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361
林思慎万万没想到, 自己和沈顷绾之间的“私情”,被林居安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给揭露了出来。虽然她没敢抬头,但也能猜得到此刻九王爷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九王爷黑沉着一张脸, 虽然已经被气的眼前发黑浑身发抖,可他还顾忌着怀中的林居安, 尽力克制着怒火,生怕会吓坏自己的宝贝外孙。
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九王爷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林思慎:“好你个林思慎, 亏得本王好心准许你登门探望居安,还留你在府上好好招待,你竟敢趁此机会勾引绾儿。”
林思慎神色一僵, 她偷摸抬起头瞥了九王爷一眼, 可一对上九王爷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慌忙垂下头讪讪道:“冤枉啊王爷,下官下官可不敢勾引郡主。”
“你不敢?”
九王爷怒极反笑:“你不敢勾引绾儿,难不成你还想说是本王的绾儿勾引的你?”
这话说的还真就对了。
当初林思慎服下了断情草, 本来将沈顷绾给忘的一干二净,是沈顷绾想方设法的让与林思慎与她独处, 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又有意无意的勾引她,这才让她又拜倒在沈顷绾的石榴裙下。若追源溯流, 还真就是沈顷绾勾引的她。
但林思慎哪敢在九王爷面前如实说, 不过既然九王爷已经知道了,她也不打算继续瞒着九王爷了,索性咬牙一仰头, 正色承认道:“王爷,下官与郡主并非谁人勾引谁,我们二人乃是情到浓处难以自控。”
九王爷重重冷哼了一声,蹙紧眉头沉声道:“好一个情到浓处难以自控,你可别忘了,你与绾儿已经和离了,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你们已经没了名分,你若再这般纠缠于她,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败坏绾儿的名声。”
林思慎眼神微微闪烁着,她一摊手表示道:“若是王爷允许,我与郡主自然也想要名正言顺”
九王爷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捞过身后桌上的茶盏,顺手就丢向林思慎:“做你的春秋大梦。”
虽然九王爷气的有些昏了头,可茶盏并非对准林思慎丢的,还有意偏开了一些,砸落在林思慎身旁,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瓷片打着旋飘到在林思慎脚边停下。
“想当初你与你府上的婢女私通可曾想过绾儿,如今倒还有脸”
九王爷指着林思慎的鼻子正欲痛骂,可话说到一半,却发现林思慎正蹙紧眉头,满脸心疼的盯着他怀中的林居安,甚至蠢蠢欲动的想要抬步上前。
还没骂完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九王爷垂头一望,果然瞧见怀中的小团子蜷缩着身子,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一脸害怕委屈的望着自己。
看到九王爷的脸,委屈惊恐的居安一撇嘴,呜呜的小声啜泣起来,蒲扇般浓密的睫毛一忽闪,几颗金豆豆顺势滚落了下来,划过她白嫩泛红的圆脸蛋。
九王爷见状顿时泄了气,哪还有心思对林思慎兴师问罪,手忙脚乱的抹着林居安脸上的泪珠,急忙轻声细语的哄道:“小居安不怕不怕,外公外公不是凶你。”
林思慎蹙眉快步走上前来,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拭着林居安脸上的泪珠,柔声安抚道:“对啊居安,外公是在凶爹爹,因为爹爹惹外公生气了,不是在凶你呢。”
林居安轻轻摇了摇头,难过的小声咽呜了一会,她犹豫的看了林思慎一眼,又看了看九王爷,皱起小眉头认真思考了一阵,而后笨拙的伸手撩起衣袖,露出了圆滚滚的白嫩小胳膊,有些害怕的递到九王爷跟前。
“外公打我,不打爹爹。”
林居安奶声奶气的这般说着,嘴巴委屈的撇着,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举着手,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从她眼角挤出来,流了满面。
孩童生来便脆弱,无法自力更生,可却也有成人所没有的灵敏直觉,就如同他们明明不谙人事,可单凭直觉,就已经能明白究竟谁人待他们好。
林居安听不懂九王爷和林思慎在吵些什么,只是懵懵懂懂的感觉外公很生气,想要欺负爹爹。她很喜欢九王爷,也很喜欢林思慎,她不想让九王爷继续生气,也不想让林思慎被九王爷欺负,这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林居安的话,让林思慎和九王爷都愣住了,他们愕然又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方才争论的那件事暂且放下,一同哄起了林居安。
一老一大哄了好一会,林居安这才终于停下了眼泪,她用衣袖抹了抹脸,冲着两人开心的笑了笑,而后一手抓着九王爷的手指,一手抓着林思慎的手指,用尽了力气拉扯到一起,自顾自奶声奶气的念叨着:“外公爹爹和好。”
九王爷和林思慎脸上都挂着尴尬别扭的笑意,可为了哄好林居安,也不得不暂且握手言和,象征性的握了握手,又各自嫌弃很快缩了回去。
九王爷欣慰与居安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孝顺聪慧,一脸慈爱笑意的晃了晃林居安,柔声承诺道:“小居安,以后外公不当着你的面凶你爹爹了。”
小居安哪里听得懂九王爷这句话中的深意,只是听到不凶爹爹,就开心的拍了拍小手掌。
林思慎闻言唇角一撇,面上很快就盛满笑意,她忙不迭的点头道:“爹爹也不会再惹外公生气了,多亏了居安的功劳,爹爹和外公才和好了。日后啊,爹爹会更常来看居安的。”
说着,林思慎转头看着九王爷,清亮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亮,笑意盈盈的问道:“岳父大人,您应当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九王爷闻言面上笑意一僵,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林思慎,为了林居安,他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声警告:“林思慎,你可别得寸进尺。”
“好的岳父大人。”
“你”
九王爷和林思慎之间的硝烟在林居安的调停下平息了,只不过九王爷被林思慎气的够呛,看着满桌的饭菜也没了胃口,没吃上几口便说自己乏了,便要起身离开。
忠伯见状快步跟了上前,还没踏出门槛,便低声问道:“王爷,林大人日后若是再来,可要让她入府”
九王爷闻言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傲娇的撂下一句话:“她林思慎来府上看女儿,本王若拦着,岂不是显得本王不近人情?”
说罢,他便领着忠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厅堂。
坐在桌边抱着居安的林思慎,自然也听到了九王爷的话,她神色一喜,忙低头看向怀中,那正与筷子较着劲,满脸认真庄重的林居安,不由分说便在她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不愧是我女儿。”
用过午膳后,林思慎带着林居安在后花园扑蝴蝶,一大一小趴在草丛里,悄然不动的盯着不远处,那一枝迎风舞动的白色野花,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直到看到一只尤其美丽金蓝色蝴蝶慢悠悠的飞了过来,落在了花蕾之上,蛰伏已久的两人便悄悄匍匐靠近,想要凑近些去看。
可不等她们靠近,蝴蝶便像是察觉到了危险,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要往远处飞去,林思慎赶忙牵着林居安一路追过去。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美轮美奂,幽蓝色和赤金色交替闪动,它在林思慎和林居安的追赶下,不紧不慢的上下飞舞。
直到,一只如葱白般修长白皙的玉手突然探出,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轻轻往前一托,那蝴蝶便像是循到了蜜香一般,张开翅膀落在了指腹。
追赶着的林思慎和林居安停下了两步,望着不远处那以指尖轻托着蝴蝶,望着她们笑而不语的白衣女子,两双眸子几乎同时亮了起来。
“郡主。”
“娘亲。”
不约而同的两声欣喜高呼后,林思慎和林居安各自张开双臂,一同向着那女子与蝴蝶奔了过去。
只是林居安人小腿短,到底是跑不过林思慎的,所以当林思慎已经扑进沈顷绾怀中,埋在她肩头,揽着她的腰肢,撒娇似的轻轻晃着时,林居安却停在了几步开外,眼泪汪汪的噘着嘴。
被林思慎撞了个满怀的沈顷绾轻轻一眨眼,看了眼被林思慎落在身后的林居安,好气又好笑的捏住林思慎腰间的软肉,无奈轻声嗔道:“你呀,就不管居安了?”
林思慎吃痛轻嘶了一声,后知后觉的转头看了眼快要哭出来的林居安,迅速从沈顷绾怀中脱身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居安跟前,一把提着她的后领拎起来,顺势丢进了怀中。
“郡主。”
“娘亲。”
又是两声高呼,这一大一小再度欣喜转身,重演方才的戏码,欢喜的扑向沈顷绾,满满当当的撞入一脸宠溺却又无奈的沈顷绾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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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362
每日到了午时, 林居安都会准时准点的小憩一个时辰,通常都需有人陪在她身侧,她才能安心入睡。在洗尘寺调养时, 是乳娘和照顾她的侍女陪着,这些日子林思慎陪伴的时日多些, 她便喜欢让林思慎陪着她睡。
天气愈发炎热了,床榻上的羊毛软垫已经换成了凉席,垂下的白色纱帐将床榻笼罩了起来。
林思慎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睡着, 小小一只的林居安睡姿与林思慎如出一辙, 张开小手小脚趴在林思慎身上,吹弹可破的圆脸蛋红彤彤的,微张着嘴睡的正香, 下巴上还沾着一缕晶莹剔透的口水。
沈顷绾侧躺在她们身旁, 玉手撑着额角,静静凝望着两人, 她清冽的眸子微阖着,眼底仿佛荡漾着一层温柔恬静的光芒,手中还执着一把团扇, 有一搭没一搭轻柔的替酣睡的两人扇着风。
就在沈顷绾感觉到一股淡淡困意袭来时,房门突然被叩响了两声, 沈顷绾黛眉微蹙,下意识的观察两人的神态,见她们并未被吵醒, 这才放下团扇缓缓起身, 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
房门才一拉开,守在门外的绿荫便欠身行礼,她正欲开口说明惊扰沈顷绾的缘由, 却见沈顷绾黛眉微蹙,神色似有不悦的竖起指尖贴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绿荫心领神会的退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守在一旁等待着。
而沈顷绾转身悄然关上了房门,神色淡然的颔首一拂袖,踏步往庭院之中走去,绿荫便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待走到庭院之中后,沈顷绾这才淡淡开口问道:“何事?”
绿荫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俯身毕恭毕敬的双手呈上:“郡主,四皇子秘密差人送来了一封信,还请郡主过目。”
沈顷绾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从她手中取了信拆开,随着信纸铺陈而开,沈忻询的亲笔字迹跃然于眼前。
为兄多日苦苦追查,终是花开结果窥得龙岭端倪,望请绾儿今夜来府与为兄一叙。
寥寥几句话,沈顷绾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面上逐渐浮现了一抹未经眼底的浅浅笑意,随手便又将信纸折好,递给了身后的绿荫。
绿荫接过信纸,轻车熟路的取出火折子,将信纸付之一炬。
眼见那信纸被烧作一团黑灰散于空中,绿荫犹豫着开口问道:“郡主,今夜可需奴婢随您一同前往。”
“不必。”
沈顷绾头也不回的抬手轻轻一挥,阖眸若有所思道:“绿荫,吩咐人备好马车即刻启程,我要去见二皇兄。”
“是,奴婢这就去办。”
绿荫领命后,转身匆匆离去。
沈顷绾在院中停留了一阵,转身看了眼不远处那紧闭的房门,略微思索过后,抬步徐徐走去,推门而入。
林思慎睡的正香时,耳畔突然吹过一阵香气四溢的热气,她脖子一缩,抬手不耐的抓了抓瘙痒的耳朵,口中无意识的嘟囔了几声,偏头想要继续睡。
可没一会后,那热气又随之而来,一股脑的往她耳朵里钻,她被骚扰的有些睡不下去了,蹙眉睁开眼,口中又嘟囔了几声,睡眼惺忪的转头望向了一旁的始作俑者。
迷迷糊糊间,沈顷绾那近在咫尺的面容撞入她的眼底,正微阖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中还有一抹尚且褪去的狡黠。
林思慎有气无力的幽幽叹了口气,掀眸看了眼胸前趴着的林居安,撇着唇角不满嗔道:“郡主,我好端端睡的真香,你扰我清梦做什么?”
