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341
林思慎身上的伤不不算轻, 需尽快服药静养,在山上待了没多久,沈顷绾就带着她一同下山了。山底林思韬留下的车夫早已等候多时, 待两人上车后,马车便在官道上平缓行驶,直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几日林思慎受了不少苦, 压根就没有好好歇息过, 哪怕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一坐在马车也抵不住排山倒海袭来的困意,脑袋一歪就靠在沈顷绾的肩头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的林思慎仍能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 因此她睡的并不安稳, 眉头紧紧的蹙起,口中不时难受的低吟出声,呼吸也是时而短促时而平缓。
沈顷绾见她睡着,抬手轻轻敲了敲车厢,低声嘱咐车夫再慢些赶路,莫要因颠簸惊醒了林思慎。车夫应和后,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四周仅剩马蹄声和虫鸣声。
清风不时拂起窗帘,皎洁的月光洒在了林思慎面上,忽明忽暗, 不过短短几日, 她清隽的面容似乎又消瘦了一些, 面庞脖颈上还隐约可见些许划痕,有已经结痂的旧伤,也有血迹才干的新伤。
沈顷绾默然不语的望着她,黛眉微微蹙起, 清冽的双眸之中逐渐显露出了疼惜,她抬手轻柔的拂起林思慎额头垂落的发丝,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眼下的一道血痕。
微凉的指腹摩挲过伤痕,也不知是沈顷绾的肌肤太过冰凉,还是伤口被触碰有些刺疼,林思慎低吟了一声偏头躲开了,眉头蹙的更加紧了。
沈顷绾垂下手幽幽叹了一口气,如一泓秋水般温柔潋滟的双眸凝望着林思慎的面容,缓缓侧头在她眼睑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一吻作罢后,她有些疲倦的依偎在林思慎身旁,阖眸逐渐睡去。
——
回到京城后,因怕身上的伤惹人怀疑,林思慎也留在了城外山间的木屋修养几日,也就是林思略此前和烟汀的藏身之处。
反正林思韬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林思慎轻轻松松就能让借口成真。
习武之人体格比常人健硕,恢复能力也比常人好上几倍。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林思略断了四根肋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更是数不胜数,更不提还受了林思韬一记重拳,可他竟不过半月,就在林思韬的照料下,恢复的差不多了。
与之相比的就是林思慎,同样都是习武之人,林思慎受的伤比林思略还轻,可她身上的伤却迟迟未好,成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哪怕刮来一阵风,都叫人害怕她会被卷跑。
所以当林思韬和林思略在屋外酣畅淋漓的过招练剑时,她只能披着厚厚的裘衣靠在门前,喝着又苦又涩的药汁。
偏这些药都还是沈顷绾亲手熬的,她也不怕麻烦的每日出城亲自送来,亲眼看着林思慎喝下后,才会离去。林思慎就是想将药偷偷倒了,都没了机会。
通常沈顷绾来送药不会久留,只要林思慎将药喝下后,她就会匆匆回城,可今日似乎有些意外,一直留到了夜里她也没有动身离开,而是与林思慎兄弟三人一同坐在院子中闲谈。
也不知沈顷绾是不是有意,林思慎伤还未好,她就带来了一坛在土中埋了二十年,今日才挖出启封的竹叶青,与林思韬林思略二人一同赏月对酌。
浓郁的酒香在院子中弥漫开来,仿佛在一里地外都能嗅到,但凡好酒之人必定会对着美酒垂涎欲滴,林思慎自然不能免俗。
林思韬望着杯盏之中色泽金黄透明,微带青碧的酒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中顿时充盈着醇厚的酒香,口中不自觉的就生出了津液。他心下暗叹了一声好酒,一抬眸,就发现了正双眼闪闪发光,盯着酒坛挪不开眼的林思慎。
林思韬怔了怔,看向一旁阖眸笑而不语的沈顷绾,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郡主,慎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这酒她怕是喝不得吧?”
沈顷绾还没说话,林思慎就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酒坛,口中振振有词道:“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小酌几杯应当无碍,更何况郡主有意携如此美酒前来,必定是”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打声,林思慎才摸到酒坛的手瞬间就缩了回去,她捂着微红的手背,一脸茫然震惊的盯着沈顷绾。
沈顷绾眸光一敛,偏头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微一勾嗔道:“今日这酒是我特意带来,祝贺二公子伤势痊愈的,你伤还未好不宜饮酒。”
林思慎有些委屈的捧着手,不死心的又看了眼酒坛,弱弱道:“可是我”
沈顷绾打断了她的话,干净利落的撂下了一句话:“没有可是。”
林思慎闻言脑袋耷拉了下去,神色瞬间就萎靡了不少,她应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抿着唇蹙着眉头,口中还不甘的嘀咕道:“不能喝就不能喝嘛,打我做什么。”
见此情形,林思韬倒是忍不住笑了笑,林思慎虽也会在他和祖母面前撒娇,可却从未露出如此孩子气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是有些滑稽,引人捧腹发笑。
一旁不苟言笑的林思略侧头望着林思慎,藏在面具后的薄唇,也轻轻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冰冷的眸子似乎也荡漾着一抹柔光。
上回林思慎舍命想救,负伤后林思韬又悉心照料他,放下心防后,他与林思韬林思慎的相处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在。
甚至有时林思韬与他提起一些旧日趣事时,他竟也恍惚的生出熟悉之感,仿佛林思韬口中说出的一切,他的确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之前没有想起什么,正是因他心中仍有防备,所有没有敞开心怀,如今他彻底撤下心防,兴许还真能勾起深埋心底的过往回忆。
“你乖些,这酒王府之中还埋着一坛尚未启封,待你伤好之后,我再取来送你可好?”
微微走神后,耳畔突然传来沈顷绾温柔宠溺的仿佛要溢出水来的声音,林思略迅速的回过神来,有些诧异不解的看向沈顷绾和林思慎。
只见原本还委屈不甘的林思慎抬起了头,望着沈顷绾的面容仿佛洋溢着一层光芒,那是如何也掩不住的欢喜的迷恋。沈顷绾只轻轻一哄,她便一扫萎靡,狭长清亮的眸子沉溺的望着沈顷绾,重重的点了点头,清脆的自口中吐出一个好字。
林思略思忖着看向了沈顷绾,而沈顷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眸望来,几乎只在一瞬间,她眼中的柔情便一扫而空,甚至连唇角噙着的笑意都冷淡了不少,是用肉眼都能看出的疏离清冷。
她们二人的关系倒还真是耐人寻味。
正当他这般想着,林思韬突然悄摸用手肘撞了他一些,待他望去时,却见林思韬正一脸笑意的冲他使了个眼色,口中戏谑道:“瞧,咱们慎儿在郡主跟前,像不像个听话的小媳妇,一哄就乐开了花。”
“我”
林思略眼神微微一变,不等他开口,便见林思慎扬起下巴,一脸得意的冲着林思韬道:“我乐意。”
一旁的沈顷绾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颔首浅浅一笑,正当此时,身旁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准确无误的握着了她置于膝上的手,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的包裹收紧,五指见缝插针的扣住了她的指尖,亲昵的于她十指紧扣。
沈顷绾心神一动,再度抬眸看去时,却对上了林思慎那清澈的仿佛能一眼见底的眸子。她定定的望着沈顷绾,双眼一点点的笑的像弯了的月牙,欢喜中又带着一丝羞怯:“我乐意,就是当郡主的小媳妇我也乐意。”
林思韬闻言忍俊不禁,爽朗拍桌大笑出声,而林思略则是瞳孔微微放大,呆呆的望着林思慎,心底大为震动。
这日这一席酒,是林思略所有记忆之中,最为畅快的一次。林思韬爽朗直言,林思慎狡黠善辩,沈顷绾虽少语,可一出口就是一针见血的名句,他在他们其间,竟也是出奇的和谐。
他情不自禁的举杯,情不自禁的一饮而尽,望着林思韬意气风发的笑脸,望着林思慎像只小狐狸似的狡黠憋笑的模样,他心中竟是莫名的生出由衷的喜悦,这种喜悦让他忘却了烦恼,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畅爽感觉。
酒过半巡,林思略又有些走神了,微风拂过的院落,月光皎洁酒香四溢,林思韬爽朗的笑声被风荡开了很远很远。
林思韬醉意朦胧,也不知他与林思慎说到了什么,突然抬起手重重的拍在林思略肩头,带着一丝酒意高声喊道:“二弟”
掌心落在肩头时,林思略犹如被雷电击中,整个身子猛的一颤,眼前的整片天地仿佛倒转了过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缓缓飘落的一瓣梨花,轻旋着落在了他面前的酒杯之中。
真是奇怪,这个季节梨花应当已经落了,更何况院落之中并未种有梨花,又是哪来的梨花呢?
林思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却见在月光的照耀下,眼前是大片大片如云如雪的梨花,那些梨花仿佛将整半边天空都遮挡了起来,不时有花瓣被风吹落,犹如下了一场飘零的花雨,美的似梦境。
“二弟。”
耳畔突然传来林思韬微醺醉意的声音,肩膀似乎也被重重的拍了拍,林思略呆滞又茫然的缓缓转过头。
“等我们出征回来,梨花就该落了。”
却见林思韬正坐在他身侧,右手完好无损的把玩着酒盏,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容是如刀削般的俊朗,带着一丝初生牛犊的锋芒和自信,他仰头看着梨花,双眼仿佛在发光。
林思略呆滞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思韬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垂下头来,又举杯一饮而尽,冲着他意味深长道:“到那时,咱们的小弟也该出生了。”
林思略犹如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带着一丝不满和笃定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是小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大概走了一个半月,回来时薄荷已经不认得我了,哈了我三天,给她做了几天好吃的,才终于哄好了一点。结果,她今天晚上偷吃了厨房解冻的鸡胸肉吐了,然后又开始生气可是,这能怪我???感谢在2021-03-04 19:55:31~2021-03-07 00: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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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342
林思慎在城外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她知若再不回城,也不知会惹来多少人怀疑。更何况她近日还获悉了一件事,原陇右都护孙文谦被调任回京, 任职京兆府牧,此时正在调任途中。
孙文谦此人是二皇子的心腹,在陇右可谓是一手遮天, 当初林思慎奉旨去往陇右调查赈灾粮被侵吞一案, 他暗中几次对林思慎下杀手,甚至险些得逞。
后来林思慎设计挑拨了他与二皇子的关系,使得二皇子对他生出了嫌隙, 不过他毕竟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 又知晓二皇子太多秘密,二皇子绝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就算面和心不合,他们二人也定会为了利益继续勾结在一起。
晋国在东西南北各设有四处都护府,抚慰诸藩济宁外寇,而其中以陇右最为势大,孙文谦是陇右的大都护,统领镇压周边外族。
大都护官从二品,但有统兵之权,而京兆府牧亦为从二品,可在京城却只有巡查治民之权。孙文谦被调任京城, 看上去未贬官职, 可实则是暗贬, 与大都护相比,这京兆府牧可谓是一落千丈。
这次孙文谦调任,乃是由皇帝亲自下旨,并且是在毫无预兆之下突然下旨调任。不仅孙文谦措手不及, 就连二皇子都被满头雾水心生忐忑,不禁疑心皇帝之所以调任孙文谦,可是他已知悉了龙岭的秘密。
不过好在皇帝调走孙文谦后,并未派由别的官员任职陇右都护,而是让副都护暂代管理陇右军政要务,那副都护是孙文谦极为信任的心腹手下,所以陇右还在二皇子和孙文谦的执掌之中。
但调走孙文谦已经足够让二皇子心惊胆战了,就在林思慎在城外养伤的这段日子,二皇子在王府之中可谓是寝食难安,日夜猜测着皇帝此举究竟何意。
这日暮色将至,林思慎不慌不忙的坐上进城的马车,一路上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正所谓冤家路窄,她回城时,孙文谦好巧不巧正从陇右一路赶来。
车夫递上了文牒,林思慎压根不用露面,马车就畅通无阻的进了城门。可才过城门,原本昏昏欲睡的林思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呼,那脆生生的一声孙大人,瞬间就将林思慎打起了精神。
她忙不迭的掀开车帘示意车夫停下马车,一回头果然就发现了孙文谦的车撵,与在陇右时前呼后拥的场面不同,这次孙文谦来京城述职,可谓是颇为低调,除了马夫之外,也就只有四五个随从护送。
孙文谦从陇右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满脑子想的都是此次调任一事,不禁有些心生忐忑,他原本只想乘着夜色京城,这样也好在去见皇帝之前,先与二皇子好好商议商议此事。
可那守城的官兵实在没眼力,一见文牒上孙文谦几个大字,就迫不及待的高声大喊,吸引了过往不少人的侧目。
孙文谦黑着脸没露头,车夫心领神会的将那卫兵打发了,便打算驾车进城,可偏偏林思慎的马车不偏不倚的挡在了正中,将路给堵去了。
车夫正打算上前询问情况,就见一个瘦弱俊美的公子从前方的马车上跳下,笑意盈盈的径直走了过来,这高挑清瘦的公子身穿一袭白袍,腰间坠着玉佩,如墨染般的柔顺黑发披散在背后,映衬着苍白的肌肤愈显病态。
车夫有些恍神的盯着林思慎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也看出他身份非富即贵,因此也不敢出言冒犯,直到林思慎走到近前,他这才垂眸轻咳了一声,打算出声询问:“这位公子”
只是话还未说完,林思慎就径直绕过了马匹走到马车旁,抬指轻轻敲了敲车厢,微阖着狭长漆黑的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问他:“马车之上的,可是孙文谦孙大人?”
