸的解药”
一旁的林思慎打断了他的话,耸了耸肩不屑道:“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你已是死人一人。”
巫医其实也不蠢,沈顷绾一拿出解药,他就知道林思慎在她唱双簧,必定是想要留他一条性命的。
荣华富贵和性命相比,孰轻孰重,傻子都知道。
巫医咬了咬牙,望着林思慎和沈顷绾,沉声道:“青阳郡主,林大人,老朽知晓你们演这一出戏是何目的。老朽近日深受殿下器重,若你们想向殿下寻常,老朽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听他这么一说,林思慎和沈顷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勾唇一笑,显然她们对此颇为满意。
也没理会已经捂着腹部痛的满头大汗的巫医,沈顷绾拉着林思慎走到了一旁,轻声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林思慎思忖道:“他假借天花之名困住我,无非是想等我对那老家伙的毒药上瘾从而控制我。二皇子若不能窃取父亲的兵符,起兵谋反一事便会延误,就算二皇子能等,恐怕他也等不下去了。只要我与那老家伙演一出戏,他以为自己得逞自然就会放我离开。”
沈顷绾眼神微微一闪,又问道:“那你又打算如何向四哥寻仇?”
林思慎缓缓握紧拳头,冷声道:“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你需尽快离开此处,如今形势已不容耽搁,你”
沈顷绾正说着话,却突然话音一顿,黛眉紧紧蹙起好似正在隐忍着什么,她猛然一转身背对着林思慎,竟是踉跄了一步。
“郡主。”
林思慎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搀扶住她:“你怎么了”
沈顷绾强忍着摆了摆手,轻声低语道:“无碍,你不必为我担忧。”
林思慎一不发的望着沈顷绾的面容,只见在那雪白薄纱覆盖之下,一点刺眼鲜红逐渐蔓延开来。
沈顷绾不动声色的偏开头去,似乎想要掩饰,可林思慎微红了眼眶轻轻扳过她的脸,抬指轻轻掀开薄纱。
不等她掀开,沈顷绾便抬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叹息一声道:“慎儿,我真的没事。”
“你别动!”
林思慎头一回对沈顷绾发了脾气,声音却有些哽咽颤抖,她挣开了沈顷绾,还是固执的掀开了覆在沈顷绾面上的薄纱。
果然,有一缕血迹正从雪白的肌肤上蜿蜒而下。
林思慎盯着沈顷绾的唇角,似乎恍然大悟,可却仍有些困惑的张了张嘴,带着一丝哭腔自自语般喃喃着:“你骗我,你方才明明说,你只是喂我吃了解药而已?”
第390章 390
林思慎不知沈顷绾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救了自己,她只记得醒来时,沈顷绾就已经陪在她身旁,蒙着面纱也看不出脸色,只隐约能瞧出有些疲惫倦怠之色。
她担忧追问时,沈顷绾也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说是喂她吃了解毒丸,而之所以疲惫,许是昨夜一直守着她未曾歇息。
林思慎当时虽也有些怀疑沈顷绾隐瞒了什么,可没来得及多想,巫医就找上门来,在外头跟墨竹起了冲突。
现下瞧见沈顷绾唇角的血迹,也就印证了林思慎心中的猜想。
巫医对她下的毒,墨竹甚至看不出一丝端倪,可见这毒物极为罕见。
沈顷绾尚不知她身中何毒,那解药又从何而来,且还恰好随身携带?
林思慎眸中噙着一丝泪光,她抬手小心翼翼的捧起沈顷绾的脸,轻柔的擦拭着她唇角的血迹,颤声道:“我知晓郡主是为救我而自伤,可又何苦瞒着我?”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微红的眼眶,轻轻一咬薄唇,敛眸低语安慰道:“我不过是折损了些内力罢了,你莫要多想。”
林思慎闻指尖一颤,沾在指腹的鲜血尚有余温,她怔怔的望着那一抹红,突然神色复杂的开口问道:“当年闻行任回京,在王府的接风宴上失手打伤我,那时郡主又是如何救的我?”