沈顷绾闻言不答,只是垂眸望着她那鲜红欲滴的浑圆耳垂,饶有兴趣的抬指轻轻一撩拨,林思慎有些享受的眯起眼,顺势在她掌心蹭了蹭。
可没蹭一会,便听沈顷绾柔声开口:“今日,你早些回去吧。”
“嗯?”
林思慎闻言一怔,不解的蹙着眉头望着沈顷绾,有些委屈的撇唇问道:“郡主是要赶我走,这才几日,难不成郡主就厌烦了我?”
沈顷绾眉尖一扬,捏着她耳珠扯了扯,没好气的嗔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会厌烦你。”
林思慎这些日子在王府逍遥快活,还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乐不思蜀,她不情不愿的问道:“那郡主赶我走做什么?”
沈顷绾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一会儿要出门去见二皇兄。”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这才神色一肃,她蹙眉反问道:“四皇子有动静了?”
“嗯。”
沈顷绾应声道:“我方才收到了四皇兄的密信,他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龙岭,邀我今夜去他府邸一叙。”
林思慎微微张了张唇,无声的叹了口气,苦笑着低声喃喃道:“没想到这么快。”
可一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着沈顷绾,有感道:“不过倒也是,有郡主暗中相助,他若是查不到才奇怪。”
沈顷绾淡淡一笑,可很快又有些忧虑的蹙眉叮嘱道:“若是今夜二皇兄召见你,你只需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解释就好,不过你切记,去时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黎洛姑娘的伤不是养好了么”
“不可、”
可林思慎却摇了摇头打断了沈顷绾的话,她抬手摸着光洁的下巴,思忖道:“我若带人去了,一旦让二皇子察觉,他一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我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身前去。”
沈顷绾闻言沉默了半晌,缓缓坐起身垂眸,苦笑道:“虽说如此,可我终究怕二皇兄气极之下会对你动手,你若只身前往,恐怕”
沈顷绾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林思慎却明白沈顷绾想要说什么,她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坦然笑道:“若不此险,二皇子又怎会信我?要想逼他出手,我决不能露出破绽。”
此前沈顷绾和林思慎商议过此事,两人对此都有所准备,可哪怕如此,一想到林思慎会有危险,纵使是沈顷绾,也不免有些担忧。
见沈顷绾神色紧凝一言不发,林思慎悄悄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待沈顷绾偏头看来之时,她便灿然一笑,柔声安慰道:“郡主,我们不是早便商议过此事吗?更何况二皇子还没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要尚有一丝理智,他就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沈顷绾静静望着她,眸光一闪动,阖眸轻声叹道:“我以前总觉着人心可测,只要将所有的可能都算尽,以此推演,便能洞悉他人的一举一动。”
林思慎闻言轻声一笑:“所以郡主之所以神机妙算,就是因为洞测人心。”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面上的笑意,薄唇一抿,蹙眉道:“可我如今却只怕会错算一分,哪怕是万分之一,便会致你于险境。”
林思慎怔了怔,唇角笑意随之敛去,她抬手托着怀中的林居安,一字一句的正色问道:“郡主信我么?”
沈顷绾颔首,不假思索道:“我自然信你。”
林思慎淡淡一笑,她伸手握着沈顷绾的手:“此前几番落入困境,我却次次死里逃生,我不信这是天之眷怜,我只信事在人为。”
沈顷绾认真的听着,仿佛瞧见了林思慎眼底逐渐亮起的光芒。
林思慎望进了沈顷绾眼底,如同宣誓般郑重,字句掷地有声:“我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亦不想躲藏在郡主身后,事事都要郡主庇护,我想要的,是与郡主并肩而立携手共进。所以郡主大可放开手脚,只需再信我一次便好。”
沈顷绾闻言难得的怔住了,不过片刻过后,她便勾唇一笑,握住掌心林思慎的手,指尖收拢一点一点的与她十指紧扣。
“好。”
——
炎日夏日总少不了聒噪蝉鸣,二皇子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书房木案旁,看似面色平静无异,可端在手中的茶盏间,那澄明清亮的茶水,却止不住的荡起波澜。
垂手恭敬陪在一旁的刘策耷拉着眼皮,似乎正在出神的思忖着什么。
二皇子望着跪在眼前的手下,语气甚是平淡的问道:“可查明了那人的身份?”
跪在地上的男子面色惨白,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启禀殿下,那人嘴硬的很,任凭如何严刑拷打他都不肯松口。”
二皇子闻言突兀的冷笑了一声,不怒反笑的称好:“好,果真好的很。”
男子闻言身子一颤,神色愈发惊恐:“殿下息怒,卑职卑职正命人不分昼夜的严刑审讯,不出三日两日,那人一定会供出幕后指使之人。”
“严刑审讯,呵呵,既然他能查的如此之深,就算供出幕后指使之人又有何用。”
二皇子重重放下茶盏,杯中茶水随之飞溅而出,一直垂着头的刘策闻声抬眼,他看了眼二皇子,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突然出声打圆场:“好了,你暂且退下吧。”
男子闻言如释重负,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正欲告退起身,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二皇子看向他的目光,那阴冷凶狠的眼神将他吓的一个激灵,双膝一软竟是爬不起来了。
万分惊恐之下,他股间竟有一阵暖流涌出,橙黄的水液缓缓自他衣摆缓缓渗出,浸透了铺在地上,纹路华美繁琐的地毯,一股腥臭味随之在书房内弥漫开来。
刘策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的合上眼,侧身偏开头去了。
二皇子垂眸看着被弄脏的地毯,玩味的掀唇笑了笑,他缓缓站起身来,绕过那面如土色神情绝望的男子,取下了挂在一旁墙上的一柄精美长剑,缓慢的拔剑出鞘。
男子几乎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就被二皇子从身后一剑刺穿了脖颈倒地,像只被扔上岸的鱼,瞪大了双眼,口中涌出大股大股鲜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粗糙刺耳的喘息声。
二皇子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犹如一个疯子般,一剑一剑用尽全力发泄般刺向男子,直到男子气绝身亡他都没有收手,依旧狠狠的在他身上捅下一个又一个窟窿。整个过程中二皇子不发一声,整个书房内,只重复着利剑刺穿皮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响声。
地毯被血浸透,空气之中也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二皇子直到累的提不起剑,才终于停下手,气喘吁吁的回到木案前坐下。
刘策见他发泄够了,缓步拉开书房的门,冲着门外的守卫使了个眼神。
很快,王府的下人便匆匆赶到,面色不改轻车熟路的用地毯裹着尸体抬走,然后冲洗擦拭干净地上的血,铺上一块和之前一样的地毯,点上熏香驱散血腥味,抹去所有痕迹。
一切都悄然无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嗅着熟悉的檀香,二皇子逐渐平复了心绪,他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偏头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刘策,开口问道:“刘先生在想些什么?”
刘策躬身回道:“草民所想正是殿下心中所想。”
二皇子放下茶盏,面无表情的又问道:“是么?那刘先生是如何想的?”
刘策答道:“其实殿下应当也猜到了,那人定是四皇子殿下派去的,除他之外似乎也再无旁人了。”
二皇子垂眸淡淡一笑:“不错,想方设法要与本王为敌的,也就只有他了。”
刘策若有所思的捋着胡子,蹙眉道:“是四皇子派去的无异,可草民左思右想,也不知究竟是何人走漏了风声,让四皇子对陇右这般有兴趣,若不是得到确切消息,四皇子又怎会不停的派人渗透追查,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说的没错,他一定事先收到了风声,有人透露了消息给他。”
刘策点了点头,有些迟疑的一抬眼,却并未说什么。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依刘先生来看,究竟是何人走漏了风声?”
刘策闻言沉吟了片刻,而后若有所思道:“陇右那些人都深陷其中,他们断然不会背叛殿下,除此之外只有二人可疑。”
二皇子追问道:“哪二人?”
刘策不紧不慢的竖起手指:“一个是已经死了的孙文谦”
二皇子没等他继续说,便咬牙恨恨问道:“另一个可是林思慎?当初孙文谦曾提及过,她在陇右时,似乎发现了蛛丝马迹,一直执着深挖下去,难不成真给她查到了?”
刘策闻言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不,草民怀疑的另一人,并非林大人。”
二皇子蹙眉左思右想,疑惑问道:“那你怀疑的究竟谁?”
刘策眸光一闪,一字一句道:“青阳郡主沈顷绾。”
二皇子闻言有些愕然,他惊疑未定道:“她?可她从未去过陇右,本王亦从未有所耳闻,她曾派人涉足过陇右。”
刘策正色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孙文谦曾手书提及过,他追杀林大人之时,曾有一蒙面白衣女子神兵天降,救林大人于危难之中。”
二皇子点了点头,但仍有些疑惑:“孙文谦的确提过此事,可那时绾儿并未离京,她尚在京城之中,又如何一夜之间奔赴千里去救林思慎?”
刘策悠悠道:“难道殿下真能确定,当时留在京城的青阳郡主,真的就是青阳郡主?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草民倒记得,有那么几日,青阳郡主曾称病闭门不出。”
二皇子若有所思道:“本王细细一想,倒的确有此事,不过那几日本王曾去王府探望过,隔着纱帐见了她一面,形貌声音皆是她无异。”
刘策却笃定是沈顷绾:“金蝉脱壳瞒天过海,青阳郡主的本事殿下也曾见识过,况且还隔着纱帐,找个形貌声音相似之人,对青阳郡主来说可易如反掌呐。那白衣女子八九不离十,就是青阳郡主,一旦她去了陇右,再加上林思慎查到的蛛丝马迹,她定会起疑心,若因此顺藤摸瓜查到龙岭,倒也不出奇。”
二皇子对刘策的话信了八成,他一拍桌怒而起身,咬牙启齿道:“若是如此,那她这些日子替我出谋划策,岂不是使了个反间计?”
刘策见状一扬眉,幽幽叹道:“草民早便提醒过殿下,一定要小心此女”
“好了,再说这些已是无用。”
二皇子有些烦躁的抬手一挥,神色忧虑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到对策,沈忻询若真知晓龙岭的存在,一定会暗中奏明父皇,一旦父皇知晓”
话还没说完,二皇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黯然的垂手,怨恨道:“当初正是因父皇宠幸前太子,本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不到曾经给自己留的退路,现如今却成了本王的死路。”
刘策不紧不慢的负手道:“殿下莫要如此悲观,四皇子既然还在派人追查,那就说明他并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尚有退路。”
二皇子闻言抬眸盯着他:“莫非刘先生想到了让本王全身而退的对策?”
