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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4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31章 231


    孟雁歌如此气焰嚣张的挑衅, 很快就吸引住了楚家老宅内的死士,不一会接连从宅内冲出了四个手执兵器的黑衣男子,一言不发便径直对着孟雁歌下死手。


    孟雁歌仗着鬼魅身法游刃有余的周旋在几人之中, 还不时发出一声轻笑嘲讽,惹得那几人下手更加狠辣。


    不远处的木屋内,林思慎蹙眉望着那好似玩乐般戏耍着死士的孟雁歌, 一时无奈道:“她该不会玩心上来了吧?”


    沈顷绾风轻云淡的扫了眼, 启唇轻声道:“别急, 再等等。”


    几番交手, 那四人却连孟雁歌的衣角都未曾碰到,眼见如此场面, 老宅内又跃出了两道身影, 悄无声息的绕至孟雁歌身后。


    可孟雁歌眼角余光瞥见了他们的身影, 身形一晃,趁着他们偷袭之前,便迅速的脱离包围,飞身落在了几丈之外。


    见状, 几个黑衣人作势要追去, 可为首一个年纪稍长的人, 却伸手拦住了他们, 幽幽望着孟雁歌, 低声道:“别追,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话音才落, 孟雁歌便纵身跃上了飞檐,徐徐一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几人,娇嫩红艳的薄唇微微一勾,声似银铃轻嗔道:“听说咬人的狗不会叫, 你们既然咬不到人,不如叫几声来听听?”


    “妖女受死。”


    那几个黑衣人被如此嘲讽,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不约而同的跃身而起,向孟雁歌追去。


    为首的黑衣人,虽也被孟雁歌如此嚣张轻蔑的姿态勾起怒火,可他尚有理智,隐隐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出现在此,很是蹊跷。


    不过老宅内还有人把守,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出岔子,还是先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先擒住。


    见手下前后追向孟雁歌,他稍稍犹豫了一会,警惕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便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孟雁歌果然不负重任,将那几人引开了,就在他们向孟雁歌追去后,几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老宅隐蔽处的墙角,一眨眼的功夫便翻身潜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而孟雁歌如此嚣张的在平凉城现身,自然吸引了不少藏在暗处的目光,那些人也加入了对孟雁歌的围堵行列。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追着孟雁歌的黑衣人反倒是在为首之人的命令下,很快止步又折返了回去。


    孟雁歌由其他人对付就好,他们的首要目的是看守楚家老宅,以防有人偷偷潜入,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就在他们赶回楚家老宅的时候,林思慎和沈顷绾黎洛三人已经轻车熟路的抵达了假山石林中,那隐蔽的密道附近。


    林思慎藏在一个石洞中,探头往那遮挡着密道的假山望去,赫然发现两个黑衣人正一左一右的把守着,不时警惕的环顾四周。


    对付这两人倒是简单,可若想要不惊动旁人恐怕就有些难了。


    林思慎思忖着偏头看向了身旁的黎洛,两人对视一眼后,黎洛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黎洛的意思,她微微阖首,悄无声息的上前一步。


    可沈顷绾却突然出手拦住了黎洛,她摇了摇头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而后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拇指长的小玉盒。


    林思慎不明所以的探头看了一眼,只见沈顷绾打开玉盒,一股寒气诡异的从玉盒之内冒了出来。紧接着沈顷绾抬指轻捻,竟是从玉盒之中取出了两根细如牛毛的冰针。


    别说林思慎,就连黎洛也被此情景惊住了,蹙眉凝视着沈顷绾手中那两根好似轻轻一捏,就会断裂融化的冰针,不知这有何用处。


    沈顷绾一言不发的抬眸望向远处的两个黑衣人,只轻飘飘一拂袖,手中的冰针便瞬间消失无踪。


    林思慎偏头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会,才移开目光看向黑衣人,可那两个黑衣人仍旧好好站着,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一旁的沈顷绾却视若无睹,抬步径直走了过去,启唇淡淡瞥下了一句话:“走吧,抓紧时间,我们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这”


    林思慎一脸茫然的和黎洛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


    而沈顷绾已经光明正大的走到了那两个黑衣人跟前,而那两个黑衣人如同瞎了一般,瞪着眼直挺挺的站着,对站在他们身前的沈顷绾视若无睹。


    察觉到两人还站在原地并未跟来,沈顷绾蹙眉转身望着两人,轻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林思慎急忙跟了上去,黎洛也紧随其后。


    走到沈顷绾身旁时,林思慎下意识地看向两步之远那站着的黑衣人,却见那黑衣人双目空洞诡异的望着自己,明明还有气息,可却像个死人一样僵住了。


    林思慎不知沈顷绾是如此做到的,也不知那冰针上究竟淬了什么毒,竟能如此神奇的将人暂时麻痹住,而且看起来,这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


    见林思慎和黎洛正不约而同地盯着黑衣人端详。


    沈顷绾轻声提醒了一句:“别惊动他们。”


    说完她便走到假山跟前,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打开暗道的机关。伴随着一声轻响,假山缓缓地自后旋转了一圈,露出了一个幽暗的洞口。


    如同上次所见一眼,暗道中是一条长长的石阶,仿佛直通地心望不见尽头在何处,吸引着人走下去一探究竟。


    见暗道被打开,林思慎下意识地率先一步,踏上了石阶。


    石阶的甬道不算狭窄,看上去还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每隔开一段距离,两旁便插着一支燃起的火把照亮。


    林思慎张望了几眼,便往下走了几步,让黎洛和沈顷绾紧随其后跟来。


    沈顷绾是最后进入密道的,她只扫了一眼,便在暗道内找到了关闭暗门的机关,随手轻轻一按,假山便又旋了回来,毫无痕迹的将暗道遮掩了起来。


    就在暗门被合上的一瞬,原本被孟雁歌引走的那六个黑衣人前前后后的赶了回来。一走近,领头之人便发现了这两个留着看守的人,神态似乎有些异样。


    领头人快步走上前来,狐疑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呆站着的人,轻喝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那两人便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空洞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一脸茫然的看着领头人。


    领头人握紧刀柄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眼前,目光凌厉的死盯着他,沉声问道:“我们走后,可有人靠近此处?”


    那人瞳孔微微放大,单膝跪地急忙回禀道:“侍剑大人,卑职二人一直在此处看守,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靠近。”


    领头人眯着眼看了他好半晌,而后走到另一人身前,猛然出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力道之到几乎要将那人的手腕折断。


    那人恐惧的看着他,痛的冒了满头的冷汗也不敢出声。


    脉搏未有异样,不像中了毒也不像中了迷香,领头人眸光一闪,终是开了手。


    他冷哼一声,转头对着手下沉声呵道:“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都护大人令我们看守此处,哪怕是一只蚂蚁也不能让它爬进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是有十颗脑袋,也担待不起。”


    那两个留下看守的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而后,其中一人觉着后脖颈上似乎隐隐有些发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可却只摸到了一颗毫不起眼地小水珠。


    他当是汗水,随意抹了抹,便又打起了精神挺直腰杆继续看守。


    这厢,这些黑衣人对林思慎沈顷绾三人潜入毫无察觉,而另一头,林思慎她们已经顺着石阶走了许久。


    虽然走了许久,可眼前这石阶还是望不见底,三人一言不发的走了许久后,林思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戏谑道:“这石阶,该不会是通向地府吧?”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前头的黎洛正忙着专心探路,哪有心思去搭理她。


    身后的沈顷绾亦是缄口不言,林思慎无奈的转头看了一眼,却见沈顷绾取下了面上的轻纱,神色淡然的负手款款走来,闲庭信步的像是在后花园踏青。


    林思慎眨了眨眼,轻声问道:“郡主刚刚用的针好生厉害,不知那上头究竟淬了什么毒,竟能有如此神奇效用。”


    沈顷绾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不急不缓的轻声道:“曼谷草辅以阿芙蓉再添几味迷魂药,若将药方再改改,还有操纵人心智之效用,你可想试试?”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僵,她用眼角余光瞥了黎洛一眼,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许是我孤陋寡闻,此前我未曾听说过这世上还有此等操纵人心智之奇毒。”


    迷香迷魂药林思慎听过,可沈顷绾所说能操纵人心智的毒,她还真没听说过。所以今日沈顷绾一出手,她这才惊住了。


    想来,这药实在诡谲,若是落在什么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恐怕也是为恶一方。


    似是看穿了林思慎心中想法,沈顷绾突然勾唇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此乃我亲手调制的药方,普天之下仅此一家,你未曾听说过倒也正常。更何况,此药的药效极短,中毒之人又极易惊醒,并不似你想的那般可怕。”


    听沈顷绾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林思慎忍不住叹道:“毒性减退后,中毒之人甚至不知自己中了毒,如此还不算可怕?”


    沈顷绾眉尖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阖眸思忖道:“说的倒也是,若是哪日将此毒用在你身上”


    林思慎额头青筋一跳,警惕的盯着沈顷绾:“用在我身上做什么?”


    她话音才落,身前突然刮来一阵冷风,紧接着一旁墙上的火把突然熄灭,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既然有风,那她们似乎是快要走到空旷之地了。


    林思慎走了神,而后轻唤了一声:“黎洛。”


    走在前头的黎洛闻言应了句,而后从腰间取出了火折子,打算将熄灭的火把点燃。


    正当林思慎等着黎洛点火之时,沈顷绾突然自后倾身靠了过来。林思慎只觉后背一阵柔软相贴,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飘入鼻腔之中。


    黎洛就在几步之远,虽然现下暗道内一片漆黑,可她还在,林思慎哪想得到沈顷绾突然如此靠近,一时之间有些楞住了。


    黑暗之中,沈顷绾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林思慎柔软的薄唇,而后诱惑挑逗般耳语道:做什么,“自然是做些有趣的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思慎圆润白皙的耳珠,瞬间将它染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微弱的火星一闪而过,火把瞬间被点燃,当光亮重新涌入暗道时,黎洛收回火折子,抿着薄唇眸光闪烁的回望了一眼。


    却见林思慎和沈顷绾正不远不近的并肩站着,沈顷绾风轻云淡的负手而立,而一旁的林思慎则是埋着头站在原地,脸上脖颈上似乎缭绕着点点红晕。


    “走吧。”


    黎洛收回目光,清亮的眸子悄然黯淡了下去,她面无表情的冷冷丢下两个字,转身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第232章 232


    暗道内不见天日, 也就只能靠两旁的火把照亮,依稀辨清前路。


    林思慎走在黎洛和沈顷绾中间,不时偏头打量着两旁的石壁, 这些石壁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还留着前人挖掘过的痕迹。


    从进入暗道始,她们已经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之久, 可却还是没有寻到出口, 眼前仍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幽长甬道。


    要偷偷挖出如此冗长曲折的暗道, 花费的人力物力恐怕难以估计。


    而暗道的入口还在楚家老宅的石林内, 楚司马断不会是孙文谦的同谋,想来这暗道应当是楚司马亡故, 宅邸荒废后才被人挖掘出来的, 也就是这两年。


    楚司马一家连带着仆役丫鬟通通死在宅邸内, 再加之有心之人传谣,宅邸有鬼魂作祟的事传遍了平凉城。


    莫说夜里,恐怕就是白日都无人敢涉足于此,这也就方便了那些人暗中行事, 挖通了此暗道。


    林思慎亦步亦趋的跟着黎洛, 突然忍不住开口问道:“算算时辰, 我们应当已经走出平凉城了吧。”


    沈顷绾缓缓抬眸望着她的背影, 启唇淡淡道:“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之久, 若暗道直通城外,我们恐怕早就走出了平凉城。”


    两人正说这话, 走在前头的黎洛突然顿住了脚步,她蹙眉望着脚下:“这是”


    “什么?”


    林思慎闻言快步走到她身旁,循着她的目光望向地面,竟是在地上发现了几粒散落的粮食, 若不仔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


    林思慎弯腰捡起一粒凑到眼前,盯了许久后,她敛眸低声道:“这还是新米。”


    陇右旱灾已有一年之久,土地龟裂干旱,就是野草都长不出来,更何况粮食。之前几批运往陇右的赈灾粮,都是从粮仓调取的陈米。唯有最后运来的那一批,是从永州青州采买的新米。


    平凉城知县韩策曾说过,平凉城下发了八百石赈灾粮,可等到他去查看时,粮仓只剩下不到三百石的麸糠,原本的赈灾粮早已不翼而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今在暗道之中看到了遗漏的几粒新米,很明显,平凉城的那八百石新米,是被人偷梁换柱,借由这暗道运了出去。


    林思慎轻捻着指尖的那粒粮食,转头看向沈顷绾,沉声道:“看来陇右的赈灾粮,都是如此偷梁换柱被人运走。”


    暗中屯粮,加之那些失踪之人中有不少人是铁匠。四皇子和孙文谦在陇右究竟做了什么,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思慎被自己的猜想惊了惊,面上神色几经变化,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若有所思的望着沈顷绾。


    沈顷绾波澜不惊的回望了一眼,缓步越过了她,擦肩而过时轻声催促了一声:“加紧赶路吧。”


    说完,她便跟着黎洛径直往暗道深处走去,而林思慎则落在了最后头。


    在原地迟疑了半晌后,直至被甩开,林思慎这才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林思慎落在了最后头,她站在原地迟疑了半晌,目光始终跟随着沈顷绾的背影,直至被甩开了许远,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只不过比起来时,林思慎的神色多了几分忧虑复杂,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黎洛和沈顷绾身后,目光不时扫过沈顷绾的背影。


    沈顷绾还未回京时,朝堂上的势力很是明朗。皇帝纵容太子,文武百官也大多都倒向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虽说皇帝也暗中扶持二皇子,让其与太子分庭抗礼,以免太子一家独大。


    可比起□□的势力,二皇子终究是式微。


    太子和二皇子向来水火不容,皇帝在世一日,他们表面上还能保持和睦。可一旦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新皇一定会先对二皇子下手,等到了那时,二皇子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二皇子在陇右暗中动手脚,也算是给自己留条退路,让自己有和新皇最后拼死一搏的筹码。


    原本所有人,甚至连林思慎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太子最后一定会顺理成章的继位。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从沈顷绾回京与林思慎成婚始,朝堂上原本明朗的态势,突然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将军府和九王爷府的联姻,打破了皇帝一直费心维持的平衡,□□的势力远远超过了二皇子。


    照理来说,太子应当更加的高枕无忧。


    可偏偏沈顷绾和二皇子暗中联手合谋,给太子扣上了一个毒害皇帝意图篡位的罪名。皇帝不知怎么竟是对此深信不疑,不仅罢黜了太子,还将他软禁了起来,从此以后,太子再无翻身的可能。


    之后,便是四皇子被从岭南召回京城,与此前一样,疑心甚重贪恋权势的皇帝不允许二皇子在朝中只手遮天,又将四皇子扶持了起来,让他在京城的势力快速涨大,以此来制衡二皇子。


    林思慎一直都知晓朝堂势力的几次更迭,都是沈顷绾从中斡旋。可到如今,她还是觉着自己小看了沈顷绾的本事。


    时至今日,她是被迫来到陇右,又再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不少蛛丝马迹,这才知晓了二皇子在陇右的部署。


    而沈顷绾从一开始,就知道龙岭的存在,是如她所说,她也不知着龙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还是其实她早就已经知晓。


    正是因为如此,她当初才会选择与二皇子联手将太子拉下马。


    也许就连二皇子自己也未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成了当年的太子,而四皇子俨然就是下一个他。


    那么接下来呢,下一个四皇子又是谁,难不成就是四皇子膝下那个毫不起眼的世子,沈灵儿?


