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351
四皇子说话间双眸尤其炙热,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的那一日,如此的沉醉出神。可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只对上了沈顷绾那平静的不起丝毫波澜的双眸。
与四皇子的狂热澎湃不同, 沈顷绾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清, 似乎对他所说的平分天下不为所动,只敛眸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沈顷绾的波澜不惊, 就如同当面给四皇子泼了一盆冷水,想来也是, 沈顷绾本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他用权势引诱注定无用。
与沈顷绾相处的这些年, 他从未见过沈顷绾会在意什么, 除了两个人,一个九王爷, 另一个就是林思慎。唯有他们二人, 才能让沈顷绾露出寻常人的喜怒。
也正是因他动了林思慎, 沈顷绾今日才会来找他。
所以四皇子换了话术, 他一脸恳切的望着沈顷绾:“绾儿,我知你想要的也许不是这些, 可只要我能当上皇帝,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成全你。你我毕竟有情意在, 我断然不会出尔反尔,至于二哥那可就说不准了。”
沈顷绾眸光一敛, 饶有兴趣的勾唇:“哦?此话怎讲?”
四皇子点了点头,蹙眉正色道;“二哥的为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不过是个笑里藏刀心胸狭隘的小人,但凡得罪他的人,有几人能落个好下场。慎儿也曾得罪过他, 他之所以没有对慎儿下手,不过是因有你护佑,可一旦称帝,他便手握生杀大权,依他的性子,保不齐会秋后算账。”
沈顷绾闻言唇角笑意瞬间消失,一针见血的质问道:“你说二哥会对慎儿秋后算账,那你呢?你以前分明答应过我,绝不会对慎儿下手,可如今你却为了对付孙文谦,将慎儿的身份告知林将军,以此逼迫他出面替你对付孙文谦。”
四皇子神色一怔,丝毫不觉理亏:“若非慎儿先设计说服林将军,我又怎会出此下策?让林将军出面告发孙文谦,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会危及将军府。更何况,慎儿的身份林将军迟早会知晓,就算不是我,她早晚有一日也会像林将军坦白。”
沈顷绾冷冷一笑:“这么说来,我反倒是要替慎儿谢过你?”
四皇子摆了摆手,急声道:“绾儿,我并非想要对付慎儿,我若真有心害她,那知晓这个秘密的,又岂止是林将军。”
沈顷绾一拂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四皇子:“你想要的,无非就是孙文谦口中的秘密,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四皇子闻言难掩面上喜色,他跟着站起身来,迫切的盯着沈顷绾:“绾儿,你既这般说,难道你已知晓二哥的把柄?”
沈顷绾猜得不错,四皇子之所以急着对孙文谦下手,就是想要从他口中挖出二皇子的把柄。
此前陇右闹旱灾时,孙文谦侵吞了大笔的赈灾粮,引得了四皇子注意。原本四皇子只是想派人去找陇右,查出孙文谦贪污受贿的证据,好在皇帝跟前弹劾他,以此打压二皇子的势力。
可却不曾想,为了一个小小的孙文谦,二皇子花费了大把精力,不仅在皇帝跟前力保孙文谦,还私下买通了钦差,让他敷衍了事不可深查此案。
二皇子愈发是费力掩盖,就愈显得欲盖弥彰,也让四皇子更加怀疑孙文谦身上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因此他不遗余力的派了几波人马混入陇右,接近孙文谦,想要从他身上入手,查出二皇子想要遮掩的秘密。
林思慎是因机缘巧合之下才查到了龙岭,可四皇子就没那么走运了,他暗中往陇□□遣了那么多人,却丝毫没有查出蛛丝马迹,派去的人无一不是无功而返。四皇子一度以为,是自己怀疑错了。
四皇子之所以会力荐林思慎去陇右,一是因林思慎在他和二皇子跟前左右逢源,让人吃不准她究竟站在哪头,说不定二皇子会对她少些防备。二是因林思慎身后站着沈顷绾,一旦她有事,沈顷绾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沈顷绾去了陇右,必定会察觉到异常,以她的聪明才智,查出陇右的秘密并非难事。
一切倒如四皇子所料,林思慎和沈顷绾二人的确合力查出了龙岭的存在,只可惜从陇右回来后,沈顷绾似乎倒向了二皇子。还有那林思慎,依旧像以往一样左右逢源,不仅没有跟他和盘托出在陇右查出的事,甚至还放过了孙文谦。
因此四皇子心知肚明,要想从她们二人口中得知陇右的秘密,恐怕是件难事,不得已之下,他才想要从孙文谦身上入手。
正巧陇右天灾,致使百姓怨声载道,还有不少灾民涌入了周边州县哄抢闹事,使得那些县官苦不堪言。
四皇子暗中教唆他们上奏皇帝弹劾孙文谦治理不理,再亲自捧着那些奏折去找皇帝,明面上,他是碍着二皇子的面子,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才来向皇帝请教,私下却有意无意在皇帝跟前贬损孙文谦。
皇帝看过奏折后,对孙文谦生出不满,又因四皇子在一旁挑唆,这才下旨将孙文谦调任京城,削了他的实权,将他冷落在京城。
如此一来,四皇子便计谋得逞了,只要他再将楚司马的旧案翻出来,把孙文谦关入刑部提审,到那时他大可派人严刑逼供,从孙文谦口中撬出他想知道的秘密。
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为了避免二皇子有所警觉,他才想到让林将军出面。奈何林思慎从中作梗,让南厢琴说服了林将军,没在朝堂告发孙文谦,导致四皇子计策落空。
四皇子本就对林思慎和沈顷绾不满,如今林思慎又坏了他的事,他自觉该好好教训教训林思慎,也能给沈顷绾一个下马威,提醒她自己手握林思慎的把柄,这才有了今日发生的事。
四皇子机关算尽,不过是想要得到除掉二皇子的把柄,若是不必费心费力,就能从沈顷绾口中得知,他自然是乐见于此。
望着四皇子那欣喜若狂的面容,沈顷绾淡淡一笑,她转身在屋内踱步,沉吟道:“我可以告诉你二皇兄和孙文谦在陇右藏着的秘密,可与之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四皇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沈顷绾脚步一顿,背对着四皇子悠悠道:“四皇兄,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你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
四皇子望着沈顷绾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又转瞬消失不见,他朗声一笑道:“绾儿,其实四哥心里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无非是想让我别出手对付将军府,好保住你的心肝宝贝。昔日我总觉得你心思难猜,可如今倒觉得看穿了你的心思。”
沈顷绾翩然一转身,目光冷冷的落在四皇子面上:“再告诉你之前,我还想再问你一件事。”
四皇子站起身来,徐徐一拱手笑道:“绾儿但问无妨。”
沈顷绾神色不变,启唇轻声问道:“当初我问你是如何知晓慎儿身份的,你说是在皇宫无意得知,你如今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晓的。”
对于沈顷绾会这么问,四皇子倒是没有丝毫意外,他垂眸笑了笑,目光远远的落在不远处的窗前,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他答非所问的轻叹了一声:“那些事都太过久远,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我已记不清了。”
——
皇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最是偏宠威远将军府的林将军,自林将军的双子战死沙场后,就对林将军愈发纵容宠信,连带着林将军独存的幼子林思慎,皇帝也格外的喜欢,甚至与林将军谈论政事,都破例让林将军带着林思慎来皇宫戏耍玩闹。
林将军和皇帝在御书房商议政事时,太过无聊的林思慎不会安静的等着,总是独自一人在皇宫乱窜瞎跑,来往的宫女太监大多都认识她是林将军的儿子,因此不敢出声阻止,任由她胡闹去。
宫中几个年幼的皇子总爱在后花园蹴鞠扑碟,林思慎每回都轻车熟路的跑到后花园,与他们一同玩耍。
林思慎虽然比起他们身份低微些,年纪还要再小两岁,可却伶牙俐齿机灵活泼,总能与他们融洽的闹成一团,时日一久,甚至还能私下与皇子们称兄道弟。
每当他们的欢声笑语传遍整个御花园时,总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远远看着,那便是最不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亲是一个宫女,皇帝醉酒后与她风流一夜,这才有了四皇子,生下四皇子后没几年她就病死了,他便被皇帝丢给了没有子嗣的丽妃收在膝下抚养。
丽妃性子最是尖酸,因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被皇帝冷落,初始她对四皇子倒也不错,好脾气的伺候着,指望着四皇子有一天能受皇帝器重,自己跟着飞黄腾达。
可时日一久,她发现皇帝对这个四子没有半点在意,她根本就指望不上四皇子,因此也变了性子,对四皇子越发尖酸刻薄,时常言语讽刺压迫。
母亲生身低微,又不受皇帝待见,再加上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四皇子不似太子那般会说好听的奉承话,也不似二皇子那般,小小年纪就侃侃而谈风流倜傥。
四皇子在宫中犹如一个异类,别说其他的兄弟姐妹欺凌,就连宫女太监都敢在他身后议论嘲笑,因此导致他变得愈发的孤僻阴沉。
每次林思慎来御花园和其他皇子玩闹时,四皇子都在一旁看着,他被欢声笑语吸引,却又觉得他们的欢笑热闹与自己格格不入。
与皇子们玩累了,林思慎就会脱身跑到不远处的凉亭趴在,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贴在石桌上,眯着眼惬意的歇息。
每当此时,四皇子就会悄悄走进凉亭,捧着书像模像样的坐在林思慎对面,借机偷偷盯着林思慎的双眼打量。
四皇子与人相处时,最爱看那人的眼睛,因为人的眼睛最难说谎。如同那些向他行礼的太监宫女,就算面上挂着恭敬的笑,眼神也能透出掩饰不住的不屑嘲讽。
可林思慎的眼睛不一样,永远都是那么的干净清澈,她不会因四皇子是不受宠的皇子而对他敬而远之,也不会被他的孤僻冷漠吓跑。
她只会抬眼望着四皇子,然后笑弯了眼,很是自然的开始打趣起他看的书。
四皇子每次与林思慎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暂,有时甚至一句话都没说,林思慎就被急匆匆赶来的林将军拎走,在林将军的怒斥声中,她会偷偷转过头来,对他扮了个鬼脸,挥挥手说下次见。
不知不觉中,四皇子每日最期待的事,就是林将军带着林思慎来皇宫,一旦听说林思慎来了,他就会抱着书一路狂奔到御花园。
与四皇子不同,在林思慎看来,四皇子并不是自己的朋友,不过是百无聊赖时不经意瞥见的人,不讨厌也不喜欢,随口说上几句话而已。
有一日,宫中的皇子都被请去皇后宫中,去吃西域使臣新供的甜葡萄,唯独四皇子没有去,他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思慎正巧来了御花园,没瞧见玩闹的皇子们,倒是发现了在凉亭发呆的四皇子,她无所事事的走了过来,摇头晃脑也不知在张望什么。
四皇子垂眸盯着桌上摊开的书,面无表情的开口:“不必找了,皇子们都去凤栖宫了,听说西域的使臣进供了葡萄,最好的一批,父皇都派人送给了皇后娘娘,皇后便请他们都去尝尝。”
林思慎闻言失望的噢了一声,然后撑着脑袋好奇的问他:“他们都去了,那你怎么不去呢?你不也是皇子吗?”
“我?”
四皇子勾唇黯然一笑,自嘲道:“没人来请,我去做什么。”
林思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的脸皮也太薄了吧,这样的性子可讨不到好处。”
四皇子打量着她,蹙眉问道:“别人不给的东西,怎好硬要去讨?若讨了也不给呢,岂不是丢了脸面。”
林思慎撇了撇嘴,坐在石凳上晃着小短腿道:“谁让你去讨了?如今所有的皇子都被请你风栖宫了,独你没去,只要你想方设法碰上皇帝伯伯,捧着书装装可怜,不必你去讨,就会有人送到你跟前来。”
四皇子闻言怔了怔:“你你说的这般简单。”
林思慎从石凳上跳了下来,神秘兮兮的摆了摆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简单,不如你跟我去试试?”