刘策点了点头,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启禀殿下,青阳郡主来访,此时正在厅堂等候。”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与刘策对视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她既然来了?本王该不该见?”
刘策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胡须,点头正色道:“殿下自然要见她,不仅要见,还决不能打草惊蛇。”
二皇子闻言沉吟了片刻,猛然站起身一拂袖,眸中冷光一闪,沉声道:“好,那本王就去见见她,本王倒想看看,她究竟还要在本王面前演什么戏码。”
与此前一般,二皇子独自出面见沈顷绾,而刘策则是藏在暗中,观察着沈顷绾的一举一动,窥视她言行举止中是否会露出端倪。
沈顷绾端坐在厅堂之中,没多时二皇子便姗姗来迟,他面上端着一副温文尔雅的笑意,一见沈顷绾便快步上前,柔声道:“本王来迟,让绾儿久等了。”
沈顷绾缓缓站起身欠了欠身,一抬眸便反客为主,神色冷淡的开口问道:“二皇兄,你我之间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二皇子闻言楞了楞,蹙眉问道:“嗯?绾儿今日找本王,是有何事?”
沈顷绾眸光一冷:“孙文谦是二皇兄指使慎儿杀的?”
二皇子朗声一笑,爽快的承认了,故作调侃道:“原来绾儿是为此事而来,不错,本王的确是让林大人帮了本王一个小忙。本王既将此事交给林大人去办,自然就没想要瞒着绾儿。难不成绾儿是对此有所不满?特意来向本王兴师问罪?”
沈顷绾闻言不答,垂眸缓缓自袖中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而后放在了一旁的木案上,淡淡启唇问道:“二皇兄且看,这是何物。”
二皇子眉尖一挑,抬手拾起木案上的玉佩端详了几眼,神色瞬间大变,他反手将玉佩握在掌心,沉声反问道:“绾儿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沈顷绾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看来二皇兄的确认得此物。”
二皇子惊疑未定的盯着沈顷绾:“此物乃是孙文谦的随身之物,想来应当已经同他入棺了,当真奇怪,它怎会落到绾儿手中?”
沈顷绾不紧不慢反问道:“孙文谦尸身入棺后,二皇兄可有派人验明正身?”
“这”
二皇子稍稍迟疑过后,抬眼快速的瞥了眼不远处后堂的门帘,沉声应道:“当晚,史院首去查验孙文谦尸身之时,本王曾派人随同,确认孙文谦已死,那尸身也的确是孙文谦的。”
“这么说,孙文谦入棺之时,二皇兄并未派人验明正身?”
沈顷绾端坐在木椅上,神色泰然自若,反倒是站在她跟前的二皇子,紧握着手中玉佩,神色似有疑虑不安,二人的身份犹如转换了一般。
二皇子似也察觉自己处于下风,他转身缓步走到主位坐下,幽幽问道:“绾儿拿着此物来寻本王,到底想说什么?”
沈顷绾偏头望着他,黛眉微微一蹙,口出惊人道:“玉佩确是孙文谦的无疑,可躺在棺中的尸体却不是孙文谦。”
二皇子闻言一惊,愕然之下猛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二皇子蹙眉在厅堂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若棺中尸体不是孙文谦,那他岂不是被人偷梁换柱,难不成他还活着?”
转身背对着沈顷绾之际,二皇子冲着站在门帘后的刘策使了个眼神,刘策心领神会快步退下,立即去查证此事。
可刘策并未猜到,他这一走偏偏就中了沈顷绾的圈套。
沈顷绾随之站起身来,她神色淡然的望着二皇子的背影,悠悠开口道:“慎儿是用毒蜂暗杀孙文谦,那毒蜂毒性刚烈,一道蛰中孙文谦,他就必死无疑,慎儿说她亲眼所见孙文谦被毒蜂蛰中。”
二皇子闻言脚步一顿,他没有转身,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阖眸沉思着。
沈顷绾一拂袖,轻声细语的猜测道:“既然躺在棺中的不是孙文谦,当夜二皇兄派人查验的尸体,自然也不是孙文谦,被毒蜂蛰中的那人,兴许也不是孙文谦。这其中,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二皇子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着沈顷绾,冷冷道:“若要动手脚,那也是林思慎动了手脚。”
沈顷绾闻言淡淡一笑,反问道:“若真是慎儿动了手脚,我又怎会带着此物来见二皇兄?不杀孙文谦,对慎儿来说又有何益处?”
二皇子心中波澜起伏,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桩一桩,都仿佛在无形之中,将他往死路上逼。他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平复了心绪,而后转身问道:“可除她之外,还能有谁会动手脚?”
沈顷绾黛眉微微一蹙,神色顿时冷了几分:“暗杀孙文谦那晚,二皇兄派了谁随同慎儿一起去?”
二皇子闻言神色似有微妙变化,他沉声道:“是本王吩咐一位谋士安排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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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363
二皇子自然听出了沈顷绾的话外之音, 他眸光一敛,神色顿时冷了几分,一拂袖不满道:“绾儿这般问,难不成是怀疑本王身边出了细作?”
沈顷绾掀眸望了他一眼, 启唇淡淡道:“若不是二皇兄身旁的人出了差池, 那便是慎儿, 二者终归有其一。”
二皇子面无表情的盯着沈顷绾,意味深长道:“不管是本王身边的人也好, 还是林思慎也好, 若让本王查明是谁在背后捣鬼, 本王绝不会姑息。”
沈顷绾闻言不为所动, 云淡风轻的缓缓起身,颔首道:“绾儿今日来此,便是要将此事告知二皇兄,既然二皇兄已然知晓,那绾儿就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待二皇子回应,便徐徐一转身, 缓步向门外走去。
二皇子幽幽望着沈顷绾的背影, 藏于宽袖中的手悄然攥紧玉佩,没等沈顷绾踏出厅堂门槛,他便突然出声叫住了她:“绾儿且慢,本王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沈顷绾闻言脚步一顿,幽冷清冽的双眸中掠过了一丝了然, 就彷如她早已料到二皇子会叫住她, 甚至于会问她什么。
她徐徐转身望向二皇子,阖眸轻启檀口道:“二皇兄但问无妨。”
二皇子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之色,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本王想知晓, 绾儿为何会去查验孙文谦尸身?”
沈顷绾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道:“孙文谦死的太过突然,有人心中起疑,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暗中查明他的真正死因。”
二皇子脸色微微一变,急声道:“那人可是父皇,是他授意你暗中查明孙文谦的死因?”
沈顷绾笑而不语的望着二皇子,虽然她并没有答话,可却也算是默认了二皇子的猜测。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他低声喃喃道:“是父皇,他果然怀疑孙文谦的死因,不过好在”
沈顷绾接过了二皇子的话,面上虽噙着一丝浅笑,可话中却颇带着不满:“好在皇伯父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二皇兄又恰巧派了慎儿去刺杀孙文谦,若不是从慎儿口中得知此事,恐怕这玉佩,我就该交到皇伯父手中了。”
二皇子听在耳中,自然而然的以为她这是在为林思慎不忿,神色当即缓和了不少,他正色解释道:“本王并非有意设计林大人,只是林大人此前让本王颇为失望,此次乃是他先向本王示好,要想重得本王信任,他自然要纳下这投名状,已示忠心不二。”
沈顷绾闻言神色不变,她定定的望着二皇子,语气淡然:“孙文谦之死,我会给皇伯父一个交代,应当暂且不会有人追查此事。”
二皇子闻言强扯出几分笑意,谢道:“那本王就多谢绾儿出手相助。”
“二皇兄不必客气。”
沈顷绾微微颔首,而后话音一变,意味深长的悠悠道:“我虽不知二皇兄为何要对孙文谦下手,不过他既然已经是死人,就该安生的躺在棺材里,若是连死人都不安稳,恐怕活人就更不得安稳了。”
这席话,沈顷绾已经说的很明了,皇帝私下还在拍沈顷绾追查此事,想必就是对孙文谦的死因起了疑心。为了林思慎也好,为了他也好,沈顷绾都打算在皇帝跟前,把此事瞒过去。
可若是哪天孙文谦又活了过来,那沈顷绾必然会受牵连,所以她是在暗示二皇子,需尽快找出孙文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让他露面。
二皇子自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只要孙文谦还活着,无论他落入谁的手中,他都不得安宁。
将沈顷绾送走后,二皇子独自一人在书房焦急的等着刘策回王府,他坐立难安,一直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打转,脸色黑沉难看。
就在二皇子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刘策终于匆匆赶回府中,他才一进门,二皇子便迎上前来,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如何?木棺之中的尸体当真不是孙文谦?”
刘策神色稍显沉重,他点了点头道:“不错,草民再三确认了,那尸体的确不是孙文谦的,而是披着□□易容作孙文谦。”
得刘策亲口确认,二皇子身形一晃,神色顿时颓唐了不少,他恨恨道:“如此说来,孙文谦果真还活着。”
刘策闻言眉头紧蹙,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重,显然也为此事颇为担忧。
二皇子缓缓走到书桌后坐下,仰头闭上了双眼,他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问道:“依先生看,可是那林思慎从中捣鬼?”
刘策捋着胡须思忖了许久,沉吟道:“十有八九。”
二皇子睁开眼,抬手揉着酸痛的太阳穴,犹豫道:“绾儿对林思慎情深一片,若真是她从中作梗,绾儿又怎么会特意登门,将此事告知于本王。”
刘策轻轻摇了摇头,正色道:“也许郡主正是利用她与林大人之间的羁绊,反其道而行之,好以此洗清林思慎的嫌疑?”
二皇子认同的点了点头,坐起身道:“绾儿的心思一向难以揣测,倒也不无可能。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孙文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夜本王召见林思慎,先生同本王一起,也好试探试探她。”
刘策点头应下,正要开口之际,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二皇子正幽幽望着自己,眼神略带一丝晦暗探究,刘策心下当即一惊,一股凉意顺着脊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二皇子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突然开口问道:“刘先生,你说那从中作梗之人十有八九是林思慎,可那十之一二呢?”
刘策在二皇子若有所思的注视下,悄然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已然猜到,定是方才离开后,沈顷绾与二皇子说了什么,勾起了二皇子的疑心。
不过刘策并未因此有丝毫慌乱,而是镇定自若的拱手道:“殿下,那日草民派去的人,是王府豢养多年的刺客,他们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背叛殿下。”
二皇子闻言兀自冷笑了几声:“是忠心耿耿还是虚与委蛇,本王无从得知,不过要说他们蠢,倒是真的蠢,连易了容的尸体都察觉不了。”
刘策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殿下,草民还有一个猜测,也许当日他们瞧见的尸体的确是孙文谦,只不过是后来被人鱼目混珠偷梁换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好久没更,因为有事一直在忙,每天都心力交瘁。不过事情暂时忙完了,继续赶进度完结。感谢在2021-04-21 19:56:54~2021-05-01 00: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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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364
听罢刘策的猜测, 二皇子似有所疑惑,他蹙紧眉头思忖了半晌,而后开口问道:“先生此话是何意?”
