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271
与林思慎一番争论后, 云鎏见她满脸不悦,便也识趣的再没提及过沈顷绾,二人各怀心事的端坐在厢房之内, 等着店小二上茶。
许是心中实在烦闷, 林思慎竟是忘了席浅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二上了几壶温酒, 自斟自饮了起来。
说来那小二也不知是有人授意,还是粗心大意,端上茶酒糕点关门离开时,房门只是虚虚带上了, 被门外不知哪来的冷风一刮, 便悄然敞开了一道缝隙。
林思慎也没留意,自顾自的仰头饮酒,那辛辣的酒液灌入口中, 似一团火般烧的她满脸绯红浑身发热。
云鎏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她知林思慎心中实在难受, 这才忍不住借酒消愁。
再加之临出门前,席浅还特意嘱咐过,现下正是凛冬,林思慎又身虚体寒, 每日饮上少许温暖暖身倒也无碍, 只是饮酒有度, 过多伤身, 每日饮三杯便足矣。
因此,她才没出手阻拦。
可几杯愁酒下肚后,林思慎却还不打算停手,竟是提起了酒壶, 双眼迷离的就着壶嘴,径直往肚子里灌起了酒来。
云鎏见情形不对,这才急忙出手阻拦,她夺过了林思慎手中的酒壶,蹙眉担忧的望着林思慎,启唇轻声劝道:“我知公子心中烦闷,可公子现下身虚体弱,借酒消愁只怕会伤及”
林思慎闻言黛眉微蹙,抬眸似嗔似怨的瞥了云鎏一眼,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云鎏,你这语气怎么这般像墨竹。”
不知是这酒烈性,还是林思慎酒量变差了,才饮了三杯,她就面色发红双眼迷离,尤其是她那纤细薄凉的苍白唇瓣,竟是被酒烧的嫣红欲滴。
林思慎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踩着云朵在天上飘一般,不过这样倒真是有些好处,好似能让她暂且忘却心中的愁绪般。
她身子一歪,无力的靠在了云鎏背上,下巴枕在云鎏肩头,抬手便想要去夺云鎏手中的酒壶,口中还喃喃道:“拿酒来。”
云鎏将酒壶护在了怀中,万般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道:“公子,你醉了。”
林思慎闻言慵懒一笑,五指轻轻贴在云鎏手背,轻飘飘的启唇道:“你说我醉了,可我偏是清醒的很。”
若是醉了又何必贪杯,正是因清醒,这才期盼着借酒消愁。
云鎏侧身背对着林思慎,柔声细语的劝说道:“公子,席前辈不是叮嘱过,公子每日至多只能饮酒三杯。公子这般贪杯,若是让席前辈知晓了,怕不是要责罚公子。”
林思慎半阖着眸,似笑非笑的嘲弄道:“你就让我醉上这一回,我这前半生就是活的太清醒了,连醉都不敢醉。”
说话间,林思慎口中呼出的炙热气息,扑在了云鎏浑圆白皙的耳珠上,瞬间被染的通红。云鎏身子一颤,好似一股电流从心底窜了出来,她抿了抿唇偏开头去。
林思慎的话到底还是让她心软了,她手一松,酒壶便被林思慎给夺了去。
撒开手后,云鎏下意识的回过身去,而林思慎却正垂眸盯着手中夺来的酒壶,丝毫没意料到云鎏正回身望来。
就在云鎏回头的瞬间,一阵柔软滑腻自林思慎鼻尖轻掠而过,与此同时,一股清甜的香气无孔不入的钻进了林思慎的鼻腔之中。
只短短一瞬,林思慎便犹如被人踩中的痛脚,一脸诧异茫然的抬起头来。
近在咫尺的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对方,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旖旎了起来,云鎏一张俏脸更是红的滴血,她有些慌乱的望着林思慎,忐忑的轻声喃了句:“公子”
林思慎回过神来,原本晕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猛然坐直了身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半天也只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你”
云鎏交缠着指尖,红着脸咬住了薄唇,她正待说些什么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却不想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外那一道白色身影。
沈顷绾不知何时,正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苍白绝美的面容上,一双冰寒彻骨的眸子,正透过房门的缝隙,落在林思慎身上。
她瞧上去仍是那般的清冷孤傲风轻云淡,可是云鎏分明从她眸中,看到了那抹隐忍极深的受伤和失望。
似是察觉到云鎏已经发现了自己,沈顷绾的目光从林思慎身上移开,望进了云鎏的眼中。没有怨亦没有妒,只清清冷冷一扫而过,亦如她孤傲的性子。
可云鎏却是心底一痛,有些慌乱的偏开了目光,竟是不敢与沈顷婠对视。
林思慎发现了她的异样,亦感觉到了身后有人靠近,她呆呆的回身,望向了门外,可并未瞧见沈顷婠,只瞧见了那一角飘然而去的雪白衣袂。
云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轻声道:“郡主她…”
刚刚那一幕郡主必然是瞧见了。
林思慎此时心下万分慌乱,一时之间无心再顾及其他,竟是快步上前推开房门,打算追上前去,好好与沈顷绾解释一番。
云鎏见状也没犹豫,抿了抿唇快步跟了出去,若林思慎怕沈顷绾误会了,自己也总该同去解释。
可房门一开,林思慎才踏出门槛,却不想未见沈顷婠身影,反倒与追出门的闻行任撞了个满怀。
林思慎快一步回过神来,急忙后撤了两步避开了闻行任,却不想神色阴沉的闻行任,满眼狠厉的盯着她,咬紧牙关自齿缝中沉声吐出三个字:“林思慎。”
话音才落,闻行任突然红了眼,毫无预兆的握拳对着林思慎挥来。
林思慎没想到闻行任会突然出手,更何况愤怒之下,闻行任没有丝毫留情,几乎眨眼间,拳头便化作虚影,挟着一股恐怖的劲风,直袭林思慎胸口。
闻行任这一出手,林思慎险些没反应过来,可站在她身侧的云鎏,却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一般,在闻行任出手的同时,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了出来,挡在了林思慎身前。
不过闻行任虽然拳快,可到底是身形高大,与依仗灵巧身法的林思慎相比,还是稍显迟缓笨拙。
林思慎眉头一蹙,闪身便要躲开闻行任这一击,可她偏偏没想到云鎏冲了出来,这不仅出乎了闻行任的意料,同样也出乎了林思慎的意料。
这一拳若是打在林思慎身上,林思慎尚且还能承受住,可若打在云鎏身上,恐怕就连沈顷绾席浅都回天乏术了。
知晓其中利害的林思慎也来不及多想了,情急之下只能止住了脚步,迅速抬手抓住了云鎏的手臂,拽着她脚步一旋,反身将她拥入怀中。
虽然护住了云鎏,可林思慎的后背却正对上了闻行任的拳头。
伴随着一声让人心底发寒的骨头断裂闷响,一股血雾自林思慎口中喷涌而出,温热猩红的血点,迎面溅满了云鎏的面颊。
被闻行任的拳劲冲击,被林思慎涌在怀中的云鎏,身子往后一倒,后背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石墙上,剧痛之下,两人双双倒地。
云鎏眼前一黑,后背上传来阵阵钻心刺痛,可她来不及顾忌自己身上的伤,忙不迭的抬眼看向身旁的林思慎。
林思慎眉头紧蹙,惨白的脸上溅开的几滴血点,成了她脸上唯一的血色。她微张着唇瓣,发出孱弱的低吟,口中鲜血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像是要流尽一般。
虽说看着快要死了,可林思慎好歹吊着一口气护住了心脉,不知日后如何,至少如今命还是堪堪留下了一条。
这回林思慎也不知该怪谁了,她本可毫发不伤避开的,奈何云鎏不知,偏要替她挡灾。她早便觉着自己亏欠了云鎏,又如何会私心让云鎏替她而死。
若不是实在说不出话,恐怕林思慎就该苦笑叹一声流年不利,她这条命到如今,怕不是已经被她折腾到油尽灯枯了。
不知她生死的云鎏,却已是万念俱灰,她手足无措的望着虚弱的仿佛就快泯灭的林思慎,双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额头的血点缓缓滑落,浸入她眼底,红的整个世界都成了血海。
云鎏只觉心像是被一只手攫住了,毫不留情的狠狠撕开,痛的她几乎快要昏厥。
“啊。”
伴随撕心裂肺的一声凄厉哀嚎,呆立在原地的闻行任突然惊醒了过来,他望着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林思慎,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
他白了脸,慌乱转身抓着一旁的侍从嘶吼道:“去喊人来,快去。”
一那侍从回过神来,也不敢停留,跌跌撞撞的急忙往外奔去,寻人来救治林思慎。
而闻行任真是被吓呆了了,他满脑子都是半刻钟前,沈顷绾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是妒嫉疯了,又见沈顷绾被那风流成性的林思慎伤了心黯然离去,这才昏了头对林思慎动手。
他是知道林思慎身手的,林思慎应当能躲开,他分明只是想教训教训林思慎,替沈顷绾出口气,可为何会变成这般。
若是郡主知晓他伤了林思慎
闻行任不敢再多想下去,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
眼见闻行任没了动静,那留下来的另一个侍从稳住了心神,他倒也机灵,抓着闻行任的手臂,就急忙提醒道:“将军,您快走吧,这里留属下料理就好,您快去寻四皇子,莫要让威远将军府的人见到您。”
正说话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来,几乎瞬间便出现在林思慎跟前。
而闻行任似有所感般,转身望了过去,可才一转身,一只雪白的玉手便轻飘飘的抵在了他胸前,他楞了楞,垂眸看了一眼。
可下一秒,他便觉着整个身子像是坠入寒冰之中似的,那彻骨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全身的鲜血冻结。
紧接着,闻行任胸口如同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掀飞了出去,竟是砸穿了房门,一直撞在了石墙上,这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大的重响。
闻行任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爬了起来,可没等站稳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惨白着脸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身,抬眼看去时,眼前只剩那被震慑的呆住的侍从 ,而长廊之上,就只余下了一大摊猩红未干的血迹。
闻行任面如死灰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耳畔突然回响不久前,沈顷绾那冰冷的不含一丝暖意的警告。
“你最好收起你的心思,你若敢动她分毫,普天之下任凭谁人来,也留不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把小0子虐的我有些心虚了。感谢在2020-10-14 23:54:48~2020-10-17 00: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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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272
自入冬后, 京城就雨雪不断,唯独今日放了晴,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 驱散了多日来的阴冷霜寒。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集市,已经清冷了大半个月, 如今好不容易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熙攘,街上挤满了吆喝的货郎摊贩,蜗居许久的百姓,也纷纷涌上街市透气。
有人在店铺中来回穿梭,采买着入冬的货物。也有人与三两好友聚在街头巷尾的酒铺, 点上几碟下酒菜, 再让店家温上一壶热酒,一边小酌几杯, 一边细语闲聊近日京城的趣闻,何其快哉舒意。
直到一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暂且打破了这难得和谐热闹的气氛。
百姓们纷纷驻足,好奇探头望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功夫, 果然瞧见了一辆马车穿过青石板路,正往闹市疾驰而来。
驾车的马夫高喊吆喝着让路, 手中长鞭高高举起, 一下又一下狠狠鞭打在马背上,火急火燎的驱马一路横冲直撞, 惊的路上的百姓神色惊惶地四处避让。
京城之中多权贵, 权贵官宦出行,不是驾马就是乘坐马车府轿。未免惊扰冲撞了百姓,晋国律法中, 便有了那闹市不得纵马疾驰的条令。
除了百里加急的军情文书,京城无人敢这般纵马扰民。
惊魂未定的百姓望着那疾驰而过的马车,心下是既气愤又疑惑,一时之间,纷纷聚在一堆,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百姓众说纷纭,却也没认出这马车是哪家权贵府上的,自然也就不知是何人如此放肆,公然违抗了大晋国的律法。
众人议论许久也没定论,一好事之人冒出头来,摇头晃脑的啧啧两声,刻意扬声道:“看来你们还没收到风声,不知京城今日发生了何等大事。”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来了兴致,纷纷追问起那人。
见身旁不消片刻就聚了一群人,那人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知晓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林思慎?”
