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261
回到将军府后, 林思慎瞧着那空空荡荡的屋子,瞬间便没了精气神。她躺倒在床榻上,嗅着枕边那缕淡淡的幽香, 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茫然又失措。
自从那日在宫门外一瞥后,林思慎就再也没见过沈顷绾,她也暗中着人去打听过沈顷绾的消息,来人只回禀说, 郡主殿下日日待在王府之中,除了偶尔被皇帝请进宫小叙外,鲜少会出府露面。
林思慎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横木,脑海之中一幕幕, 皆是往日与沈顷绾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一直都相信沈顷绾是在意她的, 当初是沈顷绾先动了心,是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林思慎。
她看向林思慎的眼神,那般柔情痴缠,绝不会有假。
林思慎不明白她究竟有何苦衷,又为何对她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林思慎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有人在暗中以她的性命威胁,为了保住她, 所以沈顷绾才会一直处心积虑的瞒着她, 甚至狠心如此待她?
若真是如此,那便说明,沈顷绾有些忌惮那人。就连她也忌惮的人, 林思慎自然也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她才会一直对林思慎有所保留,不像让她知晓其中关节。
四皇子和二皇子虽然都有嫌疑, 可沈顷绾掌握着他们二人的把柄,为了林思慎的一条命,他们应当不敢与沈顷绾撕破脸。
虽然四皇子用她威胁过沈顷绾,但沈顷绾似乎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这般说来,那人定然不是四皇子。
至于二皇子,那更是不可能,他如今正在拉拢沈顷绾,且沈顷绾知晓龙岭的秘密,他一定不会蠢到用林思慎来威胁沈顷绾。
天下虽大,可真能让沈顷绾有所忌惮的人,又能有几个。
林思慎突然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细细想了想,过往沈顷绾就曾在她的追问下,几次无奈告诫她,知晓了太多对她并无好处,甚至还会牵连将军府。
牵连将军府。
林思慎眸子一亮,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额头,倒吸了一口气后,她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忍不住出口骂自己愚笨。
让沈顷绾忌惮的人,能对将军府有生杀大权的人,这天下间除了皇帝,还有何人。
再联系这几日,沈顷绾几次被皇帝请进宫去,林思慎恍然大梦般惊醒了过来。她在屋内来回的踱步,将沈顷绾的异常之举全部联系在一起,果然很快便找到了端倪。
那夜沈顷绾悄然回府探望她时,在她的连声追问下,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第二日她去上早朝,晕倒之际见到从皇宫出来的沈顷绾,一瞥之后沈顷绾视而不见淡然离去。
如此一来,那便说明沈顷绾当夜匆匆离去,并不是厌烦了她的追问,而是急着进宫去见皇帝。从皇宫出来后,她就对昏倒的林思慎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皇宫之外,皇帝的眼线何其之多,她有意对林思慎如此冷然,应当是做给皇帝看的假象。
将其中关节猜想清楚后,林思慎一扫多日阴霾,一双漆黑的眸子亮的发光。
不过她心中的疑惑仍是不少,皇帝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么,甚至有意放权与四皇子和二皇子,对他们的明争暗斗也乐见其成,可为何,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沈顷绾和林思慎之间。
这实在是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皇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朝中大臣每每上朝,就不停催促皇帝早些立下太子。怕的就是皇帝哪日撑不住了一命呜呼,空留下一个帝位,引得朝野震荡权力四分五裂。
林思慎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她想要见到沈顷绾,问问她自己的猜想是否为真。
这日林思慎一直迫不及待的等着天黑,打算趁着夜色偷偷默默的潜入王府之中,亲自见到沈顷绾,将这些疑惑全部解开。
不过她坐等右等,还没等到天黑,就先等来了皇帝的一纸和离诏书。
随着林将军跪在厅堂接旨时,她犹如尚在梦中,只一听和离二字从太监口中说出来时,便觉分外刺耳心寒,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原来她一直隐隐担忧的事,竟有一日成真了。
林思慎像是傻了一般,呆呆的跪在地上,太监唤她借旨她也像是没听到似的。
直到一旁的林将军面色复杂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回过神来,怔怔抬眸盯着那一脸不满的太监。
太监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眯着眼道:“林侍郎,愣着做什么,还来不起来接旨。”
皇帝的诏书上说,林思慎与青阳郡主早已貌合神离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林将军耷拉着脑袋长叹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以为青阳郡主是因珍珠的事,这才心生怨怼,上奏与林思慎和离。
换做以往的脾气,他早便暴起怒打林思慎一顿,可现下林思慎身子如此虚弱,再加之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的诋毁,他也不忍心再教训林思慎了,只能暗暗安抚自己,林思慎是与青阳郡主无缘,这才做了个半路夫妻。
一直以来,林思慎都害怕那一封和离书会害的自己和沈顷绾真的和离了,可如今皇帝一道诏书,让她真的与沈顷绾再无瓜葛,她却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痛苦。
她慢悠悠的俯身跪地谢恩,又站起身来接过了旨意,一直望着太监离去,这才收起了诏书,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转身往外走去。
林将军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黯然叹了口气,吩咐让人赶紧去佛堂将席浅请去琉光阁,陪陪林思慎。
不到半日,皇帝下旨让林思慎和沈顷绾和离的消息就传遍了将军府,婢女侍从三两成堆的凑在一起议论此事。
在药房埋头待了大半日的墨竹听闻此事后大惊失色,险些摔了手上的药碗,撩着裙摆就急匆匆往琉光阁跑去。
冲入琉光阁后,墨竹这才发现席浅和柳卿云正一左一右的陪在林思慎两侧,似乎是打算劝慰她。
可揣着圣旨的林思慎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听闻墨竹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后,只抬眸看了眼墨竹,便勾唇笑了笑嗔道:“你这丫头,跑这般急也不怕摔着。”
墨竹没想到林思慎是如此反应,当即愣在了原地,怔怔念了句:“公子。”
林思慎的目光扫过墨竹柳卿云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忍不住笑出声,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寻死觅活?”
柳卿云见她这般镇定自若,却被吓的险些哭了,赶紧拉着一旁的席浅慌忙道:“妹妹还是替她把把脉吧,这孩子怕不是脑子转不过来,气的痴傻了。”
席浅打量了林思慎一眼,并未发现林思慎有何异常,不过为了让柳卿云放心,她还是牵起林思慎的手放在桌上,合指探她脉息。
柳卿云红着眼捧着林思慎的脸,柔声安慰道:“慎儿你看着娘亲,没事的,娘亲不怪你了。你喜欢女子就喜欢罢,不就是个青阳郡主吗,只要你喜欢,日后娘亲给你找个更漂亮贤惠的就是了。”
林思慎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娘,孩儿没事,真的没事。”
说完她又顿了顿,忍不住攥紧了怀中的圣旨,满目清明笃定的望着柳卿云,柔声道:“孩儿不是喜欢女子,孩儿只是喜欢她。”
柳卿云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心酸,她提醒道:“你你这孩子当真是傻了,她都央皇帝下旨与你和离了,你日后与她再无瓜葛,你还喜欢她作甚。”
林思慎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她是苦衷的,我知晓她心里有我。”
也不等席浅替自己把完脉,林思慎便将手抽了回来,她将圣旨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环顾三人的面色,突然轻笑出声,扬眉道:“不就是和离,反正我已经娶她一回了,下回换她娶我不就是了。”
柳卿云被她这话惊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即转头看着席浅:“瞧她说的这话,我看她这真是被气的痴傻了。”
席浅没理会一旁的柳卿云,她目露担忧的看着林思慎,一针见血的轻声问道:“慎儿,你说她有苦衷,是她从告知于你了,还是你猜测她有苦衷?”
林思慎面上笑意一僵,她蹙眉回望席浅的双眸,斩钉截铁道:“她并未告知于我,可我知晓她有苦衷,我信她。”
席浅眸中担忧愈发浓烈,她仿若轻叹般,低喃反问道:“你可曾想过,你若猜错了,信错了呢?”
林思慎怔了怔,目光有那么一瞬的茫然,不过很快她便坚定回道:“不会,她不会待我如此绝情。”
林思慎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又很快消弭。
与此同时,远在王府之内的沈顷绾,却执着一卷古籍站在窗前,神情有些恍然的抚弄着窗前一枝开出了花苞的红梅。
可一不留神,她娇嫩的指尖却被一截断枝刺破了,她一声不吭的微微蹙眉,出神似的盯着指尖那一点逐渐凝聚的血珠。
就在沈顷绾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兰青的声音响起:“郡主,药熬好了。”
沈顷绾将沾血的指尖收拢在袖中,冷淡的点了点头:“嗯,放下吧。”
兰青放下药盅,头也不抬的轻哼一声,埋怨道:“郡主身子一向好,怎么这两日就染病了呢?定是那没良心的郡马害的,她成日病怏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郡主染上了。”
嘀咕了几声后,也没听到沈顷绾出声,兰青茫然的抬起头去,却见沈顷绾仍是站在窗边,怔怔的望着那一枝探进了窗内的梅花,苍白清冷的面容上,好似挂着一缕散不开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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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262
柳卿云觉着林思慎真是鬼迷心窍了, 沈顷绾都上奏皇帝与她和离了,她还对沈顷绾痴心不改, 指不定沈顷绾对她下了什么迷药。
她早就巴不得林思慎早日与沈顷绾和离,好不容易遂了心愿,也终于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此前她总见林思慎和沈顷绾那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模样,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别扭不痛快。
如今正好合了她的心意,暗中又起了那替林思慎物色个如意郎君的念头。
见林思慎不听劝说,柳卿云便将席浅拉到了院落中,悄悄摸摸的在她耳根边说起了此事。
她到底是觉着林思慎和沈顷绾二人只是瞎胡闹的, 两个女子怎会有那般情深似海的情意。瞧这青阳郡主, 这不就是厌了吗,也就是林思慎傻,分明给人抛弃了, 却还一厢情愿的觉着人家有苦衷。
柳卿云想着林思慎早晚是要恢复女儿身的, 不如现下就先替她挑个靠得住的青年才俊, 日后也好让她有个依靠。
席浅听了柳卿云的念想, 蹙眉问道:“你刚才不是与慎儿说, 她若喜欢女子便随她去么?怎么如今又想着替她物色夫君?”
柳卿云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她想不开先劝慰几句。”
席浅无奈摇了摇头, 沉吟道:“依我看,慎儿是当真对那郡主动了真心, 你又何必惹她不快,非要她嫁人生子。”
柳卿云怔了怔, 理直气壮道:“两个女子,再怎么真心又能真心到哪去,慎儿那是当男人久了,真把自己当男儿身了。现下正好与那沈顷绾和离了,只要见不着, 过些时日她自然会放下。”
席浅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屋内一动不动,正垂头端详着圣旨的林思慎,垂头轻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觉着慎儿放的下,难不成姐姐就看不出来,她是爱极了那青阳郡主。就算今后她与青阳郡主再无瓜葛,恐怕她也不会另行娶嫁。”
柳卿云似乎有些不满,她正色道:“任她们如何情深似海,时日久了,感情也该淡了。”
说完柳卿云又拉着席浅躲远了一些,凑到她耳旁低声道:“这事还得央着你帮忙,除了你这将军府也没人治的住她。你就多留下时日,替我看着慎儿,莫要让她去寻沈顷绾,也免得她自讨苦吃。”
席浅有些犹豫:“这”
柳卿云软声央求道:“这事我也就只能求你了,慎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你总不会忍心见她后半辈子,心里惦念着一个女子孤独终老吧。”
席浅摇了摇头,面对柳卿云此等请求,只得无奈摇头道:“我是真心将慎儿当作自己的孩儿,自然不忍见她如此。”
听席浅这么一说,柳卿云终于舒了口气:“那你便替我盯紧了她,慎儿学了些功夫本领,府里的家将压根就拦不住她,你就费些心神替我拦着她,千万莫要让她去见沈顷绾那狐狸精。”
席浅点了点头,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此也好。”
守了林思慎一天后,柳卿云见她并未黯然神伤,一整日摆花弄草的也颇为悠然,便也放下了心防,又私下叮嘱了席浅几声后,放心离去了。
柳卿云走后当天夜里,林思慎就偷摸换上了夜行衣,照旧从窗边翻了出去,打算去王府找沈顷绾。
她熟络的避开了巡夜的守卫,径直往后花园走去,可才走到白墙下的一簇翠竹旁,她便敏锐的察觉身后似有一双眼正盯着自己。
就在林思慎察觉有些不对劲后,只短短一息之间,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人影就凭空出现在林思慎身后,站在她两步之后定定的望着她。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林思慎身子一僵,几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转过头去,略微瞪大的眸子里,缓缓倒影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看清眼前的人后,林思慎眼中的惊愕和震惊这才松懈了下来,她长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额角,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居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只见穿着一身素白布裙,发髻间插着一枝木钗的席浅,就前无声息的负手站在林思慎身后,素净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温柔浅笑,正默然不语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席浅的功力极为高深,林思慎的轻功剑法皆是由她传授。迄今为止,林思慎从未见过她与别人交手,不过她心中也知晓,这天下间能与席浅不分伯仲的高手,恐怕一只手也数不出来。
席浅的模样瞧起来,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江南温婉女子,她身形清瘦个子高挑,肌肤白净模样清丽。只有贴近些,才能瞧见她眼角似乎有几道,昭示她年纪的细小纹路。
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席浅若是对林思慎有敌意,便能在林思慎还未察觉之前,一招出手取走她的性命。
林思慎惊魂未定的看着身后的席浅,眼神还在不停飘忽闪烁,她抬手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道:“乳娘,你着实吓了我一跳。”
席浅笑了笑,柔声问道:“这么晚了,慎儿这是打算去哪?”