这一声轻问,犹如一道惊雷劈中了沈顷绾,清冽的眸子满是错愕之色,开口的话,也跟着有些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这些事,林思慎应当是忘记了的,从她服下断情草后,她就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与沈顷绾相知相识,将她们之间的那些点点滴滴,忘的干净彻底。
哪怕后来她再次爱上沈顷绾,也未曾想起过分毫,可如今她却突然主动提起这么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林思慎在王府被闻行任打伤危在旦夕,是沈顷绾力排众议将林思慎留在王府照看,之后墨竹才姗姗来迟。
待墨竹见到林思慎时,沈顷绾已经离开,被闻行任重伤的林思慎却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并非像林将军所说那般惨烈。
墨竹且没有发现端倪,旁人更不可能知晓沈顷绾对林思慎做了什么,而能窥破其中内情的,也就只有亲历者林思慎。
所以她必定不是从旁人口中听闻此事,而是她自己想起来了那桩事。
这念头从沈顷绾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甚至不知自己此刻的神色是惊还是喜,她定定的望着林思慎,抽丝剥茧般观察着林思慎面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不仅让沈顷绾怔住了,就连林思慎自己也楞在当场。
也许就连她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脑海之中一直缺失空白的一块记忆,突然悄无声息又严丝合缝的被拼凑了起来。
伴随着大脑一阵刺疼,那些被忘却已久的记忆,犹如昨日才发生般清晰,曾被遗漏忽略的细节,也随之被林思慎一一记起。
曾经的欢愉猜忌争吵,与后来跟沈顷绾所经历的一切都紧密联系了起来。
林思慎脸色苍白,茫然出神的望着眼前的沈顷绾,她的记忆仿佛顷刻间就回到了当初,又夹杂着这些日子来历经的记忆,未经梳理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曾几何时,她总觉得沈顷绾让她猜不透看不懂,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迷雾,但此刻再看眼前人,却变得格外的清晰真实。
她记起初相见时,在凝香楼外惊鸿一瞥,一个略显玩味眼神就让她落荒而逃的沈顷绾。
她记起成婚之前,她千方百计想逼沈顷绾退婚,使出浑身解数扮演一个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明知她是女子却配合着做戏的沈顷绾。
她记起成婚当夜,她忐忑不安的用喜称挑起红盖头,身着喜服眼角眉梢流转着一抹羞涩的沈顷绾。
她记起出征分别前,在洗尘寺中蒙住她双眼,口中喃喃着不惧神佛,阖眸轻吻她唇角的沈顷绾。
她记起在陇右被孙文谦追杀,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翩然若仙的沈顷绾
脑海之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沈顷绾。
那些怀疑猜忌却又按奈不住悄然心动的日日夜夜,所有的甜蜜所有的黯然神伤,也都是因她而起。
到了此时,林思慎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何她明明忘却了沈顷绾,忘却了她们之间的一切,可却那么快那么干脆的沦陷。
因为沈顷绾是她此生的羁绊,是唯一能让她与之动心牵神之人,而沈顷绾亦是如此。
哪怕她再次忘却,沈顷绾也会义无反顾的找到她,总有千万种办法让她再次爱上自己。
也许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消一眼,林思慎定会沦陷。
林思慎就这么望着沈顷绾怔了良久,一声不吭的默默垂泪,原来不知不觉她竟欠了沈顷绾那么多。
她为何会如此愚钝,沈顷绾一次又一次的拼死相救暗中相护她都视而不见,反倒怀疑沈顷绾的心意,怀疑她别有意图。
哭着哭着,林思慎又咧嘴自嘲的笑了起来,瞧上去像患了失心疯。
突然之间,她抬起手来,牟足了力气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力道之大,让白皙的脸蛋瞬间印出了五道红彤彤的指痕。
沈顷绾见状一惊,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捧着她的脸察看,蹙眉轻声呵斥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
林思慎哽咽着偏开头去,她头脑虽仍有些混乱,却也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沈顷绾,口中喃喃骂道:“我真是蠢的无可救药,是我辜负了郡主。”
本有些迟疑的沈顷绾,听她这么一说,也算是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她扳过林思慎的脸,眸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欣喜,一字一句颤声问道:“慎儿,你可是记起来了?”
此次林思慎虽险些中了四皇子的圈套,却又阴差阳错之下想起了被忘却的往事,记起了曾与沈顷绾之间的点点滴滴,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伴随着记忆被唤醒,她也想起了一些曾被忽略遗忘的细枝末节,譬如,沈顷绾究竟有什么神通,如同大罗神仙般,几次奇迹的救了她。
可有得必有失,她几乎可以笃定,在救她的同时,沈顷绾一定会付出代价,也许这个代价是她和沈顷绾都不能承受的,所以沈顷绾才会瞒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