围拢在他身旁的人闻言大失所望,有人不耐质疑道:“京城有谁人不知威远将军发那位小公子,你这是故意卖关子吊我等的胃口,还是压根就什么也不知晓?”
那人见被质疑,当即不满拂袖道:“我刚从素秋楼出来,素秋楼发生的大事你们不知晓,我可是亲眼瞧见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在众人的起哄追问下,那人终是憋不住了,他眯着眼环顾了四周,冷哼了一声道:“说出来怕不是会吓死你们,不过也罢,反正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晓,说给你们听倒也无妨。”
说到这,他眯着眼刻意停顿了半晌,而后才语出惊人。
“你们可知,那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林思慎,在素秋楼被人打死了。”
此话一出,四周的嘈杂声瞬间归于沉寂,紧接着便是一阵哗然,几乎没人相信这人的胡言乱语。
林思慎可是威远将军林铮的儿子,还是兵部的侍郎大人,谁人有胆子将他打死,这岂不是嫌命长了?
见众人不信,那人一脸正色道:“我这可不是胡诌,这等话我也不敢胡诌。林思慎当真是在那素秋楼被人打死了,那行凶之人还是闻大将军,我是亲眼瞧见林思慎被青阳郡主给抱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是血,一点动静都没有,估摸着是已经断气了。”
“闻大将军是和林思慎争风吃醋,一时失手将林思慎给打死了。你们若还不信,大可去素秋楼问问,可不止是我一人瞧见了,还有不少人亲眼所见。”
这人说的煞有其事,众人本有些将信将疑,可一听他说对林思慎下手的人是闻行任,当即就信了。
闻行任和林思慎可是纠葛颇深,若是他们二人动起手来,林思慎被失手打死,倒不算多荒谬。
四周的嘈杂声瞬间归于沉寂,短暂的静谧过后,又突然炸开锅似的喧闹了起来。
这事若是真的,那还真是件天大的事。
出了此等大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尤其这风声已经传开了,百姓们个个添油加醋奔走相告,不出半日的功夫,整个京城就流传着,林思慎被闻行任打死的消息。
街头巷尾都传着,林思慎不改风流本性,领着一个青楼女子,不知死活的凑到青阳郡主和闻大将军跟前挑衅,把闻大将军惹恼,还将青阳郡主给气走了。
为替青阳郡主讨个公道,闻行任不顾身份对林思慎大打出手,林思慎不敌暗中偷袭了闻大将军,这才被震怒之下的闻大将军失手打死。
而那辆当街横冲直撞的马车,就是青阳郡主将林思慎的尸首送回将军府去了。
——
除了坊间流传开来,各方势力也早就收到了风声,各自派出了人马赶往威远将军府打探消息。
而闻行任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四皇子的府邸,想要与四皇子商讨对策。
出事时,四皇子原本还在宫中处理朝政,听闻手下回禀此事后,他大惊失色,匆匆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赶回府邸去见了闻行任。
昨日闻行任还是那风光无限的镇远大将军,今日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神色呆滞木然的站在四皇子跟前,面庞惨白,衣领上还沾着大片血迹。
四皇子脸色阴沉的盯着闻行任,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冷声问道:“林思慎真是被你打死了?”
闻行任身子一颤,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她现下是死是活,不过,她就算侥幸不死,也应当”
话说到一半,闻行任便说不下去了。今日重伤林思慎实非他所愿,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对林思慎下死手。
他只是一时被不甘嫉妒冲昏了头脑,想要替沈顷绾教训林思慎,出一口恶气。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那女子突然冲了出来,林思慎为了救那女子,生生挨了他一记重拳。
四皇子没想到闻行任会突然莽撞冲动,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闻行任,好半晌后,才冷冷自口中吐出两个字:“愚蠢。”
闻行任有些颓然地闭上了双眼,抬手抚上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苦涩一笑道:“郡主她她定是恨极了我。”
四皇子额头青筋一跳,只觉好气又好笑,都到了此时,闻行任不担忧自己,却还心心念念着沈顷绾可是会恨他。
自皇帝将朝政大事交予他代为处理后,这些日子来他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不仅强压了二皇兄一头,麾下还招揽了不少文臣武将,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如今他好歹也能与二皇兄分庭抗礼了。
可今日闻行任对林思慎一出手,怕不是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
先不论沈顷绾,就说威远大将军林铮。
林铮替晋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在百姓和皇帝心中的地位,都可谓是举足轻重,更何况他麾下还有四万精锐羽林卫。
四皇子一直都想拉拢林铮,只要林铮投入他麾下,他就如虎添翼。
可如今却容不得他了,所有人都知晓闻行任是他的手下,林思慎若真死在闻行任手上,那林铮必定会迁怒于他,届时林铮因此投靠了二皇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沈顷绾,他前些日子还以林思慎的身份,威胁了沈顷绾,想让沈顷绾安心替他筹谋铺路。
沈顷绾这些日子本就与二皇子走的颇近,若是失去了林思慎这个最大的筹码,沈顷绾必定不会再帮他,兴许也会同林铮一起倾向二皇兄。
到那时,他哪还有把握能与二皇兄争夺帝位。
四皇子有些头疼的扶额,恨铁不成钢道:“你明明知晓林思慎在绾儿心中的地位,却还不长眼的对她下手。你可知她若真死了,不仅是你,就是我也会被你牵连。”
闻行任此时哀莫大于心死,因此也有些释然了:“郡主若想替林思慎报仇,大不了我赔她一条命就是了。”
四皇子冷哼一声讽刺道:“在绾儿眼中,你就是用十条命来赔,也抵不过林思慎的一条命。”
若不是留着闻行任有用,四皇子此时还真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好歹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却是满脑子的儿女情长。
四皇子这么轻飘飘一句讽刺,却是刺的闻行任心如刀割,他心下知晓,再沈顷绾看来,他永远也不及林思慎的万分之一。
闻行任一言不发的黯然垂眸,任凭胸口传来阵阵锥心痛楚,他也仿若没有感觉到一般。
事已至此,若再追究闻行任的对错,已是没有意义,现下应当考虑的,是如何保住闻行任。
四皇子负手在书房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后,他转头盯着闻行任,幽幽开口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知晓林思慎究竟是生是死,你暂且先留在我府上避避风头,我即刻动身去威远将军府一趟探探口风。”
闻行任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殿下,若是林思慎当真死了”
四皇子转身背对着闻行任,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你最好祈祷她还活着,她若真死了,我保不住你。”
他的话说得很是直白,闻行任心下自然也有数,现下他的命就算是和林思慎捆在一起了。林思慎生,他则生,林思慎死,他必定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忙完啦!有时间码字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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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273
林思慎离府后, 柳卿云一直在琉光阁等着她们回来,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实在有些困倦了, 就寻了间厢房小憩。
岂料合上眼才睡着没一会,她就做了个噩梦。
梦中的将军府,变得格外的破败荒凉,昔日的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如今却成了满地的断壁残垣累累白骨,在阴冷浓雾的笼罩之下,仿佛凋零成了一座无人敢踏足的鬼宅。
柳卿云漫无目的的徘徊着,一遍又一遍的推门关门, 好似正在找寻着什么。
就这么一直找寻着,直到她走到长满了荒草的后院,瞧见了湖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喜出望外的奔了过去,走到了林思慎身后。
林思慎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 清瘦的身子挺直的如一颗松竹,正垂头背对着她,似乎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走近。
柳卿云抬起手,触了触她的肩头,她身子一颤, 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林思慎脸色苍白的有些诡异,一双眸子空洞而无神,脖颈上赫然横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鲜血不住的从伤口涌了出来,将她胸前的衣裳染红,又顺着衣角往下跌落在草地上, 蜿蜒着流入了湖水之中。
她呆呆地望着柳卿云,突然痛苦的朝着柳卿云伸出手来,艰涩的自口中吐出一句话:“娘,我好痛。”
随着脖颈微微的颤动,她伤口的血沫咕哩咕噜的往外涌出来,顷刻间便将柳卿云眼前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鲜红。
柳卿云惊恐的往后退去,张开嘴哀声哭嚎的瞬间,突然猛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地冷汗不断划过下颚,滴落在锦被上。
这梦实在是太过逼真,逼真到她赤着脚从床榻上跑了下来,丝毫不顾冰凉的石板刺的她脚心生痛。她跌跌撞撞地推开琉光阁的每一间房门,想要找到林思慎的踪迹。
直到踏出琉光阁,瞧见了满目的亭台楼阁,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的那一幕不过是那一场噩梦。
她靠在门边无力的滑坐在地,伸手轻抚着胸口,低声庆幸着:“还好还好,那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正当她长吁了一口气,打算坐起身回屋穿上绣鞋披上衣裳时,一个白衣女子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跟前。
来的人,正是有些时日没见的沈顷绾,她面色苍白双眸微红,额角垂下的几缕发丝以及略显凌乱的衣裳,衬的她尤其的狼狈慌乱。
“沈顷绾,你”
柳卿云眉头一蹙,正待发问,眼角余光却瞥见她胸前大片猩红血迹,她一时有些呆住了,一颗心突然忐忑不安的狂跳起来,隐隐之间她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就在沈顷绾现身后,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席浅的身影就从远处飘过,不过瞬息间,便出现在沈顷绾身旁。
席浅眉头紧蹙目光沉痛,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她怀中正抱着一个人,那人紧闭双眼蜷缩在她胸前,只露出了半张毫无血色惨白的脸蛋,仿佛没了生息般,静静的一动不动的闭着眼。
只有她口中的鲜血,正缓缓从下颚滑下,淌过她的脖颈,从席浅的指缝溢出,滴落在干净的石板之上。
明明柳卿云已经从她的穿着,已经她腰间坠着的玉佩,认出了这人就是林思慎,可她却一脸茫然的抬眸看着席浅,喃喃着问了句:“这是何人?”
席浅只深深望了她一眼,有些不忍的偏开头去,便与沈顷绾匆匆走进了琉光阁,她此时没有时间与柳卿云解释,也不知该如何与柳卿云解释。
柳卿云目光呆滞的坐在门前,席浅和沈顷绾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自她身旁匆匆走过。她没有阻拦,亦没有追上前去,只是缓缓垂下眸子,茫然望着地上那一串零星的血点。
半晌后,她突然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努力扯开了唇角,自欺欺人的喃喃道:“不要怕,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林思慎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还道云鎏撑不过这一拳,岂料她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年。闻行任那一拳,用尽了十分力,结结实实的正中她的后心,虽并未伤极她的椎骨,可却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奄奄一息的被席浅放置在床榻上,口中还在源源不断的吐血,一些破碎的脏器也被她一同吐了出来,随着一股一股的鲜血,涌落在她胸前。
沈顷绾颤抖着从袖中取出瓷瓶,将最后一粒药丸倒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送入她口中。
她一向以清冷自持,仿佛这世上无事能搅起她心中波澜。无论面对何人何事,她皆能镇定自若风轻云淡。可如今她却面露惊惶,茫然无措,清冽漆黑的眸中噙着一丝泪意。
她见过林思慎几次重伤,无一例外的,每次她都自信能将救治好林思慎,因此,她从未有过一次惧怕。
可这回不一样了,当她看到紧闭双眸气息微弱的林思慎,竟是没了法子。
她突然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害怕,那是一种比死亡更能让她痛苦无助的强烈情感,犹如倾泻的山洪,瞬间将她的孤傲克制冲垮。
眼见林思慎越来越虚弱,胸前的起伏也快趋于平静,她紧咬着唇瓣,抬手按在林思慎胸口,打算故技重施使用禁术救下林思慎。
可一旁的席浅,却像是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竟是突然伸手扣住了沈顷绾的手腕,将她的内力生生逼了回去。
沈顷绾蹙眉看着席浅,颤声质问道:“席前辈,你这是作何?”