面对着席浅,林思慎就连说谎都有些心虚,她垂下眸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低声道:“我睡不下,想出府走走散散心。”
席浅一挑眉,无奈嗔了声:“你这是要穿着夜行衣出府散心?”
林思慎眸光微微一闪,到底是没瞒着席浅,不等她追问,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我想去王府找郡主。”
这显然在席浅的意料之中,她微微蹙眉道:“你可知,你娘亲让你拦着你,莫要让你去寻青阳郡主?”
林思慎闻言抿了抿唇,不满的沉声道:“我知晓娘亲的目的,她本就一直想拆散我与郡主。”
席浅叹了口气,走近了一步:“你娘虽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不过她到底是你娘亲,心中自是为你着想的。”
林思慎心下有些焦躁,语气也变得颇为尖锐:“她明知我对郡主的心意,若真替我着想,她就不该让乳娘来拦着我,她就该任我去找郡主。”
席浅上下打量着林思慎的脸色,半晌后突然蹙眉问道:“慎儿,你可是因那郡主,心中对你娘亲生了怨?”
林思慎偏开头去,心中燃着一把无名之火,她不满道“我不该如此吗?娘亲她虽口口声声为我好,可却何曾在意过我的感受?”
席浅担忧的望着林思慎,思忖片刻后柔声问道:“你当真想去寻青阳郡主问个清楚明白?”
林思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嗯,我今日要去见她,谁也拦不住我。”
席浅闻言并未沉思,当即表示:“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同去。”
林思慎有些愕然,她都打算与席浅争论一番,却不想不费吹灰之力,席浅便让她走:“娘亲不是让乳娘来拦我?”
席浅勾唇淡淡一笑,负手道:“此事你知我知,你我不说,她又从何知晓?”
林思慎神色一喜,当即笑道:“这天下间果然只有乳娘最为我着想。”
席浅温柔一笑,走近两步轻轻摸了摸林思慎的额角,替她抹去了额头的细汗,宠溺道:“你不是说谁也拦不住你?有乳娘在,自然无人拦得住你。”
原本林思慎以为,去王府寻沈顷绾应当不是很难,毕竟她熟悉王府的守卫布防,可直到进入王府后,她这才猛然察觉,王府的看守竟比往日严密了不少。
似乎是有意如此,以防有刺客暗中潜入府中。
林思慎盯着墙下那不断举着火把来回巡视的卫兵,一时间竟是有些呆住了,她不知这些守卫是何人增派的,是沈顷绾知晓她会来,所以加强防卫,还是九王爷
明面的上的守卫一眼望去便能瞧见,摸清他们的换防,也许还能有机可乘。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才是真正将王府防守的滴水不漏的屏障。
席浅只抬眸环顾四周,便收回了目光,望着林思慎轻声一笑,意有所指道:“一座亲王府,竟藏着如此之多的高人。慎儿,看来你心悦的女子果然不同寻常。”
林思慎心中突然有些忐忑,她低声苦涩低喃道:“她她像是不愿见我。”
“乳娘说过,你若想见她谁也拦不住你,随我来。”
看着林思慎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席浅突然眉头一蹙,抓着林思慎的手腕,趁着守卫刚刚离去,自高墙一跃而下。
林思慎还没反应过来,席浅便拉着她潜入了王府之内。
席浅随手在一个养着睡莲的水缸之中,捞起了一把碎石子,带着林思慎一路径直往王府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席浅只让林思慎指了沈顷绾的居住院落,便如入无人之境。
她不仅带着林思慎悄无声息的避开来回巡视的守卫,甚至以手中石子为暗器,几番出手,在林思慎看不见的地方,点住了几个暗卫的穴道,让他们来不及发出警鸣,便如木头人般瞪大了眼睛,哑然的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思慎呆呆的看着席浅,没一会两人便站在了沈顷绾居住的庭院前,那门前的两个护卫,早已被席浅隔空点住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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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263
林思慎站在幽静的院落前, 心中莫名生出一份怯意,来之前她倒是颇为迫切想要见到沈顷绾,可现下她已经闯入王府, 只要穿过庭院便能见到沈顷绾,她却突然有些心慌忐忑。
席浅负手站在林思慎身后几步之远,静静盯着她的背影,半晌之后见林思慎还没动静,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启唇无奈问道:“你不是要见她?人还未见到,难不成你就打退堂鼓了?”
院落前灯柱里的烛光跳动着,昏黄色的光影不停在林思慎眼前闪烁。
她望着眼前漆黑的院落,猛的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忐忑的轻声问道:“可她若不愿见我”
席浅走近了两步,好笑又好气道:“你此前行事, 可不似如今这般优柔寡断。千方百计想来的人是你,站在门前打退堂鼓的人又是你。”
这话林思慎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垂着头憋了好半天, 也没从口中憋出一个字来。
席浅也懒得在等她纠结, 站在她身后抬手就是一掌,她掌心轻飘飘贴在林思慎背脊。林思慎还没反应过来, 便觉身后有一股力量, 推着她不受控制的往前,直向院门旁的高墙冲去。
好在她及时反应了过来, 沉力刹住脚步,否则就该一头撞在了墙上。
停下脚步后,林思慎一脸诧异的转过头望着席浅:“乳娘”
话音才落,站在她身后的席浅突然身形一晃, 瞬间便出现在她眼前。
只见席浅轻瞥了林思慎一眼,气定神闲的抬手一抓,准确无误的揪住林思慎的衣领,然后再脚尖轻轻一点,瞬间就带着林思慎轻轻松松的跃过了高墙,稳稳落在了庭院之中。
庭院中的书房还亮着灯光,兰青靠在檐下的柱子旁打盹,丝毫没有意识到庭院中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倒是在一侧厢房歇息的绿荫察觉到了动静,开门走了出来,锐利警惕的目光直直落在院子里站着的林思慎和席浅身上。
虽然林思慎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可绿荫却一眼认出了林思慎,她不动声色的抬手扶在腰间,眸光闪过一道冷光,沉声呵斥道:“林侍郎可知夜闯王府罪”
绿荫话还未说完,夜色之中突然划过一道白光,一颗普普通通的碎石,以闪电般的鬼魅速度击在她肩头。
“唔。”
绿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觉整个身子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站在林思慎身后的那个女子,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思慎见状,只是蹙眉摸了摸脸上的黑布,有些疑惑的轻声嘀咕道:“她这也认得出我?”
将绿荫点住后,席浅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轻声提醒道:“只有半个时辰,你还不快去。”
林思慎放下手点了点头,她抬眸盯着亮着烛光的书房,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前,正欲抬手敲门时,靠在一旁打盹的兰青却突然砸吧砸吧嘴,抬手揉了揉眼睛,看上去似乎要醒过来了。
只是不等她睁开眼,席浅便抬手一挥,如法炮制的射出一枚碎石,点在了兰青的肩头,将她的穴道点住了。
一旁的绿荫见状,突然眉头一蹙,她紧绷着的身子微微颤抖,唇角溢出了一滴猩红的鲜血,划过她的下巴,滴在她胸前的衣襟上。
血迹缓缓在翠绿色的衣襟上晕开,绿荫突然暴起而动,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轻晃发出阵阵轻鸣,径直向着院中的席浅刺去。
院落之中,席浅一动不动的站着,眼中倒影着半空之中执剑刺来的那道绿影,眼看绿荫阿剑就快刺中席浅心口,她却始终没有动弹,似乎并不打算躲避。
林思慎见状,猛然转过头来,惊呼一声道:“乳娘小心。”
绿荫执剑自半空飞来,手中剑尖点在席浅心口,就差穿过那一层薄薄的衣裳,刺入她的肌肤之中。就在那千钧一发间,席浅这才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微微一仰,身法飘忽的往后退去。
两人的身影在院中一前一后的掠过,速度之快只留下两道残影。
就在绿荫快将席浅逼到墙边时,席浅却突然停下步子,不避不让的竖起双指,径直点像绿荫的剑尖。
绿荫还来不及反应,便听一声清脆的剑鸣,眼前的女子旋声一转,她的软剑随之刺空,钻入了墙身之中,她心中一惊,还不等抽剑便觉脖颈上掠过一道寒芒。
绿荫怔怔的转头,却见那女人气定神闲的站在她身旁,单手负在身后,而另一只手则是双指夹着半截剑尖,尖锐的锋芒正点在她脖颈的肌肤上。
这女人是何等的可怖,面对她,绿荫心中竟是生出了难以匹敌的无力感。
席浅蹙眉望着绿荫,目光下落在她衣襟的血点上,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惋惜道:“小姑娘,你既猜到了慎儿的身份,就该知道她不会伤害郡主。你又何必强行冲开穴道,以至损伤了心脉。”
绿荫一言不发的盯着席浅,目光之中满满皆是警惕怀疑,她知晓林思慎不会伤害郡主,也知晓林思慎不是郡主的对手。
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身份不明,虽然是与林思慎一同前来,可绿荫却从未见她在将军府出现过。
此人随林思慎一同闯入王府,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显然暗卫都被放倒了,为了郡主的安危,绿荫当然会不顾一切的拦住席浅。
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林思慎舒了口气,正想开口让席浅不要伤了绿荫,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沈顷绾的声音一入耳,林思慎便像是僵住了一般,她缓缓的转过头,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亮着的烛光下,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就这么映照在门上,与她近的只有一门之隔。
席浅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收回了手,她抬眸对着绿荫轻柔一笑,微微阖首歉意道:“小姑娘,得罪了。”
绿荫眉头一蹙,偏开头去,将墙上的软剑拔了出来,默然的转身走开了。
没走两步,身后席浅却叫住了她:“小姑娘。”
绿荫闻言一转头,却见眼前突然抛来了一个瓷瓶,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垂眸打量了两眼。
席浅望着绿荫勾唇柔柔一笑,细声叮嘱道:“小姑娘,切记此药每日含服一粒,自可助你疗伤。”
“多谢。”
绿荫抬眸瞥了席浅一眼,抿了抿唇偏开头去,低声道了句谢,说完便缓缓走到兰青身旁,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盯着林思慎。
纱窗上沈顷绾的身影仍在,林思慎站在门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就这么相隔一门,却谁也没有开口。
就这么过了许久,门外的林思慎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的轻声唤了句:“郡主。”
几乎是同时,门内的沈顷绾幽幽叹息一声,轻启檀口道:“你进来吧。”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都带着些许的低沉复杂,林思慎怔了怔,抬眸只看到门上沈顷绾的身影缓缓消失。
短暂的呆愣过后,林思慎转头看了席浅一眼,席浅站在庭院之中,仰头轻轻一挥手,示意她不必担忧,进屋去见沈顷绾就是。
林思慎回身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踏过门槛,走进了书房之内。
进了屋之后,林思慎便感觉一股暖意袭来,她扫视了一圈,瞧见了摆在书房正中的暖炉,炉子里还烧着火红的炭火。
而沈顷绾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一旁的书桌上摆着一本翻开了一半的古籍。
现下才入冬不久,京城的天气还算不上寒冷,可畏寒的沈顷绾已经披上的狐裘,她高挑清瘦的身体被狐裘包裹的严严实实。
自林思慎进屋起,沈顷绾就没回头看她一眼,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心上涌上一阵苦涩滋味,她绕过暖炉缓步走近,轻声开口问道:“郡主就不打算回头看我一眼?”
沈顷绾闻言沉默良久,却并未转过头来,她缓缓阖眸,启唇淡淡道:“我知晓你是为何而来,不错,和离书的确是我亲手交给陛下的。”
林思慎眸中掠过一道晦暗光芒,她走到沈顷绾身后顿住了步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语气平淡的反问道:“郡主知晓我为何而来?”
