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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221


    官驿之内沈顷绾房中, 林思慎褪去了夜行衣,和沈顷绾一同坐在桌边,挑灯望着铺在桌上那张泛黄的地形图。


    林思慎打了个哈欠,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眸,长叹了一声道:“当年孙文谦构陷楚司马, 杀他全家灭口, 就连府中的家丁丫鬟都没放过。凡与楚司马有过交情的官员, 也都受了牵连, 不是被当作同党清算, 就是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说完,她撑着下巴偏头看望着沈顷绾,却见沈顷绾一言不发的细细端详着地形图, 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林思慎又眨了眨眼,漆黑深邃的星眸在烛光的映照下,蒙着一层倦怠湿润的朦胧雾气,其实她累极了,只不过沈顷绾还未睡下, 她便一直强打起精神陪着。


    虽然沈顷绾已经好一阵没理会她, 可她还是继续认真道:“不过也难怪孙文谦如此大动干戈,楚司马不仅查到了陇右失踪人口的名册,甚至连地形图都偷到了手。而且还釜底抽薪,匆忙临摹了一张私藏了起来。又偏偏凑巧,这地形图和名册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被他亲手提拔的小知县手中。”


    话音落下, 屋内一片寂静,沈顷绾仍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地形图。林思慎终于住了口,一脸幽怨的盯着她。


    没了林思慎的喋喋不休,沈顷绾微微一动回过神来,目光终于从地形图上移开,落在了林思慎身上。这才看出了林思慎神色间的疲倦,她轻叹了口气,自责又疼惜的抬手覆在林思慎手上,柔声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你今夜都未曾歇息,还是先去歇歇吧。”


    林思慎也实在好哄,这么大半天沈顷绾没理她也没生气,好不容易有些不开心了,被沈顷绾这么轻描淡写的哄一哄顺顺毛,立刻就不气不恼乖巧了起来。


    她揉了揉都快合上了眼皮,打了个哈欠轻声问道:“那你呢,不与我一同歇息?”


    见林思慎如此疲倦,沈顷绾站起身扶起她走到床榻边,安抚着她躺下后,坐在床榻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垂眸柔声道:“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林思慎可算是忙了一整夜都没歇息,到现下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她牵着沈顷绾的手往床榻上一躺,就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可一听沈顷绾要走,她又立即睁开双眼,强打起精神紧张的盯着沈顷绾,连声问道:“你要出去?去哪?可是回京城?”


    沈顷绾昨日才与她说过,这两日要回京城去,如今她一说要走,林思慎就以为她这是要回京城去了。


    见林思慎明明累的都快睁不开眼了,可一听自己要走,就立即瞪大了眼睛,紧张兮兮的望着自己。沈顷绾抿唇淡淡一笑,微敛的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柔声安抚道:“我只是出去一趟办些事,今日不走。”


    林思慎稍稍安下心来,眼皮像是被人强扯着耷拉了下去,她点了点头喃喃道:“那你早些回来,等晚些时候”


    她的话还未说完,沈顷绾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她说晚些时候要去做什么,可等了那么一会林思慎也没说下去,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飘入沈顷绾耳中。


    这家伙,竟是说这话便睡去了。


    沈顷绾见状无奈一笑,抬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温柔的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一直等到林思慎熟睡后,她这才抽出手起身戴上幂蓠,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官驿。


    ——


    林思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等她醒来时沈顷绾并不在屋内,她询问了墨竹这才知道,从今日一早到现在,沈顷绾都没有出现过。


    看来,她出去这一趟并未回来。


    林思慎并未一直等着,而是吃了些东西后,带着孟临在平凉城内逛了起来。她专程有意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没一会后又与孟临分道扬镳,借此成功的甩开了身后的尾巴。


    甩开身后跟着的尾巴后,林思慎轻车熟路的在城内找到了个偏僻的小院,敲门后走了进去。


    当初在城外将孙文谦派来劫杀她的润竹俘虏后,林思慎将他扮成随行受伤的护卫,大大方方的进入了平凉城。


    因为官驿人来人往,少不了各路眼睛盯着,因此林思慎并未将润竹关押在官驿。而是让罗网的手下将润竹关在了城内一个寻常不起眼的院子里。


    说起来,这润竹倒也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送口,死也不出卖自己的主子。就连林思慎,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润竹被关在小院中的一个密室之中,一踏入昏暗的密室中,林思慎便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微微蹙眉,有些不适的抬手捂住了口鼻。