席浅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我知晓郡主要做什么,没用的,郡主就是将命搭去,也不能治好慎儿。”
“就算我将命”
“那郡主可曾想过,慎儿她是否情愿?”
席浅望着沈顷绾的目光悲悯而无奈,她轻声打断了沈顷绾的话,只一句话便让沈顷绾不知如何应答。
眼见沈顷绾蹙眉不言,席浅摇了摇头叹道:“是了,郡主从未问过慎儿是否情愿,便独断专行的替她决定。”
席浅的话让沈顷绾有些怔住了,她垂眸偏开头去,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席前辈,慎儿身上的伤耽搁不得。”
席浅闻言松开了沈顷绾的手,启唇淡淡道:“慎儿曾与我提及,郡主几次替她疗伤的事。我虽不知郡主究竟修习了何等禁术,可倒也能猜出一二。这次郡主若一意孤行,莫说慎儿的命,恐怕郡主的命也保不住。”
沈顷绾脸色一白,席浅说的的确没错,玉蟾神功本就是损己利人。
这次林思慎伤的太重,她若强用玉蟾神功替林思慎疗伤,届时她需承受的反噬之力,会比林思慎所承受的多上几倍。恐怕到最后,没等将林思慎的伤治好,她就被反噬丢掉性命。
沈顷绾知晓其中利害,可却仍愿一试,一切只因,她如今已别无他法。她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席浅。
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席浅跟前,垂着头语气带着些许央求,轻颤着道:“我已无能为力,还请前辈怜惜慎儿,出手救下她。”
从出生起,沈顷绾便是所有人都惊羡的天之娇女,论出身相貌才华,这世间再不能找出一人与她匹敌。她睥睨天下孤傲清高,对她而言,天下都只不过是眼前的一盘棋局,人人皆是她手中棋子。
她本不该低头,也不需低头,可如今,她到底还是为林思慎低了头。
席浅静静望着沈顷绾,目光自她轻颤的身子上移开了,突然幽幽长叹了口气。
席浅与沈顷绾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她却在林思慎和沈顷绾成亲之日,便察觉到了这位郡主殿下的过人之处。且不论身份相貌,单凭她年纪轻轻就有那般深厚的功力当今世上,就无人能比。
她一直觉着沈顷绾此人太过聪慧通透,慎儿在她跟前只有吃亏受骗的份。事实也证明她想的没错,慎儿的确很快就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席浅虽然一直独身幽居城外,与将军府少有往来,可暗中却一直默默关注着林思慎。她是看出沈顷绾的确对慎儿动了心,这才一直没有干涉二人。
未曾想,慎儿到底还是自食其果,为了沈顷绾茶饭不思折腾自个儿也就罢了,如今还间接因沈顷绾,被人重伤于此。
席浅忽的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她就应该留在将军府,陪在林思慎身旁,兴许这个傻孩子就不会陷的如此之深。
盯着沈顷绾看了一会后,席浅心念一动,蹙眉道:“就算郡主不说,我也会救慎儿,只不过”
说到这,她话音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道幽光,接着道:“我的确有把握保住慎儿的命,只不过我需用到断情草。”
沈顷绾闻言怔了怔,薄唇微动:“断情草?”
席浅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云塌上的林思慎:“不错,就是那断情草,郡主也通医理,想来也知晓那断情草为何物。”
沈顷绾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她有些无力的闭上眼,艰涩的开口问道:“前辈就没有别的法子?”
席浅转身走到云塌便,一翻手便不知从哪变出了几根银针,她头也不回的轻声道:“这并不是要郡主抉择,不过是提醒郡主一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解释!我早就开始码字了,只不过一直在修改,改了好几版,敲键盘敲的爪爪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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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274
断情草, 顾名思义便是断情绝爱。
沈顷绾曾在古书上见过关于断情草的记载,书上说,断情草状似兰花, 果实乳白,根茎漆黑。果实可服食入药,但根茎有剧毒,服食后可致人神智错失痴傻疯癫。果实根茎一同服用,则有忘忧断情之奇效。
因此断情草,另有一别名,便是那忘忧草。
世上想要忘忧断情之人何其之多,他们又何尝不想找到断情草, 了却心中苦楚忧思。可千百年来,任凭无数人前赴后继满天下的找寻,也从未曾有一人寻到这株传说中的断情草。
后人都道, 那断情草不过是一个疯子的杜撰罢了,寥寥几行字墨, 却给那些心怀苦痛的可怜人,留了一个虚无的念想。
沈顷绾怔怔望着席浅,只觉遍体生寒心如刀绞,她有些无力的倒退了两步,阖眸靠在门边,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薄唇微微张合,好半晌后,才终于自口中艰涩的吐出一句话:“席前辈, 这世上当真有断情草?”
席浅没有言语,只是默然的取下了腰间那从不离身的香囊,解开绳结, 从香囊中倒出了几粒干瘪的白色果实,和两端半指长的枯黑根茎。
“三十年前,我曾与夫君游历天下。偶然间,我们在北海发现了一个洞天桃源,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山穴之中,发现了一大丛断情草。夫君乃是恣意潇洒之人,他对断情草嗤之以鼻,说它是害人的毒药,留着只会让世人为之癫狂,便一把火将断情草都烧光了。”
“我曾在古籍上见过断情草的记载,一直对它的功效颇为好奇,因此偷偷挖了一株,以留作日后专研。”
看着躺在掌心的断情草,席浅幽然一笑,有些出神道:“后来我与夫君被仇敌追杀,夫君被寻仇之人杀死,我那可怜的孩儿也随他父亲去了。万念俱灰之下,我本想服食断情草,忘却一切苦楚。可我又怕,我会忘了那些杀我夫君,夺我孩儿性命的仇敌,便将它留了下来。”
沈顷绾轻喘了几口气,撑着虚浮的身子走近了几步,她眸中闪烁着一丝希翼,紧盯着席浅掌心中的断情草,轻声问道:“难道就非用它不可么?”
席浅合起掌,转身望着沈顷绾,蹙眉淡淡道:“断情草除了能使人断情忘忧之外,果实根茎相辅相成,还有治内伤的奇效。只有用了断情草,再以银针刺穴,我才有把握救活慎儿。我说过,我这般做并不是让郡主抉择,不过是事先好意知会郡主一声罢了。”
说完,席浅声音冷了几分:“慎儿是因郡主才落得如此境地,郡主莫要因一己之私,再害得慎儿惨死。”
林思慎这次受伤,说到底就是因沈顷绾而起,亦是她的疏忽。若不是她见林思慎与云鎏如今亲昵,心下烦闷先行离开了,又怎会给闻行任行凶的机会。
这实在是造化弄人,任凭沈顷绾如何机关算尽,也还是没有算透人心。
到了如今地步,沈顷绾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是为时已晚了。
沈顷绾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的苍白凄苦,她有些踉跄着走到云塌边,俯身伸出颤抖的指尖,点在了林思慎的额头,她温柔而又痛苦的轻抚着林思慎的面容,指尖划过她的眉眼唇鼻,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够似的。
倘若她真的成了林思慎心中的忧思,那就算林思慎醒来后真的忘却了她,也算是她自食其果了。
明明一直以来,她都将林思慎放在心上,明明她不曾想要伤害林思慎分毫。可不知不觉间,她越是怕伤害林思慎,就越是害了她。
沈顷绾心如刀绞万念俱灰,可她亦是无能为力,她俯下身去,闭上眼将脸颊贴在了林思慎面上。颤抖着用手,捂住了林思慎紧闭的双眸。
伴随着一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林思慎面上,一个吻随之轻柔的印在她唇上。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沈顷绾轻吻着林思慎,一如当初在洗尘寺时,她第一次吻住林思慎的双唇。
那时的林思慎羞涩而又茫然,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满倒映着沈顷绾的面容,局促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
可是如今,同样的一个吻,林思慎的眼中却没有了沈顷绾。
席浅在一旁静静的望着,直到耳畔传来沈顷绾沙哑而决绝的一声低喃。
“前辈,动手吧。”
——
恍惚之间,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林思慎突然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身旁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半点声响。
就像是眼前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似的。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苦苦冥思了许久,才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和乳娘墨竹还有云鎏出府散心,然后在茶楼撞见了闻行任和沈顷绾。
闻行任突然对她大打出手,她为了云鎏,被闻行任打伤昏死了过去。
她还记得自己伤的很重,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痛的像要被撕开了一般。想到这,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可她身上没有伤,就连一点痛意都没有。
难不成,她死了,抑或是她在做梦?
林思慎甩了甩头,她环顾了四周,眼前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太过压抑了,压抑的让她突然觉着害怕。
她往前走了几步,迫切的想要寻到一丝光线,哪怕是微弱的光点。
好在很快,她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她神色一喜,快步往白光的方向奔了过
林思慎松了口气,拔腿便往那白光的方向奔去,可那白光虚无缥缈,她不知跑了多久,也始终跑不到尽头。
就在她失望的想要放弃之时,一只雪白的手突然从黑暗之中伸了出来,轻轻牵住了她。那双手柔软而又熟悉,让她焦躁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了下去。
林思慎偏头看了过去,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皎白月光,沈顷绾赫然站在她身旁,目光温柔而又宠溺的望着她。
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女人。
林思慎心中发涩发酸,她抿着唇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望着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别扭的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寻你的闻大将军,来找我作甚?”
沈顷绾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像是害怕她挣脱似的,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林思慎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你这女人着实讨厌。”
虽然这般说着,可她却并未甩开沈顷绾的手,反倒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口中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沈顷绾。
“你不是与我和离了么,为何见我与云鎏在一起还吃醋,你分明也与闻行任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我看你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问你你又不答,和离也是自作主张,你何曾在意过我。我与别的女子走的近了些,你还吃醋,你究竟想做什么?天下间,哪有你这般霸道的女人。”
林思慎越说越委屈,可任凭她怎么说,身旁的沈顷绾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满眼温柔的望着她。
林思慎知道自己没出息,明明这般气这般恼,可一看到沈顷绾那温柔的眸子,心下便又气不起来了,更是不忍责怪。
到最后,她索性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的跟在沈顷绾身旁,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侧脸,她紧紧的扣了扣指尖,与沈顷绾十指相扣。
罢了罢了,就当沈顷绾是个哑巴,不愿说那就不说了,谁让她蠢,中了沈顷绾的圈套。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往那光亮处走去。
沉默了许久之后,林思慎突然勾唇笑了笑,指腹轻轻的摩梭着沈顷绾的滑腻柔软的肌肤,轻声喃喃了一声:“等梦醒了,我还是欢喜你。”
话音一落,沈顷绾突然停下了步子,她转身悲伤的望着林思慎,眸中仿佛弥漫起一层湿润的雾气。
林思慎怔了怔,柔声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沈顷绾不答,只是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角,而后双手遮在林思慎眼前,林思慎细软的睫毛在她掌心微微眨动着。
林思慎心念一动,正待出口发问,唇上突然落下一片柔软,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唇角。
紧接着,林思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阵刺眼的白光,她手心一空,身旁已是空无一人。
林思慎眉头一蹙,迫切的环顾了四周,急身开口:“沈”
只念出一个字,林思慎突然哑口无言了,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指尖上似乎还留着一丝余温,只是她已经记不起,刚刚是何人牵着她。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何,突然喊出了一个沈字。
心里像是突然缺了一块,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可任凭她绞尽脑汁,却也想不起来,她忘记的,究竟是什么。
林思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许久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身旁的白光抽离,她再度置身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知觉的身子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痛意,紧接着那痛意越来越强烈,浑身上下痛的要被割裂了一般。
随着身上的痛楚,林思慎的头脑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只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粗粝的石子磨过,又干又痛。
先于理智和意识,对于求生的渴望使得林思慎蹙紧了眉头,苍白起皮的薄唇微微一颤,低吟着自口中念出一个字:“水。”
守在床榻边的墨竹听到了声响,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出声的林思慎,慌忙站起身来,险些掀翻了一旁的木案。
墨竹喜极而泣,跌跌撞撞的推开门,颤声呼喊道:“姨娘,夫人,公子她醒了。”
她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着,很快一旁的厢房就被急急推开,一脸欣喜的柳卿云跑了出来:“什么?慎儿醒了!”