沈顷绾身子微微一颤,她似乎有些不适,抬袖挡在唇边短促的轻咳了一声,还未平复,她便偏开头,语气急促道:“我这般待你,你当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思慎沉默了许久,她盯着沈顷绾的背影看了许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旁书桌一角,正摆着一碗冷透了的漆黑药汤,看上去似乎半口未动。
林思慎惊疑未定的打量着沈顷绾,自她与沈顷绾相识起,似乎就并未见沈顷绾染病,可这才几日不见,沈顷绾似乎瞧上去真的有些虚弱,桌上甚至还摆着药汤。
她也来不及再问什么,当即上前一步抓住沈顷绾的手臂,轻轻一用力,便将沈顷绾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撞入了她怀中。
林思慎匆忙一垂眸,正对上了沈顷绾躲闪不及的苍白面容,她从未见过沈顷绾此般模样,神色倦怠疲惫,面容苍白孱弱,活脱脱一个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抓着沈顷绾的手,明明离她的肌肤还隔着两层衣裳,可那彻骨的寒意却让林思慎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顷绾:“你这是染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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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264
沈顷绾偏开头去, 垂下的眉眼间清冷淡漠,俨然一副并不想与林思慎多言的模样,她抽开手来, 只启唇淡淡道了句:“夜里风凉。”
林思慎垂下了手,心底有些失落,不过她仍是定定的望着沈顷绾,关切的轻声问了句:“可是染了风寒?”
沈顷绾默然不语, 抬手轻轻抱着了冰凉的手臂, 似有若无的轻轻点了点头。
林思慎闻言眉头一蹙,也不理会沈顷绾的有意抗拒,径直走上前绕过沈顷绾,抬手便将敞开的木窗关上了,口中不满嘀咕道:“昔日你总说我不好好遵医嘱,如今你病了却也是如此, 不好好喝药也就罢了,还站在风口。”
“你”
沈顷绾薄唇微微一颤, 一直有意避开的目光终是落在了林思慎身上, 她神色复杂的抿了抿唇, 轻启檀口:“你为何还对我如此忧心,我们明明已经”
“已经和离了。”
林思慎接过话, 一动不动的背对着沈顷绾, 沉声道:“那是陛下的旨意,可我不信这也是郡主的心意。”
身后一片静谧, 只有屋内暖炉中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顷绾开口,林思慎的心凉了半截,她紧蹙眉头猛然一转身,撞入了沈顷绾复杂和晦暗的双眸之中。
她分明瞧的真切, 沈顷绾冷淡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欣喜神色,虽是转瞬即逝,可林思慎敏锐的瞧见了。
可奇怪的是,沈顷绾却薄唇紧闭,一言不发的望着她,仍旧是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林思慎心中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她步步逼近了过去,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的双眼,一字一句的沉声问道:“我之所以来此,是相信郡主绝不会狠心如此待我,郡主心中必是有苦衷的。除非郡主亲口告知,和离乃是郡主的心意?”
沈顷绾眸光一闪,她没有回答林思慎的问题,亦没有避开林思慎的目光,只是苍白的薄唇似乎微微挑起,一扫面上的倦色,露出了一丝温柔浅笑。
见沈顷绾只是笑而不语,林思慎咬紧了牙关,面上露出了失落之色,她紧盯着沈顷绾,胸膛微微起伏着,又问道:“郡主还是不愿说?”
无缘无故的与沈顷绾和离,这和离书还是沈顷绾亲手递给皇帝的,她不仅对林思慎一句解释也没有,甚至都没有提前知会林思慎一声。
林思慎能深夜跑来找她,如此心平气和的追问,心下又觉她是有苦衷,已是对她们二人的情意极为笃定,可沈顷绾却仍是芥蒂颇多缄口不言,这不免让林思慎彻底寒了心。
沈顷绾面上那丝笑意突然敛去,她微微偏开头去,眼角余光瞥了眼紧闭的木窗,而后答非所问的淡淡道:“和离书,是我亲手呈于皇伯父。”
此话一出,林思慎有些愣住了,虽然沈顷绾这话说的摸棱两可,可所表达的深意,不就是验证了林思慎所问吗?
林思慎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顷绾,似乎想要从她的神色之中看出一丝端倪。
可沈顷绾的神色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就仿佛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句并未放在心上的话。
林思慎快速的垂下头去,漆黑的双眸瞬间缭绕起一层湿润雾气,沈顷绾的沉默让她心如刀割,那种如同凌迟般的痛苦,疼的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不知为何,她甚至有些头晕恶心,胃里一阵翻涌抽搐。
巨大的挫败感将林思慎整个人包裹住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起来,怀疑这些年来与沈顷绾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明明她已经来了,明明该问的她也问出口了,可为何沈顷绾却还要狠心的将她推开,甚至狠心到,连一个能安抚林思慎的借口理由都懒得找。
林思慎额头凭白冒出一层冷汗来,她恍恍惚惚的抬眸盯着沈顷绾,努力的睁开眼想要看清沈顷绾的神色,黯然的双眸间甚至还带着一丝希翼的亮光。
她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深深望着沈顷绾,低喃着问道:“这就是郡主的心意?”
沈顷绾就站在她眼前,一如往昔的翩然若仙风轻云淡,她的目光也依旧是温柔而复杂,眼底甚至有那么一丝隐藏颇深的担忧和悲伤。
可她却对林思慎的逼问,缄口不言。
林思慎身子控制不住的轻轻颤了颤,她踉跄着退了两步,背脊撞在了身后的木案上,将上头摆着的一个白玉瓷瓶撞落在地。
瓷瓶跌落在地,伴随着巨大的脆响,碎裂成无数碎片。
林思慎面色惨白怔怔的望着地上的碎瓷片,不知为何,突然垂下头去,突兀又尖锐的笑出了声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开始只是压抑的低笑,可随后声音越来越大,毫不顾忌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并无其他,只是林思慎突然觉得,自己深夜跑来迫切的寻沈顷绾要个答案,却被当头棒喝的模样,实在是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更像是一个笑话。
沈顷绾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她,冷淡的面容上显露出了一丝压抑着的悲怆,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抬起。
可很快,她眼中掠过了一道幽暗的冷光,无声的喘息了几声后,她闭上眼去,抬起的双手收拢握紧,最终狠心放下手,无动于衷的站在林思慎身前。
林思慎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响彻整个院落,站在院子中的席浅自然也就听到了笑声,她有些愕然的抬眸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那入耳的笑声尖锐放肆,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更像是哭声,震的人禁不住心中发寒发酸。
她眉头紧蹙的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她意图的绿荫却也跟着走到门边,就这么挡在了席浅身前,警惕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快,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弯腰捂着腹部的林思慎停下笑声,她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黯然空洞噙着一抹绝望的泪意,瞧着便让人心颤。
眼前沈顷绾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飘渺不定,明明就在眼前,却模糊的像是在天边。
林思慎努力的瞪大双眼,眼中依旧朦胧恍惚,她一字一句的自喉咙中挤出了几句话:“既然郡主不愿说,那便罢了,就算我自作多情,算我高估了自己在郡主心中的地位,也许我今夜就不该来此。”
话音落下后,她便挺直了背脊,目光迟疑的从沈顷绾那张美的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上移开,落在不远处的紧闭的房门上,然后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沈顷绾缓缓睁开眼,苍白的面容似乎又白了几分,她望着越走越近的林思慎,一直苦苦隐忍伪装的冷淡神情,终是忍不住露出了失措的端倪。
林思慎犹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的从她身旁走过,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紧紧拽住了林思慎的手腕。
沈顷绾那凉的有些刺骨的肌肤贴在林思慎的手腕上,指尖贴合在她手腕间跳动的脉搏上,若有似无的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是林思慎所熟悉的,在她焦虑不安时,沈顷绾安抚她的动作。
林思慎下意识地怔了怔,冷然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动容,只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猛然又决绝的甩开了沈顷绾的手。
沈顷绾紧咬着薄唇,她垂下眸子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缓缓收拢了指尖,轻声喃喃道:“你能来见我,我很欢喜”
可话还未说完,林思慎却面露讽刺笑意的打断了她,背对着她冷声道:“下官与郡主如今已是陌路之人,还请郡主殿下自重。”
林思慎的语气透露着刻意的恭敬和疏离,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然。
一直强装镇定的沈顷绾突然心口一抽,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让她瞬间紧蹙了眉头。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诧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抑制不住的颤声唤了句:“慎儿”
林思慎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冷冷道:“郡主殿下不必担忧,下官日后绝不会纠缠与殿下。”
说完这话,林思慎便毫不停留的走到门边,拉开房门踉跄着走了出去,出门时她甚至不小心被门槛绊住,险些扑倒在地。
好在门外的绿荫及时出手扶住了她,她这才不至狼狈的跌倒在门前。
林思慎低着头站稳身形后,推开了绿荫的手,低声喃喃自嘲了一句:“真没用。”
席浅望着林思慎一句话也没说,她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抬手便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的在她耳边柔声道:“傻孩子没事了,乳娘带你回家去。”
说话间,席浅抬眸看向站在屋内的沈顷绾,平静温柔的眸子骤然冷厉锐利了起来。
房门敞开着,沈顷绾就站在屋内正中央,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席浅威慑的目光,只是她并未在意,她的一双眸子始终落在林思慎身上,丝毫没有移开。
席浅勾唇冷笑一声,正要带着林思慎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沈顷绾张了张唇,似乎无声的对她说了句什么话。
席浅怔了怔,神色稍稍有了些许的变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顷绾一眼,而后揽着埋头缩在她怀中一动不动的林思慎,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自沈顷绾的庭院之中飞身而起,带着她离开了王府。
沈顷绾望着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身影,久久也没回过神来,直到绿荫踌躇着走了进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这才紧蹙着眉头垂下头去,抬手捂住了薄唇,痛苦的轻咳了几声。
“郡主。”
绿荫见状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搀扶住沈顷绾,可沈顷绾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而后推开了她,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桌。
然而就在她放下手转身的那一瞬间,绿荫却分明瞥见,她指缝上似乎沾着一丝猩红的血色。
沈顷绾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桌旁,盯着桌上摆着的那碗漆黑的药汤,突兀的冷声开口道:“出来吧。”
话音才落,原本紧闭的木窗突然被一阵清风刮开,紧接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男子,悄无声息的一跃而入,稳稳的站在沈顷绾几步之远。
这黑袍人浑身上下没有露出半点肌肤,就连脸都被层层叠叠的黑布包裹住了,只余下一双漆黑幽冷的眸子。
这人实在古怪,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哪怕他穿的如此古怪站在身旁,却也让人无心留意,就仿佛他并不存在一般。
“卑职见过郡主殿下。”
这黑袍人面对着沈顷绾不卑不亢的微微垂着头,虽然言语恭敬,可一双眸子却分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漠然。
沈顷绾淡淡瞥了他一眼:“都听见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卑职凑巧听见了些许,今夜所见所闻,卑职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这凑巧二字,却让沈顷绾不动声色的敛了眸子。
黑袍人沉吟了片刻,似乎也留意到了桌上的药汤:“郡主殿下,这药汤可是陛下特意嘱咐人送来,您若是一口未动”
这人似乎是有意用皇帝压沈顷绾,可沈顷绾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轻轻一挥袖走到书桌后施施然坐下,执起一旁翻了一半的古籍,淡淡瞥下一句:“不急,暂且放着吧。”
“良药苦口,这药应当趁热喝,瞧这都凉透了。”
黑袍人闻言低声笑了笑,自以为是的劝了一句后,又转头盯着一旁的绿荫:姑娘,还请你端下放在暖炉上热热,也好让郡主趁热喝下。”
谁知他话音才落,原本端坐在书桌后的沈顷绾,却如鬼魅般顷刻间便出现在他眼前,狭长深邃的一双眸子,犹如彻骨寒冰般,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冷冷的盯着他。
黑袍人身子一颤,察觉到了沈顷绾眼中的杀意,可他却并未在意,反倒是悠悠一拱手:“郡主”
两个字才出口,黑袍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硬生生的被卡住了。
黑袍人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的盯着沈顷绾,他屏住呼吸垂眸看了一眼,沈顷绾白皙的玉手赫然掐在他咽喉之中,冰凉的指尖不偏一寸的按在他的动脉之上。
虽然被沈顷绾掐住了命脉,可黑袍人却没有半分惊恐,短暂的诧异过后,他“好心”的提醒道:“还请郡主三思,若郡主杀了卑职,又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沈顷绾雪□□致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未及眼底的浅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黑袍人,薄唇微微开合吐出了两个字:“聒噪。”
伴随着她如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一声突兀的闷响随之响起,紧接着,那原本自恃沈顷绾不敢对自己下手的黑衣人,突然双眸猛然瞪开,眼中像是滴入了鲜血一般,涨的猩红诡异。
黑袍人从破碎的喉咙中勉强吐出了一个字:“你”
沈顷绾目光扫过他的面容,平静的看着从黑布之中他口舌处,缓缓渗出了几滴血珠,眼看那血珠凝聚,就快要滴落在洁白的手背,她这才松开手。
黑袍人随之瘫软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眸子。
“如何交待,轮不到一个死人担忧。”
沈顷绾垂眸望着手心,微微蹙了蹙眉,看也不看地上死透的黑袍人一眼,便径直走向了门边的门案,就着木案铜盆里的清水,将双手洗净。
绿荫站在沈顷绾背后,有些担忧的蹙眉问道:“郡主,暗使是皇帝陛下豢养的亲信,您杀了暗使,又该如何向陛下解释?”