    跟着走进来的手下将密室内的熄灭的火把点燃,随着光线涌入,林思慎这才看清了密室之中被囚禁的润竹。


    发丝凌乱满身血痕的润竹被铁链锁住了手脚,此时正闭眼盘腿坐在角落,哪怕林思慎出现,他都懒得睁开瞧上一眼,自顾自气定神闲的打着坐。


    林思慎淡淡扫了他一眼,发现了他脚踝手腕上血肉模糊,不用猜都知,这是他伺机逃离挣脱时,手脚被铁链磨出的伤口。


    林思慎负手不紧不慢的走到润竹身前,抬手挪过来一个椅子,施施然坐下了。


    润竹终于睁开眼瞥了林思慎一眼,冷冷一笑后,满脸讽刺的仰头靠着身后的石墙,俨然是一副油盐不进打死不从的模样。


    润竹身上横七竖八的交叉着鞭伤,那些鞭痕是罗网的缠丝鞭留下的。


    缠丝鞭是用无数根铁丝紧紧缠绕而成,鞭身上有尖锋利的倒刺,往人身上一抽一扯,便能撕开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让受刑之人生不如死。


    看来润竹被关这几日,没少被严刑逼供,身上的鞭伤层层叠叠,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也难怪一进密室就嗅到了那么重的血腥味。


    虽然林思慎并未让手下用刑拷问,可也并未吩咐过,现下见润竹满身是伤,她这才特意吩咐一声:“日后不必费力气对他用刑。”


    一旁的手下恭敬俯身:“是。”


    润竹突然嗤笑一声,抬眼恨恨的盯着林思慎,不屑道:“少装模作样,你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何必唱什么红白脸?”


    “既然如此”


    林思慎闻言摸了摸下巴思忖着,偏头又吩咐道:“那就如他所愿,再劳累你们几日,好好招呼招呼这位润竹公子。”


    润竹没想到林思慎居然不按常理行事,当即怔在了原地:“你”


    一旁手下低着头憋着笑意,对着林思慎恭敬回道:“不劳累,只要是公子吩咐,卑职一定尽心尽力好好招呼润竹公子。”


    润竹平复了下来,他冷冷一笑不屑道:“呵,你们也就这些手段,不过只会严刑拷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从我口中得知”


    林思慎打断了润竹的话,她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一脸轻松笑意:“润竹公子误会了,我这些手下前些日子被我训斥了一番,心中有气发泄不出来,只好拿润竹公子泻火罢了。至于想从你口中得知什么”


    微微一顿后,林思慎勾唇淡淡一笑,讽刺而怜悯的望着润竹:“我想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说完林思慎便不理会润竹愕然的神色,起身对着手下低声叮嘱道:“别将人打死,切记留他一条命。”


    手下点头应承,而后跟着林思慎便往密室外走去。


    这几日来,润竹一直想着林思慎若来了,定是比这些对他下手的狗更加狠辣。不过就算如此,他也绝不会对林思慎吐出半字。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思慎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好像只是来看看他有没有被自己的手下打死而已。


    一股无名之火迅速涌上心头,润竹突然猛的站起身来,不顾手脚上的铁链磨过伤口,将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又磨深了几分溢出鲜血。


    他冲着林思慎的背影,低声吼道:“你站住,林思慎你站住。”


    林思慎脚步一顿,缓缓转头望着他,眼神平静而淡薄:“怎么?”


    润竹不甘的敛眸,猩红的眸子满是恨意:“我在都护大人左右侍奉多年,他对我信任有加,你竟说我知道没你多?”


    林思慎闻言怜悯的望着他,摇了摇头道:“看来琴姑娘说的果然没错,一个人当惯了狗,会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人。”


    润竹握紧拳头,痛苦的嘶吼道:“你别提她!”