    那他会是最后一个吗,还说是,他仍会是不断轮回中的另一枚棋子。


    林思慎神情恍惚的望着沈顷绾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突然觉着眼前沈顷绾那原本清晰的身影,突然像是笼罩在一层雾气中似的,飘渺不定。


    与沈顷绾初识时,那种让人琢磨不透颇为忌惮的感觉,又再次回来了。


    走在前头的黎洛和沈顷绾哪里知晓林思慎此时在想些什么,当她们停下脚步后,林思慎却还在神游天外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她险些撞上了沈顷绾,这才急忙停下了脚步。


    沈顷绾黛眉轻蹙,神色稍显疑惑的转身望了她一眼,轻声嗔道:“这可不是什么安全之所,我们还不知前路有何机关陷阱,你应当打起精神万分小心。”


    林思慎怔了怔,她望着沈顷绾那双温柔平静的眸子,扯开唇角歉意一笑,而后敷衍的应了一声:“嗯,我知晓。”


    说完,她便越过了沈顷绾,走到了黎洛身旁,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了前路。


    沈顷绾察觉到了林思慎的异样,她眸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


    黎洛之所以停下,是因暗道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天然溶洞,约有两间屋子大小,头顶的石壁上,长满了大小长度不一的石笋。


    而在她们正前方以及两侧,分别有三个挖掘而出的洞口,与此前走过的暗道一样幽深冗长,不知通往何处。


    黎洛目光扫过那三个洞口,偏头望着林思慎问道:“三条暗道入口,我们可是要分头行动?”


    林思慎思忖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问沈顷绾:“郡主意下如何?”


    沈顷绾没开口,清冽的眸子缓缓扫过林思慎的面庞,而后风轻云淡的抬手一指,白皙的指尖指向了她们正对面的入口。


    林思慎点了点头,垂眸回身望着前头漆黑的洞口,勾唇轻声叹道:“接下来的路,恐怕就没那么好走了。”


    ——


    就在林思慎沈顷绾黎洛三人,循着暗道行进时,另一头还在平凉城内的孟雁歌,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平凉城内的死士数目,超乎了孟雁歌的预计,无论她藏匿在何处,还不等喘上一口气,身后就必定有人跟来,且一言不发的对她下死手。


    那些死士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不仅人数众人,且还个个训练有素默契十足。饶是孟雁歌如何闪躲逃避,都无可避免的被他们逼了出来。


    孟雁歌已经不忌讳会惊动其他人了,她堂而皇之的在屋檐之上纵跃,一边躲避这四周袭来的暗器,一边找寻着可以避开他们的路径。


    一番围堵追逐后,城墙近在咫尺,孟雁歌灵巧的翻身一跃,避开了一个黑衣人的突袭,脚尖踩在他的肩头,不等他旋臂挥刀砍来,便纵身轻盈一跃,飞上了城墙。


    城内四处都是死士,可城外地处开阔,哪怕他们追了出来,孟雁歌都能轻易逃脱。


    就在孟雁歌打算跃下城墙逃去城外时,却眼尖的瞥见城门外正站着一个白须白发的佝偻老者,那老者负手仰头,阴翳幽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城墙上的孟雁歌。


    只望了那老者一眼,孟雁歌心中便暗道了一声不好,当即转身欲再度回到城内。


    可此时回头已是太晚,身后追赶而来的死士已经近在咫尺,而城下那白须白发的老者,也悄无声息的跃上了城墙,将孟雁歌逼退了几步。


    穿着黑衣的死士和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者,就这么将孟雁歌堵在了城墙之上。


    虽然看上去无处可逃了,可孟雁歌却还是不慌不乱,她笑盈盈的望着那面色阴翳的老者,抬手勾起耳畔的一缕青丝,眼波流转间轻声娇嗔道:“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趁夜出来躲躲清静罢了,你们将我堵在这,是要做什么?”


    孟雁歌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沈顷绾手下逃走,意图行刺林思慎的刺客,也是润竹的师父。


    老者没理会孟雁歌,而是眯着眼冷冷的盯着她看了许久。


    孟雁歌身后的一个死士上前一步,对着老者毕恭毕敬的拱手道:“严老,就是这个女子。”


    老者将目光从孟雁歌身上收了回来,沉着脸摇了摇头:“不是她,那白衣女子的功力比她深厚许多。”


    孟雁歌听着他们的对话,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抚掌轻笑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认错了人,既然如此,本姑娘就宽宏大量饶过你们,你们且让开一条路来,让本姑娘离开。”


    老者闻言冷哼一声,逼问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妖女,你且老实交代,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孟雁歌漫不经心的勾弄着指尖的青丝,反问道:“在这陇右境内,何人权势最为滔天?”


    那上前一步的死士闻言怔了怔:“你是都护大人派来的?”


    老者皱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怒其不争的咬牙骂道:“蠢货。”


    骂完后,那老者不耐烦的一拂袖,呵道:“你们且让开,老夫一人对付这妖女绰绰有余。”


    这倒是合了孟雁歌的意,这老者虽然看起来难对付,可若旁人不插手,只对付他一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孟雁歌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老大爷,您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一会若在手下跟前丢了面子,可别恼羞成怒以多欺少。”


    老者知道孟雁歌是在刻意激怒自己,却也满不在乎的冷冷一笑,偏头望着那群站在孟雁歌身后的死士,沉声道:“退开,你们不必插手。”


    那群死士闻言不敢忤逆,毫不犹豫地通通退到了十丈开外。


    孟雁歌笑意逐渐敛去,她看似在认真的打量着老者,可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城墙外。


    眼前这老者虽然看上去瘦弱佝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翁,可却步伐轻巧呼吸平缓绵长,是个内家高手。


    孟雁歌虽然轻功独步天下,可功力却远不及沈顷绾,她自知自己不是这老者的对手,压根就不想与他交手,而是想伺机逃跑。


    城墙之上风大,夜风拂过孟雁歌的衣袂猎猎作响,垂落在身后如瀑的青丝,也随着翩然起舞。


    孟雁歌身姿曼妙容貌娇媚,雪白的肌肤在光的映照下,仿佛流转着温润的白辉。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老者,一双狭长漂亮的桃花眼噙着戏谑笑意,红艳的薄唇微微上挑,勾起了一抹诱惑至极的浅笑。


    老者虽然已年过花甲,可终究是个男人,面对孟雁歌这等倾城美人的勾唇一笑,也不免一时心神荡漾,神色有那么短暂一瞬的失神。


    就趁着他失神的功夫,孟雁歌突然抬手一挥,自她袖中飞出了一条通体漆黑,额生两支犄角的黑蛇,张开獠牙径直对着老头的咽喉直奔而去。


    而后孟雁歌便趁机,想要跳下城墙逃离。


    老者回过神来后,羞恼的冷哼一声,一抬手就准确无误的捏住了黑蛇的七寸,再用暗劲一贯,那黑色竟是爆头而亡,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老者瞅准了孟雁歌纵身跃下的时机会,先她一步跃下,一翻身挥掌对准孟雁歌胸口击去,想要将她逼回去。


    可孟雁歌却压根没打算跳下城墙,她一晃身,便撇下老者,出人意料的往那群死士的方向扑去。


    死士原本想要出手,可碍于之前老者勒令他们不得插手,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竟让孟雁歌趁机在他们身旁一闪而过了。


    老者干瘦的手指扣在城墙的石砖边缘,借力一蹬跃回城墙给,正巧瞥见孟雁歌一溜烟的从死士身旁飞过。


    他恼羞成怒的横眉怒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拦住她。”


    死士这才反应了过来,转身向孟雁歌追去,老者也随之跟了过来,几个纵跃便赶上了死士。


    城内四处都是孙文谦的眼线,似乎除了林思慎暂住的官驿,再没有安全之地。


    今夜孟雁歌可是为了林思慎,才被这些难缠的家伙缠上,她一边在心中暗骂林思慎,一边往官驿赶去。


    老者也察觉到孟雁歌是想回官驿,因此也不顾忌此前夸下海口,说一人对付孟雁歌搓搓有余的话,低声呵道:“出手。”


    他话音才落,便有无数暗器闪着寒芒,铺天盖地向孟雁歌袭去。


    孟雁歌反应神速,头也不回的抬手卷起路边一家客栈的笙旗扯下卷在手中,而后翻身施力舞动着手中的笙旗,挡在了身前。


    那些暗器犹如一颗颗坠落的寒星,几乎尽然被笙旗卷入,而后被卸了力,不断跌落在地,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响。


    老者见此情此景眯着眼冷笑了一声,反手自袖中取出一枚一指长的骨钉,大喝一声凝力对准孟雁歌射去。


    暗器似乎都被拦住了,已经稍显狼狈的孟雁歌还来不及松口气,耳畔便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的裂空声,交织着布料被刺穿的利响。


    孟雁歌眸中闪过一丝惶然,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下意识地侧身一躲,紧接着她便感觉肩头一阵钻心剧痛,几点温热的血珠喷溅在她雪白的面容上。


    她喘息着踉跄了几步,眼前阵阵发黑,肩头的剧痛几乎让她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她茫然的垂下眸去,眼中弥漫而起的湿润雾气,只让她隐约瞧见了肩头似乎有一个血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渗血。


    孟雁歌颤抖着抬手捂住肩头,如纸般苍白孱弱的面容上,点缀着点点细碎的血珠,竟是将她的容貌衬的愈发妖异魅惑。


    这回,似乎真是逃不掉了。


    孟雁歌踉跄着往后退了几乎,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仿佛整片天地都在颤动,朦朦胧胧间,她瞧见那些迫不及待向自己扑来的黑衣人。


    肩头的伤太过惨烈,孟雁歌压根没了逃走的机会,她垂眸轻咳了一声,口中鲜血随之溢出,她身子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染上鲜血的薄唇异常红艳。


    她缓缓垂下头,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助的盯着地上点点滴落凝聚的鲜血,双唇轻轻一颤,勉强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该死的”


    在生与死的边际,孟雁歌突然猛然想到,自己就算是死了,似乎也没人会在意。


    黎洛也许会松了口气,甩开了她这个缠人精。


    林思慎也许会惋惜几句,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将她忘却。


    至于沈顷绾她更不用想,她只不过是沈顷绾那个冷血女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没了也就没了,再随意找颗棋子替上就是。


    真正会为她难过的,也许就只有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族人,抚养她长大教她识字习武的长老,还有那个明明在意她却总是嫌弃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沫儿小丫头。


    孟雁歌不知自己为何要为林思慎冒险搏命,明明林思慎从未将她放心上,或许在林思慎心里,甚至压根没有将她当作自己的朋友。


    那她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和沈顷绾的约定吗?为了让族人如千百年一样,世世代代在玉山与世无争的生存下去吗?


    还是为了黎洛?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女人。


    不,或许不是为了他们其中一人,而是为了他们所有人。


    从没有人问过孟雁歌,她在中原过的开不开心,她想不想回玉山。可其实,她真的很想啊,很想很想,想的要命。


    可她必须留在中原,斡旋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身边,用自己仅有的价值,交换玉山的族人重建家园,守护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玉山。


    她不像黎洛那般,只为林思慎一人甘愿赴汤蹈火,也不像沈顷绾那般志在天下。


    她也许更像林思慎一些,她只想守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哪怕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而这最重要的东西,除了玉山之外,也包括林思慎和黎洛。


    她不曾说过,也许就算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因为她看上去总是那么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讨人厌,可她真的在意。


    她在意林思慎,因为林思慎也曾待她真心过,素昧平生时就救了她一命。她总说与林思慎恩怨两清,可心底却仍是记着林思慎那次的救命之恩。


    她在意黎洛,因为待在黎洛身旁时,她是欢喜的,那种欢喜有时甚至会让她短暂的忘却玉山,那种满心满眼的欢喜,是她从未有过的。


    如今再想这些又能如何呢,孟雁歌恍惚中苦涩一笑。


    若是此次她真的丧命于此,也许沈顷绾会遵守承诺,有生之年护佑玉山不受官府欺压,不受旁人利用。


    身子好像越来越沉了,耳畔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孟雁歌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就在孟雁歌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缓缓闭上眼的前一刻,一阵刺眼的光亮突然照进她眼底。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伴随着抽刀而出的利响,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怒斥呵骂。


    “你们是何人,难不成你们不知前方便是钦差大人留宿之地?胆敢在此放肆。”


    “还不去让你们知县滚过来,竟容这些蒙面歹人在平凉城内强抢民女横行霸道。什么,睡下了,钦差大人还在彻夜查阅公文,他倒是睡得安稳。你们可知,小小一个知县而已,钦差大人无需通禀圣上便能罢黜。”


    声音有些杂乱,孟雁歌迷迷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可紧接着,她好似听到了林思慎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平静又冷漠的问了一声:“怎么,你们还想亲自见到本官?是不是还得本官将圣旨请出来给你们这些狗奴才开开眼?你们也够资格?”


    林思慎的声音微弱的像是幻觉,她不是和沈顷绾黎洛去鬼宅了吗,怎会这么及时赶回来?