四皇子合上书,摇了摇头无奈道:“要去你去就是,我可没空与你去胡闹。”
林思慎砸吧砸吧嘴,黑亮的眼珠子仿佛闪过了一层光:“西域使臣送来最好的一批葡萄,肯定很甜,我也想尝尝。”
四皇子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在林思慎的不依不饶之下同意试试,他在林思慎的指使之下取来了笔墨纸砚,端坐在凉亭开始抄写佛经。
林思慎则是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没多久后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将林将军和皇帝引来了后花园,皇帝一眼就瞧见了在凉亭奋笔疾书的四皇子,好奇的上前询问。
依着林思慎的指使,四皇子毕恭毕敬的答道:“再过两月便是皇奶奶祭典,儿臣在抄佛经,只怕抄错了,便想着提早多抄几遍。”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目光仿佛都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欣慰,他抬手摸了摸四皇子的头,夸赞道:“倒又是个孝顺的孩子。”
四皇子低垂着头,身子猛然一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一点一点的扎根萌芽。
林思慎适时的在出声问一旁的太监,平日此时在御花园玩耍的皇子们去了哪,太监闻言如实作答,说他们被请去了皇后宫中新进供的葡萄。
听太监这么一说,皇帝眉头顿时蹙紧,问四皇子为何不去。
四皇子闻言神色一变,忐忑着说自己忙着抄佛经,忘了还有此事,此若再去恐怕晚了。这也是林思慎叮嘱他的,决不能说皇后没请,一旦皇后知晓了,日后免不了对他没好脸色。
皇帝舒展了眉头,又夸了四皇子几句,然后让太监去皇后处端两碟葡萄送来给四皇子尝尝鲜,犒劳犒劳他。
等皇帝和林将军离开后,林思慎就与四皇子在凉亭,一口一个吃着葡萄。
四皇子盯着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有些出神道:“没想到,父皇真让人将葡萄送来了。”
林思慎鼓着腮帮子,心满意足道:“我说的没错吧,东西是不会平白无故落到你手上的,你要想方设法的去争去抢,除非你真的不想要。”
四皇子闻言笑了笑,无奈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我不是不想要,只是不会再有人像你今日这般帮我了,单凭我一人,是争不来的。”
林思慎耸了耸肩,将嘴里的葡萄咽下肚,随口道:“别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帮你啊,不过人人都有难处,你若想找个好帮手,只需就找准机会对人施以恩惠,自会有人愿意帮你。”
四皇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瓷娃娃似的白净小公子,柔声道:“你年纪比我小,懂的倒是多。”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得意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把我父亲书房的兵书都看了个遍。”
四皇子笑而不语的望着她,突然伸出手在林思慎脸上摸了摸,正色道:“林思慎,可有人说过,你长的真像个小姑娘。”
林思慎闻言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突然伸手拍开了四皇子的手,蹙眉紧盯着他,似乎有些警惕:“你做什么。”
四皇子被林思慎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有些狐疑的盯着林思慎的双眼,低声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林思慎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轻哼了一声,眼神飘忽的偏开头嘟囔道:“我只是讨厌别人碰我,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告辞。”
说完,林思慎便没看四皇子一眼,逃似的跑走了,她终究是年纪尚小,任凭如何聪慧机灵,还是在四皇子面前露了怯。
四皇子盯着林思慎跑走的身影,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昏暗的眸子突然一点一点的亮起光来。
四皇子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有那么荒谬的想法,只是林思慎否认的那一刻,他分明从林思慎眼中看出了一丝慌乱和不安,仿佛是被拆穿的心虚。
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因此再见到林思慎时,他的目光多了审视和探究,仿佛想要一点一点求证自己的猜测,而林思慎似乎丝毫不曾察觉。
这一年,林思慎年仅八岁,而四皇子年有十四。
之后没过多久,四皇子无缘无故打伤了太子,被皇帝打断了腿驱逐出了皇宫,草率的封了个岭南王,将他赶去了荒芜的岭南。
而其中的内情,林思慎依旧一无所知。
她并不知晓,当四皇子偶然听到太子和青瑶郡主意图对沈顷绾不轨时,原本并不想多事插手的四皇子,在转身离去之际,突然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竟是又折返了回去。
“别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帮你啊,不过人人都有难处,你若想找个好帮手,只需就找准机会对人施以恩惠,自会有人愿意帮你。”
奄奄一息躺在去往岭南的马车上,四皇子望着前来送他的沈顷绾,意识模糊的喃喃问道:“绾儿我想回来,你会帮我吗?”
“会。”
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覆在他掌心,迷糊之间,他瞧见了沈顷绾那张稚嫩,却已经出落的貌美如花的面容,瞧见她平静的点了点头,语气冷淡却又笃定:“四哥,我会帮你。”
四皇子勉强笑了笑,然后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
林思慎说的没错,东西是不会平白无故落到手上,要想方设法的去争去抢,除非真的不想要。可他不是不想要,他很想要,而且他想要的,比她们想的多得多。
当年那颗种子是林思慎亲手种下,如今她也算是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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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352
四皇子并不想回忆起曾在皇宫的那段日子, 生在人情淡薄的皇家,本就没有丝毫温情可言,更何况他不得势无依无靠, 所受欺凌可想而知。
林思慎曾给过他—丝温情, 也目睹过他尚在谷底时的挣扎失意,最重要的, 是林思慎无意间点亮了他心底最深处渴望权势地位的星火,从此火势燎原, —发不可收拾。
至于对林思慎怀有何等心思,恐怕四皇子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他的确对林思慎有那么—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并非—往情深,不过是病态的觊觎和占有欲。
林思慎年幼时, 便生了—张俊美清秀的面容, 不知胜过多少女子。成年后, 更是增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 再加之她—直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是—副孱弱慵懒的姿态。
虽说人人都将她当做没用的绣花枕头, 可真见到她时,还是不免惊叹于她的容貌。
四皇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本就记挂着林思慎,在安庆城再遇后又是眼前—亮, 对林思慎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和冲动,更何况,林思慎还是沈顷绾看上了的,如此—来就愈显特别。
可他对林思慎的感情并非出于爱慕,他只不过是想将林思慎从沈顷绾身旁抢走, 禁锢自己在身旁当个玩物,就如同那笼中鸟掌中雀。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成为那至高无上执掌天下的帝王,让她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屈从于自己。
—想到那日,他便忍不住兴奋的浑身战栗。
但如今他终究还是忌惮着沈顷绾,他还妄图重获沈顷绾的援手,明面上自然不会暴露出自己的意图。可若真等他—步登天手握杀生大权,他要做的第—件事,就是除去沈顷绾,将曾经那个需要依仗他人,懦弱的四皇子彻底舍弃,从而成为—个真正的帝王。
不过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是除掉二皇子入主东宫,他还需要依仗沈顷绾。
四皇子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从回忆中逐渐抽身后,他抬眸看向审视着自己的沈顷绾,面上不露丝毫端倪,他并未如实细说当年之事,只是蹙眉沉吟道:“绾儿,慎儿那时常去宫中,少不了与我交集。更何况她当时年纪尚幼,难免会露出些许端倪,我因此生出怀疑来,应当也不出奇。”
沈顷绾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清冽的眸子闪过—道幽光,她不为所动的掀唇冷冷—笑,轻声反问了—句:“是么?”
四皇子点了点头,—脸恳切的望着沈顷绾:“绾儿,难不成如今四哥说的话,你—句都不信了?这些日子来,四哥的确做了不少得罪你的事,可那都是四哥以为你舍弃了四哥,你若因此心中不忿,四哥这就给你赔罪。”
说着,四皇子便拱手缓缓俯身,冲着沈顷绾行了—礼。
沈顷绾静静望着他自导自演,不仅不为之所动,心中甚至只觉厌烦。不过明面上她终究还是给四皇子留了情面,她抬手虚扶起四皇子,语气冷淡道:“四皇兄不必如此多礼,我今日来不过是想与四哥做笔交易。我可以将二皇兄和孙文谦在陇右秘密部署之事告知于你,不过与之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件事。”
说到这,沈顷绾语气顿了顿,而后—字—句正色道:“我要你答应我,今后无论如何,绝不会对将军府对慎儿不利。”
四皇子闻言站起身来,没有丝毫犹豫就满口答应下来,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还要竖指起誓。沈顷绾倒没有拦着他,而是—言不发的听着他立下了誓言。
沈顷绾自然不会相信四皇子的起誓,不过她本就打算将龙岭之谜告诉四皇子,如此—来也正好消除了四皇子的疑心。
她将龙岭的存在如实相告,四皇子听罢难以置信,他虽猜到陇右藏着—个大秘密,却也没想到这个秘密如此骇人,他从未想过二皇子竟有如此胆量,敢在陇右私自屯兵。
不过如此—来也好,他心中—阵狂喜,单凭此事,他就完全能—举打垮二皇子,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新君之位看来是非他莫属了。
但这件事终究是沈顷绾的—面之词,欣喜之余,四皇子将信将疑的问道:“绾儿,你真的亲眼所见二哥在陇右地下私建军营?”
“不错。”
沈顷绾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瞥了他—眼,轻声提醒道:“虽是亲眼所见,可我手上未有实证,四皇兄若想要在皇伯父跟前告发二皇兄,恐怕还要派人去陇右寻得证据。人证物证俱全,方有把握指证二皇兄。”
四皇子闻言沉吟片刻,仍是有些怀疑,他打量着沈顷绾的神色:“绾儿,你明知二哥在陇右屯兵,又为何要转而帮他?”
沈顷绾掀唇淡淡—笑,反问道:“四皇兄难道以为,出手助二皇兄会是我本意?”
四皇子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父皇私下授意?”
沈顷绾并未点头称是,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她—眼,而后徐徐—转身,似是打算离开。
四皇子眸光—闪,暗自冷笑道:“看来父皇是觉着我最近得势了,要你投入二皇子麾下,趁机打压我的气焰。”
沈顷绾缓步走到窗边,头也不回的幽幽道:“绾儿就此告辞,还望四皇兄莫要忘了今日的誓言。”
“绾儿放心,答应你的事四哥必然不会忘记。”
四皇子稍稍有些出神,他应声答了—句,不过瞬息之间,待他在抬头望向窗边时,屋内早已不见沈顷绾的踪迹,只有微微敞开的雕花木窗,和—缕从窗外偷溜进的清风拂面而来。
四皇子盯着木窗,口中不屑的吐出了三个字:“蠢女人。”
说完,他走到窗边随手将木窗关紧,而后缓缓垂下头,站在窗边—动不动,眸中不停的闪烁着阴冷的幽光。过了好—会,他突然冷冷笑了几声,而后他不仅没有收敛,笑声反倒越来越大猖狂越来越得意,以至于,将门外打盹的守卫都惊醒了过来。
守卫盯着房门面面相觑,犹豫了好—会后,这才忐忑不安的抬手敲门,可才敲响—下,房门就猛然被拉开,四皇子的身形顿时暴露在几人眼前,几人—惊过后,急忙跪地行礼。
四皇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后,俊俏的面容—半藏在阴影之中,—半暴露在烛光之下,阴冷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他眼皮—耷拉,盯着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几个守卫,冷冷的开口道:“蠢货,人都进了本王屋子,你们居然毫无察觉,养你们有何用。”
守卫们闻言纷纷呆住了,下意识便是不约而同的俯地请罪:“卑职等看守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四皇子冷哼—声,摆了摆手道:“罢了,本王今日心情不错,就暂且不与你们计较,派人将李谓叫来,本王有事与他说。”
撂下这么—句话,四皇子便打算转身回屋,可才—转身他便脚步—顿,沉声下令道:“即日起,加派人手在王府巡查,若再有人闯入府中,小心你们的脑袋。”
守卫们已经被吓的满头冷汗,忙不迭点头应下。
没多久之后,—个身穿黑衣背负长剑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四皇子的房门外。在门前恭敬请示过后,四皇子便让他进了屋密谈。
与此同时,就在屋外不远处的屋顶上,—道白影悄然而至,犹如—阵清风般悄无声息的拂过,脚尖—旋落在了檐上,沐浴着清冷皎洁的月光,阖眸若有所思的望着那黑衣男子踏入四皇子的房门。
而正在王府巡视的—队守卫中,有—个人正巧无意间抬眸,眼角余光好似瞥见了屋顶上有—道白影,他当即吓了—跳,大喝—声拔刀出鞘:“有刺客。”
可当众人严阵以待,追问他何处有刺客时,他眨了眨眼却见那屋顶之上早已空空如也,连个鬼影也不见,方才的那道白影犹如—刹幻觉。
领头之人东张西望的好半晌,也不见四处有何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抬手便给了那人—巴掌,低声呵斥道:“你这小子,怕不是眼花了,乱喊什么。”
那人有些委屈的摸着脸,暗自嘀咕见鬼了,却又止不住疑惑的往那屋顶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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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353
原本还以为是个不眠长夜, 却不想在沈顷绾的陪伴下,林思慎很快就陷入梦乡,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一直到第二日天色渐亮,她才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双眼还没等睁开, 林思慎就先翻了个身,转头就撞上了一团如云彩般轻盈的柔软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随之扑面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她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 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那团柔软, 忍不住惬意的叹谓了一声。
没蹭多久, 一只微凉的玉手突然绕过她的后颈,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托起,如泉水般清冽好听的声音随后在耳畔响起,含笑带嗔的轻斥道:“好你个好色之徒, 还没醒便惦记着占人便宜。”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林思慎尚在混沌中的脑子, 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猛然一睁眼, 一抬眸便对上了沈顷绾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郡主?”