    林思慎眸光一闪,她负手笑意盈盈的转身折返了回来,再度坐在了润竹跟前,悠然问道:“你可知,那日我躲在涟漪楼时,你走后,琴姑娘还与我说了些什么?”


    润竹没说话,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林思慎满是笑意的脸,只觉那笑意是在讽刺自己,他咬紧牙关闭上眼道:“她说什么,与我何干。”


    他愈痛苦,林思慎就愈要说,仿佛这样能彻底击碎润竹仅剩的尊严。


    “她说她此生最恨的人,不是孙文谦而是你。孙文谦的确可恨,可你可恨又可怜,像极了一条在孙文谦面前摇尾乞怜的狗。”


    第222章 222


    “住口。”


    林思慎那满含羞辱的一句话, 犹如一柄利刃恨恨刺入润竹心口。愤怒、不甘、怨恨,这些情绪几乎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像只野兽一样嘶吼着瞪着猩红的双眼, 狠狠向林思慎扑了过来,仿佛要生生撕开她的咽喉。


    伴随着尖锐急促的锁链碰撞声, 他在距离林思慎一拳之远的地方停顿住了, 绷直的铁链紧紧锁在他手脚上, 生生将伤口扯开, 粘稠温热的鲜血顺着铁链, 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润竹扭曲愤怒的脸近在咫尺,林思慎却从始至终平静淡然,她缓缓掀眸望着润竹, 细密柔软的睫毛微颤。她脸上沾着几滴鲜血,白皙的肌肤和猩红的鲜血相衬,竟是让她俊美的姿容,多了几分诡惑美艳。


    在润竹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怨恨眼神下,林思慎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抬手, 指尖轻轻一撇, 拭去眼下的一滴血点,犹如在脸上揉开了一抹鲜红胭脂。


    林思慎放下手,轻笑一声悠悠开口道:“你与她自小就有婚约,虽然未曾见过几面,可却也听闻过她的美貌才情, 因此一直心生向往。你觉得,你们应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你也曾无数次私下幻想过,与她成亲后,鸾凤和鸣夫唱妇随的日子。”


    “可偏偏事与愿违,未等成婚,楚家便一夕落寞,还背上了投敌卖国的大罪。她不知怎么死里逃生,独身一人前来投靠,可你父母却唯恐遭受牵连,狠心将她拒之门外。等你得知此事后,匆忙出门找寻,她却早已绝望离去不见踪影。”


    林思慎那平静不带丝毫起伏的话语,竟是一字不差的说中了润竹多年来的心事,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林思慎,被看穿的窘迫和恐惧,让他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他靠在石墙边,茫然又惊惶的颤声问道:“你你是从何知晓的?”


    可林思慎并未理会他,而是望着他继续道:“你在父母的打点下投身官场,原本你还有些傲骨雄心,想替无端冤死的楚氏一家平反。可多年来你历经官场沉浮,暗受打压郁郁不得志,眼见官官相护政以贿成,又心知孙文谦权势滔天,想要扳倒他难于登天。后来,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终于投在孙文谦门下,却不再是想与他为敌,不想为楚家平反,而是想成为下一个孙文谦。”


    润竹死命的摇着头,强忍着多年心事被拆穿的窘迫和恐惧,无力的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替都护大人办事,是因为都护大人多年来悉心教导,待我如同亲子,我若与他为敌那就是不忠不孝”


    林思慎闻言淡淡一笑:“是么?”


    刚刚的话,似乎让润竹无意间找到了一个开脱的借口。他并未意识到,他和林思慎的这番谈话,已经完全由林思慎所掌控,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林思慎的引导下说出口的。


    他垂下头去,自顾自的继续解释道:“我一开始的确想替琴儿报仇,可投入都护大人门下之后,他对我悉心教导呵护备至,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他待我如同亲子。更何况,我如今哪有本事与都护大人为敌,琴儿她只是一心想要报仇,何曾为我想过,我千辛万苦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要想扳倒都护大人,她只需再等几年,待我”


    林思慎眸光一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等?是等他生老病死寿终正寝,还是等你爬上他的位置?”