刘策捋着半长整齐的胡须,沉吟道:“依草民猜想, 兴许那孙文谦确确实实是被林思慎所杀, 不过孙文谦的尸身入棺后, 被有心之人偷梁换柱,为的便是借此让殿下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先生说的确有道理, 这若是四弟设下的陷阱, 也说的过去。”
二皇子眸光一敛,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可很快他便冷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满的瞥了刘策一眼,幽幽道:“可孙文谦入棺之后,先生竟未派人去查证,如此紧要的事还是绾儿先察觉的,如今先生倒会事后诸葛了。”
刘策闻言瞳孔一震, 急忙一拂袖俯身跪地, 悻悻然请罪道:“此次是草民失策,这才让歹人有机可乘,还望殿下恕罪。”
二皇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刘策,目光晦暗不明,他似乎正在天人交战的做着什么抉择, 且一时难以决断, 神色几经变化后,终是归于坚毅。
刘策几乎能猜到二皇子做了什么决定,他脸色一白, 急声劝诫道:“殿下万万不可,那暗中筹谋之人之所以步步紧逼,目的正是想要逼迫殿下出手,一旦殿下如他们所愿,只会一错再错,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二皇子冷眼望着刘策,语气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却又似乎带着一丝讽刺意味:“先生难道不觉得,本王这些年,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够远了吗?”
刘策闻言一怔,他自然明白二皇子在说什么,正是如此,他才会面露苦涩,叹息道:“殿下既已忍耐了多年,又何愁这一时半刻呢?”
二皇子有些疲惫的垂下头,藏于阴影之中的双眸间,逐渐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他抬手撑着额角,突然低声喃喃道:“先生可知,本王尚且记得当年本王还在母妃膝下时,父皇曾抱着本王说,本王是所有的皇嗣中,最像他的那一个。”
二皇子再说这番话时,语气仿佛带着一丝满足和炫耀,因此刘策不敢打断,恭敬的垂头侧耳听着。
短暂的沉吟过后,二皇子微微阖起眼,唇角带笑继续道:“虽说大哥二哥都是皇后所出,是正统嫡系血脉,可大哥生来体弱多病,未满十岁便夭折。而二哥不思进取性子乖张,只知贪图享乐,实在难堪重任。父皇常骂二哥不学无术不成器,反倒对本王青眼相加,颇为器重。那时不止是本王,就连朝中的文武大臣们都纷纷以为,将来这太子之位非本王莫属,私下对本王是百般殷勤讨好。”
说到这,二皇子唇角的笑意瞬间敛去,记忆之中最风光的日子戛然而止,他平静的目光也一点一点被怨恨侵蚀:“所以当父皇下旨立二哥为太子那天,本王所受屈辱,不亚于被人剥去衣冠赤身暴露在人前。尤至今日,本王仍记得二哥和那些朝臣看向本王的眼神,分明像是在嘲弄一条落水的狗。”
二皇子的声音变得颤抖沙哑,他死死的攥紧拳头,双目猩红的望着刘策,一字一句恶狠狠道:“正是因他愚弄了本王,本王才会吩咐孙文谦在陇右秘密藏兵,为的就是有一日,将本该属于本王的东西亲手夺回来。”
“本王从未想过谋逆,本王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本王一直在等。可好不容易扳倒了一个前太子,却又来了一个岭南王。他之所以处心积虑的打压本王,就是为了扶持四弟,让四弟能与本王分庭抗礼,好以此巩固他的皇位。在他心里,压根就没什么父子之情,本王与四弟甚至是前太子,都不过是他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刘策跪在地上听着二皇子的怒声嘶吼,丝毫不敢出声,可他心中却是万分感叹,二皇子果然还是被逼的乱了阵脚,若非如此,他今日又怎会毫无防备的,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吐露。
二皇子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在他心中,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于他,是前太子抢走了他的太子之位,是四皇子不自量力想要跟他争,甚至连皇帝都亏欠他。
他就像一个欲壑难填的无底洞,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让他稍显满足。
一番宣泄过后,二皇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的望着刘策道:“所以先生明白了吗,本王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林思慎不行,沈忻询不行,就连父皇也不行。从今日起,本王不会再忍耐下去了。”
刘策还能说什么,就算他明知这可能是一个圈套,却也只能被二皇子裹挟着跳进去。他知晓自己已经劝不动二皇子了,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彻底为权利而癫狂了,已经执念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草民草民明白了。”
——
自从入夏后,京城的天气就愈显炎热,悬在天边的太阳像一团火球,将整个天地都烤的冒起了热气。就连树上喋喋不休的夏蝉,叫声似乎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街市上的行人摊贩,纷纷躲在了屋檐树荫下避暑,摇着蒲扇有气无力的期盼着能吹来一阵凉风,好洗去满身的倦懒。
林思慎也被晒的没了精气神,被沈顷绾从王府赶走后,她慢悠悠的走回了将军府。才一进门,正想着回竹院让墨竹取些冰块来祛暑,就被生龙活虎的柳卿云擒了个正着。
她前脚才踏进门槛,后脚柳卿云就从府门后窜了出来,灵活的不像个中年妇人,倒像个正当青春精力正盛的少女,勾肩搭背似的圈住了林思慎的脖颈,因为比林思慎矮上半个头,还生生将林思慎压弯了腰。
林思慎勉强从柳卿云的臂弯之中转过了脑袋,满头雾水的盯着她:“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老娘有要事与你商议,跟老娘来。”
柳卿云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好气撂下一句话,就沉着脸拽着她就往府内走去。
“娘,你有话好好说,这这成何体统啊。”
林思慎被迫弯着腰,踉踉跄跄的被柳卿云拖着走,口中低声讨饶着,再加之她身上还穿着官服,瞧上去愈显狼狈。偶然经过的侍女侍从见状,纷纷偏开头当做没瞧见,可才一错身,就憋不住笑出声来。
柳卿云哪还有心思管这些,生怕林思慎跑了似的,挟持着将林思慎拖到了竹院。在竹院翻晒草药的墨竹见这阵仗,也识趣的打了声招呼没再出声,继续忙着手头的活计。
将林思慎推进门后,柳卿云一把关上门,不等林思慎嘀咕着理好衣领,神色肃然的一环臂,便质问道:“臭小子,你给老娘从实招来,这些日子你去哪鬼混了?”
林思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上朝下朝,去兵部审阅公文,孩儿每日就干这些事啊。”
柳卿云闻言好气又好笑,她斜眼瞥着林思慎,冷哼道:“你口里就没一句实话,你说你白日忙公文也就罢了,夜里也不见人影,你还想瞒过我?”
反正也没打算瞒,林思慎耸了耸肩,一脸坦然道:“孩儿还能去哪,娘不是能猜到嘛。”
柳卿云神色一怔,有些忿忿不平却又不知该如何教训林思慎,无奈之下只能训斥道:“你倒也不知羞,一个女子成日夜里往人家府上跑,钻人家被窝”
林思慎暗暗偷笑,一脸委屈道:“那孩儿也想让人家钻孩儿的被窝,可人家不来,那孩儿也就只能去了。”
柳卿云一口气噎住了,气的直跺脚:“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一个女子”
自从柳卿云默许林思慎和沈顷绾的关系后,林思慎愈发理直气壮了,没等柳卿云说完,她便嬉皮笑脸的上前拉着柳卿云的手道:“对啊,可孩儿比别的女子不知出息多少,别人是往外嫁,孩儿是往家娶,还能顺带给娘拐一个孙女回来。”
柳卿云一脸嫌弃的甩开了她的手:“你就算我说不过你,我懒得与你说这些。”
见柳卿云心情不佳,林思慎也不好再戏弄她了,轻咳了一声正色问道:“娘,你是有什么正事与我说?”
好不容易所到了正题,柳卿云长吁了一口气,蹙眉忧心忡忡道:“你说你往外跑也就罢了,你大哥如今怎么也天天往外跑,也不知他出门做些什么,问他也不说。还有你爹,自从那天喝了一夜的闷酒过后,他就成日唉声叹气的,对我也冷落了不少,你说你爹是中了什么邪,这么多年来,他都对我言听计从,怎么现在突然转了性子,对我爱答不理的。”
柳卿云这么一说,林思慎才终于想起来了,林将军知道她身份这件事,她好似还没和柳卿云提起过。不过既然柳卿云问了,她就正好可以一并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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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365
当林思慎把林将军知晓她是女子的事告诉柳卿云后, 柳卿云果然被震惊当场,一双杏目圆瞪,难以置信的望着林思慎,怔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林思慎将一脸错愕茫然的柳卿云拉至桌边, 按着她坐下了, 而后柔声细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听罢林思慎的解释后, 柳卿云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的长叹了口气, 苦笑着摇了摇头, 喃喃道:“难怪你爹这些日子如此反常,原来他是知晓了你是女子。”
林思慎见状, 忙不迭柔声安抚道:“娘亲当初瞒着我的身份并非出自私心,而是为了将军府着想,父亲自然会明白娘亲的苦衷。只不过被瞒了那么久, 他心中难免会有些怨怼。”
“这也是应该的。”
柳卿云失神的点了点头, 黯然低语道:“你爹最见不得别人骗他,就算当初我确实是迫不得已才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可这终究是我的错。这些年有那么多机会, 我可以对你爹坦白,可我却迟迟没有开口”
说着说着,柳卿云突然语带哽咽,她垂下头藏起了通红的眼眶, 木然道:“说的好听些,我是顾全大局,可实则不过是我私心作祟罢了。”
林思慎闻言眉头紧蹙,握着柳卿云的手急忙道:“娘怎能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父亲只是一时想不开。”
只要撒了谎, 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随着林思慎慢慢长大,她身上肩负的责任越来越重,离权势中心越来越近,身世也就牵连的越广,这也会让柳卿云的坦白更难说出口。
出身将军府,深受皇帝器重,自小和九王爷独女青阳郡主定亲,临危受命首次出征就大获全胜,年纪轻轻官居兵部侍郎。林思慎身上有太多殊荣,明里暗里落在她身上觊觎的目光数不胜数。有人巴结,有人嫉妒,有人等着她一朝失势落井下石。
林思慎举步维艰小心翼翼,柳卿云又何尝不是,可瞒着外人也就罢了,她偏偏还瞒着枕边人。林将军是她的丈夫,是林思慎的生身父亲,自己的骨肉常伴身侧,他却连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茫然不知,可想而知从外人口中知晓真相后,他心中该是多么的愤恨懊恼。
柳卿云心中对林将军有万分的愧疚,这些日子的不满和埋怨自然灰飞烟灭了,她强忍着泪水故作笑颜,收拾好了心情后,轻柔的捧起林思慎的脸,轻声道 :“你爹要怪也只能怪我,好在他没迁怒于你。”
林思慎怔了怔,犹豫着想要出言开解安慰:“娘,其实”
不等她说出口,柳卿云就轻声笑了笑,捧着她的脸捏揉了几把,明明眼眶都红了,却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道:“好了,你就不必替娘担忧了,娘不是什么想不开的人,你爹怨我就让他怨去,我可不信他还有胆子休了我。”
说完,柳卿云松开了手,突然神色一肃,正色的望着林思慎道:“慎儿,你爹性子古板,他虽知晓你是女子,可想必应当还没看破你与郡主之间的纠葛,这事你暂且瞒着他,若是让他知晓了,依他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乖乖的应下了:“孩儿知晓了。”
柳卿云站起身来,苦涩又无奈的叹道:“若是以往,我还能吹吹耳旁风,想方设法让他接受了郡主,可如今想来我也帮不上你了,你自儿个当心些吧。”
林思慎跟着站了起来,十分笃定道:“娘,你可别胡思乱想,父亲不过是在使性子罢了,等过不了几日就气消了。”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
柳卿云压根就没听进去,敷衍的摆了摆手,就心不在焉忧心忡忡的离开了竹院。
林思慎对此倒并未太过担忧,林铮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惧内,堂堂的一品大将军,府上没纳一个小妾就算了,几十年来硬是一次都没去过烟花柳巷。就连和同僚去茶馆听戏,有人请来了清倌人弹曲陪酒,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生怕沾染上一丝胭脂花粉气,回府后被柳卿云嗅到气味,把醋坛子给掀翻了。
在林思慎的记忆之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林大将军,唯独在柳卿云跟前乖巧的像只听话的小狗,哪怕正发着火脾气,只要柳卿云一大声,就立刻耷拉下脑袋,哪怕当着外人的面,也会一脸尴尬却又熟练的开始哄人。
柳卿云之所以人到中年,还似少女般不谙世事飞扬跋扈,丝毫不像个成年人那般稳重,也都是林大将军自己亲手给宠出来的。
——
当柳卿云心事重重的回到卧室时,林铮正负手一言不发的站在窗边出神,听到房门推开的吱呀声时,他迅速回过神来,蹙了蹙眉头绷紧了脸,强忍着没有转头。
柳卿云抬眸瞥见了他的背影,抿了抿唇,红着眼委屈的偏开头去,快步走到衣柜旁翻箱倒柜的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取了出来,然后折叠整齐收进包袱里。
林铮虽然一动不动的背对着柳卿云,可眼角却悄摸溜出一缕余光,观察着柳卿云的一举一动,他瞧见柳卿云收拾好了包袱背上,似乎打算离开,这才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卿云脚步一顿,通红的眼眶又湿润了几分,她扭开头冷冷道:“回娘家住一段时日,免得惹人嫌。”
林铮心中明明还积攒着怨气,可一听到柳卿云那冷冰冰却又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又控制不住的心软了,他猛然一转身,急促的上前一步,蹙紧眉头问道:“岳父岳母都仙逝了,你又没兄弟姊妹,你要回哪去?”