沈顷绾洗净双手后,以丝帕拭去手上的水珠,头也不回道:“自然是如实说。”
绿荫闻言眸子一亮:“难不成郡主打算动手了?”
沈顷绾摇了摇头,她垂眸望着铜盆里,那荡漾着她面容的水面,低声喃喃道:“不,现下时机还未到,还需再隐忍些许时日。”
“可是,今日郡马爷夜闯王府,郡主又杀了暗使,恐怕陛下又会对郡主起疑。”
沈顷绾收回了目光,回身盯着地上黑袍人的尸身,启唇淡淡道:“他疑心我也好,总好过将矛头对准将军府。”
绿荫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绿荫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郡主替绿荫解惑。”
沈顷绾阖首,有些倦怠的走到书桌后坐下,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抬手以修长的指尖轻轻揉了揉额角:“你且问。”
绿荫走近了几步,疑惑问道:“陛下为何好端端的,突然疑心起郡马爷与林将军来?”
沈顷绾闻言突然睁开眼,清冽的眸中闪烁着点点寒芒,她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突然疑心?”
沈顷绾这声反问,让绿荫更加疑惑:“陛下不是一直对林将军宠信有加?早年听宫里流传,陛下醉酒后,还曾私下与林将军以兄弟相称?也就唯有几年前太子之事,陛下这才对林将军疏远了一些。”
林铮多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朝中的威望极高,晋国能有如今这般地域辽阔的版图,便是他当年拼死打下来的。他为晋国立下的功绩,可谓是无人能及。
他风头正胜之时,京城满街的说书人,一拍案讲的便是他在战场,所向披靡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丰功伟绩。
自古帝王便怕手下臣将功高盖主,可皇帝不仅不怕林铮反叛,反而他愈是立功,就对他愈发宠信,不曾对他有丝毫忌惮。
沈顷绾幽幽叹息一声:“绿荫,你还是太过天真。”
绿荫不知沈顷绾为何突然有如此一叹,有些茫然的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勾唇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二十多年前,林将军痛失爱子险些丧命那一战。你当真以为,只是军中一个小小司马反叛,这才导致林将军损一子残一子,甚至九死一生险些连自己性命都不保?旁人不知内情信了,倒实属平常,可林将军”
绿荫闻言被吓了一跳:“郡主,您是说当年那一战,是陛下授意”
话没敢说完,绿荫便环顾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的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林将军恐怕也知晓其中内情?”
沈顷绾微微垂眸,语气间竟是有些许苦涩庆幸:“大智若愚,这些年来,林将军若不装作一无所知,恐怕如今这京城,就少了一座威远将军府,多了数不尽的冤魂。”
其实沈顷绾并未将话说完,若是当年林将军没有隐忍,这世上可不仅少了一座威远将军府,也会少了一个让她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又粗又长,满足你们这些小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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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265
那夜从王府回来后, 林思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成日浑浑噩噩的,不是闷头倒在床榻上睡觉, 就是将自己锁在书房内,一待就是一整日。
虽然她对那夜发生的是闭口不谈, 可陪伴她身侧多年的墨竹,却已然从她异常的举止中, 窥探到了其中内情。
墨竹与席浅默契的从未在林思慎跟前提起沈顷绾, 墨竹甚至还将沈顷绾遗留下的物件, 偷摸收了起来, 锁在了一间对方杂物的厢房。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林思慎看不见那些物什, 自然就不会睹物思人。
自从沈顷绾带着兰青绿荫般离将军府后,偌大的琉关阁,就只剩下林思慎墨竹,还有搬来与她们同住的席浅。
闷在府内这大半个月, 林思慎的身子是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下去,昔日时常挂在面上的和煦笑意,也再未自她面上出现过。
就连胃口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整天塞进肚一两块糕点,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柳卿云瞧着实在心疼, 府内的厨子来回换了好几个, 最后她看不下去便亲自下厨, 变着花样给林思慎烧菜做饭。
一开始林思慎给她面子,还勉强吃下些饭菜,可没多久就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也就只有席浅精心替她熬煮的药粥,她能勉强喝下半碗。
就林思慎现下这副身子, 别说早朝,怕不是出门走上几步便能倒地晕了过去。
柳卿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有时她甚至气的想要将林思慎的脑子敲开,看看那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就为了那么一个女子,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可任她再怎么气,最后也只剩下满心的怜惜无力。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席浅身上,期盼着她能将林思慎治好,可席浅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她早便说过,林思慎身上的伤她尚且能医治,可这心病又怎能用药石来医。
这日柳卿云来了琉光阁,将席浅和墨竹两人拉进了一个厢房,欲与二人商议对策,让她们帮着想个法子医好林思慎的心病。
可席浅对此也毫无办法,她无奈轻叹了口气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慎儿如今的心病旁人是医治不好的,除非让沈顷绾亲自开解,否则”
她话还没说完,柳卿云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案愤愤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要我厚着脸皮去求她沈顷绾?就是天打雷劈,我也不会去求她,慎儿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还不是她这狐媚妖精作弄的。”
靠在门边出神的墨竹,被柳卿云吓了一跳,怔怔地抬眸望了过来。
柳卿云一边在屋内急得团团转,一边念念有词的历数沈顷绾的罪行,过好一会后她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坐在席浅身旁。
屋内陷入了一阵低迷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卿云突然双眸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盯着墨竹:“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也许有法子能解开慎儿的心结。”
墨竹被她盯的有些心慌,抿了抿唇疑惑问道:“夫人想起了什么人?”
柳卿云扯开唇角笑了笑,快步走到墨竹身旁,抓着她的手问道:“小竹,你可还记得云记胭脂铺的那位云老板?”
墨竹闻言怔怔地望着柳卿云,其实柳卿云一提起云鎏,墨竹心中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卿云侧头想了想,思忖着道:“那位云老板曾是凝香楼的花魁,我若没记错,她与慎儿颇有渊源。”
墨竹神色复杂的轻声道:“夫人说的是云鎏姑娘吧。”
柳卿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欣喜:“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位云鎏姑娘,我可还记得当年慎儿时常待在凝香楼,就是日日与她厮混在一起。”
墨竹有些无奈的蹙眉:“夫人,您该不会是想”
柳卿云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的兴奋追问道:“你可知那位云老板如今身在何处?”
墨竹望着柳卿云楞了好半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面对着柳卿云那抓到救命草似的欣喜面容,她到底还是犹豫的垂下头去了。
——
京城已入深冬,天气也愈发寒冷了起来。
这日林思慎一如往常,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后,早早起身披上了外衣。
风刮了一整夜到现下都没停过,床榻边暖炉里的炭火正烧的通红,夜里墨竹起夜添了好几次炭,将屋内烘的颇为暖和。
林思慎起了身,慢悠悠的走到窗边,抬手落下了木栓。外头的风实在是大,将木窗黏的死死的,林思慎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将它推开。
木窗才开,一股刺骨的冷风就裹挟着雪花扑在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她下意识地偏开头避风,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片白茫茫中,散落着几点艳红。
她回过头来凝神望去,却见院落中已是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而角落种的那几株梅花,一夜之间悄然盛开,簇簇艳红的花朵点缀在枝头,与地上墙瓦上的层层白雪交相辉映。
不知是凑巧,还是听到了动静,林思慎站在窗前才待了一会,墨竹就端着烧好的温水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见林思慎穿着单薄的衣裳依在窗前发楞,墨竹忙不迭放下铜盆,取了云塌上的狐裘快步走了过来,利落的披在林思慎身上。
“公子小心着凉,昨日夜里下了一整夜的雪,外头正冷着呢。”
林思慎心不在焉的随手拢住狐裘,目光从梅花树上移开,落在一旁那颗硕大凋零的梨树上,口中呼出一团冷气,失神的喃喃了一句:“梅花开了,那这梨花又何时开?”
见她仍是这般怅然若失魂不守舍的模样,墨竹幽幽叹了口气:“公子莫不是傻了,梨花自然是春日才开的。”
林思慎闻言垂眸笑了笑,转头望着墨竹道,自嘲道:“我倒真像是傻了。”
这些日子,林思慎过的实在是迷糊,像是活在梦似的。今日被这冷风一刮,她这才好似如梦初醒,恢复了些许神智。
墨竹避开了林思慎的目光,转身走到床榻边收拾,背对着林思慎低声叮嘱道:“公子若实在睡不下,就趁水还热着,赶紧洗漱了吧。”
林思慎靠在窗边,盯着墨竹忙碌的背影,思忖了半晌后,开口问道:“墨竹,我一直想问,你这两日可是有心事?”
墨竹顿了顿,轻声敷衍道:“奴婢哪来的心事,公子别多想了。”
“那就是有事瞒着我。”
林思慎眉尖微微一挑,虽说她这些日子的确是魂不守舍,可也不至发现不了身旁人的变化。就这近两日,墨竹的言行举止,与平日相比的确是稍显怪异了。
墨竹闻言转身望着林思慎,两人之间相隔不远,依靠在窗边的林思慎消瘦的有些不成人形了,昔日笔直的背脊稍稍有些佝偻,苍白的面容上甚至瞧不见一丝亮色,显得颓然而低迷。
唯一不变的,便是她那双漆黑的眸子,虽然黯淡了不少,可当她望着墨竹时,还隐隐透着一丝熟悉的忧虑关切。
她迎着墨竹复杂的目光,勉强勾唇露出一丝温柔笑意,半开玩笑的调侃道:“你若有什么心事,就说来与我听听。虽说你这脾性,偌大的将军府没人敢招惹,可若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自有我替你去教训。”
看着林思慎面上那抹强装的笑意,墨竹突然觉着鼻子发酸眼底发热,险些落下泪来,她扭开头去,手上忙碌着收拾床榻:“有公子在,谁人敢欺负到奴婢头上来。”
林思慎瞧见了墨竹眼底隐忍的泪意,她耸了耸肩,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若是父亲欺负了你,我可就没本事替你讨个公道了,大抵只能陪着你偷偷骂上他两句。”
林思慎这句刻意逗趣,是想要哄墨竹开心。若换做以往,墨竹也该被她逗笑了,如今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她背对着林思慎一动不动地站在床榻边,心中阵阵发酸,到底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林思慎似乎已经走到身后了,墨竹忙不迭的垂下头去,不敢让林思慎瞧见面上的泪痕。
就在她想要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时,两只手却突然从她脸侧自后伸到了她眼前,捏紧了拳头晃了晃,紧接着,林思慎那带着一丝温柔宠溺的声音,轻轻飘入她耳中。
“这是谁家爱哭的小丫头,快来猜猜本公子哪个拳头里,藏着一只小蚂蚱。”
林思慎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墨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顷刻间又如雨落下。她一转身竟是投入了林思慎怀中,双手攥进林思慎腰侧的衣裳,埋在她肩头,难掩悲痛的咽呜出声。
或许谁也想不到,如今瞧着沉稳寡言的墨竹,年幼时却是个实打实的爱哭鬼。
席浅还未离开将军府时,墨竹年纪尚幼,那时她就总爱跟在林思慎身后,一不小心磕了碰了,甚至是腿短跑不快被林思慎甩开了,她都会委屈的蜷成一个小团子,找个角落躲起来咽呜抹泪。
每当这时,林思慎就会坏心眼得跑来吓唬她,握着拳头伸到她跟前,骗她自己手中抓着小蚂蚱。
小墨竹最怕的就是蚂蚱,次次都被她吓得躲起来捂着眼睛不敢看。
然后林思慎就会千方百计地哄骗她睁开眼,直到她忍不住偷偷从指缝里瞥一眼,瞧见了林思慎两只手上藏着的榛子糖,便会立即破涕为笑,嘴里被林思慎塞了一颗糖后,又开心的跟在林思慎身后东跑西跑。
直到席浅离开将军府后,墨竹才一夕之间变成了个小大人,从此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直到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10-06 01:06:19~2020-10-07 01: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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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266
墨竹今日之所以情绪失控, 是心疼林思慎,亦是替她觉着委屈。
林思慎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心中也有些愧疚, 她知晓这些日子来,她不仅是折磨了自个儿, 也是折磨了身旁这些真心替她着想的人。
兴许经此一事,她也应当学着放下了。说到底, 她与沈顷绾终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两人所求亦是不相通。
林思慎早已厌倦了权欲之争,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守护将军府这方寸之地, 与心中眷念之人闲云野鹤,悠然隐居世外,远离尘世纷扰是非。
而沈顷绾似乎更执着于天下兴衰, 她如鱼得水的周旋于这风云诡谲的庙堂, 犹如一个审判者, 想要替这天下苍生斩昏佞择明君。
沈顷绾的眼界手段, 远不是林思慎所能企及。
林思慎原本想
怀中墨竹仍旧悲痛的低声啜泣, 林思慎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轻声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你别哭了,是我对不住你。”
墨竹闻言在她怀中轻轻摇了摇头,面颊上的泪珠全蹭在了林思慎胸口, 她哽咽着低声道:“公子没有对不住墨竹,是墨竹无用,是墨竹不能替公子分忧。”
林思慎笑了笑,语调微微上扬, 细语调侃道:“你若想替我分忧,那一会便将我换下的衣裳拿去洗了。”
墨竹从林思慎怀中抬起头来,瓷白清秀的面容上几道泪痕分外醒目,睫毛上还挂着几点细碎的泪珠,她轻轻耸了耸哭红的鼻尖,一脸疑惑的望着林思慎,她有些不明白林思慎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瞧。”
林思慎眨了眨眼,抬手指着胸口濡湿的一块,语气故作无奈:“我这衣裳都被你哭湿了,摆在院子里头晒晒,说不准还能冒出盐粒来。”
墨竹被她的调侃逗的又羞又气,蹙眉不满的嗔怪道:“公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笑话奴婢。”
林思慎黯然的面色亮了不少,她扭头看了眼窗外,有些出神的应了句:“什么时候?自然是好时候。”
墨竹闻言更加不解:“好时候?”