一旁的护卫见她如此冒犯,蹙眉上前毫不客气的在林思慎肩头推了一把,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在大人车撵前也敢放肆!”
林思慎被那人推的后退了好几步,可却并未气恼,只是若无其事的抬手在肩头掸了掸,勾唇笑道:“侍卫大哥力气倒是大,难怪孙大人调任京城身旁只带着几人,看来是卧虎藏龙呐。”
车厢内的孙文谦脸色阴沉,他没想到才一进城就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林思慎,京城不比陇右,如今的他说难听些还真是虎落平。他当初几次三番的想要杀了林思慎,想必林思慎定是借机来羞辱他的。
光天化日之下,孙文谦也不好对林思慎置之不理,他深吸了一口气挑开车帘,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了几分笑意,客气的冲着林思慎拱手道:“没想到本官初来京城,就能撞见了林大人。”
说完,他又脸色一变,偏头望着那出手推了林思慎的侍从低声呵道:“在林大人跟前不得无礼,还不快跟林大人请罪。”
那人心领神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冲着林思慎就要跪下请罪,四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若是真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恐怕明日京城就会传出风声,说孙大人才一进京,林思慎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好在林思慎眼疾手快,那人才一屈膝,林思慎就迅速的出手扶在他肩头,笑望着孙文谦道:“孙大人,护主本就是随从的职责,下官又怎会无理怪罪。”
林思慎看似弱不禁风,可手上力道却是不轻,她扣在那人肩上的手犹如鹰爪,几乎要将那人的肩头捏碎,那人疼的脸色一白,一时没敢动弹。
孙文谦见状暗暗咬了咬牙:“还是林大人宽宏大量,本官管教无法实在是惭愧。”
林思慎松开了那人,收回手一拂袖朗声道:“孙大人常居陇右,鲜少踏足京城,恐怕早就不知京城有何面貌风情。当初在陇右时,下官就颇受大人照顾,今日既有缘撞见,不如由下官尽地主之谊,在酒楼设宴替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所谓照顾,孙文谦心知肚明,而林思慎那地主之谊四字咬字极轻,其中深意不禁让孙文谦心下一沉。
林思慎面上虽挂着殷切温和的笑意,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孙文谦也猜到了,所谓的接风洗尘不过是鸿门宴罢了,他又怎会去赴林思慎的宴自取其辱。
这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在陇右,哪容得林思慎如此嚣张。
孙文谦气的牙痒痒,面上却还要装客套回绝林思慎的邀约:“林大人有此心意,实在是让本官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连日奔波,本官实在有些疲惫,只想早些去驿站歇脚,也只好拂了林大人好意。”
林思慎对此丝毫不意外,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孙文谦:“说来也是,孙大人明日还要去向圣上述职,也的确该好好歇息,那下官就不打搅孙大人了。”
拜别后,林思慎就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孙文谦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她远去的马车,回到车厢后,孙文谦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地主之谊,不错,京城的确算是林思慎的地盘,当初他在陇右毫不留情的对林思慎下手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虽说孙文谦任职京兆府牧,官职比林思慎大,可林思慎背后靠着的是威远将军府,况且青阳郡主还在替她撑腰。当初的大仇,也不是三言两语的戏弄就能了结的。他如今在京城也就只能依仗二皇子了,也不知二皇子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他重返陇右执掌大权。
与孙文谦背道而驰的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内,她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忖片刻后,她突然垂下眸子,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看来京城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什么牛鬼神蛇,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涌了进来。”
就连孙文谦都千里迢迢的从陇右被调来的京城,他这一来,恐怕二皇子就如同那惊弓之鸟,日日坐立难安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离开了陇右的孙文谦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想对付他可就轻松多了,当初的仇林思慎可是一点都没忘。
天色愈发昏暗了,缓缓驶往将军府的马车却突然在行至一处僻静的巷子口时,悄然停下了,林思慎缓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转头低声叮嘱了车夫几声后,她就转身步入巷子,不消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七拐八绕的乱巷之中没了踪迹。
没多久后,林思慎停在了一处看似再寻常不过的庭院前,眼角余光看向了不远处一个靠在墙角昏昏欲睡的老乞丐。
那老乞丐抬起眼来,瞥了林思慎一眼,几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若无其事的偏开头去。
林思慎垂下眼帘,抬手叩响了院门,很快院门就应声而开,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随之扑鼻而来,与此同时,女子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畔悠悠响起。
“林公子。”
林思慎闻言抬起头来,却见一青衣素钗的清丽女子正站在门前,如葱白般细长的指尖轻轻扶在孟强,眉头微蹙幽幽的扫了她一眼,嫣红的薄唇微微张合,平静中好似带着一丝嗔怒:“您倒是终于舍得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头发都要被自己薅掉了,越来越觉得自己秃了,难道秃头真的是当代仙女的苦恼吗。感谢在2021-03-07 00:58:21~2021-03-09 00: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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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343
望着眼前这神情略显幽怨的女子, 林思慎心中莫名有些尴尬,她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面上扬起笑意轻声寒暄道:“楚姑娘, 许久未见。”
这女子正是林思慎在陇右时结识的南厢琴,乃是陇右受冤屈死的楚司马留下的遗女,当初她的族人皆被孙文谦迫害而死, 她改名换姓潜伏在孙文谦身侧, 本想找机会刺杀孙文谦,可却一直没有寻到时机动手。
后来遇见林思慎, 见林思慎不是与孙文谦同流合污的狗官, 南厢琴便出手救下了林思慎,还给林思慎提供了不少情报,两人结盟为友。被追杀逃离陇右时,林思慎顺势将她救走, 送到了京城藏身。
林思慎曾答应过南厢琴, 要替她父亲族人伸冤报仇, 可自从她来了京城,莫说报仇, 林思慎就连露面都没露过, 仿佛忘了自己的承诺,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也难怪她再见林思慎会如此幽怨。
“难得公子竟还记得小女子。”
南厢琴瞥了林思慎一眼,语气不喜不悲的讽刺了一声,而后侧身让林思慎进了门,顺手关上院门落下门栓。
林思慎心知自己这段日子的确忽略了南厢琴,心中有些愧疚,她偏头扫了眼一尘不染的院子, 口中讪笑道:“楚姑娘真是说笑了。”
南厢琴闻言勾唇勉强一笑,毕竟是寄人篱下,她又怎会真的耍起小性子来。如今是她有求于林思慎,是她想让林思慎替她族人伸冤报仇,更何况她是聪明人,她知晓林思慎此时待她心怀有愧,若是借机发挥,只会惹的林思慎对她不满。
南厢琴也猜到了林思慎今日的来意,所以她聪明的没再继续埋怨,而是识趣的径直提起了黎洛:“黎洛姑娘正在厢房歇着,这几日她的伤养的不错,今日小女子还扶她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
不动声色点到即止的嗔怨,会更显楚楚可怜,再提及黎洛的伤势复原,便是将她伤势转好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必林思慎此时,会对她更加愧疚感激。
果不其然,听闻黎洛伤势复原不错,林思慎面上果然露出了喜色,她徐徐一拱手对南厢琴道谢:“这些日子多亏了楚姑娘照料黎洛,在下感激不尽。”
南厢琴欠了欠身,垂眸轻声道:“当初公子和黎洛姑娘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悉心照料恩人本就是小女子本分,公子又何必见外。”
原本林思慎还想再客套一番,可不等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推门声,她一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厢房门边,穿着一身雪白中衣,面色仍显苍白的黎洛正扶着门框,抬眸向她们二人望来。
“黎洛。”
林思慎见状漆黑的瞳孔微微发亮,她快步走到黎洛身旁,抬手扶住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后,柔声问道:“你不好好在屋内躺着,起身来做什么?”
黎洛面色冷淡的抬眸扫了走近的南厢琴一眼,很快就垂下眸子淡淡启唇道:“屋子里有些闷。”
林思慎闻言问道:“那不如,我扶你在院子里走走?”
见黎洛点了点,林思慎快步走进了屋内,找了一件裘衣披在了黎洛身上,抬手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口中轻声嗔怪道:“怎么起身也不披一件衣裳,虽说到了夏日,可你身子弱不能受寒,若因一时疏忽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厚重温和的裘衣将整个身子包裹了起来,很快就恢复了暖意,黎洛垂下眼帘,苍白的面容上好似浮现了一丝复杂神色,可就在抬眸的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冷淡:“我不似你,可还没到那般羸弱的地步。”
林思慎闻言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扶在黎洛臂弯,往前踏了一步无奈道:“看来你伤的确恢复的不错,竟还有心思揶揄起我来了。”
一旁的南厢琴见状,冲着二人欠了欠身轻声道:“林公子黎洛姑娘,你们二位叙旧,那小女子不便打搅就先行退下了。”
林思慎闻言抬眸笑望着她:“也好,一会若有事,在下便再去寻姑娘商讨。”
黎洛没有开口,只是冲着南厢琴点头示意,与林思慎一同眼看着,南厢琴走进了一旁与黎洛房间相临的厢房关上了房门,
林思慎见状笑而不语的扶着黎洛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两人都没出声,过了好一会黎洛似乎有些累了,她才扶着黎洛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坐下歇息。
林思慎站在黎洛身旁,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突然眸子一敛,轻声开口问道:“黎洛,依你看这位楚姑娘为人如何?”
黎洛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自口中淡淡吐出八字评语:“城府颇深不显于表。”
“的确如此。”
林思慎思忖着点了点头,一拂袖坐在了黎洛身旁,抬手摸了摸桌上凉透了的茶壶:“她也是个聪慧女子,只不过她并非敌人。”
黎洛黛眉一蹙,开口问道:“那她可知晓此事?”
林思慎环顾四周,敛眸勾唇笑了笑:“她从未出过这院子,想来无从收到风声,不过这事也瞒不住,我一会便打算告知她。”
黎洛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怕她沉不住气?”
林思慎摇了摇头,叹道:“她当初可是日日与孙文谦相对,仇深似海的人近在眼前她都沉得住气,又怎会忍不住一时之气。”
黎洛闻言默然,过来好一会她才开口:“孙文谦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要想在京城扳倒他,说难不难,可说容易也不容易。”
林思慎眸光一闪,掀唇冷冷一笑道:“既然他来了京城,那我就绝不会再让他回陇右,二皇子本就对他有了嫌隙,只要再设计离间他们二人,也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借二皇子的刀,让他亲手砍了自己的臂膀。”
对林思慎忠心耿耿的罗兴,当初和一众手下以命相护,才让林思慎平平安安的逃离了陇右。如今天道好轮回,孙文谦被调任京城,京城可不是陇右,林思慎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平安踏出城门半步。
望着林思慎阴沉的面容,黎洛很快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可是想起了罗兴?”
林思慎没答话,只是垂眸轻声问了句:“柳姑娘如何了?”
黎洛蹙了蹙眉,听林思慎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了一件事:“上次一事太过突然,我倒忘了告诉你,此前见柳姑娘时,她曾提及想要脱离罗网,归乡隐世。”
林思慎有些疲惫的扶额,叹息道:“也好,那就让她归乡吧,她若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如此也算给罗兴在天之灵一个安慰。”
黎洛闻言蹙眉望着她,神色稍显复杂,可林思慎很快就抬眸,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
黎洛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那便不提此事。”
林思慎轻咳一声,有些犹豫的看了黎洛一眼,望着她苍白平静的面容,轻咳了一声道:“我听人回禀,孟雁歌已经回到玉山了。”
黎洛神色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她淡淡的启唇道:“她本就没有再留在京城的理由,回去与族人相聚是好事。”
林思慎心下有些复杂,不过她提及孟雁歌,也只是突然想起了此事,并非是想要搅动黎洛心绪,稍稍提一嘴后,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和黎洛交谈了一阵后,林思慎就送黎洛回房歇息了,想来黎洛的伤势还要再养上一段时日。
离开此处前,林思慎又再去找了南厢琴,将孙文谦调任回京一事告知了她,果然如林思慎所料,虽然南厢琴听闻此事后颇受震动,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在询问林思慎是否会对孙文谦下手后,南厢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神色凄然却又恳切道:“小女子还是当初那句话,公子倘若能替小女子报仇替家父洗冤,那小女子甘愿此生侍奉公子,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楚姑娘快快起身。”
见她又这般,林思慎实在有些头皮发麻,她急忙扶起了南厢琴,望着她那楚楚可怜无语凝噎的模样,无奈道:“楚姑娘,在下早已几次三番解释过,对付孙文谦并非在下想要姑娘报答,姑娘又何必”
可话还未说完,南厢琴突然抬手扶在林思慎手背,柔软滑腻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林思慎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林思慎察觉有些不妙,面上神色一僵,一抬眸便见南厢琴清丽的面容上染了一层羞红,她贝齿轻咬薄唇,与林思慎对视一眼后,含羞带怯的垂下眸子,轻声道:“公子如此大义,倒让小女子有些惭愧了。”
林思慎一把抽回手,心下觉得很是奇怪,她轻咳一声倒退了两步,正色道:“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在此处久留,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南厢琴开口,林思慎就逃似的离开了。
林思慎走后,南厢琴也走出了房门,她穿过院子走到院门前,正巧瞥见了林思慎在巷子口一闪而过的衣角,她勾唇淡淡一笑,抬手将院门合上。
可才一转身,南厢琴就瞥见了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黎洛,一惊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冷静,礼貌的冲着黎洛笑了笑。
黎洛面色冷淡的望着她,转身冷冷撇下一句话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死心。”
南厢琴闻言眉尖一挑,冲着黎洛的背影柔声问道:“乱世之中寻个依靠,无非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林公子的确是个良人,难不成黎洛姑娘不是这么想的?”