林思慎惊讶出声,眼也不眨的盯着沈顷绾看了好半晌,只见沈顷绾正躺在她身旁,慵懒的靠在云榻上, 倾泻的青丝铺满肩头,白皙精致的面容上,噙着一丝妩媚温柔的笑意,正戏谑的望着自己。
林思慎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又看了眼沈顷绾,禁不住讶异的问道:“这天都亮了,郡主怎么还没走?”
沈顷绾闻言眉尖一扬,慵懒的抬手撑着额角,阖眸上下打量着林思慎,似带着一丝不悦,悠悠反问道:“听你这般问莫不是想要赶我走?”
林思慎抱住沈顷绾的手臂,撇了撇唇角,有些抑制不住欢喜,却又藏不住委屈道:“郡主明知我不是此意,我只是不敢相信郡主竟留下了,我原本以为等一觉睡醒,郡主早就回王府了。”
沈顷绾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望着自己那被林思慎死死抱着的手臂,戏谑嗔道:“其实我倒也想天亮前回王府,以免被人发现,可某些人哪怕睡着了,也死死抱着我不放,我实在无力脱身。”
林思慎闻言眯着眼嘿嘿一笑,将沈顷绾的手又往怀里拽了拽:“原来只要抱着郡主,郡主就不走不了,那我今日可不打算放郡主走了。”
沈顷绾轻轻晃了晃手,抬起指尖在林思慎腰腹轻轻一戳:“哦?那你今日是打算不上朝了?”
一听到上朝,林思慎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她长叹了口气,头一歪倒在了沈顷绾肩头:“若能不去,我倒真不想去,如今可不比当初了,每回一上朝,不是二皇子党弹劾四皇子,就是四皇子党弹劾二皇子。他们斗来斗去不嫌累,我听着都嫌累。”
沈顷绾闻言轻声一笑,摇了摇头柔声道:“可你不去也得去,你好歹在兵部挂了个侍郎之职,此前你告假许久,没去上朝也就罢了,兵部也没再去过。朝中不少老臣对你颇为不满,若再不去,他们恐怕就该上奏皇伯父,撤了你的官职。”
林思慎眉眼一扬,笑声道:“若真如此,那我可求之不得,我情愿成日闲来无事在京城瞎逛,也不想再看他们官场斗法。”
虽然林思慎嘴上这么说,可其实她也并非想要辞官隐退,她必须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如今林将军已经年事已高了,若是哪一日他撑不住了,还得靠林思慎来替将军府谋后路。
沈顷绾也知道林思慎不过是口不对心的埋怨几声罢了,她抬手轻轻捏了捏林思慎的脸,轻声嗔道:“这等事想想也就罢了,你还是赶紧起身换上官服去上朝吧。”
话音才落,林思慎正待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她急忙噤声盯着房门。没一会,门外就传来了墨竹的声音,她是来喊林思慎起身上朝的。
林思慎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让墨竹先回竹院自己稍后就去,三言两语的将墨竹给打发走了。
要去上朝,自然是要和林将军碰面的,昨日的事林思慎还心有余悸,她慢吞吞的从云榻上爬下去,穿上了昨日脱下的衣裳,心神不宁的转头看着仍旧躺在床榻上,侧身撑着额角望着自己的沈顷绾,忐忑着开口问道:“郡主,一会若是见了父亲,我该如何开口?”
沈顷绾波澜不惊的启唇道:“林将军若是不提,你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林将军若是提了,你如实相告就是。”
林思慎无奈点了点头道:“也就只能这么应对了。”
穿好衣裳后,林思慎垂头理了理衣襟,随口问了句:“一会我若走了,郡主何时回王府?”
沈顷绾额角一缕发丝缓缓垂下,她尾指一勾,将发丝拢在耳后,阖眸不疾不徐道:“我要留在此处歇息一会。”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喜,急忙追问道:“那我下朝回来,郡主可还在?”
沈顷绾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启唇悠悠道:“我只是在此稍事歇息,一会便回王府。”
林思慎脸色像翻书似的,瞬间又萎靡了下去,她指了指房门,依依不舍道:“噢,那我去上朝了。”
见她这般模样,沈顷绾忍不住勾唇轻声笑了笑,她抬起手,曲指冲着林思慎轻轻一勾,姿态慵懒而魅惑,介于挑逗和高傲之间,有种莫名让人止不住心颤的妩媚。
林思慎像是着了魔似的,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一颗心顿时猛然狂跳了起来。沈顷绾没说一句话,她却接到了指引,缓步挪到云榻边。
才一站稳,沈顷绾便抬手轻轻搭在她肩头,清冽的眸子闪烁着温柔却又戏谑的光亮。林思慎盯着沈顷绾那噙着笑意,妩媚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眸子,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轻声问了句:“郡主,你要做什么?”
沈顷绾微凉的玉手在她脖颈上轻轻摩挲着,而后绕至她的后颈勾住,轻轻往下一拽,迫使林思慎弯下腰来。
林思慎惊讶的低吟了一声,只是声音才从口中吐出来,沈顷绾便仰起头,阖眸在她唇角如蜻蜓点水般,柔柔的落下了一枚香吻。
这一吻,犹如在林思慎心中轻轻骚了一下,一阵酥麻感顿时传遍全身。林思慎眸光微微一暗,在沈顷绾满意的起身之际,迅速的抬手圈住了沈顷绾的腰肢,闭上眼跃跃欲试的再度吻了上去。
可当林思慎的唇落下时,却并非想象中的湿润柔软,短暂的愣神后她轻咦了一声睁开眼,却对上了沈顷绾那似笑非笑的双眸,而在她们几近相贴的双唇间,是沈顷绾那如葱白般白皙修长的指尖。
林思慎愣了楞,蹙眉不满的想要将沈顷绾的手扯下,可沈顷绾手臂轻轻一旋,躲开了她的手,又张开五指拢住了林思慎小巧的面容,轻轻往前一推,便将林思慎推的倒退了两步。
方才她明明打算要走,是沈顷绾勾引了她,可把她勾引到手了,却又将她给推开。林思慎蹙紧了眉头,不满的盯着沈顷绾,轻哼一声幽幽道:“郡主只管放火,却不许我点灯,这不公平!”
沈顷绾懒懒的靠在云榻上,指尖绕起一缕青丝,就如同挑拨起林思慎心中的情丝,她勾唇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今日父王会去洗尘寺将居安接回王府,你下朝后大可借着探望居安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来王府拜访。想必,父王应当不会将你拦在门外。”
林思慎闻言心念一动,她眼珠子一转,径直问道:“那我若去了,郡主可许我放火?”
沈顷绾微微仰起头,白皙的天鹅颈上仿佛闪着一层温润的光芒,她抬眸望着林思慎,轻启檀口柔声道:“放火也好,点灯也罢,皆由你喜欢,只不过”
话说一半,她突然顿了顿,语调尾音似乎也随之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魅惑的意味,接着道:“你可小心些,莫要引火烧身。”
林思慎自然听出了沈顷绾话音之中的意味深长,她环臂挑眉一笑,自信满满的撂下一句话:“那就各凭本事了。”
“我去上朝了。”
说完,林思慎就往外跑,一改方才的低迷不振,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冲冲的跑出门去,一路小跑去了竹院。
林思慎这股兴头,一直到换上官服用过早膳,坐上了府门前停着的马车上都还没熄。直到一脸倦容的林将军上了车,她这才有所收敛。
林将军宿醉一夜,正头疼欲裂,一上马车就靠着车厢阖眼歇息,也没跟林思慎说上一句话。
若是林将军不提,林思慎自然不会先开口,她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乖乖的坐在林将军身旁一言不发。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穿过熙攘的早市,林将军被外头的喧闹吵得也没心思歇息了,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掀开眸子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林思慎,神色复杂的无声叹了口气。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沙哑着嗓子轻轻唤了句:“慎儿。”
林思慎几乎瞬间就挺直腰背,垂眸拱手恭敬应道:“父亲。”
林将军望着林思慎,微微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后,突然偏开头有些别扭的柔声问道:“这些年来,你可曾觉着为父对你太过严苛?”
林思慎闻言一怔,她抬头看着神色别扭的林将军,抿了抿唇颤声道:“未曾,孩儿从未觉得父亲对严苛,孩儿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54章 354
林思慎原本还以为, 林将军这是打算与自己挑明,可当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开口时,林将军却神色复杂的摆了摆手, 示意她不必开口, 而后就幽幽长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车厢上歇息。
待到皇宫后,临近上朝时, 四皇子突然找到了林将军, 他这回倒没避开林思慎,而是将二人引到了一旁,与他们二人说起了孙文谦的事。
昨日明明是他以林思慎的身份秘密胁迫,逼林将军在朝堂上揭发孙文谦。可今日他却换了一套说辞, 话里话外暗示林将军,若是没有掌握十足的证据, 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四皇子这突然的转变, 让林思慎颇为疑惑, 她并不知昨夜沈顷绾偷偷去找了四皇子, 与他做了个交易, 因此她只觉得四皇子定是在打着别的算盘。
不过这样也好, 倒是能给她些许时间,继续去挑拨二皇子和孙文谦, 而不必将这个烫手山芋,两边都不讨好的事, 牵连了将军府。
寥寥几句之后,林思慎心中暗松了口气,正打算和林将军转身离开,四皇子却突然出言叫住了她:“慎儿。”
林思慎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头, 一转身神色又瞬间恢复了平静,她恭敬的冲着四皇子拱了拱手道:“不知四皇子殿下有何指教?”
一旁的林将军本打算离开,可听四皇子叫住了林思慎,便也停住了脚步,站在几步开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若无其事的一拂袖,也不顾及林将军在一旁,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林思慎几眼,突然啧啧两声,意味深长道:“慎儿,本王好歹给了你一个人情,难不成你就连一个谢字都不说?”
林思慎闻言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一旁的林将军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正好挡在了她和四皇子中间,冷眼沉声道:“若要谢,也该由本将军谢过殿下,还轮不到犬子。”
林将军虎背熊腰身形高大,往林思慎跟前一站,足以将她整个人都挡在身后。林思慎抬眼望着林将军的背影,怔住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见林将军这般说,四皇子朗声一笑,佯装歉意的徐徐拱手道:“没想到竟让林将军误会了,本王不过是与慎儿开个玩笑罢了。”
林将军心不在焉的和四皇子寒暄了几句,便急匆匆的拉着林思慎告辞,像是生怕四皇子继续与林思慎搭话似的。
待走到一旁后,林将军突然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林思慎,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你日后尽量少与四皇子来往,他这人心术不正。”
撂下这么一句叮嘱后,林将军就没再说什么了,而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林思慎,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抬眸望着林将军的背影。
待到退朝后,林思慎就与林将军分道扬镳,难得的去了趟兵部,不过也只是走了个过场,消磨到午时,她便与同僚招呼了一声,急匆匆的离开了。
林思慎本想去王府见沈顷绾和居安,可一踏出兵部大门,她就被二皇子派人的人拦住了,说是二皇子有事寻她。不得已之下,林思慎只得离开,随那人去见了二皇子。
只不过这次二皇子是秘密召见林思慎,并非是在王府与她碰面,那引路人让林思慎换上一身便服,领着她去了一个酒楼二楼的厢房。
走到厢房前,守在门前的两个侍从冷冷瞥了她一眼,推开了房门示意她进去,林思慎前脚踏入房门,侍从后脚就将房门紧紧关上。
屋内只有两人,穿着便服的二皇子背对着林思慎临窗而坐,而他的谋士刘策,则是恭敬的侍奉在一旁。
林思慎进了门,二皇子像是没察觉似得,端着架子头也不回的举杯独酌。一旁的刘策转头望着林思慎,还算友好的勾唇笑了笑:“林大人来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二皇子身后,恭恭敬敬的俯身拱手行礼:“下官林思慎,见过殿下,见过刘先生。”
二皇子一拂袖,头也不回的放下酒杯,启唇淡淡道:“本王穿着便服不想声张,林大人快快起身不必多礼,走近前来吧。”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两步,绕到了二皇子左侧,低声道:“不知二皇子今日召见下官,是有何事交代?”