柳卿云闻言一怔,眼中泪珠打着转,悄无声息的滑过面颊,她悲凉的笑了笑,低声喃喃道:“是啊,我回哪的娘家,我连娘家都没了”
望着柳卿云面上滚落的泪珠,林铮只觉心口一阵刺痛,他无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你你好端端的又闹什么脾气嘛。”
柳卿云泪意潸然的一转头,拽下背上的包袱就向林铮砸了过去,又委屈又气愤的喊道:“姓林的,究竟是你闹脾气还是我闹脾气。”
林铮一抬手就轻轻松松的接过了柳卿云砸来的包袱,反手就迅速的藏在了身后,悄摸丢到了角落里。快步走到柳卿云跟前,一把就将她按在了怀中,心疼又无奈的认怂:“是我闹脾气,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可你也不能走啊。”
柳卿云在林铮怀中挣扎着,双手在林铮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捶打着,口中恨恨道:“你这倔驴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你要是气我恨你,你与我发脾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可你做什么不理会我。”
林铮不管怀中的柳卿云怎么捶打自己,始终紧紧的搂着她,焦急的低声道:“好云儿,是我错了,我怎会舍得打你骂你,我只是”
林铮的软肋是柳卿云,克星也是柳卿云,哪怕他被柳卿云气的牙痒痒,都舍不得大声凶她一句。只要柳卿云一跺脚,倔强的仰头望着他,一双杏目闪烁着点点泪光,他就会不知所措的像当年,初遇娇嗔大小姐的那个毛头小子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都挖出来捧到她跟前去。
柳卿云锤的有些累了,窝在林铮怀中伤心欲绝道:“你只是什么,你这些日子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你心里若是没了我,你倒不如一纸休书直接休了我,又何必这么折磨我。”
林铮手足无措的抱着柳卿云,心下既懊恼又心疼,他垂眸温柔的擦拭着柳卿云眼角的泪花,轻声细语的哄着:“好云儿,只有你休了我的份,我哪敢休了你啊。我这些日子的确有些气你,可我保证我日后绝不会再这样待你,你快别哭了,一瞧见你哭,我的心比被人割了一刀还疼。”
屋内两人年纪加起来都快百岁的人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委屈埋怨,一个宠溺认错,此前的冷落不快,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
而就在两人头顶。
林思慎正紧蹙眉头神色肃穆的坐在屋脊上,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尴尬和懊恼。方才她瞧柳卿云一脸落寞,怎么想也放心不下,这才跟了上来悄摸翻上屋顶,怕柳卿云和林铮为了她的事大吵起来,伤了夫妻感情。
可如今看来,她还真是想多了,明明知晓父亲对娘亲是何等的宠溺疼惜,她竟还有闲心担心二人闹隔阂。
听着耳畔那一口一个好云儿臭倔驴,林思慎只觉头皮发麻,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被肉麻的打了个寒颤,双手忍不住快速的在胳膊上搓了搓,逃似的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口中嘀咕着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而后一刻也不敢停留,飞快的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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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366
林思慎回到竹院后, 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再出来过,直到墨竹送来了刚刚煮好的冰镇酸梅汤,她这才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坐在院内的凉亭下, 一边喝着清凉爽口的酸梅汤,一边享受着吹拂而过的微风。
喝了小半,林思慎只觉周身一阵舒畅, 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汤匙里夹杂着些许碎冰的酸梅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这酸梅汤酸甜可口, 又解暑解腻, 想来郡主应当会喜欢。”
一旁的墨竹闻言没有作声,只是垂眸抿了抿唇,低声道:“公子,奴婢方才从后厨离开时, 注意到后门巷子里的君子兰又被人端出来了。”
林思慎回过神来, 唇角的笑意瞬间敛去了,她放下汤匙启唇淡淡道:“看来, 我今夜又要出门一趟了。”
想来沈顷绾已经按照计划,将孙文谦被人偷梁换柱的事告诉了二皇子,今夜他亲自召见林思慎,必定是要向她兴师问罪的。
就在当夜, 林思慎依约去见了二皇子, 果然如她所意料的那般, 得知孙文谦已经失踪的二皇子难以保持往日的冷静,对着林思慎大发雷霆。与刘策一个□□脸,一个唱白脸, 开始质问林思慎究竟是否出卖了自己。
林思慎自然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在二皇子和刘策跟前演了一处好戏,既悲愤委屈又惶恐不安的替自己伸冤,就连一向洞悉人心的刘策都被她瞒了过去。
至少从表面来看,林思慎的确没有立场放走孙文谦,除非她已经秘密投靠了四皇子,可前不久四皇子才将林将军当枪使,想要逼迫他当庭指认孙文谦陷害楚司马。
二皇子虽然不信任林思慎,可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之有沈顷绾的庇护,他一时也拿林思慎没有办法,一番警告威胁过后,便将林思慎给放走了。
林思慎本还以为,气急败坏的二皇子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却没想到这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对于二皇子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孙文谦,至于林思慎是否背叛了他,也就只待秋后算账了。
孙文谦直接关系到龙岭,一旦他落入了四皇子手中,必将威胁到二皇子的身家性命。二皇子为了此事寝食难安心急如焚,一边派遣刘策追查此事,一边派出所有人手,在京城秘密搜寻孙文谦的踪迹。
二皇子紧锣密鼓的行动,很快就引来四皇子的警觉,他不动神色的派人盯着二皇子的举动,而后又急忙传信给陇右的手下,让他们加紧搜寻龙岭所在。
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四皇子越是明目张胆的在陇右追查,就愈迫使二皇子感觉危在旦夕,他此时就犹如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刺猬,稍有惊动,就会竖起满身倒刺。
而沈顷绾游走在二人之间,一边替二皇子阻拦四皇子追查的脚步,一边却又不断暗示二皇子,龙岭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四皇子已经追查颇深。
再加之,皇帝近些日子不知为何,仍旧是一力打压二皇子,扶持四皇子的势力。内外交迫之际,二皇子已经濒临崩溃,他整夜整夜的坐在书房,面色越来越阴沉,显然已然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而给了二皇子最后一击的,并非林思慎和沈顷绾,也并非四皇子,而是皇帝的一纸调令,将禁卫军李统领换下,由不久前才升任为副统领的张显取代,而理由则是李统领年事已高。
李统领一直都是二皇子的人,而张显则与四皇子交好,如此一来,皇帝等同于将城防禁军都交到了四皇子手中。一旦张显上任,将李统领的心腹统统调走,那就是连二皇子想要起兵谋反的路都想堵死。
京城城墙高耸坚固,城外又有护城河,只要将城门紧闭,就算派大军前来围城攻打,十日之内都无法攻破。而这十日,足够庆州丰州的援兵前来护驾。除非城防军中有内应,攻城之时里应外合,将城门打开,否则必将被赶来的援军围剿。
二皇子若想要最后一搏,就只能趁着现在李统领在禁卫军之中还说的上话,把握机会调兵遣将,将龙岭之中操练多年的叛军全部召来,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城门,围死皇宫逼迫皇帝退位。
刘策走进书房之时,二皇子正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书桌后,短短几日他就消瘦了不少,阴沉的双眸之中,闪烁着一丝诡异的亮光。
刘策心中顿感有些不妙,他上前一步才要行礼:“殿下”
没等他说完,二皇子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抬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缓缓开口道:“先生,本王已经做好了打算。”
刘策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因抬起太过闷热,还是被二皇子的话惊的,额头竟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万分犹豫的开口道:“殿下难道是想”
二皇子点了点头,神色是出乎意料的淡然:“不错,本王想要赌一次。”
虽说有太多的不确定,可刘策早已上了二皇子这艘贼船,要想下船已经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跪地道:“想来草民也劝不动殿下,既然如此那草民誓死追随殿下。”
二皇子好似没有反应一般,垂眸冷冷的喃声自语道:“他们不是想知道本王究竟在陇右藏了什么嘛,那就给他们看看吧。”
——
皇帝的一纸调令,很快就惊动了林思慎,她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对二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当夜便偷偷溜去了王府,想要和沈顷绾好好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可等林思慎抵达王府时,沈顷绾却不知所终,只有林居安正趴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问过绿荫后,林思慎才从她口中得知,好巧不巧,就在她来的不久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沈顷绾受四皇子所邀,独身前往赴约。
林思慎靠在房门前,轻声问了句:“那郡主何时回来?”
绿荫垂头恭敬答道:“郡主吩咐过,林大人只需在此稍等片刻,不出半个时辰她便会回王府。”
林思慎闻言勾唇笑了笑,挠着脖子无奈道:“她又猜到了我今日要来。”
说着,林思慎转头看向屋内,一眼扫过了身后摆在桌上的棋盘棋子,好奇的问道:“绿荫姑娘,郡主今日与何人下了棋?”