    孟雁歌轻哼了一声,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可似乎有人走到了她身旁,抬手轻轻扶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手,薄唇轻颤着,细若蚊鸣的从口中挤出三个字:“林思慎。”


    那人急忙回道:“姑娘切莫乱动,你身上的伤还在淌血,我们乃是钦差大人手下的护卫,我名唤孟临,原本是威远将军府的一名家将。”


    孟临,林思慎身旁似乎有这么一个与她同姓的护卫。


    原来林思慎真的回来了,若真这么一个时辰就能办完的事,又何苦让她险些丢了性命。


    明明就快要失去意识了,孟雁歌却没来由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突然坐了起来,中气十足的咬牙怒声骂了句:“林思慎你这个狗东西!险些害死老娘了。”


    说完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就脑袋一歪又倒了下去,双眼紧闭彻底昏死了过去。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气若游丝的孟雁歌,孟临身旁的一个护卫这才缓过劲来,指着孟雁歌问道:“这姑娘骂了咱们家公子?”


    孟临急得脑袋冒烟,他扶起孟雁歌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骂就让她骂吧,还不快过来搭把手把她扶回去让墨竹姑娘医治,免得那些人又回来了。”


    那人应了一声,和孟临合力将孟雁歌搀扶起来,走了几步还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声:“墨竹姑娘可真有胆量,说起来,这姑娘也算是墨竹姑娘救回来的吧。”


    孟临闻言急忙回头警惕的环顾四周,而后才怒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闭嘴,少说话多做事。”


    第233章 233


    孟临几人将孟雁歌抬回官驿后, 马不停蹄的将她送上了林思慎的书房,而在书房之内,身着官服的林思慎, 赫然负手站在窗边。


    孟临指挥着人将昏迷不醒的孟雁歌放在云塌上,而后退后了几步,轻咳一声恭敬拱手道:“启禀公子, 人救回来了。”


    林思慎背对着他们二人, 轻轻点了点头, 思忖着低声道:“将她暂且安置在此便好, 你们先退下吧,谨防那些人去而复返。”


    孟临一脸正色的拱手领命:“属下遵命。”


    可他话音才落,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侍卫, 确实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在孟临的威慑不悦的目光下,他这才收敛了笑意,跟着拱手正色道:“遵命。”


    待那二人退下将房门关上后,林思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在闪烁的微弱烛火下, 她的面容逐渐隐现, 瞧那模样哪里是林思慎, 分明是穿着林思慎官服, 扮作她的墨竹。


    墨竹的神态声音甚至于语气, 都像极了林思慎,若不是事先知晓林思慎不在官驿, 恐怕就连孟临都分辨不出,这是个假林思慎。


    今夜情况万分危急,孙文谦的死士在城内如入无人之境,肆意追杀孟雁歌。而那些巡夜的官兵, 只当作没看见,甚至特意躲藏起来免受殃及。


    墨竹及时让孟临等人将官驿的灯笼全部点上,然后敲锣打鼓的闹出大动静,惊醒了附近不少百姓,引得他们纷纷探头看热闹。


    平凉城的人都知道,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正住在官驿之中,见官驿外有一群黑衣打扮的刺客,也忍不住议论有人要刺杀钦差大人。


    巡夜的官兵见状不得已,也只能冒出头来,装模作样的缉拿刺客。


    不过他们事先得了授意,还想试探林思慎此事是否在官驿之中,因此墨竹这才穿上了官服,站在楼梯口上,遥望着外头的官差,摆足了架子呵斥一番。


    虽然孙文谦在陇右只手遮天,可林思慎到底是钦差大臣,且身后的势力不小。他也只敢在暗中刺杀林思慎,哪里敢明目张胆的对林思慎下手。


    见动静越闹越大,那些死士不得已,只能暂且退下。孟临等人正好趁机将孟雁歌抬回了官驿,让她捡回了一条小命。


    只不过,孟雁歌的伤势之重似乎超过了墨竹的意料,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她,在看清孟雁歌的伤口后,都忍不住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孟雁歌的肩头几乎被暗器贯穿,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伤口出涌出的血,颜色似乎也鲜艳的有些异常。


    墨竹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取来了药箱,吩咐孟临去后厨烧几壶热水取来,而后卷起了衣袖,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她肩头上的衣裳剪开。


    她那雪白柔弱的玉肩上,几乎淌满了猩红的鲜血,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中。


    墨竹以指尖沾取了她伤口处的一点血,而后揉开嗅了嗅。出人意料的,她的血竟没有寻常人的腥味,不仅如此,似乎还泛着一丝淡淡的奇异香味。


    墨竹似乎有些怔住了,她惊异的望着昏迷的孟雁歌,神色几经变化。


    短暂的愣神过后,孟临正巧敲门送来温水,她开门取了铜盆后回到孟雁歌身旁,用手帕沾水擦拭她肩头的血。


    不知是疼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脸色惨白气弱游丝,明明已经不省人事的孟雁歌,却在墨竹触碰到她时,还是下意识的身子一蜷,像个刺猬一样想要抱紧自己,随之她唇角微微下撇,神色委屈而又悲伤。


    平日墨竹只见惯孟雁歌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突然见她伤重后如此柔弱,也不免有些恍神。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后,她抬手轻轻撩开孟雁歌脖颈上那被汗水浸湿的青丝,而后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柔声道:“孟姑娘,我会救你的,你别怕。”


    墨竹替孟雁歌把脉后,惊讶的发现,孟雁歌脉搏虽然微弱可却不紊乱,她似乎并未中毒。


    可伤她的那枚骨钉,分明是淬了剧毒的。


    孟临将孟雁歌抬回来的时候,顺手将地上的那枚骨钉用衣袖包着取了回来,墨竹将骨钉放在清水之中,没等一会后清水的颜色突然深了许多。


    可随着骨钉上沾着的血迹散开后,水的颜色却随之又清澈了不少,就像是放入相克的解毒丸,将毒性驱散了一般。


    墨竹实在惊异,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景象。为此,她还特意用一个小瓷瓶,取了孟雁歌伤口的血封上。


    虽然孟雁歌并未中毒,可她肩头上的伤还是很重,那枚骨钉不仅贯穿了她的血肉,甚至还伤及了她的经脉,穿过了她的琵琶骨。


    有墨竹救治,她性命自然无忧,可日后她的左臂恐怕


    墨竹犹豫了许久,眸子微微一黯,替孟雁歌止血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后,有些失神的静静坐在她身旁。


    她医术不如沈顷绾,或许她只需保住孟雁歌的性命,等沈顷绾回来后,再替她一支。说不定沈顷绾有法子,能让她伤愈后恢复如初,虽然那机会渺茫的微乎极微。


    以前墨竹总觉着孟雁歌轻佻放荡,身为女子却没有半点女子的矜持自爱,几次三番当着她的面挑逗公子,还总爱为难她。


    可今日见她为帮公子,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云塌上,模样实在可怜。墨竹心中,竟是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同情。


    虽然看似轻佻放荡,可或许骨子里还是个痴情女子。


    墨竹守了孟雁歌整整一夜,约莫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孟雁歌在轻声啜泣,惊醒过来后,她急忙查看。


    却见孟雁歌像只受伤的小兽般,紧紧蜷缩着身子,在睡梦中低声啜泣着。借着微弱的光亮,墨竹瞧见她雪白孱弱的面容上,有两行珠泪缓缓划落.


    虽然仍在昏迷之中,可孟雁歌似乎隐隐有了些意识,她能感觉到肩头钻心刺骨的痛,艰难微弱的低吟着,迷迷糊糊的自口中吐出一个字:“痛”


    墨竹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想要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犹豫着抬手抚摸着孟雁歌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孟姑娘,你再等上一会,待郡主回来后替你医治。我知你疼痛难忍,可我医术不精若是让你留下遗憾,我恐怕无颜向公子交代。”


    墨竹尝试着安慰孟雁歌,可孟雁歌仍在昏迷之中,又如何听得到她这番无奈自嘲似的安抚。


    过了一会后,孟雁歌似乎安静了下去,墨竹舒了口气,正要起身去倒一杯茶水,却又听孟雁歌迷迷糊糊的又说了些什么,似乎正在重复念着两个字。


    她声音实在微弱,墨竹压根听不真切,她侧耳凑近了一些,凑到她面前细细倾听,反反复复几次后,她终于隐约听清了一个字。


    墨竹茫然的抬起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孟雁歌毫无血色的面容:“离?”


    可孟雁歌没再发出声音了,就那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剩下墨竹,坐在云塌旁还在思忖着她口中的离,究竟是何意。


    离?


    第234章 234


    官驿内, 墨竹一直在书房陪着伤重的孟雁歌。自昨晚昏迷后,孟雁歌就一直未曾醒来,偶尔有了些许意识, 也只是挣扎着动了动,嘴里迷迷糊糊的低喃几句,也听不出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 天色从暗转亮, 又从亮转暗。墨竹焦急的在书房内不停踱步, 还时不时下楼问孟临, 可林思慎和沈顷绾却还是迟迟没有露面。


    墨竹一边担忧着孟雁歌的伤势,一边又担忧着林思慎的安危, 可就在她等的万分焦虑时, 林思慎和沈顷绾连带着黎洛终于回来了。


    在外奔波了一天一夜的林思慎看上去似乎疲惫不堪了, 面色倦怠而凝重。孟临一见到她就急忙迎了上去,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通禀。


    得知孟雁歌伤重险些丧命时,林思慎这才精神一振,神色复杂的惊问出口:“你说什么?孟雁歌她”


    话未说完, 她便回头看了眼靠在楼梯口的黎洛, 正巧黎洛也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 神色似乎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变化。


    沈顷绾也不等他们说完, 黛眉微微一蹙,便一言不发的径直上楼去了。


    林思慎摆了摆手, 匆忙打断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孟临:“这些事明日再禀告,我先去书房看看。一会你让去后厨随意张罗些饭菜,送去厢房。”


    匆匆丢下两句话后,林思慎便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 路过黎洛时,她望了眼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黎洛,犹豫了一会后柔声道:“你也随我一同上去看看她吧。”


    可谁知,黎洛闻言抬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有郡主和墨竹姑娘在,我就不必去了。回来时我在官驿外发现了不少眼线,我还是去”


    “黎洛!”


    林思慎蹙眉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她又疲惫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低声道:“她因何冒险替我们将人引开,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还是莫要让她寒了心,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黎洛定定的望着林思慎,平静的神色中似乎隐约显露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与林思慎对视良久之后,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垂眸应了一声:“嗯。”


    相处多年,林思慎知晓黎洛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只不过她总是不习惯欠别人的情,似乎那样会让她感觉受制于人。


    而这次孟雁歌重伤,便让她有些别扭,也许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孟雁歌。


    毕竟孟雁歌原本可以拒绝林思慎的请求,可她若是拒绝了,去将人引开的任务便会落在黎洛身上,虽然黎洛也许不会受伤。


    可说到底,孟雁歌此次受伤,几乎可以说是为了黎洛。


    待林思慎领着黎洛走进书房时,沈顷绾已经着手替孟雁歌施针救治,而墨竹则是在一旁帮手。


    孟雁歌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的躺在云塌上,看上去气若游丝孱弱不堪,她身上的半边衣裳几乎被鲜血浸染透了,肩头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那皮肉绽开的血窟窿,甚至还能瞧见白骨。


    林思慎有些不忍再看,心中也隐隐有些愧疚,她忙不迭地抬眸看向正在将银针扎入孟雁歌头顶地沈顷绾,却见沈顷绾面色凝重,目光专注而认真。


    她不敢开口惊动沈顷绾,只能偏头看向一旁的墨竹,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墨竹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她端着装着温水的铜盆站在云塌边,有些犹豫的望着林思慎,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性命无忧便好,林思慎暗暗松了口气,看向了一旁的黎洛。


    黎洛抿着薄唇黛眉轻蹙,神色略显复杂的望着孟雁歌的脸,怔怔地似乎在走神。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沈顷绾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针,而后她让墨竹取来一把细长的尖刀,又让她端来了烛火。


    林思慎眼看着沈顷绾将尖刀放在烛火上反复灼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偏开头去不忍再看。


    沈顷绾偏头看了她一眼,蹙眉轻声嗔道:“你还不过来,她虽然尚在昏迷,可也许待会仍会感觉到痛,你过来于墨竹姑娘合力按住她,莫要让她挣扎,免得我误伤她。”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作势走上前去,可一旁的黎洛却快她一步:“还是让我来吧。”


    见黎洛如此主动,林思慎也只能作罢,在一旁当个看客。


    墨竹已经按住了孟雁歌的双腿,黎洛绕到她身前,犹豫了一会后,一手按住了她的右肩,一手扶在她脑侧。


    时间紧迫,沈顷绾身旁又没有麻沸散,只能就这么将黎洛肩头坏死的经脉挑开刮去,而她口中的也许会感觉到痛,又何止是也许。


    才一下刀,还在昏迷之中的孟雁歌就已经感觉到了肩头钻心刺骨的痛楚,那种像是生生将血肉扯下来的痛感,让她猛然之间惊醒了过来。


    她身子猛然一颤,双眸也随之睁开,浸染着湿润雾气的双眸空洞又惊恐的对上了黎洛的眸子。


    孟雁歌迷迷糊糊间看到了黎洛,下意识间不是要呼痛,而是艰难的从咬紧的牙关之中,勉强挤出了一个字:“黎”


    墨竹闻言抬眸看了黎洛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目光匆匆在两人之间一扫而过。


    原来孟雁歌口中的黎,并不是离开的离,而是在喊黎洛。


    虽然孟雁歌认出了黎洛,可肩头的剧痛还是让她忍不住挣扎,她紧紧咬着薄唇,面容苍白痛苦到了极致,雪白的贝齿甚至咬破了薄唇,渗出了几滴血。


    沈顷绾眉头紧蹙,头也不抬的轻声斥道:“还不找些东西让她咬住,莫要让她伤到自己。”


    书房之内也就只有林思慎是闲人,她闻言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了书桌前。


    她原本想取一本账本,让孟雁歌咬着,可好死不死账本被墨竹收了起来,她一时不知放在哪。


    眼看着孟雁歌唇角有血淌下,沈顷绾有些不耐的催促道:“你还不快些?”