黎洛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只轻飘飘的开口道:“寻他人依靠便是弱者,我与你并非同路人。”
南厢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也不管黎洛听不听得到,自顾自低声道:“姑娘此言差矣,寻他人依靠并非弱者,而是选择不同。姑娘是世外之人,岂会知晓这世上许多人,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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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344
回到将军府后, 林思慎才一踏入厅堂,就被一直在此等着她的林将军堵了个正着。林将军端坐在主位,一见到林思慎进门, 就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望着林将军那阴沉着的脸,林思慎心中咯噔了一声, 急忙上前俯身拱手, 恭敬的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林将军敷衍的扬了扬下巴,站起身一拂袖, 面无表情的从林思慎身旁走过, 沉声撂下了一句话:“你随为父去书房,为父有话与你说。”
林思慎应了一声,抬眸望着林将军高大的背影,忙不迭的抬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 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长廊, 眼看着书房越来越近, 林思慎心中愈发忐忑了。自从有记忆起,父亲只要将她叫进书房, 就一定有事训斥。可她思来想去, 也没想起自己近日犯了什么错,惹得林将军恼怒。
若非要寻个错处,那大抵就是这半月来她不告而别毫无音讯,可大哥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想来父亲应当不会为这事责罚她吧?
进了书房,林思慎低眉顺目的站在书桌前,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而林将军则是靠在椅背后,环臂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被他打量的头皮发麻, 不等林将军先开口,她就先发制人乖乖认错:“父亲,孩儿知错了。”
“知错?”
见林思慎先认了错,林将军剑眉一挑似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林思慎,思忖着沉声道:“那你说来听听,你错在何处。”
林思慎试探着认错道:“孩儿孩儿错在离家这么久,没有提前拜别长辈。”
林将军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体谅道:“这事你大哥说过,既然你是去替朋友排忧解难,为父又怎会责怪你。”
不是为了这事,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正当林思慎垂眸沉思之际,林将军突然抬手一拍桌,吓的林思慎一个激灵,一抬眸就对上了林将军沉着的脸。
林将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冷哼一声道:“不必猜了,你不如好好想想,你有多久没去上朝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林思慎都快吊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她轻咳了一声踌躇着正打算开口,林将军就等不及的又拍桌怒斥道:“半年,自你从陇右回京后,你整整半年没去上朝,亏你还是堂堂的兵部侍郎,成日闲赋在家不知所谓,你可有半点上进心?”
算来,林思慎的确很久没去上朝了,因一直大伤小伤不断,她一直都是让林将军去替自己告假,如今算来也该去早朝了。
林思慎想了想,轻声嘟囔道:“孩儿这不是受了伤在家中养伤,这才没去上朝嘛。”
林将军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盯着她:“好歹是兵部侍郎,又是上个战场打过仗的将军,被人打了一拳就告假半年,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丢脸呢。”
说完,林将军又摆了摆手,无奈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为父想要催你,只是昨日上朝时陛下问起你来,退朝后为父才听礼部侍郎说,是有人偷偷向陛下参了一你本,说你伤好了还在府中闲赋,是吃空饷不干事。”
林思慎闻言不动声色的勾唇笑了笑,拱手乖顺道:“既然陛下问及,那孩儿不敢怠慢,明日就随父亲去上朝。”
林将军满意的捋了捋胡子,本想让林思慎退下,可他又忽的想起一件事,便出声问道:“说来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那陇右大都护孙文谦,被调任为京兆府牧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应道:“知晓,孩儿今日回城时,还恰巧在城门口撞见了孙大人。”
林将军蹙眉沉吟了片刻,又问道:“你此前在陇右查案,与这孙文谦相处过,依你看来他此人如何?”
林思慎闻言眸光一闪,眼角余光打量着林将军,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孩儿与孙大人来往不多,并不知道孙大人为人究竟如何,只是不知父亲为何突然问起孙大人来?”
林将军蹙眉冷哼一声,目露愤然:“昨日四皇子登门拜访,与为父提及了孙文谦此人,四皇子说,那孙文谦乃是阴险狡诈贪得无厌之徒,陇右官员贪腐盛行,便是由他而起,四皇子还与为父提及了一桩旧事。”
四皇子与父亲提及孙文谦做什么,林思慎暗自嘀咕了一声,急忙问林将军:“父亲,四皇子与父亲提及了哪桩旧事?”
林将军没有隐瞒,应声答道:“一桩旧案,是十几年前当年楚司马勾结异党叛乱,被满门抄斩一事,那时你还年幼,应当不知晓此事。”
林思慎隐约嗅到不对劲,她上前一步正色道:“孩儿听说过楚司马一案,只是孩儿不知,四皇子为何会与父亲提及一桩过去了十几年的旧案。”
林将军答道:“或许,是因四皇子知晓,为父曾与楚司马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
林思慎闻言有些讶异:“父亲竟结识楚司马?”
林将军点了点头,似是回忆起了旧事,神情有些恍惚:“一面之缘罢了,那时他尚且是个小小的县吏,因事来京一趟,仰慕为父威名,特意备了薄礼登门拜访了为父。”
林思慎蹙紧了眉头,没再开口,默默等着林将军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思忖了片刻后,林将军便又开口道:“只不过此事太过久远,为父那时又忙于军务,只与他有短短一面之缘,并未深交。”
四皇子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与父亲提及楚司马,且是恰逢孙文谦调任京城的关头,难不成他是知晓父亲与楚司马有过些许渊源,想让父亲出面,向皇帝提议重审此案?
想除掉孙文谦的可不止林思慎一人,四皇子也对他虎视眈眈,四皇子自己不想出面得罪二皇子,倒想让林将军出面去得罪。
果然如林思慎所料,林将军说着说着面色愈发愤然,到最后甚至握拳振振有词道:“虽然为父与楚司马并未深交,可却也觉得他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不像是会做出勾结异党发动叛乱之人。因此当年为父听闻此事时,也颇受震动。可惜那时为父在关外与寮人作战,无心顾及此案,只知此案由二皇子审理定罪。”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变,急忙拱手道:“父亲,此案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更何况孙文谦有二皇子庇佑,要想翻案重审实在不是一桩易事,还请父亲打消此念。”
“你倒知晓为父的心思。”
林将军瞥了她一眼,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旧布,丢在了桌上,一扬下巴示意道:“这件血衣是四皇子交给为父的,你看看吧。”
林思慎拾起血衣展开,只见那上头些血迹已经发黑,边缘白布也已经泛黄,密密麻麻的血字都是声泪俱下控诉孙文谦的罪过,一字一句可见愤慨悲绝,让人见之不禁为之动容。
林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顿时锐利了不少:“这是楚司马受冤屈死前,托人送给为父的诉状,只不过兜兜转转流落他处,多年后被四皇子偶尔觅得,这才送到了为父手中。”
林思慎不紧不慢的叠好血衣,垂眸一字一句道:“不早不晚,偏偏是孙文谦被调任回京的关头,四皇子才将这血衣送到父亲手上,其动机不良,其居心可见。”
林将军不以为意,他猛然站起身蹙眉正色道:“四皇子毕竟与二皇子正在争夺储君一位,他不便出手落人口实,为父却是不怕。这血衣不假,这字迹不假,楚司马若真是受枉而死,为父定当要替他伸冤雪耻。”
林将军是一根筋林思慎又不是不知道,她咬紧牙关直视着林将军,沉声问道:“父亲如何知晓这字迹不假,倘若这是四皇子伪造,意在”
林将军摇了摇头,抬手一指林思慎身后,打断了她的话:“看你身后的裱字。”
林思慎闻言一转身,只见昔日空白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副字,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护国佑民,将之大任八个大字,落款为楚子淸。
上头的字迹,与血衣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林思慎心感不妙,回头一看林将军,就见他正默默垂眸苦笑道:“楚司马字子淸,这幅字便是当年他拜访为父时送给为父的,只不过为父一直没有将它挂上。也是时至今日,为父才知楚司马当年是如此的信任为父。”
虽然林思慎也想对付孙文谦,可最好的办法是让二皇子亲自动手,一旦林将军贸然出手,恐怕会得不偿失。四皇子的目的可不是孙文谦,他意在扳倒二皇子,他就是想要借林将军的刀,把二皇子逼的狗急跳墙。
孙文谦知晓龙岭的秘密,二皇子是绝不会坐视不管,让他落在别人手中。
林思慎有些头疼的扶额,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与林将军说清其中利害:“父亲,你听孩儿说,这是四皇子设下的圈套,他并非想要替楚司马洗冤,而是想要借父亲的手向二皇子发难。”
林将军此时哪还有心思听林思慎说,他抬手将林思慎手中的血衣抽开,藏入自己袖中,转身背对着林思慎,摆了摆手道:“不管如何,明日为父都要带着血衣上朝,与那孙文谦当堂对质,势必要让陛下下旨重审此案,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父亲”
林思慎神色一凛,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林将军却沉声打断了她的话,不仅如此还下了逐客令:“不必再说了,你退下吧。”
林思慎知道林将军的脾气,此时无论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离开,看来她只能另想它法,来打消林将军这个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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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345
林将军的脾气林思慎再清楚不过, 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他既说出了明日要带着血衣上朝和孙文谦当堂对质的话,那他就一定会这么做, 没人能劝得住他。
林思慎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林将军跳入四皇子的陷阱, 如今他手上就只有血衣这么一件物证, 只要林思慎想法设法从他手上将血衣偷走, 空口无凭, 也许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可林将军知道血衣的重要,况且明日一早他就得去上朝, 故而他没有将血衣收起, 而是随身携带着, 这么一来林思慎就无从下手了。
不得已之下,林思慎只能将此事私下告知柳卿云,还与她说明了利害关系,嘱咐她在夜里乘林将军酣睡时, 务必将血衣从他身上偷走交给自己。
将事情托付给柳卿云后,林思慎就一直待在竹院书房中等待, 她昏昏欲睡的等到了后半夜, 才终于等到门外有了动静。
柳卿云才一进屋,林思慎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忙不迭的向她追问道:“娘,东西可拿到手了?”
“你瞧我这样子, 像是到手了么?”
柳卿云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扯了扯披着的外衣,满脸不忿道:“平日你爹倒头就睡,睡沉了就跟猪似的, 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他都不醒。可偏偏今日,他怎么也不肯睡,就连衣裳也不解,一动不动的坐在屋内,跟被人勾了魂似的,让我想下手都找不到机会。”
林思慎闻言蹙紧了眉头,无奈叹了口气扶额道:“这那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林思慎的脸色,柳卿云暂且冷静了下来,她有些疑惑的抓着林思慎的手追问道:“慎儿,你爹若执意替那劳什子楚司马伸冤,真的会给府上惹来祸事?”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娘,孩儿不是与你说过嘛,这就是四皇子设下的圈套,他是想借父亲的手向二皇子发难。”
柳卿云闻言脸色一白,连啐了几口道:“这四皇子果然满肚子坏水,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柳卿云又焦急的晃着林思慎的手臂道:“慎儿,你赶紧想想法子阻止你爹,莫要让他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当了枪使。”
林思慎被柳卿云晃的有些难受,她挣开了柳卿云的手,满脸无奈道:“为今之计,恐怕只能请南厢琴来,兴许她现身能说服爹。”
这名字听来很是陌生,柳卿云怔了怔,茫然问道:“这南厢琴又是何许人?”
林思慎无心和柳卿云解释来龙去脉,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楚司马的遗女。”
柳卿云闻言满头雾水,她抬手挠了挠脸,愈发疑惑了起来:“怎么越来越乱,我都不知这楚司马是何人,怎得又冒出一个遗女来?”