绿荫越过她的肩侧,也看向了棋盘:“启禀林大人,这几日郡主每逢辰时,便会教居安小姐下棋。”
林思慎闻言又瞥了眼纱帐后,那蜷缩着的小小身影,轻声道:“居安话都说不清楚,郡主就开始教她下棋了?”
绿荫点了点头:“居安小姐似乎对棋艺颇有兴趣。”
说完,绿荫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冲着林思慎欠了欠身道:“林大人,郡主还吩咐过,若是大人等的无聊,可叫醒居安小姐,让居安小姐陪大人下棋。大人只需赢上一局,便能等到郡主。”
“什么???”
林思慎震惊当场,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绿荫,失口问道:“郡主真这么说?”
绿荫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恭恭敬敬的垂手应道:“是,正是郡主的吩咐。”
让林思慎等半个时辰,又让她和林居安下棋,还说只要赢一局就能等到她,难不成沈顷绾是在暗示,她需花上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能赢居安一局?
沈顷绾的坏心思,顺利的激起了林思慎的胜负欲,她紧蹙了眉头,环臂不满道:“她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等着瞧”
说完,林思慎便走进屋内,将还在安睡的林居安给摇醒了。
林居安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瞧见林思慎,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她伸出白白胖胖的小短手,亲昵的圈住林思慎的脖颈,还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懵懂,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爹爹。”
林思慎应了一声,在林居安的脸蛋上嘬了一口,然后指着桌上的棋盘,笑眯眯道:“小居安,我听绿荫姐姐说,你学会下棋了,你可要爹爹陪你下一局玩玩?”
一听到下棋,睡眼惺忪的林居安顿时恢复了精神,黑黢黢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亮光,她重重的点了点头,险些一头从林思慎怀中栽了下去。
林思慎起先还以为沈顷绾是故意在戏弄她,因此并未将居安放在眼里,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再怎么天赋异禀能厉害到哪里去。
虽说林思慎的棋艺比不得沈顷绾那么高深,可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可随着落在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林思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对面站在凳子上,手中攥着一颗棋子久久没有落下的林居安。
只见林居安正盯着棋盘轻轻的眨着眼,正作沉思状,稚嫩的面容一洗方才的懵懂,竟是挂着超乎年纪的沉稳,恍惚间林思慎竟是觉得,她与沈顷绾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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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367
就在方才林思慎还自信满满, 自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了林居安,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面上自信的笑容逐渐敛去, 落子的速度从开始的不假思索, 变作了沉思良久才迟迟落下一子。
林居安的身高才过林思慎的膝盖, 若是在桌边坐下, 恐怕也就只能露出一双眼睛,因此她是站在木凳上,踮起脚尖努力递出小短手,才能勉强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可她愈是笨拙吃力, 林思慎心底就愈是惊叹,她是真真没料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 这么快就落在了居安身上。这个成日懒洋洋不爱动,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奶娃娃, 竟还是个天生的围棋神童。
林思慎一时不知该感慨沈顷绾的教导有方,还是林居安的天赋异禀。不过一瞬愣神的功夫, 有些迷茫的居安,就举棋不定的落下了一子,却正巧跳入了林思慎布下的陷阱之中。
不过落子后, 居安很快就发现自己走错了, 她细密如蒲扇般的睫毛一忽闪,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就弥漫开了一层水雾。
她有些不服输的抓起已经落下的棋子, 似乎想要悔棋,可迟疑了好半天后,懵懵懂懂间想起了沈顷绾的教导。虽然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她却还是将棋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耷拉下小脑袋默默垂泪。
林思慎见状放下棋子快速起身,绕到林居安跟前,俯下身子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怜爱又惊喜的轻抚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居安,你真是让爹爹意外。”
林居安埋头在林思慎脖颈处,闷声含糊的委屈嘀咕了几声,林思慎侧耳认真听了好半天,才听到林居竟安一直念叨着输了。
林思慎心头一软,正要出言安慰,就听门外突然传来沈顷绾的声音,清冷的声线夹杂着一丝笑意:“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话音才落,林思慎和林居安便不约而同的偏头看向门口,房门应声推开,一身白衣清冷无双的沈顷绾终于现身,精致冷艳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笑,负手施施然的踏过门槛走进屋内。
林思慎和林居安面上同时浮现了欣喜的笑意,林思慎快步走了过去,还不等说话,林居安就在沈林思慎中挣扎了起来,面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冲着沈顷绾张开双臂,带着一丝哽咽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娘。”
沈顷绾见状随手便将林居安接了过去,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垂眸柔声道:“居安,胜不骄败不馁,输了并非坏事,不服输也并非坏事,可你却不能太过在意输赢。”
林思慎眼巴巴的站在沈顷绾跟前,望着一进门对自己不管不顾,却只顾着安抚林居安,面上满满皆是温柔宠溺的沈顷绾,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醋意。
可吃自己女儿的醋,这种丢脸的事林思慎怎么好意思显露,她只能撇着唇角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静静等着,等沈顷绾何时安抚好林居安后,好想起自己还在。
沈顷绾一向对林思慎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可这次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忽略,还是并未留心,她竟是将林思慎冷落在一旁许久,抱着林居安安慰了好久。直到林居安止住了眼泪,乖巧的趴在她怀中打了个哈欠,这才终于将居安交给了绿荫,吩咐她把居安带去一侧的厢房歇息。
等绿荫抱着居安离开后,沈顷绾这才转头望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满脸幽怨的林思慎,目光至上由下的打量了几眼后,她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似笑非笑的轻声问道:“吃醋了?”
林思慎蹙眉拂开沈顷绾的手,一转头背对着她,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我有什么好吃醋的,居安也是我的女儿,郡主这般在意她,我开心还来不及。”
沈顷绾一扬眉,狭长清冷的眸子微微一眯,戏谑反问道:“当真?”
林思慎头也不回,闷闷的撇着唇角,身上弥漫而出的醋意压根掩饰不住,她口不对心的环臂冷哼了一声:“自然。”
沈顷绾闻言勾唇忍不住轻声一笑,而后垂眸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夜便去陪着居安,你留在这好好歇息一晚。”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鼻子一酸眼中竟是泛起了泪光,她赌气的不肯回头看沈顷绾一眼:“我今夜是来看居安,见郡主对居安照顾有方,那我也就放心了,就不打搅郡主了。”
“告辞。”
说完,林思慎就撂下一句话,气冲冲的往门口快步走去,可没走两步,她的衣角突然被人扯住,紧接着一个微凉柔软的身子贴近,缓缓靠在她后背,一股熟悉的幽香在空气之中缓缓蔓延。
沈顷绾阖眸望着林思慎精致的侧脸,眸中流淌着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她倾身轻轻靠在她肩头,带着几分无奈笑意,柔声嗔道:“你这傻子,竟还真吃起自己女儿的醋来。”
原本还委屈万分的林思慎,就沈顷绾这么轻轻一抱,柔声细语的一哄,心顿时就软了下去。可她记挂着方才沈顷绾的不管不顾,口不对心的幽幽道:“郡主不是要去陪居安么?缠着我做什么?”
沈顷绾闻言浅浅一笑,双手自林思慎腰急绕过,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指尖在她腹部交叠,用柔弱撒娇似的语气在林思慎耳畔柔柔道:“别闹脾气,让我好好抱抱,我有些想你了。”
林思慎满心的醋意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垂眸望着腹间沈顷绾交缠着的双手,稍稍迟疑后,到底是伸手覆上,摩挲着她的玉手,没好气道:“郡主嘴上说想我,可方才还故意气我。”
沈顷绾似乎有些疲倦,她靠在林思慎肩头,声音轻柔的仿佛在呓语:“你明知我故意气你,还落了套”
林思慎闭上眼长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侧脸贴在沈顷绾额角轻轻蹭了蹭,她犹豫着开口道:“方才见郡主待居安那般温柔,我不知为何竟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将居安带回京城,郡主会否觉得我这般想,实在太过自私?”
沈顷绾摇了摇头,一额角一缕柔软的青丝落在了林思慎脸颊上,她缓缓睁开眼,眸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慎儿,我之所以在意居安,不过是爱屋及乌。要知你我此生相恋相守,就注定不会有子嗣,我虽对此并无遗憾,可我却不知你是否会同我一样绝无遗憾。有时见你对居安那般疼爱,我心中也曾为此有过困惑。”
林思慎认真的听罢,唇角突然浮现了一丝笑意,可很快又悄然化作了一声叹息:“郡主,你可知你心中为之困惑的,我也曾为之困惑过。”
说完,林思慎无奈一笑,继续道:“虽说繁衍生息是人之本性,可亦逃不脱人之意愿抉择。所谓子嗣,原本不过是生命的传递和延续,如今却成了禁锢人的枷锁。多少人哪怕不愿,都无从抉择,不过好在你我还能抉择。”
沈顷绾默默靠在林思慎肩头,微阖着的眸子里,满满皆是不加掩饰的赞许和温柔。
林思慎握紧了沈顷绾的手,万分笃定道:“居安与我们有缘,又如此的聪慧乖巧,姑且算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可无论有没有居安,我都绝不会为此遗憾。”
听罢林思慎这一番言辞,沈顷绾抿了抿薄唇,突然戏谑一笑,柔柔的在林思慎耳畔吹过一缕香风,那氤氲暧昧的热气自她耳珠拂过,瞬间便将她白皙的耳珠熏染上了几分红粉。
“有人说的这般大义凛然,可方才分明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
林思慎闻言也不急着狡辩,反倒是一扬眉,作势扯开沈顷绾的手,正色道:“我心知方才举止太过幼稚,今日与居安下棋又赢过了她,未免她气我这个爹爹。不如今夜我便陪着她睡一晚,也好哄哄她。”
岂料她话音刚落,沈顷绾圈在她腰间的手骤然紧了几分,薄唇微启,一丝不满和霸道在她耳畔轻轻吐出两个字:“你敢。”
林思慎闻言噗呲一笑,暗自得意的摇头晃脑,啧啧道:“看来呀,有人的醋坛子也被打翻了哟。”
被林思慎给取笑了回来,沈顷绾也不恼,她眸中闪过一道狡黠亮光,指尖不疾不徐的捏起林思慎腰间的软肉,轻轻一旋,似笑非笑的轻声问道:“慎儿,你可还记得取笑我的后果?”
林思慎面上神色一僵,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白皙的面容上悄悄爬上了两片红云,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正色问道:“对了,郡主今日去见四皇子,是有何要事相商?”
沈顷绾浅浅一笑,松开的指尖却悄然绕上了林思慎腰带,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戏谑,轻声细语的柔柔嗔道:“不急,一会我慢慢与你道来。”
林思慎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沈顷绾的手,在她怀中一返身,反制着她的双手牢牢按在她身后。而后不等沈顷绾挣扎,便贴近了几分,深深的望着她的双眸,柔情似水的轻唤了一声:“绾儿。”
林思慎甚少会这么叫沈顷绾,因此沈顷绾望着林思慎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时有些怔住了,就趁着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林思慎指尖一勾,竟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截绢布,迅速的将沈顷绾的双手捆在了身后,打了个死结。
等沈顷绾反应过来后,双手已经被牢牢的绑住了,她没有丝毫慌乱,负着手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一挑眉道:“故技重施?”