    林思慎真不知润竹此人是可恨还是可怜,她摇了摇头讽刺道:“你替孙文谦办事多年,至今没有个一官半职。他口头许你加官进爵,可却未曾兑现,你仍只是个区区门客罢了。更何况,你替他办的事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你若聪明些就该想到,你现下不必妄想等着加官进爵,而是等杀人灭口的毒箭。”


    润竹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呵呵一笑道:“不可能,都护大人他不会杀我,他知道我不会背叛他,他定会派人来救我。”


    林思慎也懒得与他废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话已至此,你自行思量。比起我,你更了解孙文谦是何等心狠手辣。我只给你两日时间,到时你若还还不肯松口,我便遂了你的愿放你走。”


    说完林思慎便看也不看他一眼了,转身就要走。


    润竹有些难以置信的叫住了她,犹豫问道:“林思慎,我若不肯出卖都护大人,两日后你真的会放我走?”


    走到密室门口的林思慎顿住了步子,她微微侧头,脸上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这是自然,两日后你还不肯松口,我不仅会放你走,我还会派人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定西城,送到孙文谦的府上去。”


    闻言润竹脸色一变,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你好狠毒。”


    林思慎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随着密室的暗门合上,密室之内又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那刺耳碰撞的锁链声,昭示着被囚于此的人,此刻是如何的心烦意乱。


    虽然润竹当着林思慎的面,一再强调孙文谦待他如亲子,可实际如何他心知肚明。若是林思慎真派人送他回定西城,孙文谦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今日林思慎的一番话,让润竹又惊又怕,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初入官场时的愤世嫉俗满腔热血。想起年少时,与琴儿暗生情愫互相爱慕。


    只可惜,和孙文谦为伍后,他逐渐变成了年少时自己最憎恨的人,也辜负了琴儿的爱慕,沦为她仇人膝下跪服的走狗。


    ——


    从润竹被擒的小院离开后,林思慎心情颇佳的回到了官驿,一踏入大堂她便眼尖的瞥见了墨竹孟临几人都在,几人正一言不发神情异样的望着角落里,一个身穿长袍头戴幂蓠的女子。


    林思慎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大堂一角,浑身笼罩在长袍之下,只能从身型上依稀看出是个玲珑女子,她头上的幂蓠与沈顷绾的极其相似,垂下的白纱遮掩住了面容,辨不清模样。


    一眼扫过,林思慎以为那女子就是沈顷绾,不仅因她头上戴着的幂蓠,还因她身型也与沈顷绾如出一辙。


    林思慎唇角下意识的扬起,她一边快步走向角落的女子,一边莫名的扫了墨竹孟临几人一眼:“你们眼也不眨的盯着她做什么?”


    女子听到林思慎声音,急忙回过头快步迎了上来。


    走到近前,林思慎垂眸望着女子,欣喜间掺杂着一丝埋怨:“你这是去哪了?回的这般晚。”


    可很快林思慎便察觉到了不对,这女子虽然身型打扮和沈顷绾相似,可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花香,却很是陌生。


    她不是沈顷绾。


    林思慎怔了怔,脸上的笑意一僵,那女子似乎也楞了楞,不过很快她反应了过来,急忙抬手扯住了林思慎的衣袖,贴近了一些低声唤了句:“林大人。”


    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林思慎楞了一会,而后很快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她有些疑惑的盯着女子,试探的叫了声:“琴姑娘?”


    来的女子,正是本该留在定西城的南厢琴。


    林思慎蹙眉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后,犹豫问道:“琴姑娘怎会来此?”


    不远处的墨竹看着这女子对林思慎亲密的模样,下意识的蹙眉。南厢琴也很快察觉到自己情急之下还扯着林思慎的衣袖,意识到自己这般举止有些不得体,她这才松开了。在林思慎跟前欠了欠身,轻声道:“一别几日,小女子心中记挂着林大人,因此”


    话说一半,她似乎有些羞怯,没再说下去了。


    “嗯?”