    林思慎闻言只能随手在桌上拿了只毛笔,便快步走了过来,用蛮力掰开了孟雁歌的嘴,将笔杆横着放了进去。


    黎洛见状似乎楞了楞,蹙眉看着林思慎,犹豫道:“你”


    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轻响,笔杆竟是被孟雁歌生生咬断了,林思慎怔住了,正在她发楞之时,黎洛幽幽叹了口气,将纤细的手腕递在孟雁歌嘴边。


    可孟雁歌望着黎洛的手腕并未张口,反倒是突然甩开了黎洛按着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一旁林思慎的手,没等林思慎反应过来,就张嘴一口咬在她手腕上。


    林思慎脸色一白,手腕上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的垂眸望去,却见孟雁歌正双目圆睁怒瞪着自己。咬在她手腕上的贝齿,随着她的力道,深深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转瞬就冒出了几抹血丝。


    第235章 235


    待沈顷绾替孟雁歌料理好伤口后, 林思慎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中途险些痛晕了过去。孟雁歌咬她可是半点不留情,贝齿死死嵌入林思慎的皮肉之中, 硬生生的咬出了一嘴的血。


    林思慎盯着自己那被咬得血淋淋的手腕,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罪魁祸首孟雁歌倒是好, 包扎完伤口眼睛一闭昏睡了过去, 哪理她痛的死去活来。


    沈顷绾施施然放下手中沾满血迹的尖刀, 到底是劳累了一天一夜, 她神色也有些疲倦。抬眸定定望着林思慎手腕上血肉模糊的齿痕,她黛眉微微一蹙, 轻声道:“我已替孟姑娘剔除了肩头损毁的经脉, 接下来便看她恢复的如何, 若是顺利的话,应当会恢复如初行动自如。”


    林思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便好。”


    虽然有沈顷绾在, 孟雁歌的伤并无大碍, 可林思慎手腕上的咬痕却是格外醒目。屋内剩下的三人, 无一例外都神色各异的静静盯着她。


    黎洛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无奈, 犹豫着轻声解释道:“我本是想让她咬我, 却不想”


    林思慎勉强掀起唇角,扯下衣袖遮掩住了手腕, 故作轻松的摆了摆手道:“无事,就当我欠她的。”


    毕竟这次孟雁歌之所以重伤,就是为了帮她们将孙文谦的死士引开,若不是孟雁歌出手, 她们哪能那么轻松的进入暗道探查。


    与孟雁歌肩头上的伤口比起来,她不过是被咬了一口罢了,又何足挂齿呢。


    墨竹默然抱着药箱走到了林思慎身旁,低声道:“公子,你手上的伤口还是尽早包扎为好。”


    “嗯。”


    林思慎点了点头敷衍的应了一声,她下意识的抬眸偷偷瞥向沈顷绾,却见沈顷绾正在就着铜盆清洗双手,神色间不见丝毫疼惜。


    林思慎撇了撇唇角,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失落黯然。


    沈顷绾将双手洗净后,又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一丝不苟的擦拭了双手。而后,这才神色淡然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启唇悠悠道:“换间屋子,免得打搅孟姑娘养伤。”


    说完她便率先一步,往门外走去,墨竹和黎洛紧随其后。


    可待几人才走到门外,沈顷绾却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眼抱着药箱跟来的墨竹,勾唇微微一笑,柔声嘱咐道:“墨竹,你还是留下照顾孟姑娘,思慎手上的伤我替她料理就好。”


    墨竹闻言怔了怔,抿唇犹豫了一会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将手中的药箱塞到了林思慎怀中,又转身走了回去。


    见此情形,黎洛也明白沈顷绾似乎是想支开所有人与林思慎独处,她垂眸轻声开口道:“我先去官驿外守着,若有动静再回来禀告。”


    沈顷绾阖首轻声道:“如此,那劳烦黎洛姑娘了。”


    黎洛走后,门外也就只剩下林思慎和沈顷绾。


    沈顷绾缓步走到隔壁的房门前,林思慎却仍单手捧着药箱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望着黎洛离开的方向。


    沈顷绾回眸扫了她一眼,蹙眉启唇道:“还不跟来,手上的伤不疼?”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这才快步跟着沈顷绾走进了隔壁的屋内。


    房门一关,沈顷绾便抬手牵住了她,将她拽到了桌边坐下。才一落座,沈顷绾便掀起她的衣袖,蹙眉细细打量着她手腕上,那被咬的皮肉外翻的齿痕。


    看清林思慎的伤口后,她幽幽叹了口气,不悦的轻嗔道:“她怎咬的如此用力?”


    林思慎眸光微微一闪,有些委屈道:“我还以为郡主不心疼呢。”


    沈顷绾好气又好笑的望着她:“你倒也是,也不知自己挣脱?就这么傻傻给她咬着,就不怕把你的手腕咬断?”


    林思慎摇了摇头,无奈问道:“可我若挣脱了,她咬着自个儿怎么办?”


    沈顷绾看的真切,孟雁歌可是避开了黎洛的手,特意抓着林思慎咬的。


    她抬眸幽幽望着林思慎,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意味:“林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都这般时候了,还替人家姑娘着想。”


    林思慎叹了口气,正色道:“说到底,她昨夜立下了大功,若不是她将人拖住,我们又怎会如此轻松混入楚家老宅。我也未曾想到她会伤的如此之重,她又不是我的手下,心中对我有些埋怨,也是人之常情嘛。”


    沈顷绾倒也没在打趣她,而是打开一旁的药箱取出其中一个瓷瓶,抿着唇将林思慎衣袖又拉开了些,柔声道:“忍着。”


    “嗯?”


    林思慎眨了眨眼,垂眸看着沈顷绾将瓷瓶里的药粉撒在了手腕的伤口,可下一秒,她的神情顿时僵住了,


    药粉浸入皮肉几乎是瞬间灼烧起了伤口,那痛意可比孟雁歌咬着时还痛上几倍,林思慎脸色一白,失了力气趴伏在桌上,抑制不住的低吟了一声。


    沈顷绾扣着她的手臂不让她乱动,可看着她痛的有些扭曲的脸,还是忍不住疼惜的蹙眉,她抬手轻轻抚过林思慎的侧脸,柔声安慰道:“你且忍上一会,很快便好。”


    林思慎憋着剧痛,缓缓掀唇盯着沈顷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郡主就不怕我咬着自个儿?”


    见林思慎到了此时还不忘打趣,沈顷绾无奈摇头轻笑,而后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鼻梁,落在了她唇边,满目温柔宠溺道:“那我给你咬着?”


    林思慎也不客气,张开嘴还真就咬在了沈顷绾指尖,只不过她哪舍得用力,齿尖轻轻一蹭便松了口,勉强冲着沈顷绾掀唇一笑后,她便耷拉着脑袋乖巧的靠在沈顷绾手边。


    沈顷绾浅浅一笑,勾弄着林思慎的下巴,无奈轻嗔了一句:“傻子。”


    随着药粉逐渐浸入血水中,痛意也随之减轻了不少,林思慎提起了精神问了一句:“郡主不气我了?”


    沈顷绾静静凝望着她,勾唇反问道:“我气你什么?”


    林思慎犹豫了一会,抬起头满眼委屈道:“楚姑娘。”


    沈顷绾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道:“我何时真的气过你?”


    林思慎暗暗松了口气,弯着眸子露齿一笑:“那便好,我险些以为郡主真误会了我与楚姑娘。”


    沈顷绾笑而不语,她就这么低垂着眉目望着林思慎,清冽的眸子间满满皆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依恋。


    良久过后,伤口只余下微微刺痛,林思慎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会后忍不住问道:“郡主怎么了?一直望着我做什么?”


    沈顷绾垂眸浅浅一笑:“我一会便要回京了。”


    “一会?”


    林思慎楞了楞,这才想起来沈顷绾似乎的确该回京了,她故作轻松的勾唇一笑道:“反正再过上几日,我也该回京了。”


    算起来,沈顷绾离京也有十日之久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绿荫在将军府内扮作她,告病不见人。据京城传来的密信,二皇子几次三番派人递帖子,想请沈顷绾去府中一叙。


    沈顷绾轻叹了一声,垂眸认真替林思慎包扎起手腕:“我若再不回京,恐怕二皇兄就该起疑心了。”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她不舍的抿了抿唇,轻声道:“到时我写家书回去。”


    沈顷绾闻言轻笑一声,嗔道:“不是说过几日就回京吗?还写家书作甚,你就不怕你比家书还快抵达京城?”


    林思慎撇了撇唇角,幽怨道:“郡主是不想看我写的家书?”


    看着林思慎包扎好的伤口,沈顷绾小心的拉扯下她的衣袖遮掩,语气风轻云淡:“在安庆出征那两年,我倒等着你写家书回来,可你倒好一封也不肯写。如今才离了几日,你这才想起写家书来。”


    提起这事,林思慎有些心虚的轻咳了一声,而后正色道:“若郡主不嫌弃,那我以后日日都给你写家书。”


    沈顷绾合上药箱,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只怕到时,你抓耳挠腮也写不出什么好词。”


    说完也不等林思慎开口,沈顷绾便站起身叮嘱道:“虽说你手腕上的伤不重,可仍要每日敷药,我给你的梨花膏也需涂抹,免得手上留下伤疤。”


    林思慎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脱口便道:“小小伤疤而已,难不成郡主还会在意?”


    一说完,她便立即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话。


    果然,沈顷绾闻言回身蹙眉望着她,启唇淡淡道:“我若不在意倒也好,你就当那伤是孟姑娘给你留的记号,日后好让你瞧着便想起孟姑娘。”


    “我留着她咬的伤疤作甚。”


    这醋坛子似乎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林思慎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站起身正色道:“我会日日敷上梨花膏药,待回京之时,郡主见我手上,定是光滑如初不见疤痕。”


    沈顷绾悠悠扫了她一眼,而后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道:“我走后,你需当心孙文谦,此人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对付他时,你切莫掉以轻心。云鎏被救之后,二皇兄也对你心生怨恨,只要他笃定你无法为他掌控,他也会对你下手。”


    林思慎点了点头,勾唇一笑道:“郡主且放心,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要将余事料理干净后,我就会即刻启程回京。”


    虽然沈顷绾也知晓,林思慎此次趁乱往陇右部署了不少人,可她心中仍是隐隐有些担忧:“碍于你身份,他们虽不会在明面上对你下手,可却会在暗中使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旦二皇兄也打算对你动手,这陇右于你来说便如同龙潭虎穴。”


    林思慎垂头轻轻握着手腕,眸中闪过一道亮光:“郡主此前不是指点过我,让我从二皇子与孙文谦二人之间下手?在定西城之时,我曾私下写了一封密信送去了京城。”


    沈顷绾浅浅一笑,阖首思忖道:“二皇兄生性多疑,你的话他虽不会尽信,可”


    林思慎接过她的话,胸有成竹的眨了眨眼:“可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说起这事,沈顷绾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声问道:“云鎏姑娘被劫一事,你又是如何辩白?”


    林思慎装傻似的摊了摊手:“云鎏在二皇子手中,而我身处陇右,又如何知晓云鎏被人劫走一事。”


    说完,她笑了笑,一脸坦然的继续道:“我写给二皇子的密信,丝毫未曾提及过云鎏,反倒是透露陇右已被四皇子的人渗透。至于云鎏被劫,兴许是四皇子从中作梗,为的便是让我与二皇子反目。”


    沈顷绾闻言眉尖微微一挑,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二皇兄倒是可能会对四皇兄刮目相看?”


    林思慎胸有成竹:“他既会怀疑是我在装傻,也会怀疑自己低看了四皇子。只要他心中尚有疑惑,对我下手便会有所迟疑。而孙文谦一旦忤逆于他,不等他下令先对我动手,他便会对孙文谦生出嫌隙。”


    沈顷绾神情微妙一变,若有所思道:“这计策听上去不错,可似乎算漏了一点,既然云鎏不在二皇兄手中又不在你手中,而是在四皇兄手中。那二皇兄为何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你与四皇兄合谋设下的陷阱,毕竟在二皇兄看来,云鎏姑娘于你来说可谓是毕生挚爱。你既然能为了云鎏姑娘被他威胁,也同样就能被四皇兄威胁?”


    林思慎神情一僵,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沈顷绾悠悠开口 :“我若是你,便会将云鎏先送到四皇兄手中,假意求助于他,让他将云鎏送出城,藏于一处隐蔽之地。再引诱二皇兄的手下,无意间发现四皇兄暗中所动手脚。而你写给二皇兄的密信,需对此事只字不提。”


    “二皇兄如此自傲之人,自然不愿相信你已不在他掌控之中。你于他来说,是一颗颇为重要的棋子,况且他如今并不知晓你已触及龙岭之谜。与其相信你脱离他掌控,他不如相信你是被四皇兄胁迫,如此一来他反倒不会先对你动手,而是会想方设法从四皇兄手中将云鎏姑娘夺回来,以此牵制于你。”


    沈顷绾话音一落,林思慎便忍不住开口:“可是若真如此,那岂不是将云鎏置身于危地。”


    沈顷绾闻言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轻声叹了口气道:“你先担忧的,却还是云鎏姑娘的安危。”


    第236章 236


    天色未亮, 沈顷绾便打算独身一人动身回京,只不过她似有些忧心林思慎的安危。临别之际,她细心叮嘱道: “无论如何, 你都要处处当心,我会在你身旁留下几名暗卫,若情势紧迫他们便会出手相救。居安我无法带她回京, 你需留心照料她。”


    虽然知晓此番离别过不了几日又能重逢, 可林思慎心中仍是恋恋不舍, 她抬眸望着沈顷绾的身影, 点了点头轻声道:“郡主且安心离去,过些日子我定会带着居安毫发无伤的返回京城。”


    沈顷绾转头看着林思慎, 神色颇为复杂, 她轻声叹了口气悠悠启唇:“若不是我倒真想留下, 免得”


    也不知是有何难言之隐,沈顷绾这一番说的格外犹豫隐晦,因果都未曾说明。林思慎更是听着满头雾水,她正想开口询问, 沈顷绾却轻轻示意她不必多问。


    见沈顷绾不愿明说, 林思慎也没再问了, 她默然不语的看着沈顷绾戴上幂蓠遮掩住了面容,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失落。


    待沈顷绾行至窗边时, 她突然快步走到沈顷绾身后,双手紧紧圈住了沈顷绾的腰肢, 将脑袋埋在她背上,闷闷的一言不发。


    沈顷绾浅浅一笑,抬手覆在林思慎圈在她腰间的手背上,无奈轻声嗔怪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你怎得突然变得如此缠人。”


    林思慎摇了摇头,闭着眼在沈顷绾背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手,面上扬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无事,郡主也该动身,莫要等到天亮。这一路奔波劳累,也需记着歇息。”


    沈顷绾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抚过林思慎的侧脸,那微凉的指尖在她面上轻轻划过,温柔而缱绻。


    林思慎睫毛颤了颤,忍不住闭上了眼。可就在合眼那一瞬,面上的指尖缩回,一阵轻风突然拂面而来。


    待林思慎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沈顷绾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入暗夜之中,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思慎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腕上那用来包扎的帕子,那雪白的丝帕一角上,正绣着一株不染尘埃的浅白幽兰。


    沈顷绾走后,林思慎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而后就躺在了沈顷绾的屋中,那张弥漫着沈顷绾体香的床榻上,不知不觉中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林思慎再睁眼时,约莫已经到了晌午,官驿外隐约能听见阵阵嘈杂声。


    林思慎爬起身来换了一身衣裳,就匆匆打开房门,正巧撞上了端着清水站在门外的墨竹。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林思慎随意取了些清水拍在了脸上,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外头怎的这般吵闹?”