林思慎转头从书柜下拿出了一个木盒,当着柳卿云的面将黑衣取出穿上,口中低声嘱咐道:“以后孩儿再与娘解释,您先回去一趟,将父亲请去书房,就说孩儿一会儿会带一人去见他,切记莫要在父亲跟前先走漏了风声。”
柳卿云眼看林思慎轻车熟路的穿上了黑衣,呆立了一会还没反应过来,林思慎就已经走到了窗边一跃而出。好不容易等柳卿云反应过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林思慎就消失在她眼前。
柳卿云走到窗边探头张望了几眼,突然神色复杂的垂下眸子,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也不知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
夜深静谧月朗风清,几乎所有人都早已沉沉入梦,可躺在榻上的南厢琴却是辗转发侧迟迟没有入眠。她悄无声息的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眼也不眨的望着眼前的横梁,默然等待着睡意袭来。
好不容易她有了些许困意,却突然耳尖的听到了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她眸光一闪,悄然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映照出的一道寒光,在她面上一掠而过。
门外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停在了门外,南厢琴望着那人影,紧紧的握着了匕首,心跳骤然加速跳动起来,就在她几乎忍不住开始浑身颤抖时。
人影突然抬手敲了敲门,熟悉的低语声从门外传来:“楚姑娘。”
原来是他,也难怪黎洛姑娘没有出手,只不过他为何会此时到访,南厢琴松了口气同时,又不免紧张起来,她将匕首藏回枕下,披上了外衣将单薄的身子紧紧包裹起来。
走到门前她转念一想,又抬手将衣领拨乱了一些,露出了领口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做完这些满意的笑了笑,抬眸深吸了一口气,将房门打开了。
伴随着房门拉开,门外一生黑衣蒙面的林思慎赫然映入眼帘,她的面容虽被遮掩住了,可那一双狭长好看的眸子,却袒露在外,让南厢琴一眼就认了出来。
南厢琴似有些羞涩的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抬手轻轻的攥紧了外衣,咬着薄唇轻声问道:“公子深夜到访,不知”
林思慎瞥了南厢琴一眼,蹙眉急声道:“事不宜迟,烦请楚姑娘先将衣裳换好,姑娘心中若有疑惑,稍后路上在下再解释给姑娘听。”
南厢琴闻言心下一动,她没再询问,而是急急转身虚掩住了房门:“还请公子稍候。”
林思慎没注意到南厢琴的房门只是虚掩,而是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厢房门前,屋内一片昏暗静谧,可林思慎却像是自言自语般,抬手轻轻搭在房门上,低声呓语安慰道:“没事,我要带她回一趟将军府,你先好好歇着吧。”
话音落下,屋内就传来了黎洛的低语,短短四字却饱含深意。
“万事小心。”
南厢琴穿戴好衣物后,林思慎就一刻也不停的将她带去将军府,一路上一问一答,短短几句交谈,聪慧的南厢琴就知道了林思慎带她回将军府的用意。
她当即笃定的向林思慎保证,她一定能说服林将军。
眼看到了将军府后花园白墙外,林思慎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眼神闪烁的回头看了南厢琴一眼,轻声问道:“父亲若在满朝文武面前替楚司马伸冤,更能让楚司马的冤屈昭然天下,姑娘难道真的心甘情愿替我游说父亲?”
看着林思慎眼中的怀疑,南厢琴勾唇淡淡一笑,坦然道:“小女子虽急于替父亲洗冤,可也知道孙文谦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万不能因小女子一己私欲害了恩人。更何况小女子忍辱负重多年,又怎会急在这一时。”
林思慎心中随还有些怀疑,不过却也明白南厢琴应当不会骗她,她徐徐一拱手叹道:“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南厢琴垂眸有些羞怯的咬了咬薄唇,然后轻轻张开了双臂,似在等待着什么。
林思慎见状怔了怔,抬眸瞥了她一眼,突然有些尴尬捂唇轻咳了一声,口中轻声吐出二字:“失礼。”
说完,林思慎抬手揽住了南厢琴的腰肢,脚尖轻轻一点,便带着南厢琴越过了高墙,落在了院内。南厢琴才一站稳,林思慎就迫不及待的收回了手,抬手请道:“姑娘跟紧,随我去书房见过父亲。”
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林将军的书房外,柳卿云正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远远见二人行来,便迫不及待的应了上去:“慎儿,你总算来了,你父亲那急性子险些呆不住了。”
“这位想必便是将军夫人吧。”
一旁的林思慎还来不及开口,南厢琴便双眸一亮,恭敬的冲着柳卿云欠身,柔声细语道:“小女子琴霜见过夫人。”
柳卿云看着眼前低眉顺目模样清丽婉约的南厢琴,先是怔了怔,而后急忙抬手扶起她道:“楚姑娘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南厢琴起了身,有些羞怯的看了柳卿云一眼,而后垂眸柔声道:“初见林公子时,小女子便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气度不凡俊美无双的男子,今日见过夫人,小女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林公子的容貌是传自夫人。”
若是直接拍柳卿云的马屁,说不定会拍在马蹄子上,可要是从林思慎身上夸,还真就正中了柳卿云的下怀,虽然她也知道南厢琴说的是奉承话,可也免不了有些飘飘然。
柳卿云打量了南厢琴几眼,喜笑颜开道:“楚姑娘不仅人长的水灵,说话还这般好听,真是让人瞧着欢喜呐。也不知我们家慎儿是哪来的福分,竟能结识这般出众的女子。”
也不知南厢琴哪里对了柳卿云的胃口,又交谈了几句之后,柳卿云竟对南厢琴格外的喜欢,柳卿云被南厢琴哄的心情大好,不等林思慎出面,就亲自拉着南厢琴进了书房,将南厢琴引见给了林将军。
如林思慎所料,得知南厢琴是楚司马的遗女,林将军果然是大为震惊。他本就对当年没有收到楚司马血衣一事心中有愧,如今知晓楚司马还有后人在世,不免心中感慨万千。
同样的话林思慎说来无用,可从南厢琴口中说来就不一样了,她是楚司马的女儿,她是这天底下最想为楚司马伸冤的人,她都愿为了不牵连将军府而继续忍辱,林将军又怎会再一意孤行。
所以在南厢琴的劝慰下,林将军很快就打消了带血衣上殿和孙文谦当堂对质的念头。大受震动下,他转而将血衣交给了南厢琴,承诺自己再寻到其他铁证后,再替楚司马洗冤。
甚至连林思慎和南厢琴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南厢琴也严丝合缝的找了理由将林将军骗了过去,替林思慎解了围。
南厢琴和林将军相谈甚欢,两人一直交谈到了后半夜,直到林思慎出言提醒,林将军这才察觉到了不妥,赶紧吩咐林思慎把南厢琴送去琉光阁歇息。
琉关阁以前是将军府用以招待贵客的住所,后来林思慎和沈顷绾成亲后,两人一直同住在琉光阁。在林思慎心中,琉光阁是极为特俗极为重要的,所以当林将军说要将南厢琴送去琉关阁时,她忍不住出言拒绝。
可林将军哪知道她心中想着什么,见她拒绝,便又忍不住拍桌不满道:“琴霜是为父的贵客,让她去琉光阁暂住歇息有何不妥?”
林思慎亦是不满,她蹙眉急声道:“府中空着的院子何其多,为何非要去琉光阁?”
眼见林将军和林思慎要吵起来,南厢琴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她看出林思慎似乎不想让她在琉光阁住下,便柔声细语的与林将军分析道:“林伯父,琴霜毕竟是孙文谦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旦知晓琴霜在京城,势必会想方设法除掉琴霜。若是太过招摇,恐怕会惹来外人注意,所以伯父还是不要大费周章,随意寻个不起眼的小院子,让琴霜暂住一晚便好。”
林将军一转头,看着南厢琴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不少,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是琴霜考虑周全,不过外头总归不比将军府安全,依我看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将军府住下吧。就算他孙文谦知道你在将军府,晾他也没那胆子敢在这对你下手。”
林思慎闻言神色微微一变,抬眸道:“父亲”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可林将军摆了摆手,径直打断了林思慎的话,甚至还蹙眉盯着她沉声嘱咐道:“慎儿,日后琴霜住在府上,你就替为父好好关照她。若是让为父知晓你有所怠慢,为父定当家法伺候。”
嘱咐林思慎招待南厢琴后,林将军就和柳卿云回去歇息了,留下了林思慎和南厢琴二人。
林思慎倒是没什么话和南厢琴说,她领着南厢琴到了竹院,将墨竹给叫了出来,让她把南厢琴带去南苑北角空置的院落住下,自己则是打算回房歇息。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林思慎转身便往院内走去,可没走两步身后的南厢琴突然叫住了她,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捏者衣角轻声问道:“公子,小女子的住所离公子的住所可远?”
林思慎脚步一顿没回头,一旁的墨竹却是抬眸瞥了南厢琴一眼,冷不丁的突然冒出一句话:“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林思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厌烦,她头也不回道:“不早了,楚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完就脚步不停的回了屋,一把关上了房门,衣裳都懒得脱,就躺倒在了床榻上。
与此同时,远在王府的沈顷绾也正彻夜不眠,她独自一人在书房内挑灯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直到绿荫敲开门,行色匆匆的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她这才敛眸放下了笔,薄唇微启淡淡道:“我说过,只需派人护她周全,她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不必向我禀告。”
绿荫抿了抿唇,有些忐忑的观察这沈顷绾的神色,低声道:“可他们回禀,林公子深更半夜带着一个女子回了将军府,还急不可耐的将那女子抱进了府中,奴婢这才”
沈顷绾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执起笔,血红的朱砂落在宣纸上,与漆黑的墨痕交织而过,重重的将一个名字划去。
而后她玩味的勾唇一笑,清冽的眸子微微一眯,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声:“急不可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时间多起来了,看来要定一个时间更新了,晚安。感谢在2021-03-11 21:09:56~2021-03-13 23: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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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346
身心俱疲的林思慎才躺下睡了—个时辰, 就被门外传来的—阵急促敲门声给惊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了地,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来人是墨竹, 她端着洗漱的清水进了屋, —瞥林思慎那青白虚弱的脸, 就知她这是没歇息好, 可林思慎今日要早朝, 墨竹也实在没法子,只能敦促着林思慎赶紧洗漱。
在墨竹的敦促下,林思慎好不容易才洗漱完, 穿上官服后理了理衣襟, 这才有了点精气神。她抬眼望着空荡荡的木桌, 偏头看了墨竹—眼,有气无力的问道:“今日不用早膳就上朝么?”
墨竹走到床榻边,动手替林思慎整理着被褥,头也不回道:“那位楚姑娘今日一早就在后厨忙活, 准备了—桌的早膳,此时正在厅堂与将军还有老夫人等着公子呢。”
林思慎正睡眼惺忪的揉着太阳穴, 听墨竹这么—说, 惊讶的抬眸问道:“府上不是有厨子?要她忙活这些做什么?”
墨竹拍了拍被褥,—转头看着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回禀道:“奴婢听后厨的桃姨娘说,她们今早一上工就瞧见楚姑娘在后厨等着, 向她们细心的打听了老夫人,将军和夫人,甚至还有公子和大公子,你们平日里的口味和喜好, 然后让桃姨娘她们歇息,自己—个人后厨忙了大半天,备好了—桌早膳。”
林思慎闻言无奈的扶额,蹙眉不满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墨竹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将林思慎换下的衣物抱在怀中,缓步从她身前经过,轻飘飘的撂下—句:“难道公子猜不到楚姑娘的用意?”