二皇子偏头看了她一眼,紧绷着的面容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似笑非笑的眉尖一挑示意道:“坐下说话。”
林思慎看了眼一旁的刘策,犹豫道:“刘先生都没落座,下官又怎敢与殿下同桌而坐。”
二皇子朗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她 ,冲着一旁的刘策意味深长道:“瞧,林大人还是对本王颇多顾忌啊,让她坐下说话,她都推三阻四。”
刘策闻言哈哈一笑,一拂袖坐在了二皇子身旁,抬手向林思慎请道:“林大人,殿下都开口了,你也不必如此拘谨,还是坐下说话吧。”
林思慎见状没再推辞,也跟着坐在了二皇子身旁,神色恭敬的微垂着头。
二皇子与刘策对视一眼后,清了清嗓子悠悠道:“林大人,这些年你替本王办了不少事,从未出过什么差池,其实本王对你也颇为放心。”
一旁的刘策也跟着笑道:“殿下对林大人可谓是器重万分,只要殿下得势,林大人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那就是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二皇子和刘策突然对林思慎这般示好,又在此秘密召见,想来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让林思慎出手替他去办。
林思慎闻言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欣喜模样。
与二皇子刘策恭维几句过后,二皇子果然话音一转,开门见山道:“林大人,本王今日召见你,是有一件事,想让你替本王去办。只要这件事你能替本王办好,那本王也能替你也解决一件麻烦事。”
林思慎心念一动,一脸疑惑的反问道:“不知下官能有什么麻烦事,需让二皇子亲自出手?”
刘策意味深长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草民前些日子收到风声,说是寮国丞相几年前囚禁了一名老妇人,不知为何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关押在牢房严加看管。据草民所知,那位老妇人好似与林大人的一位旧人有所牵连。也不知林大人,是否对此有所兴趣?”
刘策口中寮国丞相囚禁的老妇人,不正是林思略的救命恩人,林思慎正苦于如何筹谋划策,设法派人去寮国将她救回来,好了却林思略的心事。
林思慎也懒得和二皇子兜圈子,径直问道:“不知殿下想让下官做些什么?”
二皇子闻言勾唇一笑,若无其事的端起酒盏抿了一口,一旁的刘策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一字一句道:“新任京兆府牧孙大人,三日后命归西天。”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难掩震惊的望着二皇子:“殿下想让下官出手杀了孙文谦?”
其实二皇子要杀孙文谦,林思慎并不意外,毕竟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离间二皇子与孙文谦,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烫手的山芋,二皇子竟会丢到她手上。
刘策偏头打量着林思慎的神色,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不是殿下想让林大人出手杀了孙大人,而是孙大人旧疾复发,深夜病死房中。”
林思慎抬眸看着刘策,暗暗咬了咬牙,蹙紧眉头犹豫道:“孙文谦自来京城后,一直暂住在京兆府衙之中,那是京城重地,若想要在府衙动手,恐怕”
刘策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林大人是觉着自己办不了这件事?”
二皇子眸光一敛,突然重重放下酒盏,杯中澄明的酒液溅出杯口,落在了桌面上。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思慎,轻哼一声道:“林大人若是办不了,那本王也不必强求。”
对孙文谦下手,其实倒也不难,可难在二皇子是想让他死在府衙里,府衙之内看守森严,就算林思慎得了手,可若想得手后全身而退,着实有些难办。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似在天人交战,而刘策像是算准了林思慎一定会答应似的,不慌不忙的起身与二皇子一唱一和:“殿下,这事倒也的确难办,就算是林大人,恐怕也得好好考虑考虑,殿下不如多给林大人一些时间,让林大人好好考虑考虑。”
林思慎悄然握紧了拳头,在二皇子冷眼注视下,她缓缓站起身来,俯身拱手问道:“不知殿下可否容许下官考虑一日,明日此时,下官定当会给殿下答复。 ”
二皇子闻言有些不满,不过在刘策的眼神暗示下,他拂袖冷哼一声道:“最好如此,林思慎,本王可不想对你失望。”
刘策定定的望着林思慎,突然拱手笑眯眯道:“明日黄昏,林大人可要好好看着将军府后花园的兰花,草民就静候大人佳音了。”
说罢,二皇子便带着刘策扬长而去,独留下神色晦暗的林思慎静静站在屋内,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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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355
二皇子走后, 林思慎在酒楼厢房停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离开了酒楼。一踏出酒楼的大门,她就敏锐的察觉到, 暗处似乎有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不过她并未在意,而是慢悠悠的在街市逛了一圈, 挑来拣去的买了一个拨浪鼓,几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一个挂着铃铛的小藤球, 还有几个漂亮的风筝。
途径一个被一群孩童围着,吹糖人的小摊时,林思慎也跟着凑了过去, 满怀的小玩意很快就惹的那些围观的小娃娃们眼馋不已, 满眼羡慕的盯着她挪不开眼。
林思慎见状, 便将小玩意一个个拿出来显摆,抛抛小藤球, 摆弄摆弄小泥人, 直到那些小娃娃全部围着她,看的眼睛发直挪不动腿, 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又揣了回去。
然后大手一挥,掏出一块银锭,让吹糖人的老头跟自己去一趟府上。老头收下银锭乐的合不拢嘴, 二话不说就收了摊, 跟着林思慎走。
那些眼巴巴等着吹糖人的小娃娃们, 直到林思慎领着小贩走远,这才回过味来,揣着好不容易从爹娘那讨来的几文钱,左右四顾后, 一个接一个开始委屈的嚎啕大哭,哭到兴起还躺倒在地打起滚来。
听到哭声的林思慎,不得已又领着老头折返了回来,蹙着眉头看着那些在地上打滚,沾了满脸灰尘的小娃娃,心下一边嫌弃,一边吩咐老头替这些娃娃吹糖人,还将卖糖葫芦的小贩招了过来,付账任那些小娃娃们吃到尽兴。
如此一来,那些娃娃们这才不哭,反倒是围着林思慎不肯走了。见林思慎脾气好,长的又斯文俊俏,他们更是喜欢,还扯着林思慎要跟她玩闹。
林思慎虽然不堪其扰,可碍于他们年幼,只能温声细语的哄着,如此一来,那些娃娃们更是大起胆子来。
一个扎着朝天辫,还没林思慎膝盖高的小姑娘,甚至还蹭到林思慎腿边,忽闪忽闪着眼睛,张开双臂奶声奶气的讨抱抱。林思慎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居安,便鬼使神差的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开心的抱着林思慎的脖颈,咯咯笑了起来,还淌着口水的小嘴巴凑了过来,吧唧一口就亲在了林思慎脸上。
就在林思慎笑意一僵,楞在当场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冷哼。
林思慎茫然一回头,就瞧见前呼后拥的九王爷正站在不远处,只见他黑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而他怀中,赫然蜷缩着一个小小软软,如瓷娃娃般白皙漂亮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生的可爱极了,如一颗糯米团般白净软绵,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比黑曜石还要清澈透亮,带着一丝懵懂天真,干净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
也不知从哪生出的错觉,一眼落下时,林思慎竟莫名觉着她生的有些像年幼时的沈顷绾。
这是居安?
林思慎望着那小娃娃有些怔住了,在她印象之中,居安应当是一个怎么也睡不饱的小瞌睡虫,才被抱回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太,虽然并不是一个丑娃娃,可却也和可爱灵动搭不上边,还总爱挂在沈顷绾脖颈上,不太爱亲近自己。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出落成一个漂亮矜贵的小娃娃了。
九王爷阴沉的盯着林思慎,目光在林思慎,和她怀中的那个流口水的小姑娘身上来回扫过。
小居安依偎在九王爷怀中,两只小手扒拉在九王爷肩头,扭着头带着一丝好奇,怯生生的看了眼林思慎,迟疑而又茫然的歪了歪小脑袋,缓缓慢慢的眨着眼,然后像一只怕生惊慌的小鹿般,急忙用小手捂住眼睛,转头埋在了就王爷怀中去了。
九王爷见状,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改面对着林思慎的阴沉不悦,垂眸满眼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小团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道:“小居安不怕,有外公在呢,咱们回府找你娘亲去。”
小居安不肯抬头,埋在九王爷怀中,闷闷的嘟囔了一声。
她年纪尚小才学会说话不久,咬字有些不清,九王爷蹙眉琢磨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明白了她说什么。
九王爷轻轻拍着小团子的背,抬眼不悦的扫了林思慎一眼,然后柔声细语的哄道:“对对对,他不是爹爹,咱们不找爹爹了,咱们回府找娘亲去。”
说完,九王爷也不理会林思慎作何表情,便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团子,转身一挥袖,领着侍从浩浩荡荡的要回府。
回过神来的林思慎思忖着九王爷方才说的那句话,心下顿时一惊,急忙放下了怀中的小姑娘,方才精挑细选给居安买的小玩意也忘了拿,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在王府侍从有意阻挠拦路下,林思慎一直追到王府门前,才终于追上了九王爷。可九王爷却当她不存在般,也不正眼瞧她一眼,将林思慎给拒之门外了。
可林思慎几次叩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了,不过她并未因此心生不满,反倒暗叹自己罪有应得,该受此冷落。
正如此前沈顷绾斥责,当初正是林思慎心生不忍,才将可怜的居安抱回来。可将居安收养后,她却并非分心分神照料,居安被送去洗尘寺养病后,她一次也未曾去探望过,实在太过薄情。
而让她更为愧疚的事,方才听九王爷那般说,似乎居安还记得她,还心心念念着想要去找爹爹。那时在将军府,居安分明才牙牙学语,与她接触亦不多,没曾想她竟还记得自己这个“爹爹”。
林思慎越想越觉得自己对居安有愧,便一直在王府门外等着,约莫等了快半个时辰,紧闭的大门才终于缓缓打开,须发皆白的王府老管家忠伯迎出门来,说是奉九王爷的命令,来请林思慎入府。
忠伯领着林思慎进了府,穿过厅堂径直往后堂走去,很快就到了沈顷绾居住的庭院外,忠伯在院门外止步,躬身请林思慎入院。
林思慎道了谢,才一踏进院门,便听到九王爷爽朗笑声,和居安那奶声奶气略显含糊的话语声。
林思慎闻声加快脚步,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庭院之中的几道身影顿时映入林思慎眼帘。
九王爷坐在院内的石桌旁,正爱不释手的抱着小居安,手中还拿着一块被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兰青和绿荫满脸笑意的站在一旁,不约而同的望着居安,眉眼之中亦是含着欢喜。
只不过庭院之中,并未见到沈顷绾的身影,林思慎张望几眼后,发现不远处书房的门似乎虚掩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下官林思慎,见过九王爷。”
一听林思慎的声音,九王爷面上笑意顿时收敛不少,不过好歹比方才柔和不少,他掀起眼皮看了林思慎一眼,一拂袖道:“不必多礼,过来坐下吧。”
说来九王爷待林思慎的态度,倒是变得有些快,林思慎闻言拱手道谢,缓步走到九王爷身旁坐下,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居安身上。
可居安怕生,方才还坐在九王爷腿上眯着眼笑,察觉到林思慎靠近,便埋头在九王爷怀中一言不发了。
林思慎见状心下有些叹然,她抬手轻轻的触了触居安的小脑袋,倾身柔声细语问道:“居安,我是爹爹,你可还认得我?”