林思慎得意洋洋道:“这回跟上回可不一样,上回用的是普通丝绢,可这回的绢布,可是用浸了三天三夜清油的冰蚕丝织制而成,坚韧无比”
话还没说完就听刺啦一声,沈顷绾缓缓伸出手,手上抓着半截碎裂的绢布,在林思慎眼前晃了晃,玩味的勾唇反问道:“坚韧无比?”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僵硬无比,她眼神闪烁的盯着沈顷绾手中的绢布,讪笑着喃喃道:“看来下回得用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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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368
沈顷绾将林思慎的嘀咕听在耳中, 施施然一拂袖,缓步逼近林思慎,勾唇意味深长道:“慎儿, 你就这么想困住我?”
林思慎老脸一红, 索性理直气壮的一摊手道:“我既打不过郡主, 也说不过郡主, 唯有出此下策,才能压郡主一头。”
沈顷绾一怔,若有所思的望着林思慎,似乎正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后黛眉紧蹙,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神色稍显苦恼:“看来慎儿对我怨言颇多, 这可如何是好?”
林思慎眼珠子一转,抬手潇洒打了个响指,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坏主意,面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笑意:“好办, 只要今日我说什么,郡主就做什么,乖乖的顺从于我, 那我就既往不咎。”
如此得寸进尺的提议, 其实林思慎都不用多想,就知沈顷绾一定会拒绝, 所以她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沈顷绾竟然答应了
似笑非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后,沈顷绾竟是薄唇微张, 悠悠自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林思慎被震惊当场,恍惚的看着沈顷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半信半疑的轻轻揉了揉耳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再次确认了一遍:“郡主答应了?”
话音才落,沈顷绾便莲步轻移贴近了林思慎。
伴随着一股淡淡幽香袭来,林思慎恍惚间一抬眸,便对上了那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上,沈顷绾面上噙着一抹盈盈浅笑,那双清冷倨傲的双眸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迷离水雾,荡漾着若有似无的蚀骨魅意。
林思慎的心当即跳乱了节拍,她直勾勾的望着沈顷绾,心底似乎突然燃起了一把无形烈火,将她烧了个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咽了咽口水。
沈顷绾见她这呆呆傻傻的模样,面上笑意愈显玩味,她缓缓抬起手,微凉的指尖顺着林思慎的下颚线,如蜻蜓点水般轻触划过,最后挑起了她的下巴,倾身靠在她耳边,口吐兰香低吟浅语:“今夜慎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就这么一句话,让心猿意马的林思慎飘飘欲仙了,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扶上沈顷绾的腰肢,盯着她那嫣红的薄唇,贪婪而又急切的阖眸吻去,想要一亲芳泽。
可是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柔软,反倒是一点微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抵在唇间。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声,林思慎很快就回过神定睛望去,这才发现沈顷绾正竖指,不偏不依的贴在她唇间,阻绝了她的靠近。
林思慎眨了眨眼,有些困惑的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嗯?”
沈顷绾收回手,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咬着薄唇轻嗔道:“你急什么,我还未沐浴,你在房中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林思慎失望的蹙起了眉头,但很快又想起,氤氲雾气中出水芙蓉的画面,双眼当即亮起:“我我能与郡主同去吗?”
“不能。”
沈顷绾眸中闪过羞怯之色,她拒绝了林思慎的提议,不过在看到林思慎亮起的眸子瞬间黯然下去后,她又轻声一笑,柔声嗔道:“漫漫长夜,你何必急于一时,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林思慎虽有些失望,不过认真想了想,觉得沈顷绾说的也对。好不容易沈顷绾才妥协了那么一次,她若是太过急功近利,怕不是会连这得之不易的机会都丢了。
念及此,林思慎踌躇委屈的盯着她,眸中闪烁着期盼的亮光:“好,那你可要快些,我就在此等着你。”
沈顷绾说是去去就回,可实则去了大半个时辰,林思慎褪了外衣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房梁,乖乖的等着她回来。
床榻上弥漫着沈顷绾身上特有的幽香,林思慎等着等着,竟是等的有些困了,她翻来覆去的打着哈欠,一边昏昏欲睡,一边又强迫着自己清醒。
就在她上下眼皮快要粘上的那一刻,房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伴随着细微到几乎都快要听不到的脚步声靠近,林思慎突然猛的惊醒了过来,她迅速翻身而起,一把掀起了纱帘。
屋内的烛光闪烁跳跃,在略显昏暗的光线照耀下,沈顷绾的身影倒映进了林思慎的眼帘。
明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明明那般亲昵过,明明她的面容已经熟悉的刻入魂魄骨血,可当林思慎迷糊间看到沈顷绾的那一刻,还是掩不住满眼的惊为天人。
沈顷绾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呆呆看向自己的林思慎,方才沐浴完的她,已经洗去了一身的倦懒风尘,轻纱薄衣翩然似仙,一如那不容亵渎的清冷谪仙,不是故作的矜持高贵,而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倨傲。
她少见的高高束起发髻,可那几缕调皮的青丝不知何时散落,却意外的将她的高傲衬出了几分散漫。原本雪白富有光泽的肌肤,也被水雾熏染出了一层红粉,脖颈上还有缓缓滚落的细碎水珠。
林思慎不可否认,只要是人,就会有几分埋藏心中的歹念,就如同明明敬畏神明的人,有时却莫名的想要亵神。她如今就心有此念,沈顷绾看起来愈是圣洁高贵,她就愈想将沈顷绾拉下神坛,与她一同沉沦。
尤其是想起方才沈顷绾答应她的,今夜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改方才的倦怠,精神抖擞了起来。
她眼也不眨的盯着沈顷绾,生怕一眨眼会漏看了一秒,然后悄摸往里侧缩了缩,在身旁的凉席上轻轻一拍,示意沈顷绾与她一同躺下。
沈顷绾挑眉扫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容上到底还是显露出了一丝羞色,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她顺从的俯身坐下,缓缓躺在了林思慎身旁,修长的双手交叠于腹间,举手投足尽是从容优雅。
才一躺下,眼前的微弱光线就被遮掩住了,一道黑影迫不及待的倾覆而上。
林思慎双手撑在沈顷绾肩头两侧,有些期待却又迟疑的望着她,在如此强势的姿态下,竟还在踌躇着轻声问她:“郡主方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
沈顷绾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眨,细密微卷的睫毛跟着轻颤,她咬着薄唇偏开头去。
“嗯。”
——
雪白的纱帐阻隔了窥探的视线,只隐隐约约能听到细微响动,没多时,林思慎含糊的问话就传来:“郡主,你今日去找四皇子,究竟商议了什么要事?”
沈顷绾的声音微弱,却毫不掩饰恼怒,断断续续的嗔道:“林思慎你此时问这些事究竟是何用意?”
林思慎低声一笑,声音暗哑邪魅,犹如循循善诱引人堕落的恶魔:“郡主难道不觉得,此时问这些,岂不是更有趣?”
话音落下,纱帐内陷入一片寂静,可没多时,就听沈顷绾难得愤怒颤抖的呵斥道:“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就,改了好久算了,不行的。感谢在2021-05-09 19:27:18~2021-05-11 23: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雍閔雷、悠悠小草、拾翎、颜二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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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369
天还未亮, 墨竹就早早起身在后厨忙碌了一阵,独自一人提着漆盒自将军府后门离开。她行过空无一人的街市,拐入了一片民宅, 在错综复杂的窄巷内不停的穿梭走过, 绕了一大圈后,她才终于停在了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宅院前。
统一的灰褐色高墙围起一栋又一栋相似的小宅,就连朱红色的掉漆窄门都如出一辙, 门前是一条蜿蜒而过的青石板路,唯一不同的, 是每个小宅门旁,都挂着一个木牌,上头简简单单的刻着姓氏,以供辨认门户。
深夜里才落了一场急雨, 将青石板路冲刷的潮湿干净,只有藏污纳垢的低洼石缝里,还积攒着一小滩一小滩排不出的污水。
墨竹停在门前,并未急着上前叩门, 而是下意识的偏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墙角, 目光落在了屋檐下一个披头散发蜷缩成一团的老乞丐身上。
老乞丐双手揣在袖中, 面上盖着一个破烂的草帽, 看似正歪着头酣睡,实则目光正透过草帽的破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周遭的动向。墨竹望来时, 他心领神会的低下头去,示意墨竹并未异样,可安然进门。
得此暗示,墨竹便没再停留, 踏上石阶轻轻叩门。声响才落,门便应声开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门内。
那女子模样温婉清秀,盘着发髻作妇人打扮,浑身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柔气息,让人下意识便忍不住亲近信任她。不过可惜的是,她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偏偏透着一股浓烈到散不去的惆怅和哀伤。
墨竹认得这女子是替林思慎办差的人,几年前她还曾与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她并未迟疑,提着漆盒侧身快速踏过门槛,走入了门内。
“墨竹姑娘,许久未见。”
女子关好门,转身望着墨竹,温柔的轻唤了一声,语气熟悉的犹如在与相识多年的好友打招呼。
“嗯。”
墨竹冷淡的应了句,本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了眼女子左手手腕间,戴着的那串青金石打磨而出的精致佛珠,在昏暗一片中,流转着漂亮的青蓝色辉光。
无意间的一瞥,却让墨竹脚步一顿,她抿着稍稍迟疑了一阵,垂眸轻声道:“我与柳姑娘的确许久未见。”
女子闻言掩唇浅浅一笑,柔声叹道:“待天亮城门一开,我便会离开京城,离开之际能再见墨竹姑娘,倒是我的幸事。”
墨竹有些错愕,她疑虑的抬眸看着女子,忍不住问道:“柳姑娘为何这么说?”
女子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垂眸轻声解释道:“自陇右回京后,公子便未曾去过百药堂,我本有些话想当面与公子说,可却无缘得见公子一面。墨竹姑娘是公子身旁的人,想来那些话说与姑娘听,就如同说与公子,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墨竹双手悄然紧握:“柳姑娘且说,我会代姑娘传话于公子。”
女子对墨竹报以感激一笑,面上分明挂着笑意,双眸却弥漫着浓烈的哀思,她一字一句颤声道:“劳烦姑娘传话公子,我与他都是心甘情愿替公子办事,他未曾对公子有过哪怕一丝怨恨,我亦是如此,我当初请辞离京不过是心死无望,并非对公子心怀怨念,望公子切莫因此怪罪自己。”
墨竹将女子的恳切言语听在耳中,心口莫名有些发闷,她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道:“这些话我会告诉公子,不过柳姑娘,公子之所以不去百草堂,其实是因”
女子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了墨竹的话:“墨竹姑娘不必替公子解释,其实我都知晓,公子虽未露面见我,可她每夜都会派人看管我,怕我夜里自寻短见,还费心让人乔装病人上药房抓药,借他人之口有意开导于我,往我身旁送了个闹腾的小姑娘,也是怕我一人无依无靠。”
似乎想起了什么,女子眸中的哀思散去了一些:“替我谢过公子,我已收那小姑娘为徒,她虽闹腾可却乖巧粘人的紧,如今半日不见我,就要哭哭啼啼。待离京之后,我会带着她四方游历行医赠药,我已然放下心结,如今我只盼公子也能早日放下。”
听着女子平静的讲述,墨竹能感觉的到她似乎的确放下了,因此暗暗松了口气,是替这女子,也是替林思慎。
与墨竹说完这番话后,女子便告辞离开了,墨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她打开大门踏过门槛,走出那灰褐色的高墙,迎着天边亮起的一抹光亮,坦然平静的去往那更辽阔的的天地。
女子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可墨竹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的望着门外那条四通八达的青石板路,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出的向往。
可她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向往什么?