林思慎没说话,只是眼神晦暗的垂眸沉思了片刻,而后她起了身,让墨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陪她—同去厅堂。
如墨竹所说,南厢琴的确是亲力亲为的做了—大桌子早膳,天南地北应有尽有,比府上请来的那些大厨还用心不少。不仅种类过,还都是色香味俱全,就连林思慎最喜欢的米粥,都熬煮的恰到好处,米香浓郁清甜可口。
老夫人和林将军对南厢琴可谓是赞不绝口,将南厢琴夸的脸都红了。
—旁的林思慎默不作声的听着,有—搭没—搭的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白粥,偶尔—抬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南厢琴看上几眼。
眼看着时间不晚了,林思慎跟着林将军站起身,两人打算去上朝。可没走两步,南厢琴突然出言叫住了林思慎,她才—转头,就见南厢琴提着裙摆小跑到她跟前。
林思慎怔了怔,还不等开口,南厢琴便咬着薄唇含羞带怯的浅浅—笑,微微踮起脚尖,用绣帕将林思慎衣领上落着的—点粥汤拭去。
如此暧昧亲昵的姿态,很快就惹来了老夫人和林将军的侧目。
林思慎眉头微微蹙起,纵使她心有不满,可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勉强掀起唇角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楚姑娘。”
南厢琴抬眸快速的看了林思慎一眼,后撤了两步,低垂着眉目柔声道:“公子慢走,—路小心。”
从将军府出来坐上马车后,林将军—直蹙眉盯着林思慎,直到将林思慎盯的有些坐不住了,他这才犹豫着开口问道:“慎儿,你与琴霜姑娘”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林将军的问话,正色道:“父亲,孩儿与楚姑娘仅有几面之缘,对她不甚了解,怕是连朋友也算不上。”
林将军轻咳了—声,思忖道:“可琴霜姑娘似乎对你有意呐。”
林思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径直断言道:“但孩儿对她无意,孩儿心中只有郡主,别的女子再好,孩儿也看不上。”
林将军闻言欣慰的看了林思慎一眼,捋着胡子笑道:“为父以前还道你花花肠子多,不似为父这般专情,如今看来,果然还是郡主能管住你。”
才说完,林将军又无奈叹了口气道:“可你到底是与郡主断了姻缘,你们和离,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只怕你和郡主是有缘无分了。”
林思慎耸了耸肩,—脸满不在乎道:“此生若与郡主无缘,那孩儿大不了终身不娶。”
林将军闻言突然眉头一蹙,盯着她沉声呵斥道:“胡言乱语,咱们林家的香火还没传下去,你就敢说这等胡话。”
林思慎眼神—闪,偏开头低声嘀咕道:“不是还有大哥吗?哪里轮得到我传宗接代。”
—听林思慎提起林思韬,林将军就沉默了起来,他呆呆的望着车帘怔了许久,才长叹了口气道:“你瞧你大哥那没出息的样子,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久久无法释怀,等他传宗接代,那还不知为父能不能等到那天。”
见勾起了林将军的伤心事,林思慎这才忙不迭的安慰了他几句,又过了没一会,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皇城外。林将军整理好了心绪,与林思慎一同下了车。
从皇城侧门走到大殿还有那么—段距离,赶着去上朝的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凑做—起,—边低声谈论着什么,—边缓步往大殿走去。
众人之中,—声蟒袍头束金冠的二皇子,以及他身旁的孙文谦,显得尤其的瞩目。不少官员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都忙不迭上前和孙文谦打声招呼,寒暄几句。
孙文谦摆着—张笑脸,在二皇子的介绍下,有条不紊的和前来招呼的官员寒暄。
二皇子眼角余光瞥见了林思慎和林将军,与孙文谦耳语—番后,两人停下了脚步,等着林将军和林思慎赶上来。
林将军认出了孙文谦,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只是抬手对着二皇子行了—礼,点头示意一番后。无视—旁俯身拱手的孙文谦一眼,—拂袖大步往前走去了。
孙文谦盯着林将军的背影多看了两眼,皮笑肉不笑的暗暗咬了咬牙。
—旁的二皇子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含笑不语的看着林思慎,徐徐—抬手指着孙文谦道:“林大人,这位孙大人想必就不必本王多做介绍了吧。”
林思慎点了点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孙文谦道:“自然,下官当初奉命去往陇右查案时,可谓是颇受孙大人照顾。”
就在三人寒暄之际,心不在焉的孙文谦突然不经意的瞥向了—旁,而后目光—震停下了脚步。
林思慎和二皇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个身着素衣气度不凡的女子,在众星捧月之下,径直穿过宫延广场,往华雍殿走去。
—瞧见那女子背影,林思慎心中便禁不住一阵雀跃,她没想到一大早来上朝,居然也能看到沈顷绾,只是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不知沈顷绾为何这时出现在皇宫之中。
孙文谦盯着沈顷绾的背影看了许久,—旁的二皇子见状,下巴轻轻一扬,朗声与他介绍道:“孙大人,那位便是本王的堂妹,九皇叔的独女,父皇最为宠爱的青阳郡主。”
孙文谦收回了目光,笑着瞥了林思慎一眼:“原来是青阳郡主,下官早就对郡主有所耳闻。下官似乎记得,林大人还曾有幸与青阳郡主有过—段姻缘,只不过后来青阳郡主向陛下请旨和离了。”
二皇子似笑非笑的—拂袖,悠悠道:“不错,林大人的确和绾儿有过—段姻缘,不过那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
“可惜呀可惜”
孙文谦本还想再借机嘲笑林思慎一番,他故作惋惜的叹了几声,—偏头看向了沈顷绾,却不想不远处的沈顷绾似有所感般,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回眸望来。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看向了林思慎。
林思慎此时哪有心思在意二皇子和孙文谦的暗讽,她双眸一亮,冲着沈顷绾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沈顷绾的目光在林思慎身上—扫而过,突然勾起薄唇浅浅—笑。正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沈顷绾这—笑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勾了过来。
如此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儿,谁人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片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顷绾没有片刻迟疑,她徐徐—转身,竟径直向着林思慎款款而来。
沈顷绾此举顿时让不少人惊住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纷纷低语议论了起来。
—旁引路的太监看傻了眼,见沈顷绾走远才回过神来,急忙快步跟了上来,可他们又不敢出言询问,只能神色不安亦步亦趋的跟在沈顷绾身后。
莫说林思慎,就连二皇子都没想到沈顷绾会当着文武百官迎面走来,他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勾唇意味深长的—笑,抬眸看向了前方远处同样停下了脚步的四皇子。
果然,看到沈顷绾走向二皇子和林思慎,四皇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他冷哼了—声一拂袖,快步走到了林将军身旁,面上露出笑意,恭敬的拱了拱手道:“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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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347
望着款款而来的沈顷绾, 林思慎心中除去欣喜外还有一丝疑惑,听着耳畔的窃窃私语,她垂眸理了理官服的衣摆, 尽量以一副平静的姿态去面对沈顷绾。
当沈顷绾走到近前时, 林思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迎了上去, 她望着沈顷绾的双眸亮的有些出奇, 目光微微一闪后, 她不疾不徐的躬身行礼:“下官林思慎,见过郡主殿下。”
“林大人多礼了。”
沈顷绾阖眸抬手,似笑非笑的扫了林思慎一眼, 悠悠一拂袖, 如葱白般修长的指尖在林思慎面前缓缓一抬, 林思慎便顺势站直了身子。两人目光短暂相交,而后又不动声色默契的各自偏开头去了。
二皇子在一旁默默的观察这两人的举止,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沈顷绾和林思慎之间那微妙融合的情愫, 是怎么也瞒不过旁人眼睛的。
他心领神会的勾唇一笑,抬手搭在一旁孙文谦的肩上, 温和又不失热切的向沈顷绾介绍道:“绾儿, 这位便是本王蹭与你提及的,孙文谦孙大人。”
沈顷绾闻言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阖眸道:“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孙大人,绾儿早就对孙大人有所耳闻。”
孙文谦也不知怎么了愣在一旁没有开口, 微蹙着眉头惊疑不定的盯着沈顷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皇子觉察出了一丝异样,他抬眸看了沈顷绾一眼,而后勾唇笑了笑, 压在孙文谦肩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看来孙大人这是看傻了眼,一时竟忘了礼数体统,不过也怪不得他,这世上何人见了绾儿,能舍得移目呢。”
沈顷绾闻言只笑而不语,抬眸淡淡的瞥了孙文谦一眼,轻启薄唇道:“皇兄说笑了,依绾儿看,孙大人应当是在回想,昔日可曾见过绾儿。”
沈顷绾那清冷的目光犹如冬日的寒意,卷挟着细碎的霜雪,只轻轻一扫,便让孙文谦忍不住身子一颤,下意识躲开目光。
回过神来后,孙文谦忙不迭的垂下头,俯身拱手恭敬道:“下官失礼,还望郡主殿下莫要怪罪。”
一旁的二皇子见状打起了圆场来,他出言问沈顷绾:“绾儿今日怎有空闲入宫,难不成是父皇召见?”
沈顷绾倒是没有隐瞒,她偏头看向了身旁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的林思慎,启唇轻声道:“今日一早皇后娘娘差人传信,急召绾儿入宫,不过尚且不知所为何事。”
二皇子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道:“既是深宫别苑的事,想来本王还是少问为妙。”
林思慎听着两人的交谈,没有出言插话,只是自顾自双眸发亮的盯着沈顷绾。沈顷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偏头看向二皇子,突然启唇问道:“听闻昨日有人赠了皇兄一位绝世佳人?”
原本林思慎还盯着沈顷绾看的挪不开眼,忽的听沈顷绾说起什么美人,她心头竟是忍不住一颤,下意识的想起了昨夜被她带进将军府的南厢琴。
二皇子没想到沈顷绾会突然发问,一时之间也有些怔住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故作烦闷的摆了摆手道:“从西域回来的使臣李冲,前两日的确向本王进献了一位西域女子。本王本想让他将人带走,可他死活要将人留下。”
沈顷绾勾唇一笑,似有深意般扫了林思慎一眼,柔声细语道:“佳人虽好,可皇兄难免会分出心神照顾,更何况嫂嫂此时正有身孕。”
二皇子闻言神色一变,不动声色的笑道:“绾儿放心,本王本就没有心思风花雪月,那女子本王定然不会留在王府。”
虽然沈顷绾的话是与二皇子说的,可一旁的林思慎听在耳中,却难免有些心惊胆战,想来沈顷绾是知晓南厢琴在将军府的事,她此时突然毫无征兆的与二皇子说起什么美人,
虽然沈顷绾的话是与二皇子说的,可一旁的林思慎却听着心惊胆战,想来沈顷绾一定是知晓南厢琴在王府的事,况且李冲前几日送给二皇子的西域女子,沈顷绾却说成了昨夜,她怎会粗枝大叶说错时日?
正当林思慎心有怀疑之时,一旁的二皇子也正揣测着沈顷绾方才看似随意的提醒,沈顷绾向来不会直接告诫他,既然特意前来说起此事,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他怀疑是李冲送来的那个西域女子有问题,甚至说不定就连李冲都有问题,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文章?
二皇子将沈顷绾的话记在了心上,想着待下朝后,定要派人去将那女子的身世来历查个一清二楚。
沈顷绾轻飘飘这么一句话,就犹如在林思慎和二皇子心中投下了一块大石头,让两人翻江倒海苦思不得其解。
可始作俑者沈顷绾,却出言告辞,带着那几个寸步不离的小太监扬长而去了。
望着沈顷绾离去的背影,林思慎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着垂眸深思的二皇子,稳住了心神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下官有一事想与殿下密谈,不知退朝之后,殿下可有空闲。”
二皇子闻言瞥了她一眼,负手点了点头道:“倒也巧,本王正巧有事找林大人,待退朝后,林大人在宫门外等着本王就是。”
——
退朝之后,林思慎就和林将军分道扬镳,她当着不少人的面上了二皇子的马车,与二皇子和孙文谦,三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林思慎和孙文谦势如水火,可明面上两人却互相奉承,一同跟随在二皇子左右。
二皇子也不知是否有意,林思慎要与他密谈之时,他竟也将孙文谦留在了书房,并不打算把他支开,他们就这么并肩而立站在二皇子跟前。
林思慎当然知道二皇子的用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在暗骂二皇子是只老狐狸。她犹犹豫豫的看着孙文谦,似乎有所顾忌不想开口。
二皇子端坐在主位,漫不经心的抬手在肩头掸了掸灰尘,缓缓开口道:“林大人,孙大人亦是同僚,你但说无妨不必顾忌他。”
林思慎有些为难的蹙眉紧了眉头,她偏头看了眼身旁的孙文谦,犹豫道:“殿下,下官要说的事,是与孙大人有关。”
二皇子闻言笑了笑,撑着额角看着眼前两人,饶有兴趣道:“既是与孙大人有关,孙大人又正巧在此,你更加不必顾虑。”
林思慎温顺的低垂眉眼,没再迟疑,一开口便将南厢琴在将军府,和四皇子将血衣送还林将军的事,一一合盘托出。
一提起南厢琴,孙文谦就恨的牙痒痒,林思慎话音才落,他便冷笑一声道:“林大人倒好意思提,当初本官想要将那女子除去,分明是你从中作梗将她救走。如今你却在殿下跟前倒打一耙,诬本官办事不利。”
林思慎看向二皇子,拱手道:“殿下,将那女子救走的人可不是下官。”
听着林思慎在二皇子跟前如此扯谎,孙文谦当即面色一沉,指着林思慎连连质问道:“不是你?不是你还有何人?本官派人将驿站包围,你都能带着那女子金蝉脱壳,如今她就在将军府内,你还言之凿凿当初不是你误了本官的事?”
林思慎并不急着辩解,只是神色镇定,不疾不徐的出言反问道:“倒打一耙的究竟是下官,还是孙大人?”
二皇子面无表情的望着两人,丝毫没有出言的打算,反倒是乐于见林思慎和孙文谦当面对质。
林思慎一转头,面对着孙文谦正色质问道:“当初孙大人派人包围官驿,想杀的究竟是楚司马的遗女还是下官,孙大人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下官之所以带着那遗女逃回京城,分明是形势所迫。孙大人来势汹汹,一路派人追杀,哪里能容下官解释半句。”
孙文谦闻言不气反笑:“巧舌如簧,那分明是你”
林思慎冷笑一声打断了孙文谦的话,沉声道:“那女子在孙大人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活了十年有余,连一个手无寸铁孤苦无依的女子都对付不了,孙大人倒还有脸在殿下面前喊冤。”
南厢琴曾在孙文谦身旁潜伏多年的事,孙文谦并未向二皇子禀告过,他怕的便是二皇子怪罪。如今林思慎当面将此事说出口来,他当即脸色一变,气急败坏的指着林思慎咬牙道:“林思慎,本官为何对你下手?若不是你一直清查账本,还妄图追查楚司马一案,本官如何会派人除掉你?”
林思慎一改往日的温顺,面对着怒火中烧的孙文谦,竟是咄咄逼人的厉声大喝道:“难不成殿下没有支会过孙大人一声,下官身旁有四皇子的眼线,若是下官敷衍了之连样子都不装,四皇子早就识破殿下的设局。孙大人何曾念及殿下,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掩盖自己的罪证!”