居安闻言动了动,从九王爷怀中偷偷露出半只眼睛,懵懵懂懂的望着林思慎打量了几眼。而后乖巧的坐起身来,胖胖短短的小指头踌躇扭捏了许久,才有些委屈的指了指林思慎怀中,忽闪忽闪着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娃娃去哪?”
“娃娃?”
林思慎茫然的反问了一声,而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勾唇笑了笑,学着居安的样子指了指她,一字一句缓慢道:“方才那个娃娃不是爹爹的娃娃,你才是爹爹的娃娃。”
居安似懂非懂的歪着小脑袋望着林思慎,好似在等待确认着什么,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只是抬手在自己胸前轻轻点了点。
林思慎有些不知所以,与居安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好半天,居安见她半天也没动,细密长卷的睫毛耷拉了下来,有些失望又难过的抿了抿小嘴,又复而埋入九王爷怀中去了。
正当林思慎摸不着头脑,想要开口哄问居安之际,一声吱呀开门声想起,她下意识的偏头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书房前,一身白衣的沈顷绾正负手站在门外,缓缓抬眸扫来,待看到林思慎时,她薄唇微微一勾,下巴若有似无的一扬。
林思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她轻咳了一声与九王爷打了一声招呼,便起身快步向沈顷绾小跑而去。
九王爷见状眉头紧蹙,目光紧紧跟随着林思慎,可看到沈顷绾后,他又欲言又止的憋下了心中的怒气,冷哼一声偏开头去。
“郡主。”
林思慎拎着衣摆跑到沈顷绾跟前,才踏上石阶,便忍不住仰头望着沈顷绾,启唇轻唤了一声。
沈顷绾笑而不语的阖眸望着林思慎,波澜不惊的眸间,好似荡漾过一层涟漪,待林思慎站定在跟前时,她抬手自然的理了理林思慎有些凌乱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是悄无声息的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到了林思慎跟前。
林思慎伸手接了过去,打量了木盒两眼后,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沈顷绾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示意道:“你打开看看。”
林思慎闻言打开木盒,只见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映入眼帘,林思慎将那玉石取在手中,初略一看便心下一惊,这玉石温润清透品相极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且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闪过,那剔透的白玉之内,竟是隐约浮现出金色纹路,林思慎心生好奇,凑近一看,才发现白玉之中仿佛长出了一缕一缕的金丝,随着细微的转动,和光线的变化,逐渐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林思慎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待她翻手换了一面再定睛看去,却见那金麒麟一点一点隐去,金色纹路仿佛活着一般,又复而勾勒出一只展翅仙鹤。
林思慎从未见过此等精妙绝笔的工艺,她愕然抬眸望着沈顷绾,有些难以置信道:“这?”
沈顷绾勾唇淡淡一笑,轻启檀口柔声道:“这是你送居安的礼物,想来她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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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356
望着手中的玉佩, 林思慎不禁面露讶异,惊叹于玉佩精妙的同时,她也愈发为此前自己对林居安的忽视而愧疚难安。
念及于此, 林思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巧瞧见趴在九王爷肩头的那个小团子, 正忽闪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天真无辜间带着一丝好奇,定定的望着自己。
见被林思慎发现后, 她还掩耳盗铃般用一双小短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又缩回了九王爷怀中,害羞的将脑袋给埋了起来。
林思慎怔了怔, 神色复杂的长叹了口气, 看到居安这般模样, 她不知为何竟突然想到了自己。
她如居安这般大的时候,林将军常忙于军务, 鲜少会陪伴在她身旁, 哪怕偶有空闲待在府上,也是一头扎进书房闭门不出, 要么就是在校场陪家将侍卫们练武。
就算破天荒的抱了她一回,也像是抱着木头似的僵硬,眉头总是紧蹙着, 神色威严肃穆, 鲜少会绽露笑意, 通常没抱上一会,便会不耐烦的将她放下。
虽然林思慎心知,林将军其实很在意她,可林将军能给予她的关怀还是少之又少。他在林思慎心中, 就犹如一道矗立着纹丝不动的背影,高大而伟岸,虽不会走远,却也不会靠近。
林思慎不想在居安心中,也留下那么一个离不远走不近的背影,毕竟从她决心收养居安的那一刻起,她与这个孩子之间,就有了割不断的紧密联系。
也不知沈顷绾是否察觉到了林思慎此刻所想,她抬手轻轻扳过林思慎的脸,清冽却又不失温柔的眸子,深深望入了她眼底,一字一句轻声道:“慎儿,你也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至少现在,你是居安的爹爹。”
林思慎定定的望着沈顷绾,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却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顷绾的心思没白费,当林思慎将玉佩送给居安时,这小丫头果然很是喜欢,爱不释手的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好奇的盯着那若隐若现的麒麟仙鹤,就连一旁的九王爷都甚为惊艳。
这礼物不仅讨了居安的欢心,连九王爷也难得的神色缓和,出言夸赞她几句,说她这回倒是格外有心,替自己的小外孙寻了这么一份好礼。
林思慎蹲在一旁有些心虚,她装作咳嗽一声,眼角余光偷摸瞥了眼站在身侧的沈顷绾,却见沈顷绾笑而不语的望着,低垂眉目浅浅一笑。
林思慎望着坐在九王爷膝上的小居安,越是看越是喜欢,尤其是她那白皙的小脸蛋,白嫩的像是刚刚破壳的鸡蛋,她忍不住伸出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戳了戳,果然像是在戳一团棉花。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轻声细语的笑问道:“居安,你可喜欢爹爹送你的礼物?”
居安闻言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因年纪尚小头重脚轻,这一点头险些栽倒,好在一旁的林思慎眼疾手快,迅速的将她护在了怀中,猛然站起身来。
居安窝在林思慎怀中,虽有些惊慌,不过却没哭也没闹,她握着玉佩贴在林思慎肩头,乖巧的用小手环抱住林思慎的脖颈。
林思慎抱着她不敢动弹,抱着这小家伙,真就如抱着一团香香软软的糯米团,又轻又小,仿佛一不小心加几分力道都会被捏碎一般。
就在林思慎不知所措之际,耳畔突然传来奶声奶气还带着一丝含糊不清的低语。
“爹爹。”
那一声软软绵绵的爹爹,犹如一道潺潺淌过心头的暖流,能将人心最坚硬的部分都软化。林思慎瞬间心头一软,彻底被这个小团子俘虏了,抱着居安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着应了一声:“哎。”
沈顷绾见状勾唇一笑,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才抬起手来,居安就轻车熟路的用小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眸子弯成一道月牙,咯咯的笑了起来。
九王爷望着这其乐融融的三人,有些欣慰的负手笑了笑,不过一笑过后眉眼间又有些黯然惆怅,他没出声打搅她们,而是冲着沈顷绾点头示意,然后缓步离开了,让她们三人好好相处一番。
也不知是沈顷绾教导有方,还是居安生来就这般乖巧,她不爱哭闹,甚至有些不好动,一直这么安安静静的,用好奇而又灵动的眸子,打量着周遭一切新奇的事物,就像一只慵懒乖巧的小猫咪。
甚至连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欢,也甚是安静温柔,当她喜欢某个人时,她的表达便是静静的窝在那人怀里,环着那人的脖颈,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惬意和安心。
这无疑让人对她愈发怜爱,就连一向对孩子敬而远之的林思慎,都喜爱万分,抱着她不肯撒手。
她抱着居安在院子里玩了没一会,居安就有些困了,睡眼朦胧的在林思慎怀中小声的打着哈欠,不时轻轻揉一揉眼睛。
沈顷绾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头望向一旁的兰青,柔声道:“居安困了,你抱她回房歇息吧。”
兰青点了点头,才走到林思慎跟前一伸手,林思慎便紧紧搂着居安后撤了两步,扬眉自告奋勇道:“我来,我送她回房哄她睡觉。”
说完便撇下兰青和沈顷绾,轻车熟路的快步往沈顷绾的闺房走去,推门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被冷落在一旁的沈顷绾有些怔住了,回过神来后,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只能安抚了忿忿不平的兰青,让她暂且退下,然后缓步往厢房走去。
才一踏进房门,沈顷绾就听见林思慎温声细语的在问居安。
“小居安,你可喜欢爹爹?”
沈顷绾眉尖一挑,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转身走到了床榻边,一眼就瞧见林思慎正躺在她床榻上,背对着她撑着脑袋,满眼温柔喜爱的垂眸看着居安。
小居安还不太会说话,可她听懂了林思慎的话,她打了个哈欠,在枕头上蹭了蹭,眯着眼奶声奶气的回道:“喜欢,爹爹。”
林思慎闻言笑的眼睛都快不见了,她学着居安的语气,轻声追问道:“那你有多喜欢爹爹啊?”
小居安没说话,黑亮清澈的大眼睛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时不时微微合上,虽然困的快睁不开眼了,她却还是不厌其烦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
林思慎摸摸下巴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多喜欢娘亲?”
一听到娘亲二字,居安快要合上的眼睛又迅速睁开了,她眨了眨眼努力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几乎快要大大的圈。
林思慎见状唇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不满嘟囔道:“偏心。”
沈顷绾有些哭笑不得,她上前一步,曲指在林思慎头上轻轻一敲,柔声嗔怪道:“好了,你就别折腾她了,没瞧见她困了吗?”
林思慎闻言回过头来,脸上的委屈还未敛去,一见沈顷绾她便扬起唇角,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沈顷绾两眼后,伸手拽住了沈顷绾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道:“好好好,我不闹她了,那咱们一同陪她睡吧。”
沈顷绾无奈轻叹一声,柔声嗔道:“你呀,别胡闹了。”
话音才落,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小居安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泪眼朦胧的冲着沈顷绾张开双手,软声软气的唤道:“娘亲。”
沈顷绾闻言眸光一闪,缓缓俯下身来,满眼温柔宠溺的望着居安,抬手将她拢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细语的问道:“可是要娘亲陪你睡”
居安埋在沈顷绾怀中,将脸贴在她脖颈上轻轻蹭了蹭,清脆的应了一声:“嗯。”
此话一出,沈顷绾便当即推了推林思慎,示意她让出位置,然后和衣抱着居安躺下,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脊,哄她安睡。
林思慎侧躺在床榻里侧,撑着脑袋望着那紧紧抱着沈顷绾,将整个脑袋都埋在她心口的软糯小团子,又抬眸看了眼低垂着眉眼,温柔望着居安的沈顷绾,原本欣喜雀跃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眯着眼盯着这母女情深的二人,酸溜溜的从鼻孔中哼出了两个字:“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本来是要双更的,但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回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才赶出来一章,下次更新一定补回来。感谢在2021-04-08 21:05:25~2021-04-10 00: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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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357
入夏的微风和煦凉爽, 窗外偶尔传来三两声蝉鸣,略显燥热的天气使的人有些疲软无力。门外的回廊下,兰青正侧身靠在红漆木柱旁耷拉着眼皮, 有气无力的打着瞌睡。
而在屋内,落下的白纱笼罩着床榻, 只隐约能瞧见里头似乎正淌着人影。
林居安躺在床榻正中间,一手牵着林思慎,一手牵着沈顷绾,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安静的酣睡着,如蒲扇般浓密的睫毛, 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林思慎撑着额角躺在最里侧, 目光在居安白嫩泛着一丝红晕的脸颊上划过, 而后看向了对面的沈顷绾,一双眸子满满皆是惬意柔情, 她扬起唇角冲着沈顷绾笑了笑, 轻声开口道:“她睡的真香。”
沈顷绾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抬手轻柔的替居安掖了掖被角, 遮住她的小肚皮,而后阖眸柔声道:“你若无事,可时常来陪陪她。”
今日再见, 林思慎对乖巧非常的居安颇为喜爱, 她沉吟了片刻, 突然想起今日二皇子交代她的事,微微蹙紧了眉头,长叹了口气犹豫道:“我倒也想,只是”
“只是什么?”
沈顷绾反问了一句, 抬眸望着她紧蹙的眉头,眸光一敛启唇悠悠问道:“看来你今日来还揣着满怀心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笑道:“果然瞒不过郡主。”
沈顷绾勾唇浅浅一笑,望着林思慎神色一肃,正色道:“你不妨说来听听,兴许我还能替你排忧解难。”
林思慎点了点头,将二皇子今日召见她的事,告知给了沈顷绾:“今日二皇子秘密召见了我,他想让我替他刺杀一人。”
不必林思慎开口,沈顷绾便猜到了二皇子的目的,她启唇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想让你杀了孙文谦?”