    林思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疑惑的盯着南厢琴,不知她为何突然说些暧昧不明的话。不过她很快发现南厢琴似乎正有意无意的四处打量,顿时明白了她这是在掩人耳目。


    稳了稳心神后,林思慎轻咳了一声,一挥袖道:“你先随我去楼上书房。”


    说完,她便率先往楼上走去,南厢琴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眼看着林思慎和那神神秘秘的女子一同走上了楼,孟临突然挠了挠头,一脸诧异的望着墨竹,嘀咕道:“墨竹姑娘,这女子又是从何而来的?公子何时又招惹了个陇右的姑娘。”


    “不该问的别问。”


    墨竹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话,也转身往楼上走去了。


    见墨竹不理自己,孟临也不气恼,他索性转身跟身旁几人议论了起来:“说来真奇怪,公子来陇右后,除了赶路就是查案,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姑娘?之前那姑娘还不知是从哪”


    站在他身旁的护卫正要跟他嚼舌根,可没说几个字,就瞥见了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一道白影,他急忙拍了拍孟临的胳膊,硬生生的转了话:“公子还真是老孟,饿了吗?”


    在同伴的提醒下,孟临也发现了这几日那个一直陪在公子身旁,神出鬼没的白衣女子快要踏进了大堂,他咳嗽了一声道:“饿了,咱们还是去后厨让人做几个小菜吧。”


    说完,二人也不敢和白衣女子打招呼,就当作没看见,急急忙忙快步跑去了后堂。


    一直等白衣女子走上了楼,他们二人这才冒出头来,相视一眼长叹口气,心中暗暗感慨,公子这回怕不是要被抓个正行了。


    第223章 223


    林思慎领着南厢琴匆匆走入了书房之中, 她才关上门一转身,还不待开口,就见眼前的南厢琴已经取下了头上的幂蓠, 露出一张清丽素净的苍白面容。


    许是赶路疲倦,她满身风尘倦怠, 徐徐欠身对着林思慎行了一礼, 略带歉意道:“林大人, 请恕小女子今日冒昧登门叨唠。”


    “无碍, 姑娘不必如此客套。”


    林思慎摆了摆手, 而后疑惑的蹙眉追问道:“琴姑娘不是应当在定西城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平凉城?”


    南厢琴神色逐渐凝重,她望着林思慎正色道:“小女子此次专程赶来平凉, 是有要紧事想尽快通知大人。”


    林思慎好奇问道:“何事?”


    南厢琴抿了抿唇,忧心忡忡道:“前几日孙文谦来涟漪楼听曲,小女子无意间听到他与手下的几句耳语,说是已经将人手派去了平凉城,只待几日后一切了结,将好消息传回都护府。”


    见林思慎一脸思忖模样望着自己, 南厢琴又道:“孙文谦知晓大人与他作对, 定是想将大人除之而后快,派人来平凉城,目的便是要里应外合刺杀大人。”


    话音落下后,林思慎突然若无其事的轻声一笑,她抬步缓缓与南厢琴插肩而过, 端起了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壶又折返了回来。


    待走到南厢琴身旁时,她特意停下了步子,转头随口问了句:“姑娘匆匆赶来平凉城,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在下?”


    “不错。”


    南厢琴点了点头,犹豫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我还怀疑孙文谦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未免他对我下毒手,我伺机先逃了出去,日夜兼程赶来平凉城找到大人。”


    林思慎思忖着,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盯着南厢琴低声问道:“如此说来,孙文谦派来的人应当比你早些抵达平凉,可为何你会平安无事的出现在平凉城,还顺利的找到我呢?”


    “大人会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


    南厢琴知道林思慎是在怀疑自己,不过她并未因此不满,而是耐心解释道:“从定西到平凉有一条捷径,比起走官道能短上一整日的功夫,只不过那条山路两面都是悬崖峭壁,马车无法通行,且山上时常有落石滚下,因此鲜少有人知晓。”


    说完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一路来,倒也不是平安无事,今日天未亮时我赶到城外,便险些遭人暗算。不过说来有些奇怪,似乎有人在暗中相助于我,我几次脱离险境,这才终于平安赶到平凉城。”


    南厢琴说的轻描淡写,可其实这一路的确惊险万分,她险些在山道上被落石砸死,还险些一脚踏空跌落万丈深渊。


    刚赶到城外时,她更是迎面撞上了一个蒙面持刀男子,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她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林思慎闻言心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暗暗嘀咕了一声:“有人暗中相助?”