林思慎褪下狐裘,自顾自的穿上了外衣,口中还笑道:“傻丫头,咱们这院子里的梅花不是开了?你快些将乳娘请来,咱们煮些青梅酒,摆上几碟糕点,一同赏雪赏花。”
这些日子来,林思慎一直失魂落魄黯然神伤,今日还是头一回这么有兴致,看起来倒像是恢复了昔日的风采一般。
墨竹见状万分欣喜,心底也送了口气,她抬袖抹去了面上的泪,忙不迭的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说完,她便把腿火急火燎的往外跑去,像是怕走迟了,林思慎又变了主意一般,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可丝毫不见往日的从容镇定。
林思慎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面上的笑意又忽的敛去,很快便趋于平淡。
从墨竹口中听说林思慎打算煮酒赏雪,席浅还有些意外,她看着眼前欣喜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墨竹,目光扫过她面上未干的泪痕,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她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可到底还是没有说破,只是点了点头,饶有兴趣道:“难道见慎儿有兴致,那你便去后厨端些糕点来吧,我去取酒。”
忙碌了没一会,墨竹便在院子里的亭落下,摆上了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炉,两壶青梅酒,还有几小碟精致的糕点。
柳卿云也听说了这事,高兴的跑来凑个热闹。
等林思慎在墨竹的几次催促下,穿戴整齐披着厚厚的狐裘走出来,亭落里席浅正在煮酒,而柳卿云则是缩着脖子凑在一旁烤火。
墨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思慎,领着她往亭落走去,口中还低声叮嘱着:“公子,您慢些走,小心脚下。”
林思慎闻言无奈一笑:“墨竹,我还真当我是病秧子了?”
亭子下的柳卿云听到两人的对话,起身迎了过来,同墨竹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林思慎,心疼的埋怨道:“你如今可不就是个病秧子,瞧瞧你瘦的,脸上没有二两肉,像个竹竿似的,风一刮怕不是就跟着跑了。”
林思慎闻言抬手摸了摸脸,蹙眉道:“真有娘说的这般夸张?”
说这话,三人走进了亭子,柳卿云将林思慎按着坐下,随手将桌上的糕点推到了林思慎跟前,拂袖坐在了一旁,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笑咪咪道:“虽的确是瘦了些,可还是同以前一般俊俏,外头的姑娘若瞧见了,定是会扑上来。”
这话从柳卿云口中说出来,不知怎么竟莫名有些奇怪,林思慎疑惑的看了柳卿云一眼。
席浅在一旁煮酒并未开口,听见两人的谈话,她默默抬眸看了柳卿云一眼,黛眉微蹙,神情间好似有些无奈。
虽然林思慎没有接话,但柳卿云也没在意,一脸温和的盯着她:“慎儿,一会咱们府上有来客,要在咱们府上住上几日。”
林思慎心微微一动,问道:“是何人要来府上做客?”
柳卿云抬眸看了墨竹一眼,轻咳了一声,神秘兮兮道:“等你瞧见了,自然就知晓了。”
林思慎察觉到了柳卿云的目光,跟着扫了眼身后的墨竹,意味深长道:“这么说来,这位客人我还认识。”
墨竹心虚的偏开头去,不敢与直视林思慎的眼睛。
林思慎倒是有些好奇柳卿云究竟是请了什么人来府上做客,葫芦里又是卖了什么药,只不过柳卿云这回口风紧的很,林思慎几次试探,她都没松口,一直神秘兮兮的,像是要给林思慎一个惊喜。
四人在亭子里待了没多久后,有下人急匆匆的来寻了柳卿云,柳卿云跟着那人走远了些,窃窃私语的几句后,又满脸笑意的跑了回来,说是有急事要去办,带着墨竹便出去了一趟。
林思慎瞧着云里雾里,不过她也并未留意,只是转头看了席浅一眼,扬了扬手中空了的酒杯,笑着讨一杯酒。
席浅摇了摇头,往她杯盏中斟了一杯清茶:“你身子不好,饮一杯暖身足矣。”
林思慎唇角一撇,悄声同她打听道:“乳娘,你可知我娘请来府上的客人究竟是何人?”
席浅勾唇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思慎一眼:“我倒是不识那人,不过听你娘说,那女子与你倒是颇有渊源。”
林思慎听她这么说,心突然一颤,她神色复杂的垂下眸,张了张唇轻声喃喃道:“与我颇有渊源的女子?该不会”
席浅知道她这是想起了沈顷绾,便出言打断:“你莫要多想,不是她。”
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黯然神色,她深吸了一口气,笑望着席浅:“我细细一想,自然不会是她,娘亲不会上门去请她来,她也定是不会来的。”
席浅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突然抬指轻轻划过下颚,试探着问道:“说起来,那夜在王府内,慎儿可有发现异样?”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指尖轻轻一缩,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异样?我倒是未曾发现,难不成乳娘发觉了什么?”
席浅阖首,眸中快速地掠过一道幽光,她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大抵我多想了。”
林思慎瞧她神色有些异常,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还未开口,便听到远处传来几人走来时,踏过雪地的咯吱声,她便也噤声了,抬眸循声望了过去。
来的人是柳卿云墨竹,不过她们身后还领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浑身笼罩在厚厚的裘衣之下,瞧不见面容,不过看身形应当是个女子。
林思慎抬眸盯着那女子,虽看不起那女子模样,却总觉得那女子身形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待走近了一些后,那一直垂着头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狭长多情的桃花眼,带着几分担忧几分欣喜,遥遥对上了林思慎打量的目光。
林思慎猛的站起身来,难掩讶异的惊呼了一声:“云鎏?”
云鎏怎么会来将军府,她不是应当与黎洛在一起吗?为何会被柳卿云请来将军府上做客?
林思慎眉头紧蹙的看着缓缓走近的三人,面上不见丝毫喜色,反倒是有些担忧恼怒。
奈何柳卿云不仅没有发现林思慎的不满,反倒是欢喜的迎了上来,一踏亭子抖了抖身上的雪,指了指身后道:“慎儿,瞧瞧谁来了。”
墨竹将云鎏领到了林思慎跟前,有些忐忑的拢紧了衣袖,不敢抬头看林思慎一眼。
几人之中,最为欣喜的应当就属云鎏,她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思慎消瘦地面容,薄唇微启,颤声轻唤了一句:“林公子。”
林思慎攥紧了拳头,她扫了云鎏和墨竹一眼,当即阴沉着脸盯着一旁地柳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卿云没想到林思慎见了云鎏不仅不喜,还很是恼怒,当即怔在了原地,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娘这不是见你成日一人待在府上无人陪伴,恰巧云老板来了京城,便将她请来府上陪你几日。”
林思慎的脸白了又黑,她看着一脸茫然懵懂的柳卿云,一股怒气自心中翻涌而上,她握紧了拳头,羞恼之下竟是一拳挥向了一旁的红漆木柱子,厉声大喝道:“胡闹,你简直就是在胡闹。”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呆呆的望着林思慎。
林思慎砸在木柱上的拳头,指节处已经破皮渗血,可见她悲愤之下用了多大的力气,可她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脸色阴沉的怒视着柳卿云。
柳卿云被吓的呆了许久,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在眼前快速飘过。
最先反应过来的云鎏小跑着,跑到了林思慎跟前,双手紧紧抓住林思慎的手腕,用尽了力气才将她的手扯了下来。
云鎏从未见过林思慎发怒的模样,可她也顾不得害怕,满眼都是林思慎受伤的手。
她红着眼紧抿着薄唇,心疼又自责的用丝帕裹住了林思慎的手,低声哽咽道:“公子若不想见我,我离开就是,公子又何必拿自己出气。”
雪白的丝帕上很快就晕染开几滴鲜血,就犹如画在上头的雪梅。
见云鎏这般模样,林思慎心中突然有些颓然无力,她咬紧了牙关,面无表情的抽开手:“这与你无关,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就这么撇下一句话,林思慎便没在理会她们,一拂袖便独自一人缓步走向屋子,只余下一串踏过雪地的足迹。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柳卿云,像是如梦初醒般,呆呆地扭头看着席浅,委屈又难以置信的问道:“慎儿她冲我发脾气?”
席浅见状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上前安抚柳卿云:“你需体谅慎儿,她只是心中有些不痛快,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等她气消了再来。”
柳卿云仍旧傻傻站着,红了眼眶委屈的控诉道:“可她她从未对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我费尽心思做这些,还不是都为了她好。”
她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席浅有些头疼,只不过当着云鎏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搀扶着柳卿云往外走去:“我送你回去歇息,你莫要多想。”
走过墨竹身旁时,席浅偏头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小竹,你还愣着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还不快先领着云鎏姑娘找个厢房歇息。”
墨竹闻言这才如梦初醒,她连忙抬眸看向云鎏,却见云鎏神色凄凉,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林思慎紧闭的房门,眸中已是噙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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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267
虽然柳卿云平日行事也糊涂的很, 可她到底是林思慎的生身母亲,不过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荒唐的让林思慎难以忍受,这才忍不住冲着她发了一通脾气。
林思慎本就一直觉着对云鎏有所亏欠, 只望自己能离云鎏越远也好, 让她早日将自己给忘却, 免得一片痴心错付于人。
这个可怜无辜又惹人怜惜的女子,已经为林思慎吃了太多的苦。柳卿云却打着为她着想的幌子, 非要将云鎏给拉扯了进来。
这叫林思慎如何能不气不恼。
不欢而散后, 云鎏被墨竹暂且安置在琉光阁的一间厢房住下。
墨竹知晓自己瞒着林思慎将云鎏藏身之地告诉夫人,是犯了大错。她平日行事都是替林思慎排忧解难, 可这回关心则乱,偏偏触碰到了林思慎的逆鳞, 惹得林思慎如此震怒。
事已至此,墨竹不知该如何弥补,只能跪在林思慎门前自罚。
檐外飘着鹅毛大雪, 刺骨的冷风刮在身上犹如刀割,墨竹只穿着一件单薄冬衣, 笔直的跪在了门前。
林思慎到底还是心疼她,生怕她被冻坏,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打开了房门, 无奈的将她拽进了屋内。
暖炉里的炭火烧的眼看就快熄灭了,林思慎往里头添了几块炭, 将炭火烧的通红, 而后沉着脸,把冻的脸色发白的墨竹按在暖炉旁。
“在暖炉旁待着别乱动。”
撇下一句话后,林思慎便走到了窗边, 稍稍敞开了一道缝隙,背对着墨竹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好似正在等待着什么。
坐在烧的正旺的暖炉旁,冰冷的身子很快就恢复了暖意,墨竹抬眸望着林思慎的背影,犹豫了半晌后,轻声开口道:“公子,云鎏姑娘她”
不等她说完,林思慎便抬起手示意她噤声。墨竹见状垂下头去眸光一黯,只得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林思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一直站在窗前吹风,墨竹瞧着实在担忧,可又不敢出声打断林思慎的思绪。
就这么坐立难安的过了好半晌,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异响,由远至近,像是鸟扇动翅膀发出的声响。
墨竹抬眸看了眼敞开的木窗,正巧瞥见了一只巴掌大的尖喙小雀鸟轻车熟路的从缝隙间挤了进来,眨着眼歪了歪小脑袋,抖落翅膀上的雪,跳上了林思慎的掌心。
林思慎接住小雀鸟,温柔的捧在掌心,用指尖轻柔的抚了抚它的脑袋,转身回到了暖炉旁。
林思慎取下了小雀鸟腿上绑着的竹筒,将它放在暖炉旁取暖,还顺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小捧谷米,撒在暖炉边。
小雀鸟扑腾扑腾翅膀,乖乖的站在暖炉旁,半眯着眼享受着温暖,等将身子烤暖了,这才跳到一旁,低下头一下一下的啄食谷米。
而林思慎则是打开了竹筒,将里头那薄如蝉翼的一小块纸张取了出来,就着微弱的火光,垂眸凝神看着上头的几行小字。
墨竹默然不语的观察着林思慎的脸色,只望来的是一条好消息,能让林思慎舒展眉头。
可林思慎看过密信后,黛眉却是越蹙越紧,扫了两眼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将纸张揉作一团,顺手就丢入了炉火之中。
炉火冒起一片火舌,瞬间便将那纸张燃烧殆尽,只余下一小搓黑灰。
墨竹望着林思慎晦暗不明的面色,试探着轻声开口唤了句:“公子。”
林思慎抬眸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云鎏来将军府的消息,二皇子已然知晓,她既已露了面,就暂且不能离京,也不能送去别处,恐怕就只能在府上住下。”
墨竹闻言垂下头去,紧拽着衣角懊恼道:“公子,墨竹知错了。”
林思慎有些倦怠的揉了揉太阳穴,轻飘飘开口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平日就只能劳烦你费些心力照料她。”
墨竹点了点头,偏开头轻声应了句:“奴婢知晓,奴婢会好好照料云鎏姑娘的。”
林思慎阖眸,看着暖炉旁正梳理羽毛的小雀鸟,轻轻摊开的掌心,小雀鸟极通人性,当即跳上了她指尖,歪着脑袋眨眼盯着她。
林思慎眸光闪烁着晦暗光亮,她用指尖逗了逗掌心的小雀鸟,语气平淡道:“闻行任被皇帝秘密召回京城了,算时日,应当过两日就会抵达京城。”
墨竹闻言愣了愣,当即诧异问道:“闻将军,他不是镇守边关吗?他若回京,那边关岂不无人?”