“正是。”
林思慎蹙紧眉头道:“孙文谦已经露了破绽,二皇子为防孙文谦落入他人手中沦为把柄,想让我动手替他除掉孙文谦。”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皇兄的心思不难揣测,孙文谦追随他多年,知晓他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况且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上嘴,永远不会将他秘密揭露。”
说到这,沈顷绾话音一顿:“不过他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除了不想惹人怀疑之外,恐怕还想牢牢将你掌握在手中。”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不错,只要我替二皇子杀了孙文谦,无疑于又留下了把柄落入二皇子手中,如此一来,我日后便再不能与二皇子撇清干系。”
沈顷绾眸光微微一闪:“孙文谦此人的处境颇为微妙,二皇兄想除掉他,四皇兄则是想要从他口中撬出二皇兄的秘密。杀也好,不杀也罢,你终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二皇兄此举是想一石二鸟,既能利用你除掉孙文谦,又能将四皇兄的怒火引到你身上来。”
林思慎断然道:“所以孙文谦觉不能死,至少现在,他不能死在我手上。”
沈顷绾闻言勾唇浅浅一笑,又问道:“二皇兄这回,又是用了什么把柄要挟你?”
林思慎冷哼一声道:“这回,他是打算用二哥恩人的性命要挟我,他一直与寮国的司徒丞相有勾结,当初我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寮国找寻二哥,都被人刻意阻挠,除了二皇子派去的人马外,少不了司徒丞相暗中帮衬。”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光一暗道:“为夺皇位他早已部署多年,私下屯兵勾结异党,看来他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她眼神闪烁的盯着沈顷绾看了许久,而后轻声试探道:“当初我去奉旨去陇右查案时,郡主也在吧。”
沈顷绾面上笑意敛去,她薄唇微微一颤,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轻启檀口幽幽问道:“你可是想起来什么了?”
“并非如此。”
在沈顷绾带着一丝期盼的注视下,林思慎无奈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自从服下断情草后,我脑海之中那些有关郡主的记忆,都会出现错漏紊乱,但凡是有些朦胧模糊的记忆,我都可以此推断出与郡主有关。”
沈顷绾闻言勾唇勉强笑了笑,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虽然近来两人一直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可林思慎终究是丢失了许多有关沈顷绾的记忆,哪怕如今她们之间看似恢复如初了,但沈顷绾却仍旧有些介怀。
林思慎抿了抿唇,望着阖眸一言不发的沈顷绾,犹豫着问道:“郡主可是很在意我是否想起了那些往事?”
沈顷绾黛眉微蹙,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她又摇了摇头,柔声道:“倒也并非如此,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又如何会在意。”
林思慎隐约察觉到沈顷绾这番话并非真心,可见沈顷绾并不想提及此事,林思慎也只能作罢,她眼神一闪轻咳了一声道:“二皇子只给了我半日的时间考虑,今日天黑之后,我势必要给他一个答复。”
沈顷绾回过神来,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淡然:“那你可想好了对策?”
“嗯。”
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定定的望着沈顷绾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对策,不过只怕需要郡主的帮衬。”
沈顷绾神色虽风轻云淡,可望向林思慎的一双清冽眸子,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她眉尖一扬道:“你但说无妨。”
林思慎偏头看了眼安睡的居安,沉吟道:“我不想在此时对孙文谦动手,可又不能让二哥的恩人因我牵连而死,只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记得郡主此前与我说过,要想打破二皇子和四皇子指尖的僵局,就是要将二皇子逼到绝境,让他退无可退。”
沈顷绾眸光一动,似笑非笑的阖眸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林思慎缓缓抬眸,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她勾唇冷冷一笑道:“受制多年,我也该反客为主,让他们来尝一尝被人扼住喉咙的滋味。”
沈顷绾意味深长道:“牵一发动全身,一旦他们二人退无可退,恐怕那只藏在暗处的老狐狸,也会忍不住伸出利爪。”
“那就一并剪去他的利爪。”
林思慎的声音掷地有声,她定定的望着沈顷绾,阴柔俊美的面容是不同寻常的坚毅和决然,她面上浮现了一丝灿然笑意,轻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正合了郡主心意么?”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面容,一字一句柔声道:“慎儿,你只需谨记一件事,无论你要做什么,哪怕你与世人为敌,我都会护你周全。”
林思慎闻言一怔,眼中的锐利寒芒逐渐散去,她安心的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沈顷绾抚在面上的玉手,一寸一寸流连的划过她的眉目鼻尖。
“郡主若护我周全,那我便还郡主一世安稳。”
——
林思慎在王府待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渐晚,她才依依不舍的和沈顷绾林居安话别,独自一人回到了将军府。
简单用过晚膳,填饱肚子之后,她就让墨竹守在门外,自己则是待在书房寸步不出。
夜色降临,皎洁的月色被乌云遮蔽了光辉,换上了夜行服的林思慎摸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一路赶往了城西刘策藏身的草庐。
草庐内不见二皇子身影,只有等候多时的刘策迎上前来,请林思慎落座相谈。
林思慎没有与刘策兜圈子,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决定和盘托出,刘策闻言思忖一阵,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林大人是答应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神色似有疲倦之色:“我与刘先生共事多年,先生应当早已摸清了我的性子,我并非胸怀大志之人,只愿在这多事之秋,能竭力护佑亲人周全。”
刘策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口中悠悠叹道:“林大人果然是重情之人呐。”
林思慎摆了摆手,无奈苦笑道:“先生就不要讽刺我了,这重情二字看似赞誉,实则牵挂大多,我便是受苦于此,遇事不决优柔寡断,终究难成大器。”
刘策倒是不认同林思慎的自嘲自怨,他宽解道:“林大人又何苦自嘲,仕途亨通加官进爵乃是大志,护佑亲眷同享安乐又何尝不是,不过是人心抉择之差罢了,大人切莫妄自菲薄。”
不等林思慎开口,刘策又朗声笑道:“只要今次大人办成这件事,替殿下了却后患,殿下定当会器重大人,只要殿下一朝得势,大人亦能高枕无忧,威远将军府自然也会在大人的护佑下安然无恙。”
林思慎神色一动,试探道:“可若是不成呢?”
刘策闻言面上笑意一僵,神情顿时冷了几分,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掸了掸袖口的灰尘,口中幽幽道:“殿下对大人委以重任,是相信大人的本事,若是大人连这件小事都办不成,恐怕”
刘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的瞥了林思慎一眼,没再接着说下去了,可他的话外之意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林思慎心下了然,她眸光一暗,缓缓起身拱手笑道:“先生大可放心,三日期限之内,我必定会办成此事。”
刘策闻言肃然起身,徐徐拱手道:“那在下就静候大人佳音。”
虽然二皇子不想惹人怀疑,才迫使林思慎去暗杀孙文谦,可他终究对林思慎不放心,暗中派了不少人手盯紧林思慎,还往她身旁安插了两个人,美其名曰是帮手,供林思慎差遣,可实则是派他们来监视林思慎,以免她暗中动手脚。
林思慎答应三日之内除掉孙文谦,可却迟迟没有动静,前两日她都是按部就班的上下朝,除了去兵部处理公文之外,就是待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策倒也沉得住气,他没有派人提醒林思慎,也没有自己动手,而是默默蛰伏在将军府周围,观察着林思慎的动向。
就这么一直到了第三日,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深夜她悄然出府,才一翻出高墙,两个神秘黑影便悄然落在了她身后。
“林大人。”
那二人裹着黑袍蒙着黑巾,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他们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行礼,虽无敌意杀心,可垂下的双眸却冷彻透骨。
“走吧。”
林思慎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并未多言,只一挥袖轻点脚尖,身形顿时飞掠而起,身轻如燕的落在了屋檐之上,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的飞过几间民宅,径直往京兆府衙方向而去。
那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的追随她而去,不远也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自从来到京城后,孙文谦就显得格外小心谨慎,和林思慎这两日一样,他除了上下朝外,就一直待在府衙内,除了不得已出门处理公事外,能不出门他就绝不踏出大门半步,从陇右就跟随他而来的几个侍卫,也不分日夜的守在他身旁。
除了深居简出外,就连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有手下为他层层把关,怕的就是有人暗中投毒。
想要在府衙内对他下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将他给引出来,就算他出了府,也要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时,悄然对他动手,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无疑是难于登天。
林思慎停在府衙后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就没了动静,一直躲藏在暗处按兵不动,那随同监视他的那二人,也就只好静静守在她身旁。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深夜,林思慎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二人似乎起了疑心,不过哪怕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仍旧陪着林思慎继续等下去。
又是等了大半个时辰,空荡荡的府衙后巷,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一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老乞丐,他若无其事的靠在府衙墙外,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直到没有异样,才上前三长两短的敲了敲门。
很快后门就被拉开了一道缝隙,老乞丐灵巧的侧身钻了进去,待后门被关上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林思慎靠在巷子口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在那二人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环臂开始闭目养神。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府衙紧闭的后门终于有了动静,早些时候被人放进门的那个老乞丐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黑衣人。
被护在其中的一人披着黑袍看不起面容,可从他的身形举止来看,正是那小心谨慎寸步不出的孙文谦。不知为何,他竟是被那老乞丐引出门来,一行人悄然跟随老乞丐离开。
待他们走远了一些,一直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起身跟了上去,那二人自然也形影不离的随同一起。
孙文谦跟着那个老乞丐一直到了鱼龙混杂的城西,东兜西转的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破败木屋停下了,那老乞丐恭敬的站在孙文谦身前,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大人,卑职亲眼看到那个女子进了屋。”
孙文谦闻言抬眸,盯着木屋看了几眼,而后眼神示意一旁的随从先去打头阵,自己则是在几个护卫的围拢下,焦急的站在树下等待。
就在等待的同时,他隐约听到了几声嗡嗡蜂鸣,他抬眸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瞧见树上似乎悬挂着一个蜂巢,便不以为意的挪开了几步。
不远处的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以孙文谦为首的几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与此同时谁也没留心发现,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蜜蜂,正慢悠悠的从树上飞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孙文谦的肩头,悄然钻进了他领口。
被孙文谦派进木屋打探的侍卫空手而归,急忙向他回禀,木屋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乱窜的黑猫。
孙文谦闻言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眼老乞丐,那老乞丐神色一变正待解释,就听孙文谦突然吃痛闷哼一声,抬手在脖颈上猛的拍了一把,脸色极为难看的从肩头拈起了一只被拍死的蜜蜂。
一旁的侍卫急忙小心翼翼的从孙文谦掌心抓走蜜蜂尸体,小心观察几眼后,摇了摇头回禀道:“大人,这只是一只寻常的蜂虫,并无毒性。”
孙文谦松了口气,抬眸望着树上的蜂巢,目露凶光咬牙恨恨道:“该死,连一只小小的蜂虫都要跟本大人作对。”