    天未亮时,沈顷绾便出门了,她若是出城救下南厢琴,再暗中护送她入城,似乎也说的过去。


    正当林思慎猜想着,那个暗中护送南厢琴进城的人是不是沈顷绾时,南厢琴突然咬了咬薄唇,屈膝噗通跪在林思慎身前:“大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林思慎被她这突然行的大礼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赶紧出手扶住了她:“姑娘何以对我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可南厢琴不肯起身,她美目微红面色凄然的跪在林思慎身前,一字一句颤声道:“五年前,我楚氏一族被孙文谦构陷,楚家百余口人惨死于屠刀之下,背上了叛国投敌的骂名。若大人能替我楚氏一族洗刷冤屈,小女子来世甘当牛马,以报大人恩德。”


    林思慎正色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身负皇命,查案洗冤乃是职责所在,你还是快快起身吧。”


    说完林思慎便想将南厢琴搀扶起来,可她一垂眸,眼尖的发现南厢琴衣袖之下,那若隐若现的手腕上,似乎有一道蜿蜒的血痕。


    “姑娘受伤了?”


    林思慎有些讶异的蹲下身去,垂眸打量着她手腕,果然瞥见一道极深的血痕,自手腕上一直延申到衣袖之下看不见的地方。


    伤口处的血已经堪堪结痂,看上去似乎是不久前才弄伤的,


    南厢琴咬了咬唇,急忙用衣袖掩住伤口,垂眸低声道:“这只是赶路时不小心被利石划伤,皮肉伤而已,不必劳烦大人挂心。”


    林思慎摇了摇头,蹙眉正色道:“还是敷些药吧,楚姑娘不必觉着叨唠,我先去吩咐人替姑娘收拾一间屋子歇息。”


    她这一句楚姑娘,竟是让南厢琴突然怔住了,待回过神后她也没再推辞,咬唇轻声道谢:“多谢林大人。”


    林思慎点了点头,站起身打开了房门,还不等她去找墨竹,就见墨竹正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前。


    她走了过去,招呼了墨竹一声,而后低声吩咐道:“墨竹,我书房中的那位姑娘身上有伤,你让人收拾一间屋子,给她敷些药送些茶水吃食,再招呼让她歇下吧。”


    墨竹默默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越过了林思慎径直走向了书房。


    林思慎往后一靠,靠在门边看着南厢琴在墨竹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擦身而过时,南厢琴脚步一顿,神情略显复杂的望着林思慎,敛眸低声道:“大人近些日子切莫大意,。”


    林思慎闻言勾唇一笑,阖首以做回应,她一动不动的靠在门边,一直看着南厢琴和墨竹进了走廊最末的一间屋子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正当她就此打算回书房时,背后靠着的房门突然悄无声息的被拉开了,林思慎一时不察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入了屋内。


    待站稳后一抬眸,她这才看清一袭白衣清冷傲然的沈顷绾,正站在屋内门后,神情不冷不热的淡淡瞥着自己,眉眼间不见丝毫暖意。


    “郡主何时回来的?”


    见到沈顷绾的那刻,林思慎下意识的扬起笑脸难掩喜色,可下一秒望着沈顷绾那冷然的面容,她心下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颤,脊背似乎都开始冒出一股寒气来。


    果然,沈顷绾淡淡瞥了她一眼后,波澜不惊的反问了一句:“听你这话,可是怪我回来早了,打搅你与那位姑娘叙旧?”


    林思慎闻言脸上笑意一僵,赶紧将房门关了起来,等她转身时,沈顷绾已经缓步走到了桌边坐下,正端着茶盏若无其事的把玩。


    林思慎跟过去坐在了沈顷绾身旁,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南厢琴的身份:“那姑娘便是此前我与郡主提过,楚司马的女儿。”


    沈顷绾眉尖一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那位好心将你藏匿于自己床榻之上,以助你躲避追兵的姑娘。”


    沈顷绾来到陇右后,林思慎曾将在陇右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的通通告知给了沈顷绾。自然也就包括当初在定西城内,被官兵追赶闯入涟漪阁,被南厢琴救下的事。