说着,她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屋子,果然瞧见躺在床榻上的林思慎,正紧蹙着眉头,薄唇微微颤抖着,声音微弱的不断念着一个水字。
席浅跟着走进了屋子,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布衣,神色淡然而平静,唯浮现在唇角的一丝浅浅笑意,表明她此刻的欣喜。
她目光扫过床榻上的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墨竹,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墨竹闻言愣了愣,破涕为笑的快步走到一旁,端起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沾水浸湿了林思慎的双唇,喂她喝下了几口水。
甘甜的清水一路淌过干涸的喉咙,林思慎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柳卿云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急不可耐的看向席浅,连声问道:“席浅妹妹,你不是说慎儿只要能醒,就无事了么,慎儿如今快醒来了,可是说明她的伤能治好?”
席浅默然不语的走到林思慎身旁,抬手探了探林思慎的脉搏,勾唇笑了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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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275
林思慎的命的确算是被席浅给救了回来, 可却是仅此而已。席浅不是什么扁鹊在世大罗神仙,暂且能保住她的命已是庆幸。
她这次足足昏迷了十日,席浅早就有言在先, 若是十日之日林思慎还未醒来, 恐怕她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当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好在不多不少等到了第十日, 林思慎还是醒了过来。
只是醒来对林思慎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五脏六腑皆被闻行任那一拳震伤, 她就是想要下床走动,都不知还要修养多久, 就更别提她身上大大小小落下的病根。
恐怕她这下半辈子,真就只能当个弱柳扶风满身病痛的药罐子。
初初醒来时,林思慎脑中一片混沌, 不知今年何日,也不知眼前这三个围在床边的女人是谁, 怔怔望了许久,也只是觉着她们似曾相识。
柳卿云险些以为她这是被闻行任一拳给打傻了,坐在床榻边, 哭哭啼啼的紧攥着林思慎的手不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思慎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见身旁这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妇人哭的实在伤心, 便轻轻勾了勾手以作安慰。
席浅本就不知人服食断情草后,究竟会忘了多少事,因此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只怕林思慎将前尘往事通通都忘了个干净。
她将柳卿云和墨竹都赶出房门,自己则是主动走到林思慎身旁, 面对着林思慎迷茫略带警惕的目光,她停在床榻边,像引导一个灵智初开的孩子般,引导着她想起自己的名姓身份。
林思慎脑中的记忆就犹如一盏茶杯,断情草侵入她脑中的毒素,将那只茶盏打碎。她所有的记忆,都跟着变得破碎混乱,并不是将往事全然忘却,只是她需要些许的时间,将所有的碎片完整的拼接在一起。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她的身子好了一些,许多事也随之记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身旁的所有人,可却唯独忘记了一个人。
沈顷绾。
这个在她昏迷时,尚在梦中还深切依恋着的女人,这个占据了她整颗心不留半分空隙的女人,她却全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所有与她相关的事情,在林思慎的记忆之中,都变得模糊而晦涩。
成婚之后,她与沈顷绾纠葛过深,她经手的许多事都逃不开沈顷绾,也就因此,那些事在她脑海中,跟着被遗忘,只成了一个模糊到忽略不计的影子。
她甚至记得自己被闻行任打伤,甚至记得是替云鎏挡下那一掌,却忘了闻行任为何要打伤她。
柳卿云说闻行任素来与她不和,醉酒之下逞凶,这才打伤了林思慎。
林思慎本就对闻行任此人无感,念及便觉厌烦,因此对柳卿云的解释也未曾怀疑过。
见她如此,柳卿云倒是乐的开心,她早就恨不得林思慎能将沈顷绾这个女人忘干净,反正自从慎儿喜欢上这个女人后,就没过过一天开心日子。
未免林思慎又想起沈顷绾来,柳卿云便在府上严令禁止,不许任何人在林思慎跟前你提起沈顷绾,就连沈这个字,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这么一来,沈顷绾便成了将军府的禁忌,林思慎现下又出不了府,自然不能从旁人口中听闻有关沈顷绾的事。
随着林思慎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京城的天气也似乎跟着晴朗起来,这大半个月都是微风拂面暖阳高照。
眼看就快开春,林思慎终于能从床榻上起身,只不过她还不能走动,就算是有人搀扶,没走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这几日林思慎精神不错,见外头天起正好,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新枝嫩芽,便让墨竹带她出门走动走动透透气。
待柳卿云送药来时,林思慎正坐在木轮椅上,被墨竹推着往外走。
才到院子门口,两人远远就瞧见柳卿云提着装药的竹篮走了过来。
林思慎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袍,膝上还盖着一块薄衾,双手揣在袖中抱着一个小暖炉。她懒洋洋的靠着椅背,苍白消瘦的面容上噙着一缕笑意,眸子深邃而明亮,清澈的不见一丝晦暗。
一见柳卿云走了过来,她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偏头看向另一边,低声催促了声:“墨竹,趁娘没瞧见咱们,你快些推我到那蔟翠竹后躲着,她若来了,又得将咱们赶回去。”
墨竹自然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哪里是怕夫人不准她透气,分明这些日子吃药吃怕了,不想再吃药了。
墨竹无奈的摇了摇头,俯身哄孩子似的柔声哄道:“公子,这药也吃不了几日了,您就再忍忍吧。”
见柳卿云越走越近,想躲也来不及躲了,林思慎蹙眉长叹了口气,幽怨道:“你上回也是这么说,我都吃了整个月的药了,浑身泛着药味,吃什么都像在吃药。再这么吃下去,怕是你哪日病了都不用抓药,咬我两口便能好。”
墨竹送开了手,绕到林思慎身旁,手脚麻利的将帕子垫在了林思慎胸前,轻笑嗔道:“哪有您说的这般夸张,这药方可是姨娘亲自调配的,您若想自个儿下地走动,就该听话好好吃药。”
林思慎垂眸盯着胸前的丝帕,好气又好笑道:“你们现下倒真是将我当个孩子养似的,吃药还垫着玩意作甚。”
柳卿云走到近前,听了林思慎的嘀咕,笑着接下话来:“你可不就是娘的孩子?”
林思慎长呼了口气,头皮发麻的盯着柳卿云手中的竹篮,生无可恋的垂头念了句:“是是是,孩儿见过娘亲。”
柳卿云将竹篮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药碗端了出来,宠溺嗔笑道:“少贫嘴,赶紧趁热将药吃了,娘给你带了榛子糖,免得你一会又喊苦。”
林思慎虽满脸不情愿,可见柳卿云递来药碗,还是手脚麻利的接了过来,她垂眸盯着碗中,那黑漆漆泛着苦气的一碗汤汁,自嘲了句:“这便是苦尽甘来。”
说完,也不等柳卿云催促,仰头一口气便将药汁喝了个干净。
她皱着脸才放下碗,柳卿云就顺手往她嘴里塞了颗榛子糖,收了碗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慎儿乖乖吃药,娘才会每日给你买糖。”
也不知是药苦还是柳卿云这话说的肉麻,林思慎身子抖了抖,偏头躲开了柳卿云的手:“药也吃完了,墨竹咱们往后花园走。”
柳卿云闻言神色一凛,与墨竹对视一眼后,急忙问道:“你去后花园做什么?”
林思慎顺手抓起丝帕在唇边抹了抹,舔着口中甘甜的榛子糖闷闷道:“自然是去散心,若再不出门透透气我就要闷死了。”
在后花园一眼就能瞧见琉光阁,湖边还能瞧见昔日林思慎和沈顷绾居住的厢房,柳卿云是怕林思慎瞧见会想起什么,可也知晓总不能成日将林思慎关着。
犹豫了一会后,她对墨竹使了个眼色:“好,小竹,那你小心照料着公子。”
墨竹点头应了一声,欠了欠身就推着林思慎往后花园走去。
墨竹推着林思慎在后花园转了两圈,只是有意避开了湖边,可林思慎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要墨竹推着她到湖边停上一会。
未免林思慎起疑,墨竹只能照办,推着她到了湖边与琉光阁隔湖对望,不远处那紧闭的木窗,正是沈顷绾曾住过的厢房。
好在林思慎只是瞥了两眼,似乎并未想起什么,盯着湖水望了几眼后,便神色疲倦的说有些乏了,让墨竹带她回去歇息。
林思慎的确忘了沈顷绾,她醒来后也发觉有关近几年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其中有不少空缺漏洞。
席浅曾说过,她被闻行任打伤时,伤及后脑,这才遗忘了许多事。等伤养好后,自然会慢慢想起来。
林思慎对席浅何其信任,自然不会怀疑,她只是隐隐觉着,自己所遗忘的那些事,好似都关联着一个人,只是任凭她如何翻来覆去的回想,却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
自从醒来后,她也发觉柳卿云和墨竹有事瞒着她。有时趁她不注意时,柳卿云甚至会将墨竹拉到一旁窃窃私语。当她问及所遗忘的那些事时,柳卿云便会尤其烦躁,言语间似乎对此颇为忌讳。
见她如此,林思慎便也没再问过。
可一到夜里,她一人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总想将那些事从自己的脑海中挖出来。可那些记忆就犹如高飞的风筝,她越想拉近,它就会随风飘的越远。
哪怕最后头疼欲裂,她也想不起丝毫。
今日见了琉关阁后,林思慎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沉闷,尤其望着那扇紧闭的木窗,她隐隐觉着那窗后应当住着什么人。
回了院落后,林思慎坐在窗前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墨竹心下有些忐忑,陪在一旁站了许久,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公子,您再想什么?”
林思慎偏头看了墨竹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轻声问道:“墨竹,我且问你,琉光阁内曾住着何人?”
墨竹神色微微一动,抿了抿唇垂下头去,心下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开口。
其实她心中明白,在将军府内,她们也许可以闭口不谈沈顷绾,可她们终究不能堵住全京城人的口,只要林思慎出府,就一定会从她们口中听闻沈顷绾的名字。
墨竹深吸了一口气,她上前一步,凝视着林思慎的眸子,缓缓开口道:“琉光阁里,的确曾住过一个女子。”
林思慎挑了挑眉,丝毫不觉意外:“那女子姓甚名谁,又为何会住进琉光阁?”
墨竹绞着手指,万分犹豫道:“她她是与公子成婚后,才住进琉光阁的。”
“成婚?”
林思慎垂眸喃喃了一声,而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迫切的急声问道:“既然成婚了,那女子可发现我的身份,她就未曾告发?”
墨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思慎脸上,一字一句的柔声道:“公子与那女子之间有过约定,她不将公子身份揭露,公子亦要助她辅佐四皇子。”
林思慎细细思忖了片刻,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勾唇一笑道:“这倒是对的上,我曾与九王爷的独女有过婚约,与我成婚之人可是她?”