林思慎摇了摇头,低声沉吟道:“上次一战,寮国已是元气大伤,他们不敢有大动作。闻行任回京,边关事务由他副将暂代,倒也无碍。”
说完,她突然语气一沉,冷哼道:“我更关心的是,为何皇帝会突然将闻行任秘密召回京城,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墨竹咬了咬薄唇,犹豫的看着林思慎:“公子不是说过,闻将军他是是郡主的人么,兴许”
墨竹小心翼翼的提起沈顷绾,生怕一不小心又会惹得林思慎不快,可让她没想到得是,林思慎在听到沈顷绾时,神色似乎并无变化。
林思慎摆手沉思道:“与其说闻行任是沈顷绾的人,不如说他是四皇子的人,至少在外人看来的确如此。”
墨竹闻言也觉得很是疑惑:“倒真是有些奇怪了,皇帝让闻将军回京,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林思慎轻轻摇了摇头,蹙眉道:“这恐怕就要等他回京才知。”
林思慎隐隐觉着皇帝和沈顷绾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关联,之前她便猜测,沈顷绾之所以会跟她和离,是迫于皇帝的淫威。
在外人看来病入膏肓的皇帝,其实还在暗中把持着朝政,他若真病入膏肓了,又怎么会有心思再去使他的那些帝王心术。
除非,皇帝的病是假的。
兴许,他只是想称病借机躲在暗中,将那些居心叵测的皇子朝臣引出来一网打尽,好巩固自己的帝位。
若真是如此,那沈顷绾又与他之间有什么交易?
是在皇帝的淫威下,她不得不俯首称臣与虎谋皮,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她一直都是在替皇帝办事。
林思慎越想越觉得心惊,若这一切都是皇帝暗中操纵,她难以想象皇帝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沉。这么多年来他在外人看来,都是个贤明的君主,赏罚分明体恤百姓,虽说年迈后疑心重了些,可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
墨竹看着林思慎愈发苍白不安的面容,忍不住出口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思慎被墨竹这么一喊,当即回过神来,她漫不经心的瞥了墨竹一眼,摆了摆手道:“无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墨竹闻言急忙站起身来:“奴婢去端些热水来,公子就早些洗漱歇息吧。”
“嗯。”
林思慎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眯着眼,不知心底在盘算着什么。
墨竹走出去之后,林思慎沉吟了许久,然后起身走到书桌边,取了一张薄纸,提笔在上头写了几行蝇头小字,然后放进竹筒,将小雀鸟放飞了出去。
原本林思慎以为,她只不过是卷入了夺嫡之争,可如今随着事态逐渐朝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将军府的处境,比她相信中的还要危险。
——
闻行任回京的消息,果然很快就传遍了街头巷尾,上回那个关于林思慎和闻行任之间的谣言,也因闻行任的回归,再度发酵了起来。
林思慎称病没有上朝已经快一个月了,自从她和沈顷绾和离后,她仿佛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成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
与之相比的,则是被召回京城的闻行任,尚在病中的皇帝亲自召见了他,不仅加封他为镇远大将军,还赐了他数不尽的黄金珠宝。
一时间闻行任风光无限,而林思慎则是备受冷落。
有人说,这是皇帝慧眼识珠,知晓了当年安庆之战,林思慎冒功的内情,这才封赏了闻行任。而皇帝之所以不□□说出来,那是看在威远将军林铮的面子上,这才没有处置了林思慎。
还有人说,闻行任一直对青阳郡主心生爱慕,如今青阳郡主和将军府的那个风流病秧子和离了,正待字闺中。
闻行任是四皇子的人,而青阳郡主又与四皇子交往甚密,再加之有皇帝宠信,指不定皇帝会下诏赐婚于二人。
当年在青州时,闻行任和青阳郡主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就一直被传为佳话。
一个是有勇有谋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个是倾国倾城才貌双绝的奇女子,婚事若真能成,那岂不是普天同庆的一件喜事。
坊间关于林思慎沈顷绾闻行任的流言满天飞,三人之间的纠葛被传的愈发复杂。
尤其是林思慎,被传成了个横刀夺爱诡计多端的小人。
林思慎原本躲在将军府内,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清净,可就算她刻意避开,外头那些不胫而走的流言,也往她耳朵里钻来。
好在她似乎想开了不少,对此不甚在意。
这日天气正好,无风无雪,林思慎本打算出门上街透透气,可没等走出琉光阁,柳卿云便一脸阴沉,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上次为着云鎏的事,林思慎冲着柳卿云发了一通脾气后,柳卿云心中憋着气许久没来看林思慎。今日在外头听了些流言,她气得忘了这事,跑来找林思慎。
在门前撞上了林思慎席浅墨竹云鎏一行四人,柳卿云当即愣在了原地,忙不迭地追问道:“慎儿,你这是打算去哪?”
林思慎披着雪白的狐裘,苍白消瘦的有些病态的面容,竟被衬出一丝我见犹怜病弱美公子的风韵。
她看着迎面走来气冲冲的柳卿云,薄唇微勾道:“我看今日这天气正好,打算出门透透气,正好也替云鎏姑娘购置些物什。”
柳卿云闻言愣了愣,偏头看了眼林思慎身后的云鎏。
却见云鎏正身着一袭青衣,身形高挑丰盈肌肤光润如玉,细长的峨眉下,一双含情脉脉的清亮眸子,像是长在林思慎身上似的,深情而专注。
唯有被柳卿云打量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收回了目光,垂下头去羞涩一笑,施施然的对着柳卿云欠身行礼。
比起雾里看花高深莫测的沈顷绾,安之若素柔情似水的云鎏,似乎更得柳卿云的欢喜。
柳卿云对着她温和一笑,而后才忙不迭将林思慎拉到了一旁,好言相劝道:“你也知晓,外头正传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在府上待着,莫要出门讨不自在了。”
林思慎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拢着狐裘道:“不过是些杜撰的谣言罢了,娘亲觉着我会放在心上?”
柳卿云脸色愈发的难看,她目光闪烁,紧拽着林思慎的手道:“话虽如此,可可指不定你会瞧见些不入眼的东西,气的伤了身子,你还是在府上待着的好。”
林思慎心中一颤,好似有些不安的预感,她轻声问道:“不入眼的东西,娘亲是指什么?”
柳卿云摆了摆手,她似乎不太想解释,眼神闪烁语气敷衍:“你就别问了,今日还是不出门的好,你若真想出门透气,明日去也好后日去也好,反正今日就别去了。”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抽开手,轻声笑道:“指不定明日后日我就不想出门了,今日难得天朗气清,不出门走走岂不是浪费了此等好天气。”
柳卿云见她油盐不进,气的直跺脚:“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
林思慎耸着肩头,无所谓道:“只是出门走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回府了,那些风言风语孩儿都听的耳中起茧,娘亲就莫要担忧了。”
说着,也不等柳卿云继续拦着,林思慎就冲着身后三人招了招手,绕开了柳卿云,径直往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柳卿云当即狠狠一跺脚,对着林思慎的背影喊道:“你这孩子,你若去了见着什么心里难受,你可别后悔。”
就这么说话间,林思慎已经踏出了琉光阁,背对着她遥遥摆了摆手。
眼看林思慎一行人走远,柳卿云跟到了门前顶着她们的背影,神色忧虑的长叹了口气,扶额暗自安慰道:“兴许我多虑了,京城这么大,指不定慎儿压根就碰不到那对狗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一段日子都很忙,所以更得比较慢,有空会尽力加更的!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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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268
林思慎一行四人踏出将军府大门后, 径直去了京城最为热闹的北街,当初林思慎替云鎏盘下的胭脂铺,也正开设在此处。
当初云鎏被林思慎送去庆州后,这胭脂铺仍旧开着, 只不过掌柜换了个人, 也算是云记胭脂铺在京城的一间分店。
林思慎知晓云鎏心中对这铺子颇为在意, 便特意带她来此处看上一看。
云鎏在时,胭脂铺的生意是极好的, 京城的富家小姐对云记的胭脂趋之若鹜。每逢云鎏亲自调配出一款新的胭脂, 不仅小姐夫人们喜欢,就连京城其他的胭脂铺, 也纷纷买上一盒,暗中调配出同款的胭脂效仿。
可自从她走后, 昔日宾客盈门的云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虽说云鎏身在庆州,但凡研制出新款胭脂, 都会送来京城云记,可那些富家夫人小姐, 却似乎没了当初那般狂热欢喜。
倒也别无他因,只因云鎏在庆州时,照顾着那些卖不起贵重胭脂的寻常女子, 将胭脂的价钱压低了不少。那些自持位高身贵的富家夫人小姐,不齿与寻常人家女子同用一款胭脂, 自然就极少上门光顾。
如今也就只有那些在富贵人家办事的丫鬟, 和寻常家世的女子会来云记挑上几盒称心的胭脂。
几人停在了云记胭脂铺,林思慎偏头看了眼一旁的云鎏,却见云鎏正抬眸望着门前, 那高悬着刻着云记两个大字的匾额,似有些神情恍惚。
林思慎负手一笑,轻声启唇问道:“可要进去瞧瞧?”