    当时林思慎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南厢琴是如何将她藏匿起来,又是如何赶走了官兵,连之后两人的谈话也没遗漏,一字不漏的交代清楚。


    说起她是被南厢琴藏在床榻上时,沈顷绾就曾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如今沈顷绾见到了南厢琴,竟是又刻意说起了这事,这如何不叫林思慎觉得心惊胆战,她急忙举手解释道:“当时门外官兵险些破门而入,我一时情急之下这才躲藏在床榻之上。”


    沈顷绾偏头望着她,眸光微微一闪,勾唇笑问道:“林大人果然是心细如丝,就连人家姑娘手臂上的伤都留意到了。”


    林思慎欲哭无泪,只能捏着衣袖垂眸讪讪道:“我那只是不经意瞥见的,并不是时刻留意。”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望着一脸无辜的林思慎,有些疲惫的幽幽叹了口气,低喃了一声:“不经意?”


    好一个不经意,可有时偏偏就是那不经意间的一句关怀,甚至不经意表露的怜惜一瞥,便会毫无道理的惹人流连。


    更何况是南厢琴那样的姑娘,其实说来她与云鎏倒有些相似,同样家道中落流落风尘,同样的外柔内刚兰质蕙心。


    她们都颇有才情孤冷清高,看惯了青楼那些寻欢作乐满腹酒气的男子,自然会对林思慎这样温文尔雅坐怀不乱的君子另眼相待。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思慎仗着自己是女子,有时待那些同为女子的姑娘,总会下意识的温柔几分。她不知自己言行举止有何不妥,可沈顷绾却一眼看得出来。


    且依林思慎的相貌身世谈吐,她若真有心,恐怕不知能招惹多少姑娘。就是她现在无心,身旁也招惹了不少姑娘。


    墨竹云鎏黎洛孟雁歌,若再多上一个南厢琴,沈顷绾真是恨不得将她踹出家门去。


    像林思慎这样的人,真真是风流而不自知。


    沈顷绾的神色逐渐趋于幽冷,一旁的林思慎瞧着她的脸色,便坐立难安心惊胆战,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郡主?”


    林思慎一声委屈轻唤,终于让沈顷绾回过神来,她淡淡扫了林思慎一眼,突然黛眉微蹙,启唇问了句:“你我成亲多久了?”


    岂料她这么轻飘飘一句问话,却让林思慎吓白了脸,当即惶惶不安的竖指发誓道:“我不敢了,我日后见着姑娘掉头就走。”


    第224章 224


    沈顷绾闻言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悠悠启唇道:“我不过问问你我二人成亲许久,你急着起誓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郡主误会嘛。”


    林思慎讪讪放下手,尴尬的轻咳一声后, 偷摸打量着沈顷绾的神色:“你我成婚三年有余,不过我在外行军打仗两年, 算来你我相处也不过才一年多。”


    话音才落, 她还不忘狐疑的又问了句:“郡主突然问这事做什么?”


    沈顷绾本不想再与林思慎纠缠此事, 可瞧见林思慎那紧张又透着几分心虚的神情, 当即轻笑一声, 挑眉戏谑道:“自然是想替你数数,这三年来你在外头招惹了多少风流债。”


    看来这又是要算旧账了,林思慎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忙不迭一脸正色的表起了衷心:“我何来的风流债,自从和郡主成婚之后,我可是守身如玉。”


    沈顷绾闻言突然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反问一句:“成婚之后?”


    林思慎自知失言,轻啐了一声后,扭捏的补救道:“成婚之前我也守身如玉, 郡主这不是知晓吗?”


    听林思慎这么一说, 沈顷绾当即轻笑出声,她咬着薄唇羞恼的嗔了林思慎一眼:“瞧你那油嘴滑舌的模样,青天白日的,这话也说得出口。”


    一见沈顷绾笑了,林思慎便知沈顷绾不再恼她, 当即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反将一军调侃道:“什么话?我刚刚所说,不过是指郡主知晓我的为人,可郡却如此说,怕不是郡主暗自多想了?”