说完,孙文谦又谨慎的东张西望了几眼,当即下令道:“将这蜂巢烧了,以防有诈,随本大人速速回府。”
躲藏在不远处的林思慎眼见孙文谦的手下烧了蜂巢,一行人正转身打道回府,突然轻声笑了笑,扭头看着身后盯梢的两人,满眼轻松的是耸肩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神,冷声回道:“林大人,事情还没办完,可还不到回府的时候。”
林思慎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放心,他活不过今晚了。怎么,你们还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说完不等他们回话,林思慎便摇了摇头,转身无奈道:“既然你们非要等,那好,本大人也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们再等上一会,免得你们回去后,在刘先生跟前嚼舌根。”
林思慎领着那二人又回到了府衙后门,继续等候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约莫到了天色微微亮起时,原本平静的京兆府衙突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时有官差从府衙内跑出,拍马奔向城中各处,寻来京城内有名的看诊大夫。
可没一会,那些匆匆被官差请来的大夫们便结伴而出,各个摇头丧气面露无奈惋惜之色,在府衙门前攀谈商讨了一阵,而后各自逐渐散去。
那监视林思慎的二人见此情形,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一直跟在林思慎身旁,分明没见林思慎做什么奇怪之举,可孙文谦却好似真的丧命了。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任林思慎离开,急匆匆的去向刘策复命。
而林思慎安然回到将军府,脱下夜行衣后就换上了朝服,就和林将军赶去皇宫内上朝,果不其然就听闻朝臣们正议论着才收到了消息。
才从陇右调任京城的孙文谦孙大人,今早在府衙内离奇身亡了。
孙文谦好歹是个二品大员,这般无故惨死,势必会成为上朝时热议之事,皇帝对此也颇为震惊,责令刑部彻查孙文谦死因,在四皇子的力荐之下,还特派太医院院首史大人偕同勘察。
只是这个案子不到两天就查清了,先是当日院首史大人亲笔在卷宗上写下孙文谦死因,寥寥几笔,便断定孙文谦死因无异,乃是旧疾复发,胸闷气竭而死。
第二日上朝,四皇子先行发难,指明史大人年老眼昏,恐怕勘验尸身时有所错漏,气的史大人当堂老泪涕横,要请辞告老还乡,好不容易才在皇帝的安抚下息了忿忿怒火。
而二皇子为避嫌疑,竟也极力上谏,奏请皇帝下旨另派经验丰富的仵作剖尸检验。皇帝采信两位皇子谏言,另派了两位勘破不少大案的仵作,皇权特许,剖开孙文谦尸身验明死因。
于是第二日,仵作再次剖尸检验,两人商讨过后,斟酌再三的写下孙文谦死因,印证了此前院首史大人的推论。
京兆府牧孙大人尸身勘察,体内无毒身无外伤,死于胸闷心衰。
这回就连四皇子也不得不信,而二皇子听闻此事后,更是大喜过望。孙文谦不仅死的毫无异常,甚至就连尸体都被剖开了,他也能以此断定,林思慎的确没有从中捣鬼,而是完美的替他解决了后患。
就在这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关头,受了二皇子赞誉赏赐的林思慎,却在某日夜里悄然带着南厢琴离府出城,暗中赶往了城外林思略藏身的木屋。
而躺在一张简陋木床上的孙文谦,在胸口一阵刺痛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隐约瞥见一个貌若天仙神情清冷的白衣女子,正从他心口拔出一根细长尖锐,足有一指多长的银针。
孙文谦甚至还来不及迷茫恐惧,他费力的盯着那女子朦胧的面容,艰难的自口中吐出几个字:“你你是何人。”
话音才落,他便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一旁悠悠响起,用那如潺潺流水般轻柔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让他惊恐万分浑身颤栗的话语。
“楚姑娘,任你如何折磨,只需留他一条性命便可。”
正当孙文谦迷迷糊糊,努力的回想着那声音的主人时,细微的脚步声走近,一个女子的面容径直撞入他眼底,分明是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可望向他的目光,却狠毒怨恨的犹如啃食人心的毒蛇。
冷彻透骨,令人胆寒的声音随之响起:“孙文谦,你可还记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1-04-10 00:44:20~2021-04-10 21: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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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358
孙文谦在迷迷糊糊之中, 隐约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与他有杀父灭族大仇的南厢琴,他脸色当即惨白一片, 心中顿感不妙。
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后, 孙文谦抬起眼来,目光一一扫过屋内三人,果不其然瞧见几步开外, 那穿着一身便服,负手悠然而立的林思慎,以及站在她身旁, 素手执针清冷如霜的青阳郡主。
孙文谦仍记得自己昏迷的那晚,收到了一个探子传回的消息, 说是亲眼瞧见南厢琴趁夜独自一人离开了将军府, 偷偷藏进了城西的一处木屋里。
自从知晓南厢琴的身份后,孙文谦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即将南厢琴除之而后快, 可奈何林思慎早已将南厢琴藏在了京城, 他费尽心思也没找到南厢琴的踪迹。
更可恨的是, 林思慎还在二皇子跟前揭露南厢琴的身份,坦诚南厢琴和楚司马遗留的血衣都在将军府,还出言奚落他。这无异于当着二皇子的面,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让他丢尽了脸面。
孙文谦如何能容忍自己的把柄握在林思慎手中, 他更不想让二皇子觉得他真的是个没用的废物, 因此他一直派人暗中蹲守在将军府外,只要南厢琴露了面,就想方设法的将她掳走。
所以在得知南厢琴私自离开将军府的消息后, 孙文谦觉着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他也怀疑过这是个圈套,可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京兆府牧,堂堂的二品大员,林思慎应当不会蠢到在京城内当街对他下手。就算林思慎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身旁的那几个侍卫也不是摆设。
想来,林思慎就是料定他会这么自负,所以略施小计就把他给引了出来,至于林思慎究竟是怎么下的手,孙文谦就无从得知了。
他只记得,当夜自己只被一只蜂虫蛰了一口,回府衙没多久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胸闷气短,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当场。
之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等再睁开眼,便落得这般境地了。
孙文谦神色几经变化,明白自己是落入了林思慎的圈套之中,此时恐怕就是想逃,应当也逃不掉了。他一改往日的高傲跋扈,平静的望着林思慎,问出自己的疑惑:“林思慎,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我从府衙掳来的?”
林思慎狭长清亮的眸子微阖着,白皙的有些病态的面容上,始终噙着一丝温和浅笑,她缓缓竖起修长的指尖,简短的自口中吐出了一个字:“毒。”
孙文谦闻言恍然大悟,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原来那是只毒蜂?想我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被你钻了空子。”
林思慎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孙大人既如此镇定,想来应当早就料到会落的今日这般田地吧。”
孙文谦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牟足了力气勉强坐起身来,口中幽幽道:“不错,自接到圣旨的那一日起,我就料定京城此行凶多吉少,只是我没料到是,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林思慎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世事难料,想当初我也没料到,在陇右时孙大人竟会毫不留情的对我下死手。”
孙文谦冷冷一笑:“当初你若识趣,我又如何会对你动手。”
林思慎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反声讥讽道:“识趣?怎样才算识趣?与孙大人同流合污,不顾陇右万千灾民死活?”
孙文谦倒没有阶下囚的狼狈,反倒是盘腿一坐,斜眼望着林思慎讽刺道:“林大人在意的是百姓的死活?恐怕不是吧,林大人端着这一副大义凛然悲天悯人的姿态,骗得了别人可却骗不了我。”
林思慎眉尖一挑,不以为意轻声笑道:“是么?看来孙大人是自以为看穿了我。”
孙文谦垂眸理着凌乱的衣领,瞥了眼一旁的南厢琴,继续讽刺道:“你若在意的是灾民的死活,那从陇右回京后,你大可在陛下面前揭发检举我,你手上不仅有账本,还有活生生的人证。渎职贪污陷害忠良,就凭这几桩罪证,足以将我抄家问斩,可你却没这么做,你不仅没这么做,还亲自替我找了几个替罪羔羊,让我逍遥法外继续快活。”
说完,孙文谦意味深长的望着林思慎道:“我的确栽在了你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认了。可你也莫要装出这么一副清高模样,你我根本毫无分别,我若是贪官佞臣,你也好不到哪去。”
孙文谦这番言辞,并未让林思慎有所动容,她浅浅一笑,不卑不亢答道:“孙大人这番话说的在理,我的确算不得什么清白之人,可若与孙大人比,我还真算得上清白。就算当初我揭发检举了孙大人又如何,你一个孙大人走了,还有李大人张大人。如孙大人这样的人,官场上太多太多了,我自认没本事澄清玉宇,还天下百姓一片青天,可至少,我从未搅浑这片天。”
孙文谦闻言眯了眯眼,他敏锐的从林思慎这番言论之中嗅到了什么,他冷冷一笑道:“你果然不是真心辅佐二皇子殿下。”
林思慎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文谦,眸光一敛,意味深长道:“孙大人倒是真心,可却沦落到如今地步。”
孙文谦面上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过瞬间就被绝望笼罩,他缓缓闭上道:“是殿下让你杀我灭口的吧,可你却留了我一条性命,可见你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
林思慎偏头看了一眼南厢琴,勾唇笑道:“孙大人还真是高估了自己,我并非想要从孙大人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孙大人死的这般痛快。”
“你”
孙文谦闻言猛然睁开眼,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倒是凶相毕露,他恶狠狠的等着林思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绝不会如了你的意。”
“不必如我的意,如了楚姑娘的意就好。”
在孙文谦恶狠狠的注视下,林思慎勾唇淡淡一笑,一拂袖转身望着一旁的南厢琴,徐徐一拱手轻声道:“楚姑娘,这几日孙大人就劳烦姑娘照料了。”
南厢琴缓慢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盘腿而坐的孙文谦,口中幽幽答道:“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他的。”
明明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可她眼中的阴冷怨恨,却让孙文谦忍不住浑身战栗脊背发冷,他僵硬的转头看向南厢琴,待四目相对间,他清楚的瞧见了南厢琴那不加掩饰的恨意。
沈顷绾犹如看热闹般,环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直到林思慎走到她身旁,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这才与林思慎一同离开了木屋。
两人前脚才踏出房门,后脚屋内就传来孙文谦一声闷哼,林思慎头也不抬的快速关上房门,抬眸看向沈顷绾,勾唇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我想,楚姑娘应当也不想让我们留在屋内。”
沈顷绾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他这般,也算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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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359
留下南厢琴和孙文谦两人独处后, 林思慎带着沈顷绾来到木屋不远处的溪流烫,两人悠然的沿着潺潺溪流漫步。
微风拂面而过,清可见底的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 荡漾着层层叠叠的金色波纹,若是定睛凝神望向水底, 还能瞧见那些成群结队,在石子间来回穿梭嬉戏的小鱼。
鸟语花香,流水青山, 目之所及生意盎然, 一派宁静致远。
林思慎难得的觉着舒畅,她惬意的眯着眼,在微风之中绷直了背脊,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十指交叉掌心朝天,尽可能的抻长了身子。伴随着骨头几声咯吱脆响, 她口中随之哼出了一声慵懒悠长的低吟。
沈顷绾站在她身旁,笑而不语的侧头望着她,清冽的眸中满满皆是似水柔情, 一如那条清可见底的潺潺溪流,眼底的温柔如此静谧, 却又源源不断的流淌着。
林思慎伸完懒腰,转头冲着沈顷绾笑了笑,半是戏谑半是感慨道:“每回一出城, 我便觉得通体舒畅, 看来与京城相比,外头果然处处是桃源。”
沈顷绾闻言眸光一闪,自然明白林思慎这话是何意, 只不过她并未说些什么,而是似有所感的抬眼,遥遥望向了远处,轻启薄唇柔声道:“他们来了。”
“他们?”
林思慎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巧瞧见最前方的一片树林之中,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钻了出来。
虽然隔的远看不清面容,但林思慎一眼就认出那二人的身份,正是那出门闲逛的林思韬与林思略。林思慎双眸一亮,抬手远远的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看着迎来的二人,林思慎偏头往沈顷绾身旁凑了凑,轻声笑道:“听大哥说,二哥近来想起了一些零碎的往事,大哥借机时常带他溜进京城,去以前二哥去过的地方多走走看看,寄望他能想起更多事。”
沈顷绾颔首,若有所思的望着越走越近的林思略,轻声问道:“慎儿,那你打算何时将二哥的事,告知你爹娘和老夫人?”