墨竹心下一颤,目光骤然慌乱了几分,生怕林思慎会想起沈顷绾的名字。
林思慎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着沉吟道:“我好似记着,她名唤沈沈”
说到沈字,林思慎的声音突然微弱了下去,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她有些困惑的曲指敲了敲脑袋,低声喃喃道:“我明明该记着她的名字,可为何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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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276
林思慎实在是想不起那人来, 仿佛有什么在抗拒她去探究遗忘的记忆,她越是细思,脑中就越是针刺般疼痛难忍。
墨竹陪在她身旁柔声细语的安抚了许久, 她这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夜里用过晚膳吃了药, 林思慎早早就被墨竹搀扶上了床榻歇息,可她合上眼躺在了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半天,也无法安然入睡。
她自个儿爬了起来披上裘衣, 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打算推开木窗吹吹风偷偷气,也好让闷痛的脑袋清醒一些。
可才落下木栓,不等她伸手使力推门,窗门便由外被一股力轻轻拉开了。
林思慎心下一惊,急忙倒退了两步,警惕的盯着缓慢敞开的窗门, 沉声质问了句:“是谁?”
还未见来人, 窗外便冷冷淡淡掷地有声的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黎洛。”
林思慎认出了黎洛的声音,急忙上前一步, 推开了半敞开的木窗,偏头一看, 果然瞧见了站在一侧, 身穿黑衣短打背负长剑的黎洛。
窗外一阵阵冷风随之灌了进来, 刮在林思慎脖颈上,犹如刀割一般刺痛冰凉。她忍不住身子一颤, 抬手紧紧拢住了衣襟,惊喜的盯着黎洛,侧身让开了些,口中有些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黎洛从窗外翻身进来, 抖了抖满身的风霜,一双冷厉幽暗的眸子径直落在了林思慎身上,轻声开口道:“自从得知你被闻行任重伤后,许久未见你现身,这才打算过来瞧瞧你是否无恙。”
见林思慎身形消瘦孱弱,面容更是毫无血色,裹着厚厚的裘衣被冷风一刮,似乎都有些身抖,黎洛眉头微微一皱,转身抬手将木窗关上。
木窗阻绝了呼呼冷风,身子的寒意消了些,林思慎这才长舒了口气,她扬面笑了笑:“身子弱了些,不过倒也无碍,劳你费心了。”
黎洛上下打量着林思慎,有些担忧的抿了抿唇道:“你当真无碍?”
林思慎勾唇笑了笑,抬手便轻轻抓住了黎洛的衣袖,结了霜寒的衣袖有些冷硬,林思慎指尖微微一蜷,拽着她便往床榻边的火炉走去:“外头风寒,你还是先过来烤烤火吧。”
黎洛没出声,目光始终落在林思慎身上,好一阵打量。
林思慎虽说身子骨弱了,可精神看上去却是不错,她将黎洛拽到了火炉旁坐下,又提起一旁的茶壶,替黎洛斟了一杯水,随手递给了她,口中还笑道:“墨竹那丫头怕我夜里口干,放了一壶参茶在火炉旁烫着,你正好喝上一杯驱驱寒。”
黎洛伸手接了过来,双手捧着茶盏,漆黑深邃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林思慎。
林思慎坐在床榻边,若无其事的抬眸与黎洛对视了一眼,轻声笑问道:“孟雁歌伤养的如何了?”
黎洛眉头微微一蹙,启唇道:“早便痊愈了,她伤好后我便将她赶了出去,留她在,我一日都不得安宁。”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又问道:“那她可有住处?”
黎洛好似不太想与林思慎谈及孟雁歌,只随口应了句:“她自会寻到住处。”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戏谑道:“你与她也算是老相识,怎得还如此厌烦她。”
黎洛眸光微微一闪,冰冷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增添了几分暖意,她淡淡开口道:“我向来便厌烦她那等行为不检油嘴滑舌之人。”
听她这般说,林思慎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任你如何冷言冷语,她也偏爱缠着你。其实孟雁歌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算不上行为不检,有时也不失有几分可爱。”
黎洛闻言紧蹙了眉头,似乎对林思慎的话并不认同,她可不觉着孟雁歌此人能与可爱沾上边,不过她也没当面反驳林思慎,只是并未接过话来。
林思慎也看出黎洛并不想与自己谈及孟雁歌,便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半是试探半是诉苦的说起了自醒来后,自己心中的烦恼。
黎洛是何等的心思细腻,从林思慎的讲诉中,很久就敏锐的发现,林思慎这一次重伤好似是将有关沈顷绾的一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她娘亲以及将军府里的所有人,似乎有意向她瞒住了沈顷绾此人,偏她又想刨根问底,这才会如此心烦意乱。
面对林思慎的疑惑,黎洛一时也不知是否该据实相告,无论是为了林思慎好,还是私心作祟,她似乎也不想在林思慎面前提起沈顷绾。
可她到底是不会骗林思慎,在林思慎的几番追问下,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将沈顷绾的名字脱口而出。
“沈顷绾。”
初听到沈顷绾的名字时,林思慎下意识地楞了楞,她迟疑了一会,而后思忖着,口中不停重复喃喃着,这个对她而言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名字:“沈顷绾,沈顷绾。”
黎洛攥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林思慎,目光在脸上来回打转,探究着她是否记起了沈顷绾。
就这么默默嘀咕着,林思慎的双眸从晦暗迷茫转而清明,半晌后,她突然一抚掌,大笑了一声道:“如此一来,倒真是对上了。”
黎洛被她这话惊的心下一颤,蹙眉有些急切地问道:“何为对上?”
林思慎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了几分了然神色,她勾唇一笑道:“沈顷绾乃是九王爷的独女,我自小便与她有婚约。我和她奉旨成婚后,私下达成了一个交易,互不相扰互惠互利,她这才没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说的这些的确是真,莫非她真的想起来了,可为何她神色如此坦然平静?
黎洛怔怔地望着林思慎,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茫然。
林思慎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眸中快速的掠过一道亮光,她并未发现黎洛的异样,只是徐徐站起身来,负手在黎洛身旁踱步,口中振振有词。
“闻行任之所以伤我,于我来说并不是无妄之灾。闻行任早年曾在青州任职,而九王爷的封地又在青州,他自然与沈顷绾相熟。两人情投意合海誓山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奈何我与沈顷绾早有婚约,我们完婚之后,闻行任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因此才对我心生恨意。”
“因我是女子,沈顷绾与我成婚之后仍是完璧之身,她并未背弃与闻行任的情意。奈何她一心辅佐四皇子,为了拉拢威远将军府,这才不得不与我当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甚至瞒着自己的情郎,以至于闻行任误会了我们二人。”
说到这,林思慎一双眸子是越来越亮,她猛然一转身,望着有些呆着的黎洛,继续道:“墨竹今日说我与那女子两月前和离,想来定是约定之期已到,我们二人才因此和离。闻行任不知我与沈顷绾之间乃是清白,在茶楼喝了几杯酒,又见我与云鎏同行,以为我辜负了沈顷绾,这才借了酒意对我大打出手。”
一阵滔滔不绝之后,林思慎终于长舒了口气,仿佛积压在心中的郁结被一扫而空,尤其的痛快:“如此一来,那些事便都严丝合缝的关联起来了。”
说完,她颇有些得意的垂眸望着黎洛,求证道:“黎洛,我猜想的如何?”
黎洛逐渐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薄唇微微一颤,好半晌后才垂眸低声道:“你的确猜的八九不离十。”
除了与沈顷绾之间的感情,林思慎还真猜中的大半。
凭借着从墨竹黎洛口中的只言片语,再联系脑海之中漏洞百出的记忆,她将所有事都和沈顷绾串联了起来,却唯独遗漏了自己与沈顷绾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反倒是将闻行任和沈顷绾两人,当作了一对矢志不渝命途多舛的痴男怨女。
忘记沈顷绾后,林思慎的心境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她未曾爱上沈顷绾,心中只牵挂着与她血脉相连的至情之。
她不信自己会眷恋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更何况那人还与她同为女人。
见黎洛认同了自己的猜想,林思慎喜上眉梢,她缓步走到黎洛身旁坐下,笑着长叹了口气道:“不将这些事想个清楚明白,我夜里都睡不安稳。”
说着,她偏头定定的望着黎洛,抬手轻轻搭在她肩头,柔声道:“若是旁人我兴许不信,可我知晓你不会瞒我。”
因黎洛的肯定,林思慎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便是真真实实发生的过往。
黎洛闻言垂下眸子,避开了林思慎的目光,神色有些复杂的轻声问道:“你当真这般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有私心。”
林思慎笑了笑,她目光温柔的凝视着黎洛冰冷的侧脸,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来,我见惯了太多阴谋算计,有时连至亲之人都不能尽信。可唯有你,黎洛,你是普天之下我唯一信任的人。”
这不是笼络也不是收买人心,林思慎是真的信任黎洛,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可她就是笃定,她能信任黎洛。
她能安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沉默寡言,看似冷情薄性的女子。
林思慎这一番肺腑之言,犹如一股暖意,轻飘飘的将黎洛的心包裹了起来,她缓缓抬眸,望进了林思慎那一双清澈而温柔的眸子。
也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还是黎洛本就觉着忘记沈顷绾于林思慎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虽心下有些愧疚不安,可她还是轻轻阖首。
无声的默认了林思慎所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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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277
林思慎这伤一直养到了草长莺飞风和日丽的春日, 这两月,她衣食住行皆靠墨竹帮衬,每日只靠墨竹推着木轮椅带她在府内转悠一圈。
这期间将军府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就是珍珠九月怀胎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婴。
虽然林思慎一直矢口否认这孩子是自己的骨血,可真真假假老夫人已不甚在意, 将那男婴抱养在了佛堂。
将军府的人默然那孩子是林思慎与珍珠的私生子, 除了私下嘀咕几句外,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些让林思慎难堪的话。
当初被珍珠构陷的内情, 林思慎亦是忘了大半,不过她心下了然。
无论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何人, 他也终究是无辜的。虽珍珠被他人诱骗做了此等蠢事,可她到底是将军府的人,将她的孩子留在将军府养育,也算做了件善事。
诞下那男婴后,珍珠愈发的沉闷寡言,每日浑浑噩噩的将自己锁在屋内, 不理旁人也就算了,连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也不愿多看一眼。
老夫人见状也是无奈, 吩咐人收拾了间院子, 让珍珠住了进去, 让人每日给她送上三餐稍加照顾。
而将军府发生的另一件事, 便在几日前,林大将军率府上家将, 气势汹汹的将刚从天牢被放出来的闻行任堵在了门前, 狠狠教训了闻行任一顿。
此事说来,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威远将军府的人与镇远将军府的人,如市井之徒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斗殴, 吓得四皇子和二皇子都纷纷赶来劝架,何其的荒唐可笑。
就连许久没露面的老皇帝,得知此事后也终于现了身,亲自开口平息了两人的恩怨,斥责了他们二人一通后,又罚他们在府上闭门思过。
当初林思慎被闻行任打伤后,四皇子就当机立断地将闻行任给关进了天牢,也算是助闻行任躲过了一难。
要知林大将军的脾气,整个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思慎被打伤的当日,怒不可遏的林大将军就领着人堵住了四皇子,非让他将闻行任给交出来。四皇子费尽了口舌,好说歹说才将他给劝了回去。
这回林大将军也算是替林思慎出了口恶气,听说他一拳就将闻行任打的倒地不起,自知理亏的闻行任不敢还手,还硬生生挨了好几脚。直到四皇子和二皇子赶来拦着,他才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
这出闹剧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百姓都觉得林大将军替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是情理之中,毕竟闻行任理亏在先。
若是林思慎没挺过来,真被他打死了,林大将军就是让他赔上一条命,他也不冤枉。
虽然林将军痛打闻行任,这事听起来颇为解气,可林思慎对此却是头疼不已,又气林将军鲁莽,又气自己那日晚了一步,没将他给拦下。
原本闻行任打伤她是理亏,日后伤好上了朝,她卖个可怜还能让皇帝严惩闻行任。就算不如此,她也能替闻行任求个情,卖他个面子,总能讨来些好处。
如今倒好了,林将军出手将闻行任给打了,就算闻行任伤不重,可只要他在床上多躺几日,他与林思慎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两厢扯平了。
被人无端打伤,还一点便宜没占上。
林思慎也知道,林将军这般做是心疼她,想要替她出口恶气。可他这般好心办坏事,却让林思慎心底有气也发不出来。
让林思慎气的胸闷的事,还不止这两件,还有一件更让她头疼的事。
林思慎的罗网之所以能遍布天下,便是因她私下花费了数不清的钱财张罗,从上至下养活了上千人,还收买了暗影门的那群刺客,任她调遣差使。
黎洛便是她从暗影门雇来的。
她能富可敌国,靠的就是遍布晋国的茶叶生意,除此之外便是绸缎庄胭脂铺。晋国有饮茶之风,所以最赚钱的生意,还是卖茶叶。
早年,林思慎刚刚经营茶叶生意时,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精力。后来生意逐渐稳固后,各地的茶铺往来流水,她都交给了手下人打理,偶尔扫一眼送来的账本。
一直以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可偏偏最近出了个大问题,从临安运往各地贩卖的茶叶,在途径青州边沿辖地,被青州的知州给拦了下来,非说他们运的是私茶。
而他们呈上去的通行文书,也被那知州蛮不讲理的缴收不予发还,将人和货物一同扣押在了青州境内。
户部的官员林思慎早就打点过,次次都是这般运送货物,偏偏这回出了事,还是在青州出了事,也不知是谁想要断了她的财路。
林思慎端坐在书房内,蹙眉审阅着手下送来的信函,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口啐了一声,拍桌愤而起身道:“这青州知州陆子衿实在可恶至极,户部发放的通行文书都递到他手上了,他却还扣着人和货不肯放。”
骂的急了,惹得胸口阵阵发紧,林思慎脸色一白,躬身捂唇轻咳了几声。
墨竹在一旁看的心急,连忙递来一杯参茶:“公子,您消消气小心身子。”
林思慎摇了摇头,推开了茶盏:“不行,这批茶叶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不能再拖下去了。”
墨竹无奈,只能轻嗔了一声:“公子,您伤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若是再这般殚精竭虑,怕不是又要病倒了。”
林思慎闻言不悦:“我如今身子骨是弱了些,可也不是那风吹就倒的药罐子。”
墨竹放下茶盏,柔声哄道:“是是是,您不是那风吹就倒的药罐子,可您今日在书房待了大半日了,闷着也难受,不如出门走走散散心吧。”
林思慎摆了摆手,正色道:“躺了两个月,手上的事多的很,事事都耽搁不得。我若再不将这些事都处理好,恐怕下面的人都该乱套了。”
说完也不等墨竹反应过来,林思慎便蹙眉在书房内踱步,思忖着嘀咕道:“这事说来也奇怪,陆子衿向来不会为难我,怎么这回却无事生非,偏要惹到我头上来。”
青州是九王爷的封地,陆子衿自然就是九王爷的人,他这回连户部发放的文书都不理会,蛮横的将林思慎的人和货扣押了起来,想必是暗中有人授意。
就这么嘀咕了几声后,林思慎勾唇冷冷一笑,眯着狭长明亮的眸子,悠悠开口道:“青州,九王爷。”
墨竹在一旁听着有些心惊,试探着问了句:“公子,您想到了什么?”