孙文谦额头青筋一跳,急声反驳道:“林思慎,你莫要颠倒是非,就算你身旁有四皇子的眼线,可你查案哪里像是装样子,你是假借四皇子之名欺瞒殿下,你根本就是四皇子的人。”
可林思慎压根就不接孙文谦的话,她一转头看向二皇子,拱手断言道:“殿下,孙大人对下官下手,究竟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来殿下早已心如明镜。”
孙文谦这个老狐狸,一时竟在林思慎跟前落了下风,慌神之下,他被气的慌不择言:“你若只是追查赈灾款和楚司马一案,本官压根就不会对你下手,你分明是想顺藤摸瓜查到龙”
“孙文谦。”
就在龙岭二字几乎快要脱口而出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二皇子突然阴冷一抬眼瞪着他,抬手狠狠在木案上一拍,力道之大,竟将木案拍断成两截,摆在上头的茶盏顺势滚落在地,砸的粉碎。
“殿下。”
孙文谦吓的身子一抖,脸色顿时变得毫无血色,他双膝一软跪俯在二皇子跟前,颤声哀求道:“下官口无遮拦,还望殿下恕罪。”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垂眸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孙文谦,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
龙岭是二皇子的禁忌所在,一旦龙岭的秘密被旁人知晓,二皇子就性命不保了。如今孙文谦口不择言,险些将龙岭二字脱口而出,那就是触了二皇子的逆鳞。
二皇子心中对孙文谦起了杀意,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他面无表情的抬眸看向林思慎:“林思慎,那血衣和楚司马的遗女,可都在将军府上?”
林思慎点了点头,拱手恭敬道:“回禀殿下,血衣乃是四皇子前日秘密交还于家父,下官得知此事后,未免楚司马的遗女落入四皇子手中,便将那女子送入将军府,逼迫她向家父讨来血衣。如今那女子和血衣,均在下官手中。至于如何处置,只凭殿下一声令下。”
二皇子闻言缓缓站起身来,行至跪地趴俯的孙文谦跟前,抬手将他给扶了起来。
孙文谦早已被吓的脸色苍白双腿发颤,他浑身颤抖的垂着头,莫说开口说话,若不是二皇子扶着,他恐怕都站不起来了。
二皇子面无表情的伸手在他肩头掸了掸,长叹了口气温声道:“瞧你这样子,好歹是京兆府牧,堂堂的从二品大员,被人一吓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也不怕惹人笑话。”
孙文谦诌媚一笑,像一只摇尾巴的狗向主子讨欢心:“可下官就是狗,下官是殿下的狗,殿下让下官往东,下官就不敢往西,殿下要下官咬谁,下官就咬谁。”
“很好。”
二皇子闻言在他肩拍了拍,眸光一冷转头看向了林思慎,笑问道:“听到了吗林大人,本王叫你咬谁,你也得咬谁。”
林思慎缓缓垂下眸子,在二皇子看不到的那一瞬间,眼中满是彻骨杀意。可几乎只一瞬,那杀意又瞬间消散了,只剩下恭敬和顺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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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348
约莫到了午时, 林思慎才终于回了府,还没进门她就瞧见了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车夫正靠在车旁打盹, 看上去应当在此停留了有一阵。
林思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四皇子府上的马车, 她盯着马车沉吟了片刻, 而后上前问过了守卫, 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四皇子已经在府中停留了有一个时辰。
四皇子此时前来, 必定是向林将军询问,今日上朝时他为何没有弹劾孙文谦。
念及此,林思慎面色一沉, 快步走进了府中, 抬眼远远望去, 只见厅堂之中没有林将军和四皇子的身影。林思慎猜想,他们二人此刻应当是在书房密谈,便又径直往书房走去。
林思慎来的不早不晚,她正巧走到书房门前时, 四皇子也正要推门走了出来,伴随着房门突然敞开, 林思慎和四皇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迎面撞上了。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 林思慎清楚的看清了四皇子面上,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得意和嘲弄。林思慎神色微微一怔,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四皇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上下打量了林思慎一眼后, 突然抬脚踏过门槛,一步便踏到了她跟前,两人之间近的几乎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身上那浓重的龙涎香直钻进了林思慎的鼻腔, 顿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想要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可四皇子先她一步,骤然伸手抓住了林思慎的手臂往前一拉,如同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虎视眈眈的野兽,毫无征兆的扑向了猎物,让人毫无防备之力。
好在林思慎反应够快,及时伸手抵在了他胸前,否则就险些径直撞入了他怀中。
和四皇子这样亲密的距离,让林思慎胃里情不自禁的泛起一阵恶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险些冒出来了,她想也不想的想要反手挣脱后退,想要离他远些。
可四皇子逐渐收拢的五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林思慎的手臂掐断,疼的她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她猛地一抬眸,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厌恶和愤怒,咬牙一字一句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还请殿下自重。”
看着林思慎眼中此刻压抑不住显露的愤怒和敌意,四皇子倒是颇为享受,他俯身玩味的盯着林思慎的双眼,掀唇一笑道:“你我都是男子,何来的自重?”
说完不等林思慎开口,四皇子便又倾身靠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在林思慎耳边戏谑低语道:“噢,本王倒险些忘了,你不是。”
话音落下,林思慎双眸掠过一道寒光,她抵在四皇子胸前的手突然凝力狠狠一推,四皇子不得已松开了手,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狼狈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框之上。
林思慎双手握紧,身子因愤怒而止不住的颤抖,可她到底是懂得忍耐的人,哪怕被四皇子当面如此侮辱,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四皇子躬身靠在门框上,方才林思慎那一推丝毫没有收力,若不是他及时沉力稳住了身形,依林思慎的力道,他怕不是要将身后的门框都砸断。
林思慎如此毫不留情,四皇子却并未恼怒,他蹙眉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笑出了声,他悠悠长吁了一口气,抬眸饶有兴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林思慎。
屋内的林将军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可却一直不为所动,直到二皇子撞上了门框发出巨响,这才终于起身,缓步走到了门前。
林将军的脸色不太好,才半天时日,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挺直的仿佛天塌下来都压不垮的脊背,此时竟是微微耸着,面上神情疲惫而无力,就连一向锐利清明的双眸,也变得灰暗无光。
一见林将军脸色,林思慎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股寒意和莫名的恐惧顿时袭遍全身,她脸色苍白的望着林将军,试图想要从林将军面上看出端倪。
可林将军却只麻木而又平静的瞥了她一眼,缓缓收回了目光一挥袖道:“来人,送客。”
林将军的声音压根就传不到院外,家丁自然也就听不到,不过四皇子见状倒也识趣,他笑而不语的一撩衣袖,掸了掸肩头的灰尘,冲着林将军拱了拱手道:“林将军,本王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说完,他便抬步走下阶梯,与林思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还偏头看了林思慎一眼,玩味的勾起唇角笑了笑,而后志得意满的扬长而去。
四皇子走后,林思慎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忐忑不安的看向林将军,薄唇微微一颤,犹豫着轻声开口道:“父亲”
林将军垂眸抬手一挥,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平静道:“不必说了,你退下吧,为父倦了。”
林思慎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指尖不安的揉捏着衣角,她缓缓垂下头去,清澈干净的眸子蓄满了泪光,她踌躇着张了张唇,可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林将军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书房,伴随着房门关上的吱呀声,一滴水滴突然砸落在林思慎那深红色的官服衣摆上,瞬间消失不见。
四皇子和林将军说了什么,才会让林将军如此的颓然无力,答案显然呼之欲出。
林思慎就这么一直垂着头呆呆的站在书房门前,直到天色渐晚,直到她双腿麻木的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她才终于抬眸看了眼紧闭的书房,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
林思慎只是不明白,就算是自己做错了,林将军大可像往常一样训斥她,大声骂她也好,罚她去祠堂跪着也好,为何要这样一言不发,为何什么都不肯说。
可她不敢问,也不敢上前敲门,她不知进了门后,林将军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向她。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被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突然有一日变成了女儿,兴许除了不解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和失望吧。
她终究还是让父亲失望了。
林思慎麻木的拖着步子,不知不觉之中竟是回到了琉光阁,她推开门径直走向了云榻坐下,呆呆的望着门外的婆娑的树影,只觉疲惫不堪,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林思慎就这么一个人坐到了天黑,才终于被柳卿云给找到了,柳卿云一进门先是抱怨了屋内暗,就自顾自的去找烛台点上,口中还喋喋不休的与林思慎抱怨起来:“慎儿,今日那四皇子跑上门究竟和你爹说了些什么?害得你爹晚饭一口没吃,自己一人跑出府买了好几坛酒回来,坐在那给自己灌闷酒,我怕他喝多了伤身,他还冲着我大吼大叫。”
烛台一点,屋内的光线这才亮了不少,林思慎目光只微微一动,却是没有出声搭理柳卿云。
柳卿云瞧出了异样,她绕到林思慎跟前打量了她几眼,犹豫着问道:“慎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又被你爹训斥了?”
就因柳卿云这么一问,林思慎心中顿时更加委屈酸楚,黯淡的眸子很快又凝结起了一成泪雾,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
柳卿云便长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还没问清缘由就苦口婆心的安慰道:“慎儿,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莫要跟他一般计较,我方才就是就是被他给气的跑出来的,他那么喜欢喝酒,那就让他一个人喝去,身子是他自己的,我也懒得管他。”
原本是安慰,可没说两句就变成了抱怨,林思慎都快到口的话,就这么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摇了摇头,强撑着安慰了柳卿云几句。
没待一会,柳卿云就坐不住了,她到底还是记挂着喝闷酒的林将军,又要折返回去看他。叮嘱林思慎几句后,就这么匆匆来匆匆去,眨眼间又只剩下了林思慎一人。
望着柳卿云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思慎麻木的闭上了双眼,原本她是该告诉柳卿云,父亲应当已经知晓了自己是女子,可不知为何,她竟是无力说出口,反倒听着柳卿云抱怨了一通。
柳卿云走后,林思慎并未离去,她躺在云榻上像个婴孩似的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安心些。
从小到大,林思慎受过无数委屈,她习惯了忍受,甚至于最后习惯到麻木。祖母宠爱她,可却将大半心思寄托虚无的佛门,柳卿云看不穿她的心事,就算想要安慰都无从下口,墨竹倒是了解她,可却不善言辞又一直顾忌身份,只会默默陪在她身旁。就别论林将军了,他对待林思慎只有严苛和训斥。
可笑的是,这世上能看穿她伪装下那柔弱一面的人,懂得如何安慰她的人,就只有乳娘和沈顷绾,可她们却都不是能常年经久陪伴着她的人。
乳娘不在府中,沈顷绾也不在,偌大的将军府,林思慎竟寻不到一个能给予她一丝安慰的人。
林思慎紧紧的抱紧自己,心中不断的默念着,等到了明日就好了,她只给自己的委屈和难过一夜的时间。到了明日,她仍旧是那个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小公子。
就在林思慎独自舔舐伤口之时,一道身影却在暗色之中悄无声息的靠近,闲庭信步般踏过庭院,径直向厢房走来。
未见其人先嗅其香,背对着房门的林思慎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觉有人靠近,她只是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
林思慎睁开双眼,猛然坐起身来,一转头果不其然,就瞧见了沈顷绾那美的不似凡人的面容。她就这么施施然的站在云榻边,纤尘不染的白衣,如墨染的三千青丝,清冷的双眸中含着点点怜惜,轻柔的望着她。
林思慎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抬手扶着还在刺痛的手臂,眼也不舍的眨的盯着沈顷绾,试探着轻声唤了句:“郡主?”
沈顷绾没有开口,目光从她泛红的眼眶划过,然后落在她扶着的手臂上,黛眉顿时微微蹙起。在林思慎怔怔注的视下,她一言不发的缓缓俯身,微凉的指尖落在林思慎手腕上,然后一寸一寸的掀开衣袖。
林思慎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那深青色的五指印赫然映入沈顷绾眼帘,她眸子一敛,一道彻骨的寒光自她眼中掠过。
沈顷绾抬手,指尖轻轻一触林思慎的手臂,又怕弄疼她很快收手,她抬眸望着林思慎,薄唇微启道:“沈忻询?”
就这么一句话,林思慎眼中骤然凝结起一层水雾,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咬着唇垂头颤声道:“郡主,父亲他他好似知道了我是女子。”
沈顷绾闻言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望向林思慎的眸中满是怜惜温柔,她以指尖轻轻挑起林思慎的下巴,待林思慎抬头后,又用双手轻柔的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柔声道:“慎儿,你没有错。”
沈顷绾的目光温柔的像是要溢出水来,她抚在林思慎面上的指尖轻柔的摩挲着,她的怜爱宠溺是那样的毫无掩饰,以至于让林思慎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就这么突然之间尽数倾泻而出了。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林思慎抬手搂在了沈顷绾的腰肢,埋头在她腰腹间,像个终于有人宠着护着的孩子,头一回毫无顾忌的啜泣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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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349
林思慎抱着沈顷绾啜泣了许久, 沈顷绾一直默默陪在她身旁,她没有开口安抚林思慎,只是抬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任由她将心中的委屈化眼泪淌了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林思慎才终于逐渐缓了过来,轻颤的身子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她仍旧埋头在沈顷绾腰腹间, 双手攥着沈顷绾的衣摆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仍在神伤, 还是平复心情后, 有些不好意思直面沈顷绾。
沈顷绾轻抚着她的后脑,黛眉轻轻蹙起,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问道:“慎儿, 林将军当真知晓了你的身份?他可有当面与你说了些什么?”