林思慎闻言蹙了蹙眉头,抬手摸着光滑的下巴,沉吟道:“我原本想等所有事都了结后,再将二哥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们,可如今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我想或许我该趁此机会领他去见爹娘和祖母,说不定见了他们,二哥会想起更多。”
沈顷绾知道林思慎迫切的想要让林思略和家人相认,不过她似有些担忧,轻叹了口气道:“也许此事不能急于一时,毕竟人多口杂,知晓他身份的人越多,走漏风声的几率也越大。”
让林思略回将军府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毕竟林思略曾在寮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不仅在寮国参过军,还是寮国派来晋国的暗探。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旦让有心人知晓他在寮国的身份,死揪着不放,恐怕只会给林思慎和将军府招来祸事。
当初林思慎正是深谙此事危害,才处处受制于二皇子。
哪怕如今林思慎脱离了寮国,甚至就算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单凭他曾经在寮国的那段过往,就注定他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到将军府和亲人相聚。
林家为晋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御敌于外百战不殆,他不仅仅是一位出色的将领,更是百姓们心中的大英雄。而威远将军府也不仅仅是一座府邸,它成为了立在百姓心中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的矗立在国门之前。
前有林将军和林思韬林思略两兄弟,让寮国人闻风丧胆,后有林思慎在安庆城一战成名,坑杀二十万寮军。
林将军也好,林思慎和两位兄长也好,他们都是垒起城墙的砖块,所以这座城墙万万不能倒,哪怕一块砖块松动,后果就是墙倒万人推,落得个不万劫不复的下场。
越是高高在上,越是殊荣加身,就越是不能有一丁点过错。
想当初林思慎不过是纨绔浪荡一些,便被百姓们鄙夷谩骂,觉着她不配当林将军的儿子,觉着是她毁了将军府的名声。
换做林思略,死而复生成为寮国人的林思略,他的下场,将军府接下来的下场,林思慎几乎都不敢想。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林思慎自然再明白不过,可她也有苦衷。
林思慎亮起的眸子逐渐黯淡了下去,她无奈苦笑道:“我知道郡主在担忧什么,其实父亲和母亲倒还好,只是祖母她年事已高。前几日娘亲同我说,祖母近来似乎有些痴了,才出门便忘了自己出门要做什么,同她说的话转头她就忘了。原本年纪大好忘事也不怪,我并未多想,直到昨日祖母一人跑去竹院看我,临走却忘了回去的路”
想起昨日祖母站在院门前怔住,如孩子般茫然失措的模样,林思慎便止不住的鼻酸泛泪。
沈顷绾静静的望着她,眼底的怜惜担忧不加半点掩饰,她无声的长叹了口气,而后温柔的执起林思慎的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仿佛要将她还未落下的泪水和心底的神伤一同拭去。
林思慎侧头贴在沈顷绾掌心,略带哽咽道:“所以我想早些将二哥带去见她,如此也算了却了她心中的遗憾。”
沈顷绾轻轻点了点头,清冽的眸子泛着点点温柔光芒,却似乎又带着一丝笃定和默许。她上前一步侧身挡在林思慎跟前,唇角含笑故作无奈的嗔道:“慎儿,一会若是大哥二哥瞧见你这般,怕不是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林思慎闻言“那我便与他们说,我是心甘情愿给你欺负。”
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她侧身挡在林思慎跟前,唇角含笑轻声嗔道:“慎儿,一会若是让大哥二哥瞧见你这般,怕不是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林思慎闻言长呼了一口气整理好心绪,而后扬起笑脸握着沈顷绾的手腕道:“那我便与他们说,是我心甘情愿给你欺负。”
她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声:“慎儿。”
“大哥。”
林思慎闻言急忙从沈顷绾身旁探出头来,瞧见满脸笑意的林思韬正扯着林思略,快步走近前来,站定在两人跟前后,忙不迭冲着沈顷绾行礼:“见过郡主。”
沈顷绾唇角微扬,撤步让出林思慎,一拂袖柔声道:“大哥不必多礼。”
林思慎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林思略身上,她试探着轻声唤了句:“二哥。”
林思略微垂着眉眼,面上依旧带着那副冰冷的银铁面具,他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很快就眼神闪烁的偏开头去,从喉咙里哼出细微的一声嗯,头一回应了林思慎二哥的称谓。
林思慎喜出望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证般看向林思韬,只见林思韬满脸欣慰笑意,冲她点了点头,而后拍着林思略的肩膀,故意笑声调侃道:“方才你一口一个慎儿叫的欢,怎么真的见到慎儿,却不叫了?”
林思略闻言身子一僵,被当场揭穿的局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藏在面具后的脸顿时白了又红,他忙不迭低声找了个借口:“失礼,我先去换身衣裳。”
说罢,便不等三人反应,转身快步往木屋走去。
林思韬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分明欣喜却又暗自红了眼:“方才他随我唤你慎儿,见了你却又叫不出来,我愈发觉得他像从前了,同你一样看似沉稳冷静,实则别扭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0章 360
林思略借口离开后, 林思韬留在原地和林思慎沈顷绾闲聊了几句,林思慎便正好把孙文谦被自己藏在此处的事,告知给了林思韬。
林思韬也听闻了孙文谦的死讯, 因此当得知屋子里藏着的是孙文谦后,顿时愕然道:“我今早来此便发现了异样, 猜想你定是在那屋里藏了什么人,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已死之人。”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沉吟道:“其实说是死人也没错,他如今的确与死人无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思韬惊疑未定的望着林思慎和沈顷绾, 忍不住追问道:“近几日孙文谦的死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 听闻陛下下旨让太医院院首勘验孙文谦的尸体,还准许两个仵作验尸,他怎么就死而复生了?”
林思慎耸了耸肩, 如实的解释道:“很简单, 我先先要让他假死,然后用一具尸体以假换真, 将他给偷了出来。”
孙文谦假死后,院首史大人勘验的的确是孙文谦的“尸体”,只不过就在当夜, 林思慎就趁机用一具与孙文谦体态相似的尸体,易容过的尸体, 将孙文谦给换走了。
之后仵作剖开的尸体,并不是孙文谦,而是一个突发顽疾而死, 身份不明之人。
至于怎么让孙文谦假死, 又怎么让他死而复生,自然就是沈顷绾的功劳。
得知此事后,林思韬不明白林思慎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让孙文谦假死, 林思慎便借机将孙文谦二皇子四皇子,三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以及南厢琴的身世一并解释给他听。
只不过林思慎隐瞒了一些事,包括龙岭,她只用孙文谦手上有二皇子的把柄一带而过。
林思韬虽然久不理窗外事,可却一直心思通透清明,他很快就明白了林思慎的用意,却也因此愈发担忧起林思慎的安危。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林思慎,蹙眉道:“慎儿,孙文谦这一死,势必会引得四皇子不满,我只怕他会暗中追查此事,一旦查到你身上来,恐怕”
林思慎闻言勾唇一笑,偏头看向身旁笑而不语的沈顷绾,冲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我不怕他纠缠不休,反倒是怕他放弃追查。”
林思韬闻言思忖了许久也没明白过来,他犹豫问道:“慎儿你这是何意?”
林思慎并未回答林思韬的疑问,而是一笑而过,提起了另一件事:“大哥,我打算将二哥的事告诉父亲和母亲。”
林思韬怔了怔,神色一喜,有些难以置信道:“当真?”
林思慎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我想也是时候了,近来祖母精力每况愈下,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思韬眉头一蹙,点头应和道:“你说的不错,此事决不能在拖下去了,不过我们先知会二弟一声,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这件事就让大哥与二哥提吧,若是二哥应下了,改日我们再找个时机带二哥回府。”
——
林思慎遵照承诺替二皇子了却孙文谦后患,拉拢也好安抚也好,二皇子也打算信守诺言,将林思略的恩人从寮国丞相手中保下来。
只不过为了能继续掌控林思慎,他并未将老妇人放走,送老妇人回乡后,二皇子又派了不少人严密看管,美其名曰保护,是怕寮国丞相会暗中对那老妇人下手。
他的心思林思慎如何不知,只不过至少面上,林思慎并未露出半分不忿,而是恭恭敬敬的谢过二皇子,还真心实意的表了一番忠心。
至于四皇子,自从沈顷绾将龙岭的秘密告诉他之后,他便不停的暗中派遣人马赶往陇右,势要查清那龙岭所在,找到二皇子私自屯兵的把柄。
孙文谦一死,暗潮涌动的京城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剑拔弩张的二皇子四皇子,在朝堂也没向以往那般针锋相对,而是在皇帝有意调和之下,看似偃旗息鼓。
只不过林思慎心知,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她倒也情愿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每日按部就班的上下朝后,就匆匆赶往王府,去见沈顷绾和居安。
这段日子林思慎来王府来的格外勤,比待在将军府的时间还多,简直要将王府当做是自己的家。对此,九王爷极为不满,若林思慎只是来见居安倒也罢了,毕竟她是居安的爹爹。
可九王爷怀疑林思慎是别有用心,借着来探望居安的借口,赖在沈顷绾那。留在王府用午膳也就罢了,还要留下来用晚膳,用过晚膳后还磨磨蹭蹭不肯走。
好在九王爷留了个心眼,每日一到戌时就拍忠伯去打探,若见林思慎还没走,他便亲自出马黑着脸来赶人,一路护送着林思慎出府。
不过九王爷不知道的是,林思慎通常出了王府拐个弯,就从王府后厨翻了进来,又偷偷溜进了沈顷绾的闺房。
王府的暗卫早就见怪不怪,不仅不会拦林思慎,还会给林思慎打掩护,见巡卫来了,还会悄摸提醒林思慎,让她规避开。
这日午时,下人正有条不紊的往厅堂上菜,九王爷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主位,看似一本正经的翻着账本,可实则一直斜眼偷偷盯着不远处,那正抱着居安之玩闹的林思慎。
这一大一小两人,正轻声细语的交头接耳,不时暗暗偷笑,看上去倒是开心异常。
可这却苦了九王爷,林思慎此前没来王府之前,除了沈顷绾之外,居安便最黏他这个外公。自从林思慎常来往王府,居安就对她日渐亲昵了,有事无事口中便嘟嘟囔囔的喊着爹爹,让一把年纪的九王爷,好好体会了一把醋海翻涌的滋味。
越是看着抱着林思慎脖子笑的眼睛都快不见的居安,九王爷就越觉得坐立难安,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将林思慎和居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便将手中的账本往地上一摔,责问起一旁的管家忠伯:“平日王府的花销一并归于你管,本王从无过问,可今日本王随意这么一翻就发现了端倪,为何府内这一月的吃穿用度翻了好几番?难不成是被你这老奴中饱私囊了?”
忠伯闻言慌忙跪下,大喊冤枉:“王爷冤枉,老奴一向都将府内所有的花销开支,分门别类详尽记录在账,哪怕一文钱也不敢私拿。”
王爷怒而起身:“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奴才还不说实话,若不是你中饱私囊,这一月来的吃穿花销,为何比以前翻了好几番。”
眼见此情形,林思慎也不好无动于衷,她轻咳了一声将居安放下,站起身来就扬起笑脸,想要打个圆场:“王爷”
可才喊了声王爷,那跪在地上的忠伯就转头望着她,抬手一指,一脸冤屈道:“王爷,这恐怕就要问林大人了。”
林思慎笑意僵在脸上,一脸茫然道:“啊这”
九王爷眉头一挑,负手盯着林思慎道:“这如何能怪林大人?难不成是她中饱私囊?”
忠伯闻言急忙摆手:“倒也不是,只是这一月林大人常留在府中用膳,大人胃口太刁,鱼从要从洞庭打捞连夜送来,糕点得去玲珑斋现买刚出笼的,就连最寻常不过的青菜都要去城外采摘得新鲜沾着露水,还有”
听着忠伯竖着手指算账,林思慎简直满头雾水,她急声打断了忠伯的话:“忠伯,你可莫要冤枉了我,我何时这般与你交代过?什么鱼啊糕点啊,我都不知它们产自何处。”
忠伯抬眸看了眼捋着胡须的九王爷,低声解释道:“这这都是郡主嘱咐的。”
果然,听到这九王爷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他醋意大发,冷哼了一声后不满的盯着林思慎道:“林大人的胃口果然刁,本王这小小王府都快养不起你了。”
原本趴在檀木椅上,歪着脑袋一脸茫然望着三人的居安,一听到养不起这三字,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九王爷跟前,踮起脚尖扯了扯他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外公~”
九王爷一垂头看到跟前的小团子,黑着的脸顿时绽露出和蔼笑意,他俯身将居安抱在怀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问道:“怎么啦,本王的小居安,可是饿了?”
居安摇了摇头,在九王爷怀中比划了一会,而后一本正经道:“爹爹好多好多金子,养得起娘娘和居安。”
九王爷闻言眉尖一挑,瞥着林思慎:“是么?你爹爹还说过这样的话。”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扯开唇角笑了笑,掩饰般垂头轻咳了一声:“玩笑话而已,王爷莫要当真。”
居安认真的歪头想了想九王爷说的话,懵懵懂懂间甚至还顺口补充道:“爹爹和娘娘在榻榻上躲猫猫说,有好多好多金子。”
此话一出,厅堂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林思慎僵在原地不敢抬头,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她只觉无形之中,眼前那道目光犹如刀剑,直勾勾死命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给削皮扒骨了。
“王爷,童言无忌。”
“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1-04-16 02:00:50~2021-04-17 00:3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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