    墨竹端着铜盆,眼看着林思慎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洗漱,微微蹙眉道:“听孟大哥说,今日城外死了不少灾民,官兵们拖回了两具尸体放在城门口,正派仵作验尸,城中的百姓都聚在街头议论纷纷。”


    林思慎楞了楞,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道:“如今陇右饿死几个人,还能有什么稀奇的。”


    墨竹摇了摇头,正色道:“可那些灾民不是饿死的,而是被人毒死的。”


    林思慎蹙眉,思忖着轻声反问道:“你说他们是被人毒死的?”


    墨竹满目忧虑的叹了口气:“且死的人不在少数,恐怕有百人之多。也不知那凶手是何人,灾民处境本就如此凄凉,竟还有人毒害他们。”


    林思慎闻言神情愈发凝重,她又问道:“为何发生此事,韩策却不来通禀?”


    墨竹耸了耸肩:“不知为何,韩大人今日并未来官驿通禀此事,还是孟大哥去城门口打听,才知晓此事。”


    “墨竹,你留在官驿照料孟雁歌和居安,我带孟临出去一趟。”


    此时的确蹊跷,沈顷绾昨夜才走就发生了此事,也不知是不是孙文谦设下的圈套。林思慎思忖了半晌,而后丢下一句话,就匆匆下了楼。


    孟临本就在官驿外一直守着,见林思慎一下楼就立即跟了上来:“公子可是要去城门口?”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你再带上一人,一同随我去一趟。”


    领着孟临和另一名护卫,林思慎快步走出了官驿,径直往城门口赶去。


    如墨竹所说,现下城中街上聚了不少百姓,个个忧心忡忡的低声窃语。言语间,还好似谈及昨夜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意图行刺住在官驿之中的钦差大人。


    林思慎只停留脚步细细听了几句,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城门。


    城门口正临时搭着一个凉棚,用草席遮掩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除了几名官兵看守外,百姓都离的远远探头打量,没人敢靠近。


    林思慎领着人径直走了过去,可看守的官差没认出林思慎,还险些将她拦下了,好在一个在场的官吏认出了林思慎,急忙叫人让路,放林思慎进来。


    林思慎看着眼前这獐头鼠目点头哈腰的官吏,蹙眉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凉城发生如此大案,韩大人身在何处?”


    官吏满面堆笑:“启禀钦差大人,韩大人今早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这案子今日由下官代为勘察。”


    韩策病了?


    林思慎瞥了眼官吏,也没理会他,饶过他便往放着尸体的凉棚内走去。还未走近凉棚,那恶臭味便熏的林思慎有些头疼。


    她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块香料包在手帕中,捂住口鼻快步走到尸体跟前,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草席。


    谁知这一掀开,却将林思慎惊在了原地。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看上去哪里像是昨夜才死的人,身上腐肉都快脱落了,面容更是难以辨认。


    端详一番后,林思慎忍不住移开目光,将草席覆盖回去,转头看着跟来的官吏,蹙眉冷声问道:“来的路上,我听百姓说,这些人是昨夜死的?”


    官吏连连点头:“回禀大人,这些人的确是昨夜才死的,昨日还有人见过他们呢。至于他们的尸体,下官也觉着有些蹊跷,明明是昨夜才死,尸身却已经腐败不堪,看上去像是死了半月之久。”


    “看来这事还真是蹊跷的很。”


    林思慎又看了看另外两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都已经腐烂不堪了,压根就不像昨夜才死的人。


    匆匆看罢,林思慎有些憋不住了,快步从凉棚中走了出来。


    官吏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思慎:“大人,这几具尸体不过是下官派人从城外拖回来给仵作验尸的,这城外可不止这么几具,不知大人可要下官陪同,去城外瞧瞧?”


    这事太过古怪,林思慎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她垂眸思忖了片刻,而后抬袖一挥道:“前头领路。”


    在官吏的领路下,林思慎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城外,果然正如流言一般,这城外的尸体几乎遍地都是,死状无一例外,都如城中那几具尸体一般。


    林思慎远远看着都觉触目惊心,她沉声问道:“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官吏点头哈腰的回道:“据仵作所说,这些灾民都是被人投毒所害,且这毒的毒性极烈,可谓是见血封喉触者及死。”


    原本城外聚集了不少灾民,可昨夜死了许多人后,余下的人被吓得纷纷四散逃跑了。现在城外,除了遍地的尸体,可谓是不见活人。


    林思慎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事发如此突然,她不得不猜测,这些灾民是不是孙文谦派人毒害的。


    可孙文谦为何要如此做?毒害这些无辜的灾民,于他来说究竟又有何好处?


    正当林思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城内一个官差突然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快步跑了过来,跑到几人面前,双膝一弯扑倒在地。


    官吏见状怒目一瞪,咬牙狠狠骂道:“狗奴才,没见到钦差大人在此吗,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官差满目惊恐的哀声道:“大人,好不好了城中出大事了。”


    官吏蹙眉正要发作,林思慎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待他悻悻噤声后,林思慎这才神色缓和的轻声问道:“你先别慌,慢慢如实道来,城中发生了何事。”


    官差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看了林思慎一眼,颤声道:“启禀大人,城中城中民户中也有人中毒身亡。就连仵作他他也”


    官吏闻言也变了脸色,急忙追问道:“你把话说完,他怎么了?”


    官差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就连仵作也死了,小的刚刚还在与他喝茶闲聊,可突然之间他就面色发白倒地不起,不过瞬息的功夫,就气绝身亡了。”


    “什么这?”


    官吏脸色大变,急忙偏头看向一旁的林思慎,连声问道:“大人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林思慎眸光一闪,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慌什么,随我回城去看看。”


    白跑了一趟后,林思慎又领着人匆匆回了城,这次在官差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去了仵作家。


    今日发生如此剧变,城内百姓已经人心惶惶,不少人收到了风声都跑回家紧闭房门。原本出城时城内还颇为热闹,可回来后,城中看上去像是空无一人般。


    到了那仵作家后,林思慎一眼就看到敞开的房门内,地上在躺着一具尸体。走近一看,却见那人脸色青白双目圆睁,身体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林思慎并未走近,而后在孟临耳边私语几声,而后孟临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屋中除了林思慎和一名护卫外,就只剩下跟来的官吏和那名魂不守舍的官差。林思慎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绕开尸体走到了桌边。


    她看着桌上那摆着的茶壶,以及两个空空如也的茶盏,开口问道:“你说仵作死前,你还在与他喝茶闲聊?”


    官差看着地上仵作的尸体,吓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正是,小的与仵作乃是同乡,时常会来他家中喝茶。今日他验完尸体,便邀小的来他家中喝杯茶。”


    林思慎点了点头,用帕子卷在手上,将茶壶盖挪开,她探了一眼便问道:“第一壶茶?看来这茶你也喝了。”


    官差闻言脸色愈发惨白,他颤颤巍巍的指着茶盏问道:“是,大人难道是怀疑,这茶水中有毒,可是这茶水乃是小人冲泡的,小人绝没有下毒。”


    林思慎没理会他,而是绕着仵作的尸体踱步,仵作才死,尸体上的确已经开始散发起一阵恶臭。尸体的腐烂速度,快的有些不合常理。


    正道林思慎静静站在仵作尸体前端详时,孟临领着墨竹走了进来。


    林思慎回过神来,轻声叮嘱道:“墨竹,你来瞧瞧他是中了什么毒,小心些。”


    墨竹点了点头,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开始给仵作验尸。因不知仵作中的是何等剧毒,所以墨竹并未触碰尸体,而是用银针刺破他的咽喉取了些鲜血,再将银针放入一个装满了清水的瓷瓶中搅了搅。


    林思慎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而那跟来的官吏看上去似乎有些急切,不时的看了眼尸体,又偷偷瞟了林思慎一眼。


    林思慎头也不抬的冷哼一声,幽幽道:“吴大人看上去,似乎是有急事?”


    官吏僵硬一笑,解释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下官”


    墨竹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蹙眉沉声道:“此毒毒性极烈,是乃口中所入。”


    林思慎点了点头,眼尖的瞥见了仵作的右手尾指上似乎沾着一片细碎的茶叶,她眸光一闪看向那官差:“我且问你,仵作喝茶之时,可是喜用尾指搅拌茶水?”


    官差楞了楞,而后点点头回道:“正正是。”


    墨竹将那装着仵作毒血的瓷瓶收起,低声道:“他今日验过尸,若是手上沾了死者的血迹,再用尾指搅拌茶水,毒性因此沁入茶水之中。而他再喝下茶水,因此被毒死,倒也有此可能。”


    孟临上前一步,启禀道:“大人,来的路上卑职见不少百姓正背着包袱行囊,正打算出城逃难。卑职拉住一人问了问,听那人说,有个大夫断言城内城外的尸体都是染上瘟疫死的。”


    林思慎脑中灵光一闪,敛眸思忖道:“瘟疫,逃难?”


    看来,这还真是孙文谦动的手脚,他就是想让平凉城乱成一锅粥。先将灾民毒死,让人将尸体带入城中,然后毒杀仵作,再让人散播谣言,说平凉城闹起了瘟疫。


    这样一来,平凉城的百姓就会四散逃离,待平凉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对林思慎下手。无论林思慎是要出城,还是留在城内,都难逃一死。


    等林思慎死后,他也能将林思慎的死推到瘟疫上,说林思慎是染上瘟疫病死的。若再将她的尸身烧毁,那就是无从查起死无对证。


    如此劳师动众费心费力,就是为了对付她林思慎一人,倒还真是看得起她。


    林思慎勾唇冷冷一笑,转身看向了官吏,厉声道:“即刻派人将城门封锁,没有本官的口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城。”


    官吏垂头恭敬拱手:“下官领命。”


    说完他便领着那官差快步往门外走去,可一转身,他唇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二人一走,这屋内就只剩下林思慎的人。


    孟临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也忍不住忧虑道:“公子,这毒好生厉害。卑职怕,那些人会暗中用此毒来毒害公子。”


    林思慎点了点头,垂眸思忖着看向一旁的墨竹,轻声唤了句:“墨竹。”


    墨竹闻言摇了摇头,无奈道:“此毒毒性极为猛烈,此前我也不曾见过如此奇毒,若想调配出解药恐怕要花费不少功夫。更何况城内的药铺早已关门,药材也无处可寻。”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她也是没想到孙文谦居然会大费周章使出这等诡计,且速度如此之快。


    她眉头紧蹙,在屋中来回踱步:“城门一关,他们若继续在城中四处下毒,那必定会引起百姓惶恐。百姓若对我心生不满,恐会围住官驿。到那时,他再将手下扮作暴民,引人冲入官驿趁乱下手,我亦会置身于险地。”


    孟临双眸怒睁,咬牙狠狠一拍桌道:“只要平凉城一乱,他们就更容易对公子下手。孙文谦那老东西果然阴毒,之前他便派人扮作山匪刺杀公子,如此又想故技重施。为此,还不惜杀害无辜百姓。这老东西就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林思慎停下步子,望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像孙文谦这等人,人命在他眼中就如同草芥。”


    墨竹沉默了良久,而后轻声问道:“那公子可有脱困之法?”


    林思慎摇了摇头,面色平静的扬起下巴示意道:“先回官驿吧。”


    就如孟临所说,如今城中的百姓纷纷想往城外跑,原本空荡的街头又挤满了人,百姓们纷纷拖家带口往城门方向赶去。


    可林思慎一声令下,让城门被死死关紧了,大批官兵守在城门口,将想要出城的百姓往回赶。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果然有人牵头开始骂起了林思慎,说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不好好查案就罢了,如今城内闹起瘟疫,还要将城门关死,分明是要将百姓往死路上逼。


    守在城门口的官兵闻言,毫不客气的将那些怒骂钦差大人的人揪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仗责几十大板。


    可如此一来,却更让百姓愈发愤恨,他们不肯散去,就这么站在城门前与官兵对峙,甚至有人不怕死想要强闯,也被官兵按住绑了起来吊在城门上。


    且他们还口中念念有词,高喊这是钦差大人的命令,谁若再敢强闯就地正法绝不留情。


    而这些自然不是林思慎的旨意,而是那官吏刻意如此,为得就是挑起百姓对林思慎得不满怨恨。


    城门口闹的不可开交,官驿内,林思慎却还安心的坐在桌边用晚膳,瞧那模样,像是丝毫不为外头的动静所扰。


    今日林思慎破天荒的留在大堂用膳,还让孟临等人都围桌而坐,就连南厢琴也在。不仅如此,她还让人温了几壶酒送来桌前,打算同众人小酌几杯。


    除了林思慎外,墨竹孟临等人皆是忧心忡忡,哪里有心思吃饭。他们默默望着林思慎,却只见林思慎风轻云淡的夹菜送入口中,还不是夸赞几声手艺。


    孟临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拍下一口未动的碗筷,压着怒火道:“公子,您就真不打算出去管管,那官吏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在外头败坏公子的名声呢。”


    林思慎咽下口中的饭菜,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急不急,且让他闹腾去吧。你们怎么不动筷,今日这后厨的手艺还真是好,都快赶上皇宫御厨的手艺了。”


    坐在林思慎身侧出神的南厢琴闻言,突然转头看着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欠身道:“多谢大人夸赞。”


    林思慎怔了怔,指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饭菜,诧异问道:“这这一桌的饭菜,都是琴姑娘的手艺?”