就在墨竹愣神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女子冷淡的声音,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心中那莫名的惆怅。
“你在羡慕她。”
墨竹被惊的身子一颤,瞬间回过神来,她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黎洛。
黎洛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如瀑倾泻的青丝随意束起脑后,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苍白,浅褐色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眸,径直望入墨竹眼中,仿佛一眼就能洞察她的心事。
墨竹有些慌乱的垂下头,很快整理好心绪后,她平静的走到黎洛身旁,欠了欠身恭敬道:“照公子吩咐,奴婢来给姑娘送药膳。”
说完,墨竹抬眸看着黎洛的装扮,眉头微微一蹙,轻声询问道:“不知黎洛姑娘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
黎洛淡淡扫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的自口中吐出两个字:“练剑。”
墨竹闻言摇了摇头,轻声劝道:“姑娘仍需修养几日,不宜过多朝操劳,还是回房歇息为好。”
黎洛平静的目视前方:“我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日后就不必劳烦墨竹姑娘每日送来药膳,门外看守的人亦可撤走。”
墨竹像是知道黎洛会这么说,垂眸道:“公子吩咐,姑娘若一意孤行,她明日便加派人手照顾姑娘衣食起居。”
黎洛望着眼前低眉顺目毕恭毕敬的墨竹,放下手道:“她知道的,无论她加派多少人手,都看不住我。”
墨竹望了眼黎洛手中握着的长剑,抿唇犹豫道:“公子是担忧姑娘的伤势,姑娘还是”
黎洛打断了墨竹的话,径直问道:“你方才,是在羡慕柳姑娘吧。”
墨竹眸光一闪,暗暗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黎洛姑娘为何这么说?”
黎洛闻言不答,面上好似掠过一道复杂神色,她反问道:“你是羡慕柳姑娘能坦然放下?还是羡慕柳姑娘能了无牵挂的离开京城?”
墨竹垂眸沉默了许久,而后突然掀眸看向了黎洛,不避不让的对上了黎洛探究的目光:“那黎洛姑娘你呢?”
不否认,因为墨竹的反客为主,黎洛的确怔了那么一瞬,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蹙眉有些意外的望着墨竹,轻声喃喃道:“我?”
墨竹语气平静的开口道:“黎洛姑娘并非在意旁人心事的人,可既然黎洛姑娘问了,想必也是心有所感。若说我羡慕柳姑娘,恐怕黎洛姑娘也在羡慕她吧。”
黎洛倒难得的对墨竹的话生出了几分兴趣,她轻轻倚靠在门边,启唇淡淡问道:“那你说来听听,我为何要羡慕她?”
墨竹笑了笑:“羡慕柳姑娘能坦然放下,羡慕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黎洛闻言垂眸轻声一笑,冷淡的面容上竟是绽露出罕见的一抹笑意,就如同那只一夜绽放的昙花,虽短暂却美的扣人心弦:“这不是我方才问你的话?”
墨竹认真的点了点头:“黎洛姑娘猜中了我的心事,却也无意说出自己的心事。”
一笑过后,黎洛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启唇淡淡道:“看来你我,皆受困于一事。”
墨竹有所神伤的垂眸,目光不经意一扫提在手中的食盒,脸色突然大变:“这怪我疏忽耽搁了时辰,这药膳都凉了。”
说完,墨竹便急匆匆的转身,小跑着跑向屋侧的厨房:“黎洛姑娘稍等,我借用后厨煨热再送来。”
黎洛望着墨竹匆忙的背影,见惯她规规矩矩处事不惊,难得见她一回冒失的模样,便也因此会心一笑。
自从孟雁歌离开后,墨竹一直照顾着黎洛,她几乎每日都会来一趟,替黎洛换药送药。待黎洛伤势痊愈后,她仍旧每日送来精心熬煮的药膳,替黎洛调养身子。
墨竹心细如丝,待黎洛也客气恭敬,可虽说相处的时日不短,但两人却几乎没有多少交集。墨竹话不多,黎洛话更少,有时两人甚至一句话都不会说。
送来药膳,墨竹在一旁垂眸恭候着,守着黎洛一口一口将药膳吃下去,然后收起碗筷食盒离开。除了偶尔会俯身摸一摸在脚边蹭来蹭去的踏雪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可今日着实难得,两人竟能敞开心扉交谈了一阵。
黎洛若有所思的倚靠在门边,摩挲着手中的长剑,目光越过高墙远眺,望向天边那逐渐亮起的微光。
并非高墙所束,不过画地为牢罢了,若一日不能勘破,就一日受困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喜欢黎洛。感谢在2021-05-11 23:38:40~2021-05-17 23: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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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370
夜里的那场急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可芙蓉软帐里的疾风骤雨,却始终没有停歇。一直到天光渐亮,伴随着软帐内一声沙哑颤抖的轻斥, 才终于有了雨消云散的迹象。
明明折腾了一整夜没有停歇, 林思慎却仍旧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若不是不堪其扰的沈顷绾伸手推开了她,恐怕她还有精力继续折腾下去。
沈顷绾媚眼如丝神色倦懒, 雪白的肌肤泛着异样的红粉,脖颈肩背上皆是渗出了一层薄薄香汗。稍稍平息后,她掀眸看向身旁,那正悄摸往自己身旁挪来的林思慎, 望向她的眼神之中,竟是带着一丝防备。
林思慎往她身旁挪了挪, 虽有些心虚, 却也忍不住委屈的嘀咕道:“郡主, 你怎能用那防贼似的眼神盯着我看?”
沈顷绾闻言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抬手扯过轻薄的夏被,遮掩住雪白无暇的躯体,启唇幽幽反问道:“你倒是说说看, 我该不该防你?”
林思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讨好的抬手扶在沈顷绾肩头, 替她揉了揉肩头,口中戏谑笑道:“该防,不过我就算贼, 那也是窃玉偷香的采花贼。”
沈顷绾微阖着眸子,上下打量着生龙活虎的林思慎几眼,慵懒的勾起一缕散乱的发丝, 轻嗔道:“一整夜没有歇息,你就没有一丝困倦?”
林思慎又往沈顷绾身旁挪了挪,硬是挤进了她怀中,笑盈盈的仰头望着沈顷绾,眨了眨眼道:“许是兴奋过了头,还真不觉困倦。”
沈顷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话音一转突然问道:“二皇兄已经着手调动陇右藏兵,你应当收到风声了吧?”
“嗯。”
林思慎含糊的应了一声,一垂眸,就瞥见了沈顷绾雪白脖颈上的那一层细碎薄汗,下意识就凑了过去吻了吻,微凉滑腻还泛着清香的肌肤,甚至就连汗珠都如同甘露般香甜。
沈顷绾微蹙眉头,抬手捏着林思慎浑圆的耳垂,将她给拎了起来,不满道:“不好好回话,你这是做什么?”
耳垂被捏的有些疼,林思慎歪着脑袋嘶了一声,急忙讨饶:“郡主别我好好回话就是。”
沈顷绾才一松手,林思慎便捂着通红的耳垂揉了揉,低声道:“前有孙文谦不知去向,后有四皇子紧追不舍,二皇子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也许过不了多久,龙岭就会浮出水面。二皇子不会坐以待毙,我若是他,也会举兵谋反赌上那么一把。”
说完,林思慎神色突然一肃,正色看向沈顷绾道:“不过陛下在如此紧要关头撤下了禁卫军李统领,恐怕也是有意为之吧。”
沈顷绾眸中闪过一道狡黠亮光,她挑眉反问道:“李统领一向洁身自好,担任禁卫军统领已三十年有余,从不曾皇子交好,哪怕对前太子也是敬而远之。况且他的确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恐怕难当守护皇宫的重任,皇伯父将他撤下,又有何奇怪?”
“撤下他不奇怪,只是时机太巧。”
林思慎唇角一撇,幽幽道:“郡主是有意考我收罗情报的本事?李统领看似不与朝中皇子交好,可实则早年受过二皇子恩惠,早已暗中投诚。这事瞒得过别人,可却瞒不过你我。”
沈顷绾闻言眉尖一扬,似笑非笑的望着一脸不满的林思慎:“所以,你猜到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道:“此前我倒未曾想过,只不过陛下此举太过凑巧,就犹如亲手放上压垮二皇子最后的那根稻草,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有意为之。可若真是有意,那他必然知晓龙岭的秘密。既然知晓二皇子在陇右藏兵,却又一直按兵不动,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林思慎的猜测是真,皇是有意在此关头撤换禁卫军统领,那他就是知晓二皇子的处境,想要逼他造反,可这世上哪有人会逼自己的儿子起兵反自己的。
正当林思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顷绾突然出声问她:“慎儿,若二皇兄率领叛军包围皇宫,何处驻军能最快赶到京城驰援?”
林思慎想也不想的答道:“庆州驻扎的两万羽林卫,我父亲手下的人,不过羽林卫有陛下派去的监军,而且我父亲手上只有半块兵符,另外半块在陛下手中。若要调动羽林卫,就需陛下将那半块兵符交给父亲,才能调动兵马。”
庆州驻扎的羽林卫,是离京城最近的驻军,虽然羽林卫是林铮手下的亲兵,但能调动他们的兵符早就被一分为二,一半在林铮手上,一半在皇帝手上。仅凭半块兵符,林铮能私自调动的兵马也不超过两千,压根就翻不起什么风浪,除非皇帝将另外半块兵符交给林铮。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轻启檀口道:“慎儿,此次兵变,至关重要的便是你父亲的抉择。”
“我父亲的抉择?”
林思慎怔怔的低喃了一声,而后无奈笑道:“倘若陛下信任父亲,将父亲留作自己的后手,父亲定当会领兵前来救驾,他断不可能违抗陛下的旨意。”
见林思慎说的如此笃定,沈顷绾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问道:“可若有人用你作要挟,用二十多年前陛下设计林将军的那件事煽动,你觉得林将军仍不会改变心意?”
林思慎神色一变:“知晓我身份的人不多,知晓那件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林思慎已然猜测到了什么,她苦笑着望着沈顷绾,轻声问道:“郡主,是四皇子么?难不成你将当年那桩事告诉给了四皇子?”
沈顷绾轻轻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不错。”
林思慎闻言脸色一白,既然她能问出口,想来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可当听到沈顷绾承认,她还是忍不住心一颤,一种熟悉而又令她抗拒的不安愤怒,瞬间涌上心头。她无力的自沈顷绾怀中抽身,跪坐在她身旁。
满腔柔情就这么突然被一泼冷水浇,林思慎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垂眸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定定的望向沈顷绾。
“郡主可想要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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