林思慎不屑的撇了撇唇角:“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有人不痛快了,要给我几分颜色看看。”
墨竹又问道:“公子指的是何人?”
林思慎背对着墨竹,头也不回的笃定道:“自然是那青阳郡主沈顷绾。”
自从林思慎知晓沈顷绾与她成过婚后,墨竹每回从她口中听到沈顷绾三字,都觉着心惊肉跳,她垂下头轻声道:“许是公子多想了,虽是青州发生的事,可也未必能与青阳郡主扯上关系。”
林思慎闻言低笑了几声,深吸了口气道:“墨竹,你难不成忘了父亲前几日才将闻行任打伤?她的情郎被父亲打伤了,她定是要来寻我的不痛快。”
这般说着,林思慎又踱步走回了书桌后坐下,懒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撑着额角似笑非笑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我与我这位昔日的娘子之间不仅没恩,反倒是积了不少仇。”
墨竹缓缓回过神来,望着林思慎那慵懒而又戏谑的神情,垂眸犹豫着问道:“公子,那您打算怎么做?”
林思慎眉尖一挑,颇有些兴致:“说起来,我倒是对她有些好奇,许多事我都记着,怎么就偏偏忘了她。”
听得林思慎这般说,墨竹猛然一抬眸,蹙眉急声道:“公子本就是因她才被闻行任重伤,忘了她又有何稀奇。”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墨竹身上,若有似无的扫了眼,柔声笑道:“墨竹,为何每回我提到青阳郡主,你总是这般紧张。”
墨竹怕被林思慎看穿了心思,偏开头去低声道:“公子多想了,奴婢是恨极了她,若不是因她公子也不会受伤,奴婢这才”
林思慎点了点头,似乎放松了警惕:“仅此一回,你又何必记恨她。”
墨竹忍不住轻声开口问了句:“那公子呢?公子难道就不记恨她?”
林思慎淡淡一笑,神色颇为释然:“倒也说不上恨,我不过因她与情郎之间的纠葛,受了无妄之灾罢了,只能算我命数不济。”
说到这,林思慎话音微微一顿,接着她眸中突然掠过一道冷光,唇角笑意也跟着冷淡了几分:“不过她授意陆子衿扣了我的人,还扣了我的货,倒真是惹恼了我。不管她是不是护着她的情郎,我还真想去会会她。”
墨竹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子这是何意?”
林思慎笑而不语的站起身来,一拂袖缓步走到了门前,抬手推开了房门后,转头冲着墨竹眨了眨眼:“备轿,咱们现在就去王府会会这位青阳郡主。”
第278章 278
其实林思慎对沈顷绾还是颇为好奇的, 毕竟这个在她伤重醒来后,唯一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女人,不仅与她成过婚, 还曾私下与她有过契约。
虽然她们之间的契约关系,看来似乎并不牢固, 她的这位前任娘子,仅仅为了替自己的情郎出气,转头就对她翻脸不认人了。
去王府的路上, 林思慎端坐在马车里, 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一本卷宗,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些什么,不时挑眉微笑饶有兴致,又不时蹙眉沉思神色晦暗。
墨竹在一旁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总时不时的抬眸,欲言又止的看向林思慎。可话到嘴边,她又似乎觉得不妥,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好一阵,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林思慎自然察觉到了墨竹的异样, 但她不甚在意, 只是合上卷宗笑了笑,抬眸看了墨竹一眼, 随手将卷宗丢在了一旁, 意味深长的叹了句:“我这位娘子,看起来倒真是不简单呐。”
墨竹闻言,眼角余光特意瞥了眼角落的卷宗,只见封面上不着笔墨,唯有侧面线封之处, 用黑墨圈了一个字。因离的有些远,那又是个蝇头小字,墨竹一时没看清,便又多留意了两眼。
林思慎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抬手拾起了卷宗,轻声一笑递到了墨竹跟前:“你若好奇,不如自己翻开看看里头记载了些什么。”
卷宗递到跟前,墨竹这才看清那黑墨圈起的字乃是当今皇姓,沈字。
她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垂眸道:“奴婢不敢。”
林思慎无奈摇了摇头,将卷宗放在了她身旁,轻声道:“你与我又何须见外,看看也无妨。”
说完,她便又一拂袖拢紧了衣襟,似笑非笑道:“其实这上头倒也没写什么,不过是记载了沈顷绾这些年来,在京城办的大小杂事。你与娘亲不愿与我说,我也就只能让人送来卷宗,自个儿翻翻瞧瞧,也好见她之前心里留个底。”
墨竹抿了抿唇,心神不宁的偏开头去,她到底是不愿林思慎与沈顷绾再有交集,可她也知晓这事是拦不住的,只怕越是有人拦着,林思慎就会对沈顷绾越发好奇。
见墨竹对沈顷绾如此避讳,林思慎的确对沈顷绾愈是好奇:“墨竹,沈顷绾既然知晓我的身份,那她在府上时,我与她平日是如何相处的?”
墨竹迟疑了片刻,半真半假的缓缓开口道:“郡主一日除去用膳歇息的时辰,空闲时便是留在书房内,鲜少会出门。公子与郡主看似相敬如宾一派祥和,实则暗自提防揣测。”
当年林思慎和沈顷绾才成婚不久时,两人便是这般相处,墨竹此番话到也不算是蒙骗林思慎。
林思慎只扫了墨竹一眼,便心下有了底,她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她是四皇子的幕僚,而我私下又受二皇子指派,本就是各为其主,自然上不了一条船。”
说话间,林思慎摸着腰间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梭着上头的纹路,思忖着又道:“依卷宗记载,此女子的心机智谋皆是上人,她若只是想替情郎出气,给我使这等绊子,实在不符她的气度谋略。想来她这般做,应当是另有打算。”
墨竹顺着她的话问了句:“那公子的意思是?”
林思慎眸光一闪,沉声道:“依我看,她这分明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引得我登门去见她。”
其实只要知晓林思慎与沈顷绾之间的纠葛,那沈顷绾的意图就昭然若揭了。墨竹自然也知晓,可她却是有苦难言。
马车平缓的驶过街市,没一会就到了王府门前,被守卫抬手拦了下来。
林思慎端坐在马车上,抬手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瞧见车夫正上前与守卫低语。那守卫面无表情的听着,不时点点头,而后装作无意般扫了眼马车。
透过车帘缝隙,林思慎与那守卫对视了一眼,那人当即收回了目光,义正言辞的说要回去启禀王爷,说罢便转身往府门走去。
林思慎收了手,懒懒往车厢上一靠,似笑非笑的微勾了唇角道:“墨竹,咱们今日该要在人家门前好一阵等了。”
墨竹闻言,忙不迭提议道:“既然他们刻意为难,那咱们不如打道回府。”
林思慎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不紧不慢道:“倒也不算刻意为难,我与沈顷绾好歹和离不久,还和那闻行任闹了这么一出,依九王爷的脾气,将我拒之门外也算是情理之中。”
墨竹有些不解:“公子都这般说了,那咱们又何必自讨无趣。”
林思慎摇头笑道:“非也,咱们今日来是有事要办,沈顷绾不是要见我?咱们只需耐心等上半个时辰,给足了九王爷面子,时辰一到,他自然会敞开王府的大门,叫人请我入内。”
正如林思慎所料,九王爷听闻林思慎登门拜访,当即要让人将林思慎赶走。可兰青适时出现,与九王爷说清了原委。
九王爷虽心中对林思慎有气,可发了一通脾气后,到底还是答应放林思慎入府。只不过他非要让林思慎在门外老老实实等半个时辰,给她个下马威,而后才肯让她进门。
兰青实在是拗不过他,任她好说歹说,九王爷也不肯松口,她只得无奈回去向沈顷绾复命。
林思慎从始至终都没从马车上下来,还抓紧时机合眼小憩了一会,不多不少才过半个时辰,她就伸了个懒腰幽幽转醒,唤了墨竹与她一同下车去。
两人一前一后才踏上石阶,王府的管家忠伯就匆匆赶来请林思慎入府。
这个干瘦精明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见林思慎,便徐徐俯身恭敬道:“小人沈忠,见过林大人,王爷处理军机要务不喜被人打搅,这才委屈了林大人在门前苦等,实在是失礼。”
忙着处理军机要务,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林思慎勾唇笑了笑,与那王府管家沈忠寒暄了几句,这才在他的引路下,终于进了王府。
林思慎的神态平静的不起半点波澜,她缓步跟在沈忠身后进了待客的厅堂,见到了那位端坐堂前,黑着脸的九王爷。
九王爷对林思慎的态度曾有几次改观,可兜兜转转到了如今,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对林思慎是丝毫不客气,也不管林思慎不久前才死里逃生,只冷面冷声爱答不理的应了几声,就满脸不忿的撂下了林思慎,气冲冲的离开了。
在九王爷心里,林思慎还是那个负心薄情不改风流的纨绔子弟,落得如今下场,不过是报应不爽。
虽说关于沈顷绾的事林思慎大多忘了个干净,可九王爷还未回京时,她就已经摸清了九王爷的脾性,再加之她如今与沈顷绾和离,九王爷对她的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
九王爷离开后,林思慎就与墨竹在厅堂等着沈顷绾,等了好一阵,沈顷绾也始终没现身,反倒是她身旁的婢女兰青跑了过来,说是郡主要请林思慎去王府后花园一见。
空等许久,向来沉稳内敛的墨竹却一反常态的急躁了起来,去往后花园的一路上,眉头紧蹙神色烦闷。
林思慎知晓自己不止一次来过王府,可她却像是初次登门拜访般,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锦绣园景,饶有兴致的不时环顾打量。
除却九王爷外,林思慎还发现了,正走在她跟前领路的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也很是不善,也不知此前,她究竟是如何招惹了这姑娘。
穿过幽深的九曲回廊,林思慎收回了目光,无意瞥了眼身前的兰青,只一眼,她就瞥见了兰青衣袖上,正沾着细碎的糕点碎屑。
林思慎勾唇一笑,轻声唤了句:“兰青姑娘。”
兰青气鼓鼓的撅着嘴,回身看着林思慎,轻哼了一声:“做什么?”