    “嗯。”


    南厢琴点了点头,有些涩然的抿了抿唇垂眸道:“官驿之内也就只有小女子是个无用的闲人。”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温和笑道:“琴姑娘如何算是闲人,且就说你这一桌的好手艺,便胜了这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说完她又指了指孟临,不满道:“就拿上回孟临下厨来说,他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孟临闻言脸色涨红,急忙反驳道:“这下厨做饭本就是女子该做的事,卑职是个手持刀剑定国□□的武将,若不是公子将厨子赶跑了,那锅勺卑职岂会去碰?”


    不等林思慎开口,墨竹便瞥了他一眼:“谁说下厨做饭事女子该做的事?孟大哥难不成忘了,就连将军都几次三番下厨给夫人烧菜炖汤。”


    “这”


    孟临被墨竹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脸色更是红了又白,尴尬的僵在那.


    林思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开口调侃道:“孟临,你刚刚这话若是在秦大嫂跟前说,恐怕日后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了。”


    在座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暗笑,就连南厢琴也听出林思慎话中深意,掩唇轻声一笑。


    孟临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一听林思慎提起他家中妻子,竟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见众人都在笑话自己,他憋红了脸挺直腰杆,半是羞恼半是正经:“公子就别笑话我了,现下哪里是打趣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如何脱身吧。”


    第237章 237


    平凉城内, 离官驿不远的一家客栈厅堂之中,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正垂头恭敬地站在一个干瘦的白发白须的老者身后, 一言不发的听候吩咐。


    老者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佛串,一双阴翳的眸子透过木窗的缝隙,看向前方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官驿, 沉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 拱手道:“启禀严老, 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如今城内的百姓都堵在城门口与官兵对峙,街巷上空无一人, 正是咱们下手的好时机。”


    “很好。”


    严鹤蹙眉点了点头, 神情不见丝毫放松, 他沉吟了一声:“倒真是有些奇怪了,咱们这位钦差大人究竟还留了什么后招,竟然到了此时还没有半点动静。”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猜测道:“那姓林的, 许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打算退守官驿再垂死挣扎一回?”


    严鹤冷哼一声, 有些不悦的瞪了那黑衣人一眼:“他林思慎若真有那么蠢, 都护大人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黑衣人讪笑着挠了挠头, 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严老姓林的身旁也就那么几个人,趁着现在城中百姓都聚在城门口, 不如咱们即刻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先不急。”


    严鹤抬手一挥,神色已露出几分不悦,他紧蹙眉头摇了摇头道:“指不定这姓林的还有什么诡计没使出来, 否则她怎会如此镇定自若,城内闹的鸡犬不宁,他却没有半点动静。我们若此时贸然出手,恐怕正中他下怀。”


    黑衣人有些急迫,仍是继续劝道:“严老,依我看他这就是在虚张声势做戏给咱们看,官驿里头撑死了也就那么几个人,只要您一下令咱们一拥而入,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几次三番被质疑,严鹤已然不忿,他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沉声呵斥道:“既然你说的如此轻松,那老夫便成全了你。”


    说完,他大手一挥下令道:“老夫派你即刻领几人打头阵,潜入官驿之中查探查探,那林思慎究竟在搞什么鬼。”


    黑衣人闻言似有畏惧,可严鹤已经下令,他也只能垂头听令,无奈随意挑选了几人,跟他一同走出了客栈。


    严鹤盯着那人离开,待那人离去后,严鹤却突然眯着眼冷冷一笑,面上不悦神色随之舒展了不少,反倒隐隐有些得逞爽快之色。


    打头阵的那几人趁着四下无人,偷摸自官驿后院翻墙进入,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严鹤眼前。


    紧接着,官驿之中亮着的烛火突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之中。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后,烛光又突然闪了闪亮了起来,一切恢复如初。


    只是那几个潜入官驿的黑衣人,似乎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再没了半点动静。


    见此情形,跟在严鹤身旁的另一个手下上前一步,忙不迭恭维道:“严老果然神机妙算,那官驿之中的确有蹊跷。”


    严鹤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满意道:“林思慎不会那么容易坐以待毙,他身旁虽然人手不多,可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更何况,他身旁还有个神秘的白衣女子”


    说到一半严鹤突然噤声,他半惊半怕的深吸了一口气,一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神秘女子,他便觉着背后仿佛升起了一阵寒意。


    与那女子交手时,绕是他使尽了全身解数,却仍不能伤那女子分毫,还险些一不小心将命丢下。那女子瞧上去岁数不大,却招式精湛功力深厚,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隐世高人。


    严鹤沉吟了半晌,紧盯着官驿沉声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能轻易动手。林思慎的来历不是你我招惹的起的,就算是都护大人,都不敢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一旦让他逃脱回到京城,别说你我,恐怕都护大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手下神色一肃,拱手道:“大人放心吧,卑职已经派人将官驿团团围住,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只待时机成熟,咱们就一拥而入,料他林思慎身旁那些牛鬼蛇神如何了得,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严老宰割。”


    严鹤点了点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很好,聪明的人就应当审时度势,而那个蠢货,既然那么急着邀功,就让他去地府跟阎罗邀功吧。”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拖家带口,还在与守城的官兵对峙。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好几个冒头的百姓已经被官差痛打了一顿,吊在城门前示众。


    官吏站在城门上,气势汹汹的叉腰对着城下的百姓呵斥道:“钦差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城门,你们这些刁民若再敢闹事,本官便要治你们谋逆之罪。”


    正在说话间,人群之中又有两人面色铁青头冒虚汗倒下,不过瞬息间便口吐鲜血死不瞑目。见状,聚众的百姓纷纷四散躲开,形势愈发惊恐慌乱。甚至还有人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去,可却又被官差用刀给逼了回来。


    一个壮实的男子冒出头来,踩上一旁的一辆马车,居高临下的环顾四周,声嘶力竭的喊道:“乡亲们稍安勿躁,还请听我一言。”


    就这么喊了几句之后,人群终于安静了起来,纷纷看向那男子,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男子暗暗满意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乡亲人,如今城内瘟疫横行,眼看着都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也都瞧见了,这些染上瘟疫的人死的有多惨。可钦差大人到如今,却仍关着城门不让我们出城避难,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往死路逼。”


    人群中有人出声附和:“说的没错,那个什么狗屁钦差大人压根就不会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


    男子闻言愤然一拍大腿,继续煽动道:“说的没错,那狗官是不会理我们的死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官驿门前,将那狗官逼出来,问他讨个公道。”


    这男子三言两语便将百姓们煽动,跳下马车牵头要将百姓们通通往官驿领去。


    站在城门上的官吏见此情形,急忙拉过身旁一人,指着那男子蹙眉追问道:“等会,那人你可见过?”


    “应应当是吧。”


    那人踮起脚尖探头盯着那男子打量了许久,待看到他袖口隐约有一道金色纹路,当即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大人瞧他左袖上绣着一朵君子兰,他是自己人没错。”


    “奇怪。”


    官吏有些疑惑的深吸了一口气,不解道:“严老不是说过,先将这些刁民堵在城门口,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股脑放出城么,怎么又突然变了卦,将人往官驿领呢?”


    眼看那些百姓在那男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官驿冲去。官吏有些摸不着头脑,思忖了半晌后,他正打算派人去问问时,一个黑衣人却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身旁。


    一落地,那黑衣人便狠狠瞪了官吏一眼,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些刁民都往官驿去了。你难道不知严老在官驿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吗,此时让他们过去,岂不是让他们将严老的部署打乱。”


    官吏闻言神色大变,急忙辩解道:“这这难道不是严老的指令吗,那牵头之人分明是咱们自己人啊。”


    黑衣人啐了一口,急声道:“蠢货,严老何时有次指令,那人定是林思慎的手下,你即刻将城门打开,将那些刁民引出去。”


    在孙文谦的计划之中,林思慎可以死于匪徒之手,也可以死于瘟疫或是暴动,唯不能死于刺杀。若是让人瞧见有人行刺林思慎,再经由那人之口宣扬出去,威远将军和九王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他们不停派遣人手来陇右查明林思慎的死因,真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再再顺藤摸瓜查到龙岭,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要这次行刺不露出马脚,威远将军再怎么迁怒,也怪不到孙文谦头上。到那时,二皇子再将查明林思慎死因的事揽下来,把后事料理干净,那就无人知晓林思慎究竟是怎么死的。


    所以刺杀林思慎绝不能摆在明面上,知道的人自然也是越少越好,最好能悄无声息的除掉林思慎,再将她的死归于瘟疫。


    百姓现下对林思慎的愤恨还未到顶点,自然不会冒着谋逆的大罪对林思慎这个钦差下手。他们若现在堵在官驿外,孙文谦的人同样也不能动手。


    官吏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不敢再拖沓,急忙假意命人保护林思慎,将城门前的官兵调走。然后再派人扮作百姓,冒死去将城门打开,好引着那些百姓出城。


    城门一开又有人大声呼喊,百姓们果然纷纷回头,既然城门都开了,他们也就不必再去官驿门前找林思慎讨公道了。


    眼看着蜂拥的百姓又纷纷转头出城逃难,可偏偏此时,城中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敲锣打鼓,紧接着传来更夫惊慌失措的呼救。


    “走水了走水了,宗祠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第238章 238


    宗祠火势蔓延的很快, 没一会功夫,一股浓浓的黑烟就在热风的的肆虐下,席卷了大半个平凉城上空, 看上去火势似乎极为迅猛。


    短短一天之内,城中却几经变故,莫说那些寻常百姓, 就连那些早有准备, 藏在暗中伺机对林思慎下手的黑衣人也有些懵了, 不知此时究竟是何形势。


    严鹤见此情形不仅不慌不乱, 反倒是胸有成竹的捋着胡子,笑望着一众手下, 得意道:“瞧老夫说什么, 林思慎他定不会坐以待毙, 他早便有了应对之策。说不定他早已设好圈套等着我们,若是我们贸然进攻官驿定是得不偿失”


    手下连连点头称是,吹嘘了一番严鹤神机妙算,而后连忙问道:“严老, 那咱们现下该如何行事?”


    “他是想趁乱使一招金蝉脱壳逃出平凉。”


    严鹤抬手一挥, 沉声下令道:“你们且给老夫听着, 无论外头乱成怎样一锅粥, 守在官驿外的人都不能擅离职守, 让他们死死盯紧官驿,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还有, 需加紧搜查城中林思慎的同党,绝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众人听令正待离去,严鹤又开口叫住了他们,眸中闪过一道阴翳冷光, 他抬起干瘦的手臂,以手掌抵在脖颈间轻轻一划:“另外,若是寻到老夫那逆徒,不必听他多言,也不必手下留情,将他一同除去就是。”


    城门大开,宗祠起火,百姓四处流窜,此时城内正乱成了一锅粥。


    而官驿之内的林思慎却在晚膳过后,回屋小憩去了,徒留下孟临墨竹等人心急如焚的盯着门外严阵以待。


    墨竹原本以为林思慎之所以如此不慌不忙,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乱了方寸,这才假借回屋小憩的理由,独自一人想对策去了。


    担心林思慎太过疲累,墨竹还特意为她泡了一壶茶提神,打算敲门送进去。


    门敲了好一会,林思慎这才不紧不慢的打开房门,一脸慵懒睡意探出头来,见是墨竹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嗔笑道:“还是你这丫头贴心,我正睡得口干舌燥打算起身倒杯水,你就给我送来了。”


    说完见墨竹愣在原地不动,林思慎还笑吟吟地曲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然后接过茶壶转身进屋,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慢悠悠地送到唇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见林思慎如此懒散,墨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名之火,她快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伸手一把将茶盏夺了回头,而后紧蹙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林思慎。


    头一回见墨竹发这么大的脾气,林思慎一时被震慑住了,她茫然的盯着墨竹,无辜的眨了眨眼,讪笑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墨竹眼也不眨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半天,直看的林思慎心里发毛。过了好一会后,墨竹这才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冷不丁从口中冒出一句:“公子既然如此闲情逸致,不如让奴婢去将楚姑娘请来给公子抚上一曲。”


    “这倒是不必。”


    见墨竹面色紧凝,林思慎也不好再漫不经心的懒散下去,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挺直了腰背坐好,柔声解释道:“你不必如此心急,这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会杀进官驿。总绷着跟弦等着,还不如暂且放松放松。”


    说完,她瞥着墨竹的脸色,提壶斟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墨竹跟前。


    墨竹垂眸瞥了眼身前,那水面还荡着波纹的茶盏,泄了气似的幽幽叹了一声:“公子若早有了对策,不妨先告知一声,免得孟大哥他们在楼下坐立难安如临大敌。”


    林思慎也有些无奈,她并不是故弄玄虚刻意不讲自己的对策告诉孟临等人,而是她现下并无十成把握,这才闭口不说。


    可既然墨竹一直追问,她也就不好继续隐瞒,只能娓娓道来。


    之前在平凉城外遇袭时,沈顷绾及时出手救下林思慎,而罗网的手下姗姗来迟。当时,林思慎并未将罗网的人带回平凉城,而是让他们暂且藏匿在城外,等候她的指示。


    而在今日之前,林思慎就已经意料到,孙文谦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她早早叮嘱过罗兴两件事,其一就是将润竹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遭受孙文谦手下的灭口。其二,便是城内局势一旦混乱,便伺机火上浇油,让平凉城乱上加乱。


    只要平凉城一乱,那一直紧闭的城门就有打开的机会,城外罗网的余众,便也能乘机混入城中。


    他们一进城,再与黎洛罗兴会面,单凭那些故弄玄虚的所谓死士,又如何有本事让她林思慎魂断平凉。


    听林思慎一番讲述,墨竹这才知晓林思慎早有准备。倒也是,若不是早有准备,她又怎会如此老神在在不慌不忙。


    墨竹抿着唇垂眸低声道:“公子也不早些说,害得”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半是调侃半是埋怨道:“我倒还没问你,怎么自从来了陇右,你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此前可从未见你对我发过脾气。”


    墨竹脸色微微一变,欠身请罪道:“奴婢知错。”


    她心中有些懊恼,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她一向从不曾怀疑过公子,可今日却有些心浮气躁,竟还发了脾气当面质问起公子来。


    不过好在林思慎并不在意,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柔声笑道:“无碍,我知你是担忧我安危,又如何会责备于你。”


    说完也不等墨竹反应,林思慎突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日后还是得让你离孟雁歌远些。”


    林思慎这话说得含糊,墨竹也没听真切,便问了句:“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


    林思慎扬起唇角,笑着岔开话题:“罗兴在城内放了把火,我想此时城门应当打开了,你去楼下问问孟临,问他可收到了风声。”


    墨竹点头,正待下楼询问,就听门外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孟临叫门:“公子,外头出大事了。”


    林思慎掸了掸肩头的灰,一抬头对着墨竹眨了眨眼笑道:“没想到这正想着,好消息便送上门来了。”


    墨竹抿着唇快步走上前打开房门,门才拉开了一条缝,无头苍蝇似的孟临慌慌张张的就闯了进来,一见林思慎,张口便道:“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还不等林思慎开口问,墨竹便蹙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问道:“可是城内起火城门开了?”