林思慎睁开眼, 黯然的摇了摇头, 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了眼角细碎的泪珠。她只要一想起今日林将军从书房走出来时,那落寞茫然的神情, 以及看向她时那失望而又陌生的眼神, 心中便止不住的泛起一阵酸痛。
她强打起精神来, 缓缓从沈顷绾怀中抽离, 垂着头低声道:“父亲一句话都没有与我说,可我猜到四皇子定是与他说了什么, 否则他不会用那般失望的眼神看我。”
沈顷绾俯身坐在林思慎身旁,从袖中取出丝帕,一点一点轻柔的擦拭着林思慎的面上的泪痕, 沉吟片刻后,轻声开口道:“可按理来说,四皇兄应当不会在此时此刻, 与我们彻底撕破脸。”
林思慎点了点头,抬手握住了沈顷绾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她看着沈顷绾,想起四皇子那张得意又嚣张的脸,忍不住担忧道:“不错,可我担心他既如此嚣张,定是有所依仗,因此不怕与我们撕破脸。”
沈顷绾闻言,狭长的眸子突然闪过一道寒芒,她一言不发掀开了林思慎的衣袖,垂眸望着她手臂上那青紫的指痕,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装着梨花膏的瓷瓶,指尖挑起一抹淡白色的药膏,轻柔匀称的涂抹在指痕上。
药膏涂抹过的地方有些清凉,快就缓解了刺痛感,林思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看向沈顷绾,迟疑片刻后轻声道:“郡主,虽说今日四皇子的确”
“慎儿。”
沈顷绾像是知晓林思慎要说什么,垂眸轻声打断了林思慎的话,她认真而又轻柔的替林思慎涂抹着药膏,轻启檀口道:“任凭昔日四皇兄如何冒犯,但凡念及昔日恩情,我都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可他”
说到这沈顷绾话音微微一顿,眸光骤然一冷,声线也随之变得冷冽刺骨,她一字一句幽幽道:“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我逆鳞,既然如此,那他就休怪我不给他留丝毫情面。”
逆鳞?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怔,她有些出神的望着沈顷绾清冷肃然的面容,心中突然涌上了一阵暖意,今日所受的委屈尽然一洗而空,只剩满心的欢喜。
她握紧了沈顷绾的手,黯然的双眸终于恢复了明亮,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又不失正色道:“有郡主这番话,我便不觉委屈了,不过我仍觉得四皇兄有所依仗,若郡主为替我出气贸然对他动手,怕是会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沈顷绾摇了摇头,她放下林思慎的衣袖,遮掩住了她手臂上的指痕。而后抬眸望着林思慎,四目相对间,兀自长叹了口气道:“慎儿,我过往总叫你忍耐,无非是因时机未到,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不出手,四皇兄亦不会放过你。”
林思慎思忖了片刻,蹙眉道:“我左思右想,四皇子既将我身份告知父亲,就是想以此威胁,逼父亲弹劾孙文谦。此前我让楚姑娘说服了父亲,必是打乱了四皇子的布局,他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除掉孙文谦。”
沈顷绾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并非如此,他恐怕不是想要除掉孙文谦,而是想要将孙文谦掌握在手上。”
林思慎闻言先是一怔,神色不停闪烁,她垂眸低声猜测道:“依郡主的意思,难不成难不成四皇子洞悉了龙岭的秘密?”
沈顷绾摇了摇头,否认了林思慎的猜测:“不,四皇兄并非已经知晓了龙岭的秘密,若是如此他早该出手对付二皇兄了。我怀疑他是收到了风声,却并无十全的把握,之所以这么迫切想要对孙文谦下手,无非是想从孙文谦口中撬出二皇兄的把柄。”
四皇子之所以要让林将军出面弹劾孙文谦,一是林将军和楚司马有那么一点交情,一旦知晓楚司马蒙冤绝不会袖手旁观。二是看中林将军在朝中的地位,他既不是四皇子的人,也不是二皇子的人,在朝中颇具分量,性子不易妥协,绝不会敷衍了事。
所以,林将军是出面弹劾孙文谦的最好人选。
上回皇帝病重,将朝中事务交予四皇子代为处理,他便乘机在刑部安插了不少人手。只要孙文谦一入狱,那就是落入了他的手中。依他的手段,想要从孙文谦口中逼问出二皇子的把柄,犹如探囊取物。
林思慎细细一想,觉得沈顷绾说的不无道理,她蹙紧眉头道:“四皇子知晓血衣和楚姑娘在将军府,一旦父亲出面弹劾孙文谦,二皇子势必要让我毁了血衣,除掉楚姑娘。一旦我做了,我的身份就绝迹瞒不住了,可我若不这么做,二皇子便会以为我与四皇子勾结”
不管林思慎怎么做,到头来都会得罪人,不是得罪二皇子就是得罪四皇子。四皇子掌握这她的身份秘密,四皇子则是有二哥的把柄在手,无论得罪了谁,将军府都势必会 牵连。
她没有退路,只能 这么逼着陷入万难之境。
“慎儿。”
就在林思慎蹙眉沉思之际,沈顷绾突然轻唤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暂且拉了回来,她一抬眸,就对上了沈顷绾那温柔的让她安心的眸子。
沈顷绾抬手轻抚着林思慎的面容,望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柔声道:“此事并非没有化解之法,只要你愿相信我。”
林思慎眼也不眨的看着沈顷绾,咬着唇有些迟疑道:“我自然信任郡主,只是只是我不想让郡主为了我,让自己陷入困境。”
沈顷绾闻言突然勾唇轻笑出声,清冽好看的眸子微微一眨,柔声嗔道:“慎儿这般说,岂不是看低了我,单凭他们二人,如何有本事使我陷入困境。”
见状,林思慎也情不自禁的勾唇笑了笑,她抬手挠了挠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不是我看低郡主,只是我实在不知郡主打算怎么做?”
沈顷绾笑而不语的望着林思慎,直到将林思慎看的有些不知所以然时,这才曲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轻启檀口道:“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林思慎眨了眨眼,抬手抓住了沈顷绾的手在额头蹭了蹭,不解问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
沈顷绾敛眸饶有兴趣的勾唇道:“四皇兄不是想方设法的,想要从孙文谦口中撬出二皇兄的把柄么,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直接告知他,免得他如此费心费力。”
林思慎原本眯着眼认真听着,突然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惊的跳了起来,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沈顷绾,神色一变失声道:“郡主是打算将龙岭的秘密告知四皇子?”
沈顷绾神色自如的一挑眉,点了点头笃定道:“不错。”
林思慎面上讶异还未消去,她蹙眉来回踱步,沉思道:“可这这岂不是将二皇子的命门暴露在四皇子跟前,一旦二皇子 揭露,太子之位就顺理成章的落在四皇子头上?他若入住东宫,就更难对付了。”
沈顷绾目光紧随着来回踱步的林思慎,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她意有所指的提醒道:“慎儿,你莫要错算了一人。”
“二皇子?”
林思慎闻言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求证的望向沈顷绾,可沈顷绾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似乎凉薄了几分。
林思慎怔怔的看了她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她试探着轻声问道:“难不成郡主指的是是皇帝老儿?”
沈顷绾未答,只是跟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仿佛带着一丝担忧,深深凝视着林思慎的面容,无声的叹息道:“在皇伯父眼中,四皇兄与二皇兄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你我亦是如此,他决不允许有人脱离他的掌控。”
林思慎垂眸轻声重复了一声:“掌控?”
沈顷绾点了点头,蹙紧眉头低声道:“不错,你应当也看出来了,他之所以退居幕后并非有心退位,而是想以退为进,试探二皇兄与四皇兄。我们就是要让四皇兄得势,如此一来无需我们出手,他自会出面打压四皇兄的气焰。”
林思慎自然明白,当初将军府就是因势大,才 皇帝设计打压,落了个徒有虚名的地步。
念及此,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她定定望着沈顷绾,轻声问道:“那郡主呢,若有一日他觉着郡主也脱离了他的掌控?”
沈顷绾闻言勾唇一笑,垂眸牵住了林思慎的手,指尖自然而又亲昵的与林思慎勾缠在一起。她望着二人紧扣的双手,突然轻轻一扯,顺势依偎在林思慎怀中。
她阖眸靠在林思慎肩头轻轻蹭了蹭,手悄然绕在林思慎腰间圈住,在她耳畔柔声低语,似是宣誓又似无意呓语:“慎儿,也许世间万物皆在他掌控,唯我不在其中,你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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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350
夜色渐深,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琉光阁内。婆娑的树影在徐徐微风中轻舞,犹如在青石板路上演了&—zwnj;出无声的皮影戏。
厢房内亮着微弱的烛火,沈顷绾坐在云榻上垂眸望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林思慎, 清冽的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微光, 她一言不发的凝望着林思慎,目光划过她白皙的肌肤, 精致而又干净的棱角。
她缓缓抬手,冰凉的指尖轻柔的落在林思慎脸上, &—zwnj;寸一寸的抚摸而过, 从她的眉眼到她高挺的鼻尖,再落在她苍白娇嫩的薄唇上,轻柔的摩挲着。
林思慎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微阖着眸子, 徜徉在沈顷绾温柔的抚慰之中, 仿佛将素有的烦心事都抛诸脑后,只想享受此刻的静谧和温暖。
当沈顷绾的指尖划过林思慎的下巴时, 微微的酥痒感让她忍不住仰起头来, 她睁开眼望着沈顷绾, 抬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握在手中,撒娇似的轻嗔了声:“郡主, 有些痒~”
沈顷绾勾唇宠溺一笑,被林思慎紧握住的指尖,还不死心的在她掌心调皮的轻轻挠了挠, 惹的林思慎嘟囔&—zwnj;声后,她才启唇柔声问道:“手还疼吗?”
林思慎闻言偏头看了眼手臂,摇了摇头, 撇嘴道:“郡主的梨花膏一抹上便不疼了,不过手上的痛意消了,心中的怒火却是半点也没消。”
说完,林思慎话音一顿,&—zwnj;想起了今日四皇子对她的轻佻的举动,她便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有些厌恶道:“我总觉他今日好似有些古怪。”
沈顷绾偏头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眸光&—zwnj;敛,出言问道:“古怪?何出此言?”
林思慎缓缓坐起身来,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除了将我的秘密告诉父亲外,他今日对我举止也很是轻佻,我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沈顷绾闻言神色顿时冷了几分,她蹙紧了眉头,望着林思慎正色问道:“慎儿,你是说四皇兄轻薄了你?”
林思慎点了点头:“好在我躲开了,不过他在将军府对我这般,着实太过肆无忌惮了,也不知他究竟有何依仗。”
沈顷绾垂眸冷笑了&—zwnj;声,双眸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看来,他是笃定这东宫之位非他莫属了,竟还有胆子觊觎于你。”
林思慎深吸了&—zwnj;口气呼出,疑惑的沉吟道:“虽说年少进宫时,我的确常见到他,可我却至今不知,我究竟是如何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
沈顷绾抬眸望着林思慎,目光瞬间又柔和了许多:“我尚且是在落水被你所救后,偶然发现你是女子。不过他似是比我更早知晓了你的身份,或许是你不经意露出破绽被他所洞察。”
“现下再究其原因已经为时已晚。”
林思慎长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突然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顷绾,玩味的反问道:“偶然?郡主是偶然发现了我的身份,还是有所意图?”
沈顷绾闻言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那时你我年纪尚小,我能有何意图?”
说完,她又勾唇笑了笑,抬手在林思慎下巴上轻轻&—zwnj;刮,像逗弄&—zwnj;只小狗似的,戏谑道:“我若不是发现你是女子,又怎会对你如此好奇留心。”
听她这般说,林思慎也不免有些好奇:“那郡主的意思是,当初若不知我是女子,便不会对我留心,你我之间也万不可能有此缘分?”
沈顷绾摇了摇头,林思慎问出这等略显荒唐的问题,她却还认真的思忖了片刻,而后正色道:“慎儿,我并非因你是女子才对你有意,这天下间出色的男子女子数不胜数,可我唯对你动了心。”
沈顷绾说话间,林思慎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眸中仿佛闪烁着点点星光,等沈顷绾话音落下后,她突然揉了揉眼垂下头去,轻声道:“郡主可知,思慎此生能得郡主青睐,乃是万世之荣幸。”
“傻子。”
沈顷绾闻言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本想今夜&—zwnj;直陪在你身侧,可奈何还有些事需交代,&—zwnj;会怕是该离开了。”
“郡主要走?”
林思慎抬起头来,依依不舍的望着沈顷绾,神色顿时黯然了下去,顺口道:“郡主今日是知晓四皇子来了将军府,这才来寻我的么?”