未免说出口让小姑娘尴尬,林思慎笑而不语的指了指她的衣袖示意。兰青循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瞧见了今日偷食糕点,不小心沾上衣袖的糕点碎屑。
她当即红了脸,急急忙忙的拍干净了衣袖,而后还恩将仇报的冲着林思慎嘁了一声,羞愤道:“没安好心。”
沉着脸的墨竹见她对林思慎这般无礼,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兰青。”
墨竹只语气平淡的唤了声兰青的名字,兰青便急急垂下头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搅着衣袖弱弱道:“墨竹姐姐,我”
想不到这小姑娘对自己如此不善,对墨竹倒是颇为敬畏,林思慎见状无奈摇头,一拂袖道:“无碍,兰青姑娘领路吧。”
兰青撇了撇嘴,在墨竹的注视下,对林思慎的态度好歹是和善了些,她指着前方道:“前方尽头便是后花园,林大人自行前往,郡主正等着林大人呢。”
说完,兰青忐忑又压抑不住欢喜的往墨竹身旁挪了两步,讨好地拉着她的衣袖:“墨竹姐姐,咱们在这等着吧。”
兰青虽没说清楚,可墨竹也了然这是沈顷绾的意思,她是想要单独见公子。
沈顷绾的意图何其明显,墨竹又怎能甘心让她得逞,墨竹望着林思慎晦暗不明的神色,上前一步急声道:“公子,奴婢随您”
“不必。”
话未说完,林思慎便抬手打断了她,浅浅一笑柔声道:“你且安心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
单独见沈顷绾也好,她正有些话想问沈顷绾,也好试探试探她。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狭长明亮的眸子微微一敛,望着眼前回廊尽头的那一片姹紫嫣红,神色一肃,拂袖缓步走了过去。
记载着沈顷绾的那本卷宗上,林思慎亲眼瞧见了自己当年提笔写下的两行字墨,寥寥一行字,足矣让林思慎全神贯注如临大敌。
沈氏王女青阳,天姿绝色袅娜娉婷,喜怒不形于色,遇事不动如山,城府之深可比妖鬼。与其相处,切记慎之再慎。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故障了,网路又有问题,废了好大的劲才好不容易码出来。
第279章 279
正逢春日, 王府后花园已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幽深潮湿的青石小径直通白溪湖畔,林思慎负手悠然行于其间, 不时抬眸打量这满园的春光秀景。
小径两畔,那些被雨露滋润过的枝叶翠绿欲滴,不时在林思慎垂落的衣摆上轻轻扫过,留下一道濡湿的鲜明水痕。
往前走了没多久,眼前景象愈发开阔, 林思慎抬眸扫了一眼,瞧见了远处的湖畔旁, 正立着一颗花簇枝头的梨树。
枝撑如伞花色洁白,犹如飘零点缀在半空的雪花。
林思慎心念一动,隐约记得琉光阁好似也有这么一棵茂盛的梨树, 想来现下也应当是花满枝头美不胜收。
这般想着, 她出神的走近了两步,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这才猛然发现, 那梨树下赫然立着一位聘聘袅袅的白衣女子。
只见那女子白衣胜雪青丝如瀑, 犹自背对林思慎,玉立在白溪湖畔, 微风拂过时衣袂翩飞青丝摇曳,绽露出白如凝脂的纤细皓颈。遥遥观去, 仿若那洛水临仙亭亭玉立, 虽不过一道渺渺清影,却足矣勾魂摄魄,引人心驰神往。
林思慎驻步遥望了好一阵,又环顾了四周, 这偌大的后花园不见旁人身影,唯有这女子立在湖畔。这般清傲身姿气度,想来她便是那青阳郡主沈顷绾无疑。
林思慎稳住了心神,拂拂衣袖,面上扬起一抹温和浅笑,快步迎着那女子走去。
待走到了近前,还隔着几步,林思慎便徐徐俯身,不卑不亢却有礼有节的拱手行礼:“兵部侍郎林思慎,参见郡主殿下。”
话音才落,林思慎便抬眸瞥了眼身前那道雪白清影,心中竟是盼着沈顷绾快些转身,好让她瞧瞧,这唯独让她忘却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才禁得起自个儿那句天姿绝色的批语。
就这么俯身静立了好半晌,却也不见沈顷绾转身,林思慎心下的隐隐期盼,瞬间换作了不悦失望,她暗自冷哼了一声,只觉沈顷绾的架子摆的实在是足。
不管如何,她与沈顷绾好歹也算夫妻一场,哪怕已经和离,哪怕心中对她诸多不满,明面上也该客气些。
这般想着,林思慎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
等了好一会,沈顷绾这才终于转身开了口,她的声音轻柔好听,好似那山间缓缓流淌的清泉,清清浅浅的飘入耳中。
“林公子起身罢,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郡主殿下。”
林思慎不是没察觉到身上那道停留的目光,她当即舒展了眉头,轻笑谢礼,而后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几步之外站着的沈顷绾。
眼帘一掀,沈顷绾的容颜瞬间撞入了林思慎瞳孔之中,待看清了沈顷绾的面容后,林思慎竟是惊羡的呆愣了几秒,她未曾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
尤其是那双秋水剪瞳,温柔而淡薄,仿佛含着道不尽的千言万语,镶嵌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闪烁着淡淡光芒,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珠宝。
她的姿容月貌,将这满园争相斗艳的春色,压得黯然失色光彩全无。
皎皎兮似轻云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林思慎怔怔地望着眼前女子,这句诗词情不自禁的浮现于她心中,想当年曹子建在洛水畔偶遇洛神,心境应当与她此刻相同。
原来,她全然忘却的女子,竟是生了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也不知这世间,究竟要何等英武俊俏的男子,才能配的起沈顷绾此等天姿绝色。
林思慎突然有些扼腕叹息,也不知闻行任怎来的这天大的福分,竟是被此等绝色聪慧的女子钦慕。
虽有那么一瞬的惊艳失神,可林思慎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她偏开了目光,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饰了面上的讶异神色。
她眼角余光偷偷瞥了沈顷绾一眼,却见沈顷绾唇角轻轻一勾,笑意浸染眼底,扫去了面上大半的忧郁,绽露出了一丝暗藏的欣喜。
林思慎唇角笑意一僵,心下竟觉不忿,看来她猜的不错。
瞧沈顷绾那暗自窃喜的模样,果然就是她授意青州知州陆子衿将自己的手下和货物扣押,而后将自己引来此等见她。
她倒还想看看,沈顷绾究竟将她引来,究竟想使什么手段。
林思慎这般揣测着,沈顷绾却又开了口,她目光定定的落在林思慎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后,突然关切问道:“林公子身上伤势如何了?”
伤势如何?她倒是假惺惺问得出口。
林思慎心中冷哼一声,面上笑意却是不改,她笑望着沈顷绾,刻意调侃道:“托郡主的洪福,若是闻将军的拳头再用上几分力,恐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沈顷绾闻言黛眉紧蹙,神色好似冷凝了几分:“我倒是懂些医理,林公子若不介意,不如让我替公子诊诊脉。”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瞥了沈顷绾一眼,只道自己不过是暗讽了闻行任一句,沈顷绾就这般不痛快了。若让她替自己诊脉,也不知她会动什么手脚。
念及此,她皮笑肉不笑的一拂袖,将双手负在身后,笑声婉拒道:“不必了,我身上的伤已是痊愈,就不劳烦郡主费心了。”
听得林思慎婉拒,又见她面上神色如此防备疏离,沈顷绾神色一黯,心像是被无数细针戳刺般,疼的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其实这些日夜以来,沈顷绾不止一次潜入将军府,想要见见林思慎。哪怕林思慎依旧躺在病榻昏迷不醒,她只想看林思慎一眼,只要见林思慎安然无恙,她才能安心些。
可每回席浅都雷打不动的守在门外,冷面望着她,无论沈顷绾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放下身段央求,席浅都不肯放她去见林思慎一面。
沈顷绾知晓席浅在林思慎心中的地位,也感激席浅将林思慎救了回来,自然不会对席浅下手强闯,只能次次黯然离去。
直到得知林思慎伤势好转,她这才暗中使了些手段,逼迫林思慎主动上门来见她。
如今她好不容易如愿见到了林思慎,可林思慎却真的全然将她忘却了,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何等的防备疏离。
一如当初,她们初遇时那般。
沈顷绾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她自嘲的勾唇一笑,强忍着眸中的酸涩,偏开头去一拂袖,缓步走到一旁的石桌坐下。
林思慎一直在打量着沈顷绾的一举一动,她自然也看出了沈顷绾面上的黯然神伤,只不过她不知沈顷绾为何会如此,心下只觉怪异。
她踌躇了一会,念及自己与沈顷绾好歹有旧情在,更何况走了许久,她心口有些发闷,便也没再客气,跟着走了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了沈顷绾对面。
虽说林思慎如今对沈顷绾没了当初的感情,可她向来就对女子颇为怜惜,更何况是沈顷绾这等绝色女子,见她神色黯然,当即就心软了几分,更何况,她现下是有求沈顷绾。
见沈顷绾久久未开口,林思慎思忖了半晌,轻咳了一声,轻言轻语的安抚道:“郡主,虽说我父亲下手有些不知轻重,可闻将军好歹是浴血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军,内功深厚身子骨也硬朗,卧床修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岂料听她这般示好安抚,沈顷绾却是突然蹙眉,不满的抬眸望着她,幽幽反问:“是么?林公子以为我是在担忧闻将军的伤势?”