云鎏回过神来,一转头便对上了林思慎温和明亮的眸子,她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去,柔声道:“这倒是不必,免得耽搁了公子的行程。”
“这有何耽搁,今日我本就是陪你出来买些常用的物件,顺道出门走走罢了。”
林思慎倒也没有丝毫犹豫,笑着瞥下一句话后,就率先抬步往云记大门走去。
云鎏迟疑了片刻,抬眸望着林思慎的背影,抿了抿唇快步跟了上去。
云记如今的确是冷清了不少,铺子内也就唯有一对穿着布衣的年轻男女,站在柜前摆着的胭脂旁,一脸别扭的拉扯着。
林思慎和云鎏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铺子,两人并肩站在那对年轻男女身旁,正巧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男子一脸温柔的垂眸望着身旁的柔弱女子,语气宠溺:“娘子,你好好瞧瞧,若喜欢咱们便买下。”
女子羞红了脸,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轻扯着男子的衣襟,低声细语道:“不了,咱们还是走吧,买上一盒胭脂得花费几两银子,咱们还是省些钱替娘抓药吧。”
拉扯了好一阵,男子到底是被女子说服了,两人依偎着走出了铺子。只不过临出门前,那女子还是偷偷回过头伸长了脖子看了眼,眸中满是期盼与无奈。
云鎏一言不发地望着二人离去,不等掌柜开口招呼,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小枚印章递与那掌柜看了眼。
掌柜认出了印章,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云鎏与他低语了几句后,他便急忙转身在柜台上取了一盒胭脂,用油皮纸包好,快步跑出门去,追上了那对还未走远的夫妇。
掌柜依照云鎏的嘱咐,说他们二人是今日头回登门的客人,因此卖与他们的胭脂,不多不少只收取十文钱。
那夫妻二人受宠若惊,可见掌柜如此真挚,便也不疑有他,花了十文钱换来胭脂,二人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
胭脂铺内,林思慎依靠在柜台边,她笑望着云鎏,启唇戏谑调侃道:“看来云老板如今是财大气粗了,这般做生意,就不怕折本。”
云鎏听出林思慎语气中的调侃,咬着薄唇眨了眨眼,难得的娇俏嗔笑道:“有富可敌国的林公子做靠山,云鎏再怎么折本,也落不到关门大吉的地步。”
林思慎闻言微微蹙眉,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轻咦了一声道:“我倒是不知,云老板何事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恃宠而骄。”
林思慎这么随口而出的一句调侃,却让云鎏身子微微一颤,羞红了脸,难掩欣喜的望着林思慎。
尤其那恃宠而骄二字,轻飘飘的钻入了云鎏心底,惹的她春心荡漾心动神驰,却分明又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这恍如一场春梦。
话一出口,林思慎便察觉到了云鎏目光中的希翼欣喜,她有些懊恼自己口不折言,当即偏头躲开了云鎏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咱们出去吧,乳娘和墨竹还在门外等着。”
说完,她也不等云鎏反应,便率先往门外走去。
云鎏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清亮的眸子瞬间黯然了下去,原来这到底还是空欢喜一场,她默然的呆立了许久,直到林思慎走远了些,这才缓缓跟了上去。
之后,林思慎便待着几人在城中闲逛了起来,期间云鎏没再开过口,只一人默默垂着头,跟在几人身后。
云鎏被柳卿云请来将军府,身旁也没带什么近身之物,墨竹提议先去替云鎏买些衣裳首饰,林思慎也应允了,随着三人一同去了布庄。
有林思慎跟着,墨竹和席浅也不怕没人付账,她们都知林思慎缺什么就是不缺钱,专挑些贵重的布料首饰买。
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已经买了不少的物件,大包小包都由林思慎拎着。
也不知是不是洞悉了云鎏与林思慎之间的纠葛,心下对云鎏有几分心疼,席浅也对温柔乖顺的云鎏颇为中意,抽闲替她诊了脉象后,便领着墨竹去了药房,说是要买些药材回府,蒸些药膳给林思慎云鎏调理身子。
林思慎走的有些腿酸了,不打算再跟着她们闲逛,便带着云鎏去了当初常去的一家茶馆,打算歇歇脚。
茶馆内客似云来,端坐于大堂的皆是些文人雅客,正饮着茶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林思慎和云鎏一走入茶馆,掌柜便一眼瞧见了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是隔着柜台高声招呼。
“林大人,林公子,今日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您可是许久没有关顾小店了。”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茶馆瞬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偏开头,神色各异的望向站在门前的林思慎和云鎏。
掌柜见状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放下了账本,竟是拎着衣袍,一路小跑凑到了林思慎跟前,像是生怕林思慎会跑似的,一挥袖急忙恭敬请道:“林公子,您的雅间今日正好有客,不过对面还空着一间天字雅间,照老规矩先上一壶上等碧螺春,您上楼稍候片刻?”
茶馆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静谧了半晌后,突然又热闹了起来,那些人纷纷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回过头继续饮茶高谈阔论。
不过他们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打量着门前的林思慎,暗中露出了几分讥讽笑意。
云鎏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异常,她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林思慎的衣角,蹙眉轻声劝道道:“公子,咱们还是去药房找墨竹姑娘和席前辈吧。”
林思慎昂头环顾了四周,不仅没有打算离开,反倒是冷哼了一声,眸中闪过一道冷光,朗声道:“掌柜,唤小二领路。”
掌柜点头哈腰的应下,一转头便冲着不远处的小二挥了挥手,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这小厮忒没眼力见,还不赶紧请林大人去雅间伺候着。”
小二闻言急忙小跑着过来,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后,又赶紧垂下头去:“林大人,请您随小的来。”
眼看林思慎和云鎏被小二领上了楼,大堂内突然又嘈杂了几分,几乎所有人都颇为兴奋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
“我说,他是不是不知晓,闻将军和郡主也在阁楼的雅间?”
“你这不是废话,她若是知晓,怎会上赶着自取其辱。”
“那咱们可就有好戏看了。”
——
“林小将军看上去似乎消瘦了不少。”
“听说将军府的婢女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貌美,指不定小将军是声色犬马夜夜笙歌,给那些婢女掏空了身子。”
“我早就有言在先,林思慎瞧着便像个短命鬼,再这么花天酒地下去,过不了多久,威远将军府怕不是要绝后了。”
“哎哟,小声些,这等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
“他身旁跟着的那小娇娘我好像认得,可不就是昔日凝香楼的那位花魁云鎏姑娘。”
“云鎏姑娘不是消声觅迹了许久吗?”
“消声觅迹?依我看是金屋藏娇,这才和离,就迫不及待领着那青楼女子招摇过市,还是将门子弟,我呸,分明是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哈哈,看来小将军是对正经人家的女子没兴趣,反倒是对青楼女子痴情的很。
——
“咱们不如赌上一局如何,就赌闻将军和小将军可会在楼上打起来?”
“就林思慎那弱柳扶风的病秧子,闻将军怕不是一出手他就倒地不起了。”
“让小二再上一壶茶,咱们一会可还要看好戏呢。”
——
茶馆大堂们讥讽嘲笑声不绝于耳,那掌柜瞧见了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分明是他刻意将林思慎领进那与闻行任沈顷绾对门的雅间,却又对那群客人暗自嘲讽。
“还道是群文人墨客,可比市集的婆子还碎嘴。”
这般说着,他却是快步走到柜台后,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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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269
在店小二的引路下, 林思慎和云鎏走上的阁楼,径直往长廊尽头走去。
掌柜口中所说那间余下的厢房,不偏不依正在林思慎以往来时,落脚的那间厢房正对门。也正如掌柜所说, 那间厢房内的确有客, 门前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神色肃穆的佩刀侍从。
那两位侍从身形健硕腰背挺直, 双腿微微分开,左手拢在袖中右手按在柄之上, 脚上踏着厚底磨损的黑靴, 腰间还揣着一个羊皮水囊。
见有人走过,那二人不约而同的蹙眉望来, 眼神锐利神色戒备。
林思慎只抬眸扫过一眼,便认出他们并不是寻常府邸看家护院的侍从, 应当是从边关才回京没多久的将军亲卫。
而这厢房之内的贵客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还能是何人, 自然是不久前才回京受封,那位大名鼎鼎的镇远将军闻行任。
许是那两位守在门前的侍从, 眼神太过于凌厉戒备,走在林思慎和云鎏跟前的店小二,显得有些局促慌乱。
他忙不迭的跑到那二人跟前, 冲着他们点头哈腰了一阵,而后转身忙不迭的退开了房门, 只听吱呀一声, 两扇房门几乎同时被打开。
一个着锦衣绿裳的清秀小姑娘,端着两杯茶,正从对门走了出来。
“两位大哥”
小姑娘端着茶水噙着笑, 正说话间一抬眸,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了几步外,那并肩而立的林思慎和云鎏,口中话还未说完,便怔怔愣在了原地。
这姑娘林思慎自然面熟,她正是沈顷绾身旁寸步不离的小婢女兰青。
林思慎面无表情的扫了兰青一眼,却像是没认出她一般,神色不见丝毫讶异。
反倒是她身旁的云鎏,认出了兰青是沈顷绾身旁伺候的婢女,知晓沈顷绾也在厢房内。她神色一变,又惊又慌间,下意识手的抓住了林思慎的手臂,担忧的轻唤了一声:“公子。”
林思慎目光一转落在云鎏面上,她看着云鎏担忧惊慌的神色,抬手轻轻覆在她手背,勾唇柔柔一笑,竟是掉转头来安抚她:“你放宽心,随我来。”
林思慎掌心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体温,贴衬在云鎏的肌肤之上,让云鎏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她定定的回望着林思慎,在她满眼的温柔间,瞧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落寞不甘。
话音落下后,在兰青恼怒鄙夷的目光之下,林思慎目不斜视的径直走了过来。
也许无人知晓,就那么几步之遥,林思慎却犹如踩在刀尖,她知晓沈顷绾就在屋内,只要一偏头,她就能瞧见那个让她爱之深恨之切的女人。
厢房之内,换下了戎装的闻行任,今日着了一身蓝衣长袍,面容英挺俊俏非凡。而端坐在他对面的沈顷绾,则是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飘逸清冷似仙人之姿,唇角噙着一丝冷淡却又疏离的笑意。
当林思慎携云鎏走到门前时,闻行任只扫了一眼,便蹙眉有些慌乱的抬眸看向了沈顷绾,果然瞧见沈顷绾此时正一动不动的偏头,定定看向了林思慎。
闻行任与沈顷绾相识多年,他早便察觉到了,沈顷绾每每望向林思慎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也是他追逐半生,却未尝一得的眷恋。
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克制,带着一丝欣喜一丝怜爱,一寸一寸的扫视过林思慎的面容。明明她们已经和离了,可沈顷绾望着她的眼神,却未曾有过半分改变。
不过今日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风流成性的林思慎身旁还伴着一个女子,二人姿态又是如此的亲近暧昧。
闻行任目光扫过林思慎和云鎏交叠的双手,迫不及待的转头观察着沈顷绾的神色。
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沈顷绾自始至终都像是没有看到林思慎身旁的那个女子一般,目光始终落在林思慎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林思慎能察觉到身后沈顷绾的目光,只不过她没有给自己机会,亦没再给沈顷绾机会,就那么决绝的转过身,面无表情背对着沈顷绾,缓步往厢房内走去。
与她并肩而行的云鎏不傻,她知晓林思慎心中仍是在意沈顷绾,现下只不过是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毫不在意的模样罢了。就连此时她对自己的温柔亲昵,或许也只是刻意为之,做戏给沈顷绾看罢了。
她心如明镜,却又甘之如饴,哪怕这只是片刻的暖意,她也不舍松手任它散去。
无论林思慎是想报复沈顷绾,还是想让借着自己让沈顷绾心生醋意,这出戏,她也心甘情愿陪林思慎演下去。
当着沈顷绾和众人的面,云鎏突然反手一勾,指尖轻轻滑过林思慎的指尖,亲昵而又暧昧的与她十指紧扣。
这突如其来的举止,莫说旁人,就连林思慎有些怔住了,她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云鎏的手,可云鎏却紧紧扣着她手不肯松开。
林思慎诧异的偏头看向云鎏,云鎏也正抬眸望向林思慎,她轻咬着薄唇,眼眶微红的勾唇浅浅一笑,那笑似是苦涩又似是羞怯。
见她们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有如此亲密之举,尤其是当着沈顷绾的面,分明是有炫耀嘲讽之意。
闻行任心下狂喜,急忙转头打量起沈顷绾的神色。
果不其然,沈顷绾面上噙着的笑意瞬间敛去了,她的目光落在林思慎与云鎏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间,神情犹如结冰的寒潭般冷彻入骨。
林思慎像是察觉到了沈顷绾此时的恼怒一般,竟是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可云鎏却扯住了她,低声提醒道:“林公子,莫要回头。”
林思慎回过神来,有些恍神的看了云鎏一眼,强忍着没有回过头去。
店小二跟着小跑了进来,忙不迭的招呼着二人在靠窗的案边坐下了,一脸讪笑道:“林公子您稍坐片刻,小的这就下楼沏茶去,咱们小店新进了些极品碧螺春,正合公子您的口味。”
林思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吩咐道:“再上两壶桑椹酒来。”