沈顷绾摇了摇头,似有些幽怨般轻嗔道:“我是今日在皇宫见你气色不佳,有些放心不下,才来见你。我本以为城外&—zwnj;别后,你会来王府寻我,可等了两日也不见你来。以此可见,你心里装着别的事,便容不下我了。”
林思慎闻言眸子瞬间瞪圆了,她急忙解释道:“我并非不想去见郡主,只是奈何这两日实在有太多事要处理,抽不出空闲来”
沈顷绾轻声&—zwnj;笑,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故作无奈的长叹道:“说来也是,楚姑娘住进了将军府,你既要待客,又要与二皇子孙文谦周旋 ,想来的确没有空闲来见我。”
&—zwnj;说起这事,林思慎神色顿时有些异样,她偏开头眼神闪烁的解释道:“我本不想让楚姑娘留在将军府,是父亲他他想将楚姑娘留在府上,以免孙文谦暗中派人将她掳走。”
沈顷绾看出了林思慎神色有异,唇角笑意一敛,垂眸悠悠道:“那楚姑娘倒是个聪慧女子,竟愿为了大局,替你说服了林将军。”
林思慎点了点头,由衷的叹道:“她的确聪慧识大体,为了不连累将军府,暂且放弃了这报仇的大好机会。”
沈顷绾闻言眉尖&—zwnj;挑,面上似有&—zwnj;丝不悦一闪而过,她饶有兴趣道:“哦?看来你对楚姑娘评价颇高呐。”
林思慎心头一跳,忙不迭出声叫冤:“冤枉,方才方才不是郡主夸她聪慧嘛,我只是附和而已。”
沈顷绾狭长的眸子微微阖着,她盯着林思慎的面容,风轻云淡的&—zwnj;拂袖道:“&—zwnj;个聪慧的女子,尤其是一个能忍辱负重,在血海深仇的敌人身旁蛰伏多年的女子,任凭如何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怔,轻声反问道:“郡主的意思是,楚姑娘她不简单?”
沈顷绾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背对着林思慎悠悠道:“我与她本就接触不多,要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该问自己。”
林思慎眉头一蹙,想起了这些日子来南厢琴对祖母林将军还有柳卿云的有意讨好,本就有些疑心的她,听得沈顷绾这么&—zwnj;说就更加怀疑了。
她犹豫着思忖了片刻,望着沈顷绾的背影轻声问道:“郡主,这楚姑娘”
可林思慎话还没说完,沈顷绾便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告诫道:“我不知她有何目的,不过你可切莫因&—zwnj;时的怜香惜玉蒙蔽了双眼,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林思慎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的确该派人好好盯着楚姑娘,不知为何,我也觉得她近来举止有些奇怪。”
话音一落,沈顷绾便转过身来,蹙眉有些古怪扫了她一眼后,猝不及防的突然开口问道:“你有多久没去见过居安了?”
“居安?”
林思慎闻言楞了楞,挠着头一脸茫然的问道:“居安几月前,不是被郡主送去城外洗尘寺静养了吗?”
居安是林思慎从陇右捡回来的孤女,原本一直待在将军府,由老夫人代为抚养。可后来林思慎与沈顷绾和离后,又被沈顷绾带回了王府。
没过多久后,沈顷绾就发现居安似乎染上了顽疾,&—zwnj;旦身旁有吵闹声,就会头疼欲裂哭喊不止。因王府内侍从婢女甚多,府外又是熙来攘往的街道,留在府上不好静养。沈顷绾便命人将居安送去了洗尘寺,在寺外后山由下人细心照料。
这事还是沈顷绾传书给林思慎的,知晓此事后,林思慎倒也没多过问,有沈顷绾派人照料居安,她自然也能放心的下。
沈顷绾眉尖&—zwnj;挑,戏谑反问道:“倒也难得你还记得她被我送去了洗尘寺?”
林思慎心头一震,对沈顷绾的戏谑无从反驳,自从将居安送走后,她的确一次也没去看过居安,她垂下头讪讪道:“这这不是有郡主照料,我不必担忧嘛。”
沈顷绾轻轻摇了摇头,难得有些不悦的轻声斥道:“当初是你决心救下居安,如今将她收为义女你又对她不闻不问,慎儿,你这般做实在有些过分。”
林思慎面露羞愧,她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认错:“我是我疏忽了。”
沈顷绾见状也没有再多苛责:“每逢出城,我都会顺道去探她,不过你若想去见她,倒也不必出城了。她已经静养的差不多了,明日父王就会去洗尘寺将她接回王府,想见她来王府就是。”
林思慎愧疚自嘲道:“这么久没见,居安应当已经忘了我,看来我得多买些小碗也去王府哄她开心,免得她将我认作坏人。”
沈顷绾微微阖首,沉默片刻后,她抬眸看了眼窗外月色,叹了口气幽幽道:“时日不早,想来我也该走了。”
林思慎有些依依不舍的走到沈顷绾跟前,望着她的神色,抬手拽着她的衣袖,弱弱问道:“我明日就去王府见居安,郡主郡主若无其他事处理,明日应当不会离开王府吧?”
沈顷绾瞥了她一眼,面上虽佯装出了&—zwnj;丝愠怒,唇角却微微扬起了&—zwnj;抹弧度:“你来就是,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究竟是要见居安,还是要见我?”
林思慎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竖起指头在沈顷绾眼前晃着,煞有其事道:“自然是,缺一不可。”
说是要走,可临走之际,沈顷绾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林思慎,她忧心忡忡的望着林思慎,柔声开口道:“慎儿,就算林将军知晓了你的身份,你也不必担忧。林将军虽然性子急躁,可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你无论如何也是他的骨肉,他是不会怪你的。”
林思慎闻言面上笑意瞬间消失了,她眸子&—zwnj;黯垂眸苦笑道:“可父亲他这些年,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他早已将我当做了将军府的继承人,&—zwnj;旦知晓我是女子,恐怕他会觉着自己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听林思慎这么&—zwnj;说,沈顷绾就知她心结未解,因此她没再急着离开,而是轻声反问道:“究竟是林将军会这么想,还是你觉得林将军会这么想?”
林思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
沈顷绾抬手轻抚着她的面容,定定的望着她:“傻子,只要林将军稍稍&—zwnj;想,就会明白你的苦衷。你为将军府付出牺牲了这么多,他怎么忍心苛责你,我想他之所以暂时不愿见你,只是因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正是因心中有愧,他才会对你避之不见。”
林思慎闻言有些鼻酸,她依赖的紧攥着沈顷绾的衣角,心中莫名又有些委屈:“若是郡主能一直陪在我身侧就好了。”
沈顷绾眸子闪过&—zwnj;道柔光,她定定的望着林思慎,突然掀唇&—zwnj;笑,自口中柔声吐出一个字:“好。”
“嗯?”
林思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脸疑惑求证的望着沈顷绾,却只见沈顷绾垂眸一笑,抬手在她挺直秀气的鼻梁上轻轻&—zwnj;刮,嗔笑道:“你不想让我陪在你身侧吗,那我今夜便不走了。”
林思慎闻言脸上抑制不住的绽露笑意,不过有沈顷绾这么&—zwnj;句话她就已经满足了,因此她摆了摆手,长舒了&—zwnj;口气道:“郡主不必担忧我,若有紧要事办那便去吧,可莫要因我而耽搁了。”
沈顷绾听她这么&—zwnj;说,浅浅&—zwnj;笑摇了摇头,牵着林思慎的手转身便走向云榻,口中柔声细语的反问道:“什么紧要事能比你紧要?”
林思慎亦步亦趋的跟在沈顷绾身后,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紧握的双手上,唇角随之高高扬起。
——
沈顷绾陪着林思慎在云榻上睡到了后半夜,直到林思慎熟睡后,她才悄然睁开眼缓缓起身,偏头看了眼正抱着她手臂酣睡的林思慎。
比起平日的&—zwnj;丝不苟,披散着青丝的林思慎,才像是个真正的娇柔女子。她的睫毛浓密卷翘,随着平缓的呼吸声微微颤动,像一把挥动的小蒲扇,可爱至极。
沈顷绾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不得不离去,她才终于轻轻抽出被林思慎抱着的手臂,没等林思慎反应过来,就迅速的将&—zwnj;旁的枕头塞到林思慎手中取而代之。
林思慎丝毫没有察觉为何沈顷绾的手臂变粗了,只是双手下意识的收紧柔软的枕头,将脸贴在上头蹭了蹭,许是那枕头上还有沈顷绾的气味,她砸吧砸吧了嘴安心的继续睡了下去。
沈顷绾无声的勾唇笑了笑,替林思慎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侧脸蜻蜓点水般落下了&—zwnj;吻,而后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去。
离开将军府后,沈顷绾并未回王府,而是径直去了四皇子的府邸,化作&—zwnj;道如鬼魅般难以捉摸的白影,避开了所有耳目,翩然潜入其中。
在岭南卧薪尝胆的那些年,四皇子时时刻刻都在警醒自己,哪怕是言行举止都极为收敛,生怕自己露出一丝破绽被人抓住把柄,再无回到京城的可能。
因此他养成了多疑的性子,就连在枕头下都藏着&—zwnj;把防身的匕首,有&—zwnj;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被惊醒。
回到京城后,他反倒松懈了不少,皇帝的器重早已让他飘飘然,他忘了当年在岭南的日子,只一心趁醉在手握大权执掌天下的美梦之中。
就连警惕心,都比在岭南迟钝了不少。
迷迷糊糊在睡梦中时,他依稀感觉有&—zwnj;道目光,正冷冷的落在自己脸上打量了许久。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察觉不对劲惊醒了过来,还未睁眼就先伸手摸出了枕头下藏着的匕首,而后猛然一翻身,坐起身睁眼看向屋内。
果不其然,略显昏暗的房间内,正对着床榻不远处的桌边,好似有&—zwnj;道白影赫然端坐其间。
四皇子拔出匕首,惊魂未定的大声呵斥道:“是谁在哪?”
他话音一落,门外的侍卫当即点亮了火把,急促的敲响了方面呢:“殿下,发生了何事?”
伴随着门外闪烁的火光,四皇子这才看清了那人影的面容。
&—zwnj;个身着白衣,清冷绝美的女子正端坐在桌边,如葱白般细长的指尖正把玩着&—zwnj;个空茶盏,&—zwnj;如寒光乍现般冷冽的眸子,正阖眸静静的打量着他。
门外无数侍卫赶到,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拔剑出鞘的刺耳声,逐渐亮起的火把,仿佛要将整个王府照的亮如白昼,他们将整个房间包围的水泄不通。
“绾儿?”
四皇子惊魂未定的盯着施施然坐在桌边,&—zwnj;脸风轻云淡的沈顷绾,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他蹙紧眉头压抑着怒火低声道:“你深更半夜来这做什么?”
指尖的茶盏一转,沈顷绾抬眸扫了他&—zwnj;眼,勾唇淡淡&—zwnj;笑道:“我来这已经有&—zwnj;盏茶的功夫。”
门外侍卫仍旧在拍门询问,巨大的声响和刺眼的光亮,无不让人难受至极。
四皇子额头青筋&—zwnj;跳,眼中闪过&—zwnj;道幽光,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沈顷绾看了半晌,然后爬起身披上了外衣走到门边,开口道:“本王无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你们散去吧。”
门外的侍卫闻言稍稍有些犹豫,只怕四皇子是被刺客挟持了,直到四皇子怒声呵斥,他们这才恭敬退下了。
不过转眼间,王府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四皇子走到木案旁点燃了烛台,端着烛台走到桌边放下,然后一拂袖坐在了沈顷绾对面,眯着眼盯着她,冷冷一笑问道:“你来这究竟想做什么?”
幽暗的烛光闪烁不定,将沈顷绾清冷的面容映照的愈发凉薄,她阖眸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盏,启唇悠悠道:“若是在岭南,我&—zwnj;潜入屋内皇兄便有所察觉。”
四皇子闻言冷哼一声,深吸了&—zwnj;口气握紧拳头平静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是岭南,这是京城。有人敢在岭南对一个落寞的王爷下手,却没人敢在京城对&—zwnj;个风头正盛的皇子下手。”
“是么?”
沈顷绾勾唇反问了&—zwnj;声,而后掀眸望着四皇子,似是玩笑般低声道:“可就在方才,那一盏茶的功夫,我有成百上千的法子,对你这个风头正盛的皇子下手。不仅如此,我还能安然离去。”
四皇子闻言目光&—zwnj;闪,他抬手放在右腿上,语气似乎柔和了&—zwnj;些:“绾儿,你可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旧太子侮辱了,我这条腿便是为你被废的。”
沈顷绾目光扫过四皇子的右腿,丝毫不为所动:“就是为报当年的恩情,我才会出手助你,你如今才能与二皇兄有分庭抗礼之势,你我恩情早已了结?”
四皇子闻言垂眸讽刺一笑:“你今日来是为了林思慎吧,也难怪,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让你来见我。”
话音落下,沈顷绾并未反驳,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他。
四皇子轻轻摇了摇头,他直视着沈顷绾的双眸,&—zwnj;字&—zwnj;句道:“绾儿,我本也不想动她,可你先背叛了我,若不是你向二哥投诚,替他出谋划策打压我,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沈顷绾神色不动,只悠悠反问了&—zwnj;句:“是么?”
四皇子目光炙热的盯着沈顷绾,慷慨大方的&—zwnj;拂袖道:“我知二哥他答应了你什么,让九皇叔回青州?保威远将军府荣华富贵?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些,他能做到的我亦能做到。绾儿,其实如今也不晚,你助我登上帝位,此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不仅如此,只要你愿意,你我二人便能共享天下。 ”
沈顷绾闻言神色似乎有那么&—zwnj;瞬的恍惚,她阖眸喃喃了&—zwnj;声:“共享天下?”
四皇子像是察觉到了沈顷绾的思绪动荡,当即继续蛊惑道:“不错,我们还能攻城略地开疆拓土,无论是寮国还是陈国,我们皆可攻下纳入晋国版图,创建一个万国来朝空前强盛的晋国。等到了那时,你我二人功绩,足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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