    孟临闻言愣住了,狐疑的看着垂眸笑而不语的林思慎,和一旁满脸淡漠的墨竹,挠了挠脑袋讪讪问道:“这难不成公子和墨竹姑娘已经知晓了?”


    墨竹点了点头,将房门关上:“公子已经知晓了。”


    孟临仍旧满脸疑惑,他探头紧闭的木窗,嘀咕道:“卑职这是蹲守在门前,偶然瞥见匆忙跑过的百姓念叨,这才知晓城门开了,公子在楼上又是如何知晓的?”


    林思慎缓缓起身,拈指一掐故作神秘道:“自然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孟临信以为真,愈发疑惑的嘀咕道:“公子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林思慎淡淡一笑,也没心思再打趣了,她望着眼前两人,正色道:“墨竹孟临,一会你们将那几个打昏的黑衣人身上的衣裳褪了换上。”


    说完林思慎稍稍一顿,目光落在孟临身上:“一旦门外开始交手,你们就伺机而动,我会在暗中增派人手护送你们。今夜你们几人的任务,就是务必要趁乱将墨竹居安,还有受伤的孟姑娘和那位楚姑娘,一同送出城。”


    墨竹在一旁默然听着,待林思慎语音落下后,她急忙抬眸看着林思慎:“那公子你呢?”


    林思慎摇了摇头,勾唇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先脱险,至于我我还有事要办。”


    第239章 239


    严鹤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城门一开,那些百姓为了逃难一定会蜂拥而出,等平凉成了一座空城, 他就可以关上城门肆无忌惮的围剿林思慎。


    可宗祠走水,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瘟疫的确骇人,可供奉着祖宗先贤的宗祠, 还有家中的房屋同样难以割舍。百姓匆忙逃难本就是只带了些细软, 打算等瘟疫过后再回城。


    可若是房屋都被火烧了, 就算逃难回来了, 却连个家都没了。


    就算城门已经敞开,也有不少百姓去而复返, 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救火。就连有一些原本跑出城的人, 听闻火势蔓延, 犹豫半晌后也折返了回来。


    而在黎洛的安排下,罗网众人早就换上了普通的布衣,装作着急回城救火的百姓,分散开来混入人群之中。


    出城的人和折返回来的人混在一起, 一时之间城门的形势难以控制。守在城门前的官吏焦头烂额, 也不知该不该将人都给拦住。


    就这么趁着混乱, 罗网中人大多已经分散混入城中, 入城之后他们又在黎洛的指挥之下, 齐聚于关押润竹的那处宅邸之中,与罗兴等几人汇合。


    众人一落脚便一刻不停的换上了夜行衣, 再在腰间显眼处佩上一块空白的木牌,以此分辨自己人的身份。


    以黎洛为首,众人再度分散开来,各自潜入了夜色之中, 从不同的方位逐渐向官驿靠近藏匿,只等林思慎一声令下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罗网众人行事隐蔽,可严鹤还是发现了异样。若再等下去,恐怕林思慎还真有机会逃脱。严鹤咬了咬牙,赶紧派人去让官吏将城门关上,不准任何人出入。


    没想到林思慎的那群手下并不在官驿之中而是在城外,若不是一直忌惮官驿之中有蹊跷,他又何至如此畏手畏脚。


    严鹤暗骂自己一声蠢,拿上佩剑便从客栈之中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官驿大门前。拔剑一挥,沉声道:“不必再等,即刻动手。”


    此话一出,官驿外藏匿的黑衣人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粗略一数恐有白人之多,纷纷向官驿杀去。


    而与此同时,一直守在他们身后等待林思慎号令的罗网,也不再迟疑,跟着杀上前去,将那些黑衣人拦下。


    一时之间,官驿外混战四起杀声震天,一眼望去皆是些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压根分辨不出是两拨人,看的人满头雾水,还以为是一群蒙面人内讧。


    严鹤虽然不是沈顷绾的对手,可却也是个绝顶高手,他一马当先率先闯入了官驿之中。


    官驿大堂内灯火通明,严鹤踹开大门,还不等四处扫视,便一眼见到身穿官服端坐厅堂之中,正端茶细品的林思慎。


    与横眉提剑满身杀气的严鹤相比,林思慎神情平静体态悠然,充耳不闻门外震天的喊打喊杀,犹如茶余饭后在家中小坐温茶。


    见林思慎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严鹤却突然止住了步子,他警惕的环顾四周生怕上回与他交手过的那个白衣女子正藏在暗中。


    林思慎放下茶盏,揣起双手缓缓抬眸看着严鹤,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的浅笑:“不必看了,她并不在此。”


    严鹤闻言不怒反笑,他死死盯着林思慎,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有几分胆量,竟敢一人留在此处等死。”


    林思慎轻轻摇了摇头,懒懒的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盯着严鹤缓声询问道:“你可是一直以为,我将人都藏在了官驿之中?”


    入城之后,林思慎以及身旁的几个护卫加起来也没十人,官府送来的口粮也仅仅只够他们食用。可林思慎却几乎每日夜里,都偷偷派人在城中采买干粮送回官驿。


    严鹤知晓此事之后,便一直以为林思慎是暗中将手下藏在了官驿之中。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林思慎在混淆视听罢了。


    见林思慎如此得意询问,严鹤几乎咬咬碎了一口老牙,他恨恨的盯着林思慎:“你果然是只小狐狸。”


    林思慎若无其事的摊手,眨了眨眼一脸的戏谑:“我也未曾想到,竟能如此轻松的骗过你。”


    虽然被林思慎算计了一番,可严鹤很快就释然,虽然林思慎的手下如今就在门外,可那又如何。她的帮手再多,也多不过城中的死士,不过是让他们费力再多杀几人而已。


    严鹤阴恻恻一笑,紧盯着林思慎道:“依老夫看,林大人似乎得意的有些过头了。等了这般久,也不见你的手下冲进来救你,可见他们已经被老夫的人缠住了。你还真以为,就凭你手下那几十号人,能挡住老夫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可都是些不怕死的厉鬼。”


    林思慎挑眉笑而不语,她瞥见严鹤似乎正蓄力打算出手,突然轻笑出声,而后娓娓开口道:“你名唤严老三,今年六十有七,乃陇右天水人士,江湖上的名号为鬼手,尤擅暗器骨钉,传说你手上的骨钉剧毒无比见血封喉,我说的不错吧。”


    严鹤不为所动,不过他倒也不急着出手了,反倒是打量着林思慎的脸色,冷冷一笑道:“就算你知晓老夫的生平又能如何,你的手下自顾不暇,饶你如何苦费心机拖延时间,都无人能从老夫手中救下你。”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师从霹雳手石苋学艺,石苋死后你便凭借着一手好功夫,在天水当了一个捕快吃公粮。三十年前,你在天水犯了一桩大案,因你垂涎一位富家小姐的美貌,又遭那小姐父兄言语讽刺,便恼羞成怒趁夜潜入宅邸,杀了他们全家三十余口。”


    “犯案后,你不慌不乱的穿着血衣招摇过市,还打家劫舍抢了不少钱财。不仅官府悬赏于你,甚至连不少江湖义士都前来讨伐。可你不仅次次逃出生天,还将那些追杀你的捕快江湖人士反杀,每次使的都是淬了剧毒的骨钉,一招毙命,因此得名鬼手。”


    见林思慎能将自己的过往的风光事迹道出,严鹤这才有了些兴趣,他眯着眼冥想了一番,似乎想起当年在陇右叱诧风云的过往,心中竟是莫名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林思慎望着严鹤的神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话音一转道:“可你犯了那大案五年后,却在平凉城栽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捕快抓住,穿了琵琶骨,关押在了县衙之中。”


    严鹤神色一冷,想起当年所受屈辱,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了肩头,而后恨恨道:“没错,老夫当年错信了那姓楚的,在他一番花言巧语之下,竟是与他结拜做了异姓兄弟。可没想到,他早就知晓我的身份,竟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对我下毒,还穿了老夫的琵琶骨,将老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


    林思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意,可转瞬又消失无踪,她点了点头道:“你原本应当被问斩,可却有一个神秘人劫狱将你救了出去,从此你便在江湖上消声觅迹。直至楚司马谋逆一案发生后,楚家满门被杀的夜里,你出现在孙文谦身侧,化名严鹤,成了他的幕僚。”


    严鹤并未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落入了林思慎的圈套之中,或许说他已经意识到了,只不过并未在意。


    反倒洋洋得意的沉醉在过往之中,满脸兴奋道:“这世上没什么比让自己的仇人跪地求饶,然后再慢慢折磨死他更痛快的事了。当面杀死他的妻子父兄,让他痛不欲生,不过只可惜当时让他的独女逃脱了,否则,当着他的面□□他的女儿,该是如何快意之事。”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思忖道:“楚司马的女儿,也就是润竹的未婚妻子。我倒是有些好奇,若是润竹知晓当初是你亲手杀死了楚司马,应当不会拜你为师吧。”


    “润竹”


    严鹤闻言嗤声一笑,满脸不屑道:“那个蠢材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若不是看他还有些天分,对老夫又颇为敬重,老夫又如何会收他为徒。都护大人早就看出他的异心了,他还蠢到以为自己能当都护大人的乘龙快婿,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偏偏自命不凡。”


    一直静坐不动的林思慎听到严鹤这句话后,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她笑问严鹤:“这么说来,就算我以润竹的性命要挟,你也不会放过我?”


    严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自鼻中不屑轻哼一声:“他的性命,呵,你也实在是高看了他,从他被你抓住的那一刻开始,老夫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与林思慎说了那么多废话,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严鹤左手握紧长剑,右手微曲探入宽大的衣袖之间,取出一枚骨钉夹在指尖,口中幽幽道:“林大人,既然想问的你都问了,那你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林思慎眼角余光瞥了眼他的右手,突然露齿一笑道:“这该上路的,恐怕不是我。”


    第240章 240


    林思慎说的如此胸有成竹, 严鹤也不免有些怀疑,只不过很快有死士接二连三的破窗而入,将林思慎围堵在大堂之中, 严鹤这才暗松了口气。


    他眯着眼紧盯着林思慎,兀然阴冷一笑道:“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巧言令色,看来林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思慎环顾四周, 不慌不忙的负手一笑道:“孙文谦还真是好手段, 私下豢养了你们这一群爪牙, 替自己办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也难怪这些年来, 他一直在陇右为非作歹,却无人敢去京城上告。”


    刚刚被林思慎拖延了一会, 现下身旁的同党都已经赶到, 严鹤更是有了底气, 他冷哼一声,当即一挥手下令道:“不必听她废话,即刻动手杀了她。”


    话音落下,围拢在林思慎四面八方的死士便手持兵器直扑了上来, 他们的进攻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招招下的都是死手。


    林思慎眸光一冷, 脚尖轻点避开袭来的死士, 身轻如燕的掠过之前端坐的木桌, 翻手取出了桌下藏着的佩剑,潇洒的抬手一挥, 伴随着一声鋥响,闪着寒芒的长剑应声出鞘。


    扑上来的死士很快就与林思慎交上了手,刀剑相撞的嗡鸣响遍整个官驿。


    身穿朱色官服的林思慎置身于一众死士之中翩然起落,她青丝如瀑肌肤胜雪, 狭长微敛的双眸冷光乍现,犹如一汪冰封彻骨的寒潭。身形亦是轻盈飘忽,但凡剑光所划之处,必然溅起一道血雾。


    没一会功夫,地上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严鹤曾与林思慎交过手,他是知晓林思慎的本事。这个老狐狸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外围不停的踱步,瞅准了机会,就发出一枚骨钉,意图暗袭林思慎。


    门外的罗网中人拼死将大半的死士拦下,可仍有不少人脱离战局,涌入了官驿之中。眼看着身旁的死士越来越多,屋内单枪匹马的林思慎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些死士虽说身法功力都比不上林思慎,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且毫不惧死,哪怕林思慎的剑芒划及咽喉,他们也仍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向前扑杀林思慎,实在不愧被称作死士。


    林思慎被这些死士牵制,还要留着精力警惕严鹤的暗箭,一个不留神,被一个死士划破了手臂。


    伴随着嗤拉一声轻响,林思慎手臂上的衣袖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上赫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伤处竟是如何被腐蚀一般,血色很快便泛出诡异的绿光。


    这些人的刀刃上都淬了毒。


    林思慎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她抿着唇倒退了两步,挥剑逼退了身旁扑来的死士。而后趁着喘息的功夫,抬眸环顾四周,沉声呵道:“你们还不出手?”