林思慎本就觉得沈顷绾将她引来,应当是另有所求,她细细一想后,眸光晦暗不明。稍稍迟疑过后,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郡主且宽心,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追究闻将军伤我一事。”
林思慎不想与沈顷绾为敌,虽有些憋屈,可她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卖沈顷绾一个面子放过闻行任,也好让沈顷绾明白自己的心意。
谁让那闻行任有沈顷绾的垂青,她也只能退一步示好,让沈顷绾能放她的手下与货物通行。
沈顷绾闻言定定的望着林思慎,语气平淡:“闻将军本就是无理伤人,我已奏明皇伯父严惩。明日早朝旨意便会宣告,削去他镇远将军封号,贬为四品都尉。”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林思慎心中炸响,惊的她猛然坐起身来,忍不住讶异出声道:“什么?闻行任被贬为四品都尉。”
闻行任被削官职一事,林思慎没收到一点风声,更何况是如此之大的官职调动。虽说闻行任蛮横无礼的打伤了她,可削去镇远将军封号,连降三阶也实在太过夸张了。
这些年来,闻行任好歹东征西战,替晋国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几月前才被皇帝从边关调了回来,敕封镇远大将军从一品武将,。
晋国如今的从一品武将屈指可数,除了威远将军林铮之外,镇远将军闻行任之外,便只有一位年近七旬辞官归隐的老将。
这才封官几个月,闻行任就连降三阶,从一品大将军变成了从四品都尉,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仅如此,闻行任怕不是要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见林思慎如今震惊失色,沈顷绾勾唇一笑,狭长的眸子微敛,柔声问道:“林公子是替闻将军不值?”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难以平复了心绪,她惊疑不定的又问道:“这当真是陛下的意思?”
沈顷绾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一柔:“我苦心劝谏,这才说服了皇伯父。”
林思慎实在是摸不清沈顷绾的意图,闻行任不是她的情郎么,她为何要劝谏皇帝削去闻行任封号贬他官职。
她一脸疑惑的盯着沈顷绾,思忖了许久,才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沈顷绾浅浅一笑,眉眼满是温柔的轻嗔了一声:“别无它意,不过是替林公子讨个公道罢了。林公子若觉得不解气,我还可劝谏皇伯父,另行严惩。”
林思慎被沈顷绾这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只觉沈顷绾怕不是疯了,好端端的用这等眼神盯着自己作甚。
她被吓得站起身来,往后退开了两步,浑身不自在的盯着沈顷绾:“你替我讨公道做什么?我与你已经和离了?更何况你我二人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下是说不出的复杂,她掩饰了眼底的失落,缓缓站起身来,向林思慎逼近了两步,口中幽怨轻嗔道:“原来往日柔情蜜意如胶似漆,在公子看来竟也是泛泛之交?”
林思慎越听越觉着荒唐,就算她忘却一切,她也不会不会对一个女子动心,哪怕眼前这个女子是这般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除非沈顷绾不知道她是女子,被她招惹了,一如当初她不经意招惹了云鎏那般,可这绝无可能,沈顷绾怎会是那等痴傻的女子。
否则,她又怎会在沈顷绾的卷宗上留下那几行警示。
更何况墨竹已然告知于她,沈顷绾是知晓她是女子的,既知晓她是女子,沈顷绾更加不会被她蒙骗招惹。
眼见沈顷绾越逼越近,林思慎连连后退,直到后背一凉,靠在了湖畔的一颗柳树上,她这才停下了脚步。
她本想扭身躲到一旁去,可沈顷绾却犹如鬼魅瞬间便出现在她眼前,一双玉手将她圈在了自己和树干之间。
沈顷绾的目光温柔而又幽怨,她定定的望着林思慎,贝齿轻咬薄唇,倒像极了一个被人辜负的痴情女子:“林公子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戏弄顷绾?”
林思慎一张苍白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她眼神躲闪的四处张望,想找时机从沈顷绾的怀抱中脱身而出,颤声讪讪道:“郡主还是莫要说笑了?”
看着林思慎涨红的脸,沈顷绾心下是说不出的复杂,她多想放纵一次,不管不顾的将林思慎揽入怀中,一如当初那般亲昵依偎,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可她生怕会吓着林思慎,吓到她日后不敢再来见自己。
沈顷绾勾唇轻声一笑,狭长的眸子轻阖着:“说笑,公子看我像是说笑么?”
林思慎心下是又慌又乱,来之前她早已做好与沈顷绾周旋试探的打算,可唯独没料到,沈顷绾会如此轻佻放肆。
难不成,她此前便是如此与沈顷绾相处,还是说沈顷绾是在故意逗弄她?
林思慎咽了咽口水,憋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从嘴里磕磕绊绊的蹦出几个字来:“郡主请自重。”
沈顷绾薄唇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她轻声嗔笑道:“公子,往日这话可是该从我口中道出的。”
林思慎闻言眉头一蹙,恼羞成怒的开口驳斥了一声:“胡说八道,我岂是那等人,哪怕一世孑然一身,我也不会对你生出那等有违常伦的情意。”
此话一出,沈顷绾似乎有些怔住了,趁她出神之际,林思慎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却不想没用几分力道,竟就将沈顷绾推的倒退了一步。
林思慎便趁着这机会,从沈顷绾身旁闪身躲开了,逃似的跑远了几步,才松了口气回身看向沈顷绾。
只见沈顷绾默然的站在原地,精致而完美的侧脸上,蒙着一层悲伤而又失魂的神色,她似乎很难过。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有些疑惑不解的望着沈顷绾,竟从她那失魂落魄难掩黯然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虚情假意。
难不成,她是真的被自己一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伤至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多码一点,对不起对不起,呜呜。感谢在2020-10-28 00:33:40~2020-10-30 00:2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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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280
林思慎从未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子动心。她如今的心境,恰如三年前,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将军府, 她只望在暗流的裹挟之下, 将军府最终能全身而退。
无论卷宗上亲笔所写, 还是墨竹柳卿云在耳旁的刻意提醒, 林思慎都觉着沈顷绾是个城府颇深的聪慧女子, 她所做的一切自然不会是毫无目的。
哪怕沈顷绾此时是如何的凄婉悲恸,哪怕她看上去不似做戏,林思慎都觉着她是另有所图, 心中自是万分的警惕防备。
指不定沈顷绾早就收到了风声, 林知晓思慎将有关她的过往全让忘却,这才将计就计, 想要诱骗林思慎入局, 以便利用她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思慎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不远处的沈顷绾,心中猜测着沈顷绾的用意, 亦权衡着利弊。
她知晓,只要沈顷绾不松口,陆子衿也不会将她的手下货物放行。晚一日放人,她就会损失大笔大笔的钱财,与其相关的便是罗网的部署,一步失策就会寸步难行。
罗网是她的根基所在,一旦动摇了根基就是元气大伤。
林思慎心下思忖着,自己万不能因一时意气和沈顷绾闹个不欢而散,就算沈顷绾想要做戏,她也应当配合着沈顷绾将戏演完, 谁让她现下是受制于人呢。
稍稍权衡过后,林思慎神色一动,面上扬起了一抹温和笑意,她不仅没有转身离去,反倒是向着沈顷绾缓步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一步步走近,一直垂眸不语的沈顷绾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冽的双眸中,原本掩藏不了的凄楚散去,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淡漠。
沈顷绾定定的望着走来的林思慎,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有了些许的期翼。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面上刻意扬起的那抹温和笑意,显得尤其疏离陌生。
她在沈顷绾身前停下,柔声开口道:“郡主今日引我来,不是有要事与我商议么?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坐下,开诚布公平心静气的将事摊开讲明。”
沈顷绾闻言眸光一敛,幽然的轻叹了口气,而后神色瞬间恢复了往日的一派风轻云淡。翩然一转身,轻启檀口道:“ 好,林公子既然想与我商议正事,那便坐下吧。”
说完,她便先林思慎一步,回到了石桌旁施施然坐下。
这女人,变脸就好似翻书般快,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打些什么算盘。
林思慎迟疑了片刻,面上笑意不减,转身也跟着坐下了。
沈顷绾悠然提壶,往林思慎身前的茶盏之中斟了一杯清香四溢的温茶,而后一拂袖请道:“这是今年开春才从洞庭送来的碧螺春,林公子是喜茶之人,不如品品这茶如何?”
眼前杯盏中的茶汤剔透清亮,泛着淡淡的幽绿,只嗅那浮起了一抹茶香,林思慎便知这茶乃是极品。
凡是与林思慎熟识的人,都知林思慎最喜碧螺春,尤其是每年开春时,洞庭新采炒制的第一批上品碧螺春,半数都会送到她手上,其余半数便是流通市间,送到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上。
今年这些茶都还在林思慎手中,只不过并不是在将军里,而是在青州,那批被陆子衿扣押的货物中。
沈顷绾的茶叶从何而来?自然是从林思慎的货物之中取出来的。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只觉沈顷绾此举是在故意挑衅她,实在可恶至极,不过她心下虽恼怒,可面上却并未显露丝毫。
她伸手拂开了茶盏,抬眸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问道:“究竟要我怎么做,郡主才愿让陆子衿放人。”
林思慎已做好打算,等沈顷绾提出条件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沈顷绾只垂眸勾唇一笑,便望着她,轻声道:“只需林公子一句话,我自会放人。”
林思慎还真没意料到,此事竟会如此简单,她将信将疑的问道:“郡主就别无他求?”
费了那么多心思,连夜派人守在关卡,将她的手下货物拦下扣押,引得她不得不上门来,可却别无他求,这实在有些过于诡异。
望着林思慎面上狐疑神色,沈顷绾眸中闪烁着微微光点,轻声低语道:“一见公子,便是我之所求。既已见到公子,我自会放人离开。”
林思慎何尝察觉不到她目光神色间的温柔缱绻,一时之间她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忍不住开口道:“郡主怕不是在说笑,你大费周章就当真只为只为见我一面?”
沈顷绾阖首:“明日陆知州会亲自派人护送林公子的手下回庆州,林公子若不信,不如等上一等,想来应当很快就会收到风声。”
林思慎没开口,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的眸子,似乎想要从她的目光之中寻出一丝破绽,可是什么也没有。眼前这个女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是这般的柔情似水温情脉脉,一眼望到底的,皆是毫不掩饰的痴缠,哪有半点假意。
劝谏皇帝降罪闻行任,大费周章引自己上门只为见上一面,若这一切是真,那她往日与沈顷绾,究竟是有何情分?
林思慎有些动摇,可无论无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昔日竟会对一个女子动心动情。
她偏开头,避开了沈顷绾目光,苦思冥想了许久,过往的记忆清晰的印在脑海之中,却唯独寻不到有关沈顷绾的半点记忆。
同之前一般,林思慎一旦想要深挖遗忘的过往,脑子便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逼迫她停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剧痛之下,她额角冒出了一层冷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薄纱般飘渺。
她忍住剧痛怔怔抬眸,望着眼前的沈顷绾,明明沈顷绾的面容已经模糊,可她那双温柔担忧的眸子,却始终清晰,仿佛要望进她心底似的。
林思慎痛苦的扶住了额头,苍白纤细的五指施力狠狠按压穴位,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她紧蹙了眉头,口中低声喃喃道:“你我之间,当初究竟有何纠葛?为何我半分都记不起来。”
见林思慎神色有些不对劲,沈顷绾当即神色一变,抬手便扣住了林思慎的手臂,微凉的指尖贴着她的脉搏,急声道:“慎儿,你若记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
林思慎此时哪还听得进沈顷绾的话,她魔怔了似的不停的摇头,目光呆滞的低喃道:“不我定要记起我为何偏偏忘了你,为何只有你。”
伴随着脑袋钻心地刺痛,林思慎的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轻颤,眼前更是天旋地转阵阵发黑。到最后,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竟是紧蹙眉头脸色苍白的一歪头,无力的往一旁倒去。
只不过她并未跌落在冰凉的地面,而是跌进了一个柔软满溢幽香的怀抱之中。
在沈顷绾的怀中,林思慎身子微微颤了颤,蜷紧的指尖松开,逐渐合上眼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过渡章,剧情很快就要加紧了。感谢在2020-10-30 00:23:04~2020-10-31 00: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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