桑椹酒养身滋补,尤其是手脚冰凉的女子饮用后,能达通血暖身之效。除此外,桑椹酒味道更是清甜香醇,每逢冬季,京城内的女子都极喜饮桑椹酒。
林思慎便是特意为云鎏点上两壶桑椹酒。
小二闻言抚掌一笑道:“您说巧不巧,咱们店中今日就剩了两壶桑椹酒,林公子您等着,小的这就”
话还未说完,对门听到两人对话的闻行任,突兀的高喊了一声,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小二,两壶桑椹酒,一会送来我房内。”
说话间,闻行任眯眼盯着林思慎,目光中略带挑衅意味。
小二被闻行任一打断,当即惨白了脸。他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这二人他可是一个也得罪不起,一时之间更是犯难,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这小二到底是个老实人,往日也招呼过林思慎几回。
踌躇了一会后,他跑到了门边,弓着身子结结巴巴的低声道:“这闻闻大将军,店内不巧就剩下两壶桑椹酒了,是林公子他先吩咐小的”
闻行任见状缓缓站起身来,眼角余光打量了沈顷绾一眼,见沈顷绾面色冷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这才安下心来。
快步走到门前,环臂望着林思慎,语气讥讽:“不过两壶酒而已,想来林大人此等倜傥风流的人物,应当不会与我争抢吧?”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她皮笑肉不笑的抬眸望着闻行任,口中悠悠道:“倒不是我想与闻大将军争抢,只不过先到者的价高者得”
说到这,她刻意一顿。
原本面色冷凝的沈顷绾,听见林思慎开了口,不知为何唇角竟是勾起了一抹了然却又玩味的笑意。
果然,闻行任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挑眉道:“好,既然林大人说价高者得,那我便出二十两银子,买下这两壶酒。”
林思慎闻言嗤笑了一声,讽刺道:“二十两?听说闻将军回京后,陛下赐予将军黄金千两。为讨佳人欢心,闻将军却只叫价二十两,也未免太过吝啬了吧。”
说完,也不等闻行任反应,林思慎便一挥手,轻飘飘的瞥了句话:“一百两。”
闻行任本就对林思慎积怨已久,心生嫉妒,况且他也知晓林思慎一向挥金如土,当着沈顷绾的面,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压林思慎一头。
一时冲昏了头脑,没料到林思慎会给他设圈套,当即抬手沉声道:“一百两。”
林思慎冷哼了一声,看上去像是较真了一般,轻轻一拍桌,阖眸挑衅的瞥着闻行任:“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三百两。”
“四百两。”
“五百两。”
两人你来我往的叫着价,原本二两银子一壶的桑椹酒,就这么被叫到了天价。小二一脸茫然的站在二人中间,一时不知该作何等反应。
最后还是闻行任一口喊下五百两,林思慎这才沉默了下去,竟是没再叫价。
她眯着眼,抬手摸着光滑的下巴沉吟了半晌,而后勾唇一笑,瞥了眼一旁呆呆站着的小二,朗声笑道:“小二,闻将军可是要出五百两买你们店中的两壶桑椹酒,还不快去下楼温酒送上来。”
小二战战兢兢的看了闻行任一眼,心下万分欣喜,却又不敢表露,在林思慎的几番催促下,这才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温酒去了。
闻行任也意料到自己被林思慎下了套,他脸色阴沉,涨红了脸死盯着林思慎,心下不知暗骂了自己多少句。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倒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在沈顷绾跟前出了丑。
其实无论林思慎是否有意引他叫高价,但凡他叫价了,便已然踏入了林思慎的圈套之中。此等拙劣的伎俩,他早该一眼看破,可他偏冲昏了头脑,非要与林思慎一较高低。
眼看闻行任被林思慎戏弄了一番,沈顷绾却抿唇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她偏头扫了林思慎一眼,却见林思慎正满脸笑意的垂眸,正与云鎏低声耳语。
而云鎏抬眸望着她,漆黑的双眸满是柔情痴迷,白皙的面容上染着两抹红霞。
沈顷绾轻咬着薄唇,清冽的眸子掠过一道伤神,她拢在袖袍中的指尖突然微微一颤,一点寒意悄然散开直袭心脉。她脸色一白,喉头竟是涌上一股腥甜之意。
她收回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兰青,面色清冷淡漠,悠悠轻启檀口道:“兰青,今日风寒,你且将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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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270
沈顷绾这么一开口, 原本还打算好好嘲讽林思慎一通的闻行任,也不得不闭上了嘴,憋着一肚子的气折返回屋内坐下。
不过他倒是真的关切沈顷绾, 一见沈顷绾神色稍显异样, 便知沈顷绾是身子不适,当即忍不住急声道:“郡主可是旧伤复发, 可否让卑职”
沈顷绾脸色苍白神情冷凝,她轻轻一抬手便打算了闻行任还未说完的话,轻飘飘自口中吐出两个字:“无碍。”
就坐在对门的林思慎,自然将两人的交谈尽收耳底, 虽说她一直强忍着不看沈顷绾一眼, 可一听沈顷绾似乎身子不适,她便全神贯注了起来,心下有些担忧的偏头望去。
站在门前的兰青, 却正巧将她的视线遮挡住了大半,她只隐约瞧见闻行任起身走到了沈顷绾身旁, 两人身影交叠,看上去他似乎是将沈顷绾揽入了怀中。
眼前那一幕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
林思慎只觉心中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剜去了一小块,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疼的她浑身发软无力, 眼前阵阵发黑。
她原本以为, 这些日子的折磨总归是让她得了教训, 她不会再像以往那般, 一见沈顷绾就心神失守情难自已,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林思慎努力的稳下心神,不死心的努力张开眼想再看看清楚,是否刚刚那一幕, 不过是她一瞥之间的错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沈顷绾会与闻行任如此亲昵。
可挡在门前的兰青压根就没给林思慎机会,她挡在林思慎眼前,满脸幽怨的瞪着林思慎,冷哼着冲她翻了个白眼。
瞧她那鄙夷的目光,倒像是将林思慎当作了那负心薄情,辜负了郡主的人。
兰青轻啐了林思慎与云鎏一口,毫不犹豫的将房门合上,彻底阻绝了林思慎窥探的目光。
陪在林思慎身侧的云鎏一直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面如死灰双目无光。云鎏到底是忍住了心中的酸涩,轻声开口关切道:“公子你可还好?”
林思慎怔怔的回过头望着她,唇角勉强勾起了一抹笑意,而后垂下头去低声喃喃了一句:“我无事。”
云鎏抿着薄唇,她怜惜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林思慎,沉默了半晌后,突然轻轻扯了扯林思慎的衣袖,柔声安抚道:“郡主好似是身子不适,公子如此聪慧之人,也该知晓有时眼见未必为实,若公子心中实在是放不下,不如叩门去看看郡主究竟如何了。”
林思慎闻言脸色一楞,蹙眉有些不耐的呵斥道:“我与她已是毫无瓜葛,更何况她身旁有闻大将军陪伴,你让我叩门求见,岂不是让我去自取其辱?”
林思慎此时正满心痛苦愤怒无处发泄,听云鎏这么一说,一时气昏了头,语气也没了轻重,其实她这话的本意,乃是在警醒自己。
奈何云鎏一时听不出其中内情,还以为她这是气极对自己发了脾气,当即怔怔的望着林思慎,眼眶微微一红,神色凄然又委屈的垂下头去。
其实话一出口,林思慎便觉得云鎏会会错了意,当即幽幽长叹了口气,歉意道:“云鎏,对不住,我只是有些心烦意乱,我并不是冲你发脾气,我”
云鎏闻言摇了摇头,勉强勾唇苦涩一笑,轻声自嘲道:“是云鎏不知轻重,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因此惹恼的公子,还望公子息怒。”
听云鎏这般说,林思慎本还想再好生与她道明歉意,可她此时心中一团乱麻五味杂陈,已是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去安抚云鎏。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闻行任将沈顷绾拥入怀中那一幕,又急又气之下,竟是魔怔了一般抬手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自己脑袋上,似乎是想要将自己拍醒。
原本正黯然神伤的云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也忘了刚刚发生的事,当即按住了林思慎的手,急声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莫要吓云鎏。”
林思慎望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我我只是想将自己打醒。明明都与她和离了,为何还总是不死心的惦念着她。”
云鎏抬手触了触林思慎微红的额头,有些出神的喃喃道:“云鎏知晓公子是重情之人,公子若不是对郡主对了真心,又如何会这般伤神。”
林思慎闻言苦涩一笑:“那又如何,任凭我如何真心,都比不过她心中那所谓的”
说到这,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木然的盯着掌心,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云鎏抬眸看了眼不远处那房门紧闭的厢房,勾唇微微一笑,神色落寂道:“云鎏虽只与郡主有过几面之缘不甚了解,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郡主与云鎏有些相像。兴许是我们都将心许给了一个人,所以云鎏会从郡主的只言片语中,轻易听出她对公子的情意。”
林思慎闻言抬眸错愕的望着云鎏,她没想到有一日会从云鎏口中听说这些,一时不免有些呆愣,迟疑了半晌后,她这才满眼复杂的问道:“云鎏你说这些是何意?”
云鎏摇了摇头,她轻叹了口气,苦涩一笑道:“云鎏别无它意,只是不想见公子如此下去,亦只是说出心中想法罢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林思慎身在其中,容易被旁的事物蒙蔽了双眼,可云鎏却不一样。
她向来笃定自己对林思慎的心意,哪怕林思慎未曾对她有过一丝动情,她也心甘情愿的将自己那满心的热忱爱意,毫无保留的倾注在林思慎身上。
所以当她见到沈顷绾第一眼时,她便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说不上来为何,可她能感觉到沈顷绾对林思慎的爱意,比起她不少上半分,兴许更多更深。
只不过,沈顷绾性子清高孤傲,所以她的在意,会显得极其的克制隐晦。
云鎏还记得,当黎洛告知她林思慎和沈顷绾和离时,她心中的诧异竟是盖过了惊喜。她不知其间内情,却隐隐觉得沈顷绾定是有所苦衷。
她想起墨竹来寻她时,黎洛曾告诫过她,她若是堂而皇之的在京城现身,恐怕会被林思慎牵连,更何况她还是去将军府陪伴林思慎。
黎洛亦曾有意无意的提醒过她一句话,林思慎虽看似是威远将军府的公子,是如日中天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可她实则一直被暗流裹挟,犹如在刀尖漫步,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身旁的人,亦会落得与她同等下场。
饶是如此,云鎏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去见了林思慎,无论是不是万劫不复,只要能陪在林思慎身侧,她便是心满意足。
黎洛的提醒,还有自己的心意,像是点醒了云鎏一般,她突然对沈顷绾感同身受。
如果林思慎的处境真的如此危机,沈顷绾为何不留在林思慎身旁,而是与她和离撇清干系。
京城局势如此动荡,尤其是皇帝病重,皇子夺位的关头。就连云鎏都能察觉到京城的暗流涌动,更何况身在庙堂的林思慎和沈顷绾。
云鎏觉着,沈顷绾真是有苦衷的,也许和离,只是因她想要保护林思慎。她不信沈顷绾只是想要置身事外,撇清干系。
或许林思慎觉着沈顷绾对她诸多隐瞒,是她并不在意自己,林思慎想要的,是与沈顷绾同进退共患难,只有这般,她才会觉着自己与沈顷绾心意相通。
可若真心在意一人,若真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又怎忍心让她与自己同沉沦。偏偏是那更为在意的人,心中会多出一些顾虑担忧。
就算换做是云鎏她自己,真到了那一日,她也宁愿义无反顾的挡在林思慎身前,护林思慎安稳无恙,更何况是沈顷绾。
云鎏深深的望着林思慎,一字一句道:“公子,这话从云鎏口中道出,兴许有些奇怪。可云鎏当真觉着,郡主她舍下公子,定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苦衷还必定是与公子的身家性命攸关。”
林思慎闻言不屑一顾,她冷笑着反问道:“苦衷?”
她也曾无数次想过,沈顷绾是有苦衷的,否则她怎会狠心抛下自己。可时日一久,她已经累的不想再猜测沈顷绾那些所谓的苦衷了。
无论有何苦衷,沈顷绾都切切实实的舍弃了她,哪怕是打着替她好的幌子,她也无法原谅。
林思慎缓缓站起身来,她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就算她有苦衷又如何,这些难熬的日夜我已经过的厌烦了,自和离起,她便与我再无瓜葛。她的苦衷,自然也与我无关了。”
云鎏跟着站起身,她凝视着林思慎的面容,轻声开口问道:“就算如此,可公子却并未放下,不是么?”
林思慎收回了目光,自嘲一笑道:“就算如此,早晚有一日我也会放下。”
云鎏闻言微微蹙眉,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林思慎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云鎏噤声。
见她不悦,云鎏也就没再开口了。
林思慎起身走到门边,盯着对面的厢房看了几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将房门给关上了。
背对着云鎏默然站了许久,林思慎忍不住问了句:“云鎏,你今日为何与我说这些。”
云鎏定定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满眼的温柔缱绻之中,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悲伤怜惜,她轻启薄唇,颤声开口道:“云鎏别无它意,只愿能替公子排忧解难。”
她不是想要替沈顷绾着找借口开脱,她只是不想再见林思慎如此黯然消瘦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10-14 01:20:25~2020-10-14 23:5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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