    此话一出,严鹤立即发现了不对劲,他不再迟疑,纵身跃入了战局之中。双臂一挥,掌心击中的两个死士的后背,那二人当即被击飞,控制不住的撞向林思慎。


    而严鹤就躲藏在这二人之中,瞬息间便对着那二人打出了十几枚骨钉,骨钉应声穿透那二人的身体,自血洞之中飞出,直逼林思慎。


    就在这紧要时刻,林思慎却好似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过屋顶瓦片的声音,她身子一顿,竟是直挺挺的站在那,不避也不让。


    眼见那些骨钉眨眼睛就飞到了林思慎跟前,突然一声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开,紧接着一柄巨大的黑剑从天而降,带着一股危险的劲风擦过林思慎的鼻尖,狠狠钉入了地面半尺之深。


    巨剑落地时掀起的一阵风浪,不仅将那些骨钉震落在地,甚至连林思慎身旁的几个黑衣人都掀飞了出去。


    林思慎沉力站稳,两眼有些发直的看着那挡在自己身前,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挡住的黑色巨剑。刚刚就差那么分毫,这柄看上去不像是兵器的兵器,就险些落在她头顶。看这力道,若真是落在她头上,还不得把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不仅是林思慎,在场的死士甚至包括严鹤都被这从天而降,看上去似乎没人能握得起得巨剑给震慑在原地。


    心有余悸的林思慎缓缓舒了口气,目光一点一点的往上移,果然看到头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穿透了三层阁楼直至屋檐。


    而在屋檐边上,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短打的高大汉子,正垂头透过窟窿盯着正下方的林思慎,他的双眸如同鹰眼般锐利,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明显的不悦和恼怒。


    林思慎稳住了心神,而后扯开唇角,对着那汉子勉强露出了一丝友善的笑意。


    可那汉子盯了她半晌,突然抬腿探入屋顶的洞窟之中,不等林思慎反应便如一块巨石般笔直的落了下来。


    好在林思慎反应够快,见那汉子要往下跳,当即护住手臂往后一跃。她才一站定不来不及抬眸,便听到一声闷响,而后地面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那个高大的汉子稳稳地落在林思慎刚刚站着的地方,那柄长及林思慎胸口的巨大黑剑前。


    林思慎盯着那从天而降的莽汉,心中庆幸好在自己躲闪的够快,否则就该被这汉子一脚踏死了。


    严鹤惊疑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汉子,目光落在他身前的黑剑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出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汉子面色冷凝,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剑跟前,仿佛没听到严鹤的问话一般,就那么目光幽冷笔直的站着。


    因这汉子的出现,大堂之内突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沈顷绾离开前曾说过,在林思慎身旁留下了几个暗卫,不到万不得已性命攸关之际,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此人应当就是沈顷绾留下的暗卫之一,只不过这人瞧着实在古怪。就说他刚刚盯着林思慎的眼神,哪像是来保护她,倒像是要来刺杀她的刺客。


    场面一度十分怪异,从那汉子自屋顶上跳下来开始便再没有动过,笔直的站在黑剑前像个木桩似的。


    两个死士见状有些跃跃欲试,在严鹤的眼神示意下,他们试探性的饶过那僵立不动的汉子,持刀向着林思慎扑去。


    林思慎自然不甘示弱出剑反击,瞬息间便将那二人刺死,不过其余的死士见这看上去骇人的汉子并没有出手阻拦,接二连三的越过他,继续围攻林思慎。


    严鹤倒是没动手了,而是警惕的盯着这个古怪的汉子,提防他出手相助林思慎。


    林思慎与那一群死士斡旋,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掠过那雷打不动的“暗卫”,心中嘀咕着莫不是自己猜错了,这人压根就不是沈顷绾留在她身旁的人。


    大堂内的死士越来越多,那人又迟迟没有出手,林思慎无奈只能一人孤军奋战,没一会功夫后,她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的几道伤疤,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死士却是越战越勇,犹如见了血的苍蝇,一个接一个疯狂的扑向林思慎。


    眼见林思慎快要不敌,房梁之上突然窜出来一只红眼猴子,吱哇乱叫的扑进了一堆死士之中,上窜下跳的在死士间来回纵跃,倒也绊倒了几个死士,给了林思慎喘息的功夫。


    严鹤盯着那只在人群里上窜下跳吱哇乱叫的猴子,忍不住蹙眉冷哼一声:“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跑进来。”


    他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只不小心跑进来的野猴子,抬手便以暗劲射出一枚骨钉,对准了不远处那只刚刚落地的猴子。


    可那猴子身形矫健灵动,不仅避开了严鹤的骨钉,甚至一转头用通红的眼珠恶狠狠的瞪了严鹤一眼,对着他发狂似的呲牙狂吼。


    与此同时,一个阴冷却娇媚的声音,在大堂之内响起:“老东西哪来的狗胆,竟敢动奴家的宝贝。”


    严鹤闻言双眸一瞪,抬头望向了屋顶,果然看到之前被汉子砸穿的洞窟之中,赫然垂下一双修长雪白的长腿,旖旎的交叠在一起,慢悠悠轻晃着。


    那雕塑一般一直没动弹的汉子听到女子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他双眸微微一亮,抬眸看向那双美腿,紧绷着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丝憨笑。


    这两个怪人俨然是相识的,只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严鹤紧蹙眉头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被死士缠住的林思慎分散了些精力,也注意到了那个惊世骇俗,未露面却先露了一双腿的女子,只不过眼角余光一瞥后,她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神秘女子并未理会严鹤,而后低声一笑,对那汉子娇嗔道:“你再不动手,那个小白脸可就死了,他若是死了,奴家怎么回去跟那姓沈的小狐狸交差。”


    神秘女子一开口,那一直纹丝不动的汉子终于有了动静,他侧头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抬手握住了身前的黑色巨剑,猛力一拔,巨剑破土而出被他单手稳稳的握在了手中,转身一步步的走向林思慎。


    有死士见他要插手,当即上前阻拦,可那汉子只抬手一挥,手中巨剑狠狠砸在那几人胸口,竟是将他们胸口砸的凹陷进去,骨头断开血肉分离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


    严鹤见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这两个怪人果然是林思慎的同党,难怪林思慎一直有恃无恐,他还真有帮手。


    见势不好,严鹤便又想要逃。同上次一样,他一边严令死士不惜一切冲上前去杀死林思慎,一边自己不动声色的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


    那汉子犹如一头蛮牛,挥舞着巨剑冲入死士之中。在他跟前,那些死士仿若螳臂挡车,但凡被巨剑扫中,头颅都被砸凹半个。


    不消片刻,大堂之内已经遍布血肉模糊的尸体,林思慎喘着粗气站在一堆尸体之中,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就眼看一阵巨浪冲着自己的脑袋远远掀来,她当即伏身一躲,头顶上黑色巨剑一挥而过,砸断了一旁的一根梁柱。


    这人怎么如同疯子一样敌友不分,眼看那汉子挥剑踏步冲来,林思慎赶紧向后避开,可体力不支的她后脚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住,身子向后倒去。


    就在她险些倒地的时候,空气之中突然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紧接着一双柔软滑腻的手自后搂住了她,随之一具温热的身子紧密的贴在了她的后背,


    “哎呀,小公子可要小心些,若是摔坏了身子,人家可是会心疼的。”


    女子娇媚戏谑的声音带着几丝暧昧的意味在耳畔响起,一股湿热的气息扑在林思慎雪白的耳垂之上,瞬间熏上了一层淡粉。


    林思慎心中一惊,见了鬼一般急忙想要扯开腰间缠着的那一双手,可扯了好一会却也没扯开,就在她打算用蛮力时,女子松开手抓住她的衣襟往后一拽。


    林思慎原本以为自己这回定是要摔在地上,却不想那女子一手按住她的肩背,一手扶住她的腰,让她以一个小鸟依人的姿势,半躺在了女子的怀中。


    林思慎唇角微微一抽,仰头抬眸看去,终是看清了这神秘女子的容貌。


    这女子看上去似乎年岁不大,可偏偏脸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遮盖住了本来的样貌。惨白的脸蛋,猩红的双唇,还有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看上去妖异又古怪,不像个活人,倒像个死人一般阴异。


    女子见林思慎一直盯着自己,竟是忍不住抬袖遮掩住了面容,羞怯娇嗔:“小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奴家看,莫不是看上了奴家的倾城容貌?”


    林思慎闻言身子一颤,急忙从女子怀中滚了出去,爬起身拍了拍衣袖,轻咳一声拱手柔声道:“请恕在下失礼多谢姑娘仗义出手相救。”


    “小公子可真会说话,奴家可谈不上仗义不仗义,不过是受人所迫罢了。”


    女子缓缓站起身,捂唇笑得花枝乱颤,伴随着她身子轻颤,她身上的紫衣长袍轻轻摆动,隐约露出了一双修长裸露的白皙玉腿。


    虽说这二人有些古怪,可却也有真本事,尤其那挥舞着巨剑的汉子,有他在,那些涌入的死士压根近不了林思慎的身。


    就真如戏言中所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林思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转头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女子,正色道:“姑娘,我们不必与他们缠斗,孙文谦很快就会领兵赶到。趁他来之前,我们还是抽身离开吧。”


    女子眯着眼盯着林思慎的脸,笑嘻嘻的欠身道:“奴家领命。”


    站在门边的严鹤似是猜到他们打算离开,当即大喝一声挥袖厉声道:“都给老子上,别让林思慎逃了。”


    严鹤的声音传林思慎耳中,她当即眉头微蹙,眸中突然迸出了一丝厉色,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温和。


    女子察觉到了林思慎那一瞬的眼神变化,她上前两步,凑到林思慎跟前轻声笑问道:“小公子可想杀了他?只要小公子开口,奴家一定将他的人头奉上。”


    林思慎眉尖微微一挑,思忖着垂眸道:“此人的确该杀。”


    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盯着在人群之中杀的正欢的汉子,抬手指着严鹤,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刺耳,厉声指示道:“盲僧,杀了他,将他的人头取来。”


    盲僧闻言抛下身旁围着的死士,持剑向着严鹤冲去。


    严鹤自知不敌,转身便要逃,可那不见踪迹的猴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吊挂在他身后,待他一转身,便呲牙冲着严鹤吐了一脸口水。


    它的口水仿如毒液一般,嗤拉一声冒出一阵青烟,将严鹤的脸腐蚀了大半。


    使大半生阴毒的严鹤,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中了招,当即哀嚎了一声捂住脸,痛苦不堪的在地上疯狂的滚动起来。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盲僧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他面前,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巨剑,狠狠往下一挥。


    林思慎也没想到严鹤竟然那么快命丧黄泉,前一秒她还能听到严鹤鬼哭狼嚎,下一秒严鹤的人头就被那大汉丢在了眼前,死不瞑目的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张开的双唇还隐约发出了几声还未咽下的低吟。


    没想到,沈顷绾留在她身旁留下的暗卫,就是这么两个诡异而毒辣的怪人。


    林思慎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怔怔地看着脚边严鹤滚动的人头,而后蹙眉神色复杂的偏开头去。


    这二人的手段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反倒像极了江湖上的邪门歪道,也不知沈顷绾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们听命于自己。


    林思慎满心复杂的跟着他们二人离开,一同匆匆离开平凉城的,还有余下来的十几个罗网手下。


    事实证明林思慎的猜测果然没错,他们离开没多久,孙文谦就领着一大队精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平凉城,迅速将平凉城封锁了起来。


    以防孙文谦率兵赶上,林思慎一行人赶了大半夜的路,往陇右深处走去。


    直到体力不支,这才率众人在荒郊野岭寻了一处休整歇息。


    疲累了一天的手下都歇息了,林思慎坐在篝火旁望着不远处依偎着的那对男女,冲着一旁也还清醒着的罗兴使了个眼色。


    罗兴瞬间明白了林思慎的意思,两人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枯木丛中,默不作声的走了好一会后,林思慎终于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罗兴,垂头低声问了句:“如何了?”


    罗兴拱手恭敬回道:“启禀公子,孟临墨竹等人,卑职已经派人护送他们安全离开,并未惊动任何人。而黎洛姑娘,早些时候也照计划带着润竹赶回京城。”


    林思慎缓缓闭上眼,蹙眉长舒了口气:“很好,孙文谦暂且还未识破我的计划,只是接下来要想让墨竹黎洛她们安全回京,我还需刻意留下破绽,将孙文谦的注意力都引到我身上来。”


    孟临闻言满脸忧虑:“公子可若是如此,那您不就将自己置身于危地了吗?孟临护送墨竹姑娘她们离开,黎洛姑娘不在,今夜咱们又损失了不少弟兄。如今公子身旁,就剩下那么十几个人,若是孙文谦追上来了,恐怕”


    林思慎摇了摇头,隐晦道:“放心,不是还有他们嘛。”


    罗兴想了想:“公子是说那两个怪人?”


    说完他有些犹豫,而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公子,卑职实在是觉得那二人古怪的很,不像什么好人。”


    林思慎沉默了一会,思忖着道:“你放心吧,他们暂且是友非敌。”


    那二人虽然瞧着古怪危险,可却是沈顷绾刻意留在她身旁的,沈顷绾自然不会害她的,这一点林思慎可以确定。


    若是那二人对她有敌意,沈顷绾又怎会放心将他们留在自己身旁。


    罗兴没再说那二人,他仍是担忧林思慎的安危:“可是公子,就算那二人有通天的本事,那也双拳难敌四手。整个陇右都是孙文谦的眼线,稍有不慎咱们就会落在孙文谦手上。”


    对此林思慎倒是没有过多担忧,她转身轻声笑道:“你暂且放心,虽然陇右的确是孙文谦的天下,可他不是神仙,若他真那般神通广大,咱们现下又如何能逃的出来。”


    罗兴还想说些什么,林思慎却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容我静一静。”


    虽然有些担忧林思慎一人在此会有意外,可只要是林思慎说的话,罗兴定然听从,他领命告退转身返回,余下林思慎一人站在一丛枯萎的荆棘之前。


    直到罗兴的背影消失后,一直强撑着的林思慎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手臂,她紧抿着唇垂眸看向手臂,咬了咬牙就地坐下。


    林思慎手臂上的伤口又深又长,自手肘处一直划到手腕,因她官服乃是朱红色,鲜血浸透也看不出来,加之夜色迷离视线不佳,所以外人若不仔细盯着,压根就看不出来。


    她盘腿而坐替自己处理伤口,好不容易忍痛将伤口包扎好后,才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到了耳畔传来一声动静。


    林思慎腾的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望向幽暗的一角,沉声道:“是谁?”


    “小公子今日还真是下了一着险棋。”


    戏谑的话音才落,一个紫衣女子自黑暗之中现身,款款向林思慎走来,她行走之间衣袍摆动,露出了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让人望之心生旖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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