    这人倒真会顺竿爬,刚刚还一脸委屈慌乱的模样起誓,一见自己被哄好,就立即张扬了起来。


    沈顷绾好气又好笑的瞥了林思慎一眼,眼波流转间,眸中盛满了宠溺温柔:“你呀,胆子愈发大了,还敢调侃起我来。”


    林思慎抬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望着沈顷绾,得意的挑眉道:“我就是恃宠而骄,郡主能拿我有什么法子。”


    沈顷绾抿了抿唇,垂眸叹了口气,幽幽反问道:“我何时拿你有过法子?”


    林思慎微微一怔,心湖像是被丢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沈顷绾这么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却胜过了万句绵绵情话,让她那一颗揣着的心发热发烫。


    林思慎直勾勾的望着沈顷绾,冲着她痴痴一笑后,突然站起身绕到了她身后,在她诧异莫名的目光下,俯身环住了她瘦弱的肩头,将头埋入了她沁香柔软的脖颈间。


    林思慎曾无数次在心中感慨过,此生能碰见沈顷绾,能与她相依相恋,便是她今生最大的幸事。


    她本不信轮回之说,可现下她却希望能有轮回转世,因为怀中的这个女子,她已经不甘于今生能与她相依了。她贪婪的想要下一世,下下世,甚至永生永世。


    只这么一想,她便觉得欢喜至极,她下意识的圈紧手臂,仿佛想要将沈顷绾揉入怀中,融入骨血。


    沈顷绾任由林思慎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哪怕被她圈紧的手臂勒疼了肩头,也没有推开她。


    她只是缓缓的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林思慎的侧脸,温柔亲昵的摩挲着。


    魔怔般的紧紧抱了沈顷绾良久后,林思慎终于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双眼,眨去眼中凝聚的那一层泪水,长舒了一口气道:“郡主,对不住我”


    可沈顷绾却垂眸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晓。”


    “嗯?”


    林思慎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她还什么都没说,怎么郡主就说她知晓了。


    望着林思慎那茫然好奇的神情,沈顷绾忍不住轻声一笑,她抬手点了点林思慎的眉心,柔声嗔了句:“傻子,你心中在想些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林思慎撇了撇嘴,抓住沈顷绾的指尖握在手中,不满的嘀咕道:“既然我心事都写在脸上,那为何郡主还总为那些毫无相关的人恼我?”


    沈顷绾望进她眼中,轻启檀口反问道:“倘若你视若珍宝之物被旁人觊觎,你心中可会不悦?”


    林思慎楞了楞,旋即面上掩饰不住的扬起一抹笑意:“视若珍宝?”


    沈顷绾眸中闪过一道羞涩,她抽出被林思慎握着的手,转身悠悠道:“好了,不与你说这些了,该谈正事了。”


    林思慎站在原地傻笑着,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不断在心中咀嚼着沈顷绾说的那句视若珍宝,越想心中就越欢喜。


    沈顷绾没再理会她,缓缓坐在桌边,正色道:“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待晚些时候黎洛姑娘抵达平凉,我们便一同去探探这龙岭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林思慎终于回过神来,她快步走到沈顷绾身旁坐下:“你不提此事,我险些忘了黎洛就快到了。”


    当初林思慎让黎洛留在京城,并未打算让她来陇右,可沈顷绾离京之时,却特意嘱咐黎洛让她救下云鎏后马不停蹄的赶来陇右。


    林思慎反倒是迟了两日,收到飞鸽传书才知晓此事。


    黎洛向来只听林思慎一人的命令,可沈顷绾居然能让说动她,让她快马加鞭赶来陇右,倒是让林思慎有些意外。


    林思慎思量了一番后,突然开口问道:“我们去楚家老宅,可要带上楚姑娘?”


    沈顷绾闻言黛眉微微一蹙:“带上她作甚?此行必须万无一失,况且我们只是查探一番,为避免打草惊蛇,你我二人加上黎洛已是足够。”


    林思慎本意,是想带着南厢琴回一趟楚家老宅,毕竟五年前出事后,南厢琴就再没有回过家,更别提在父母家人身死之地祭奠过。


    见沈顷绾一直淡淡的瞥着自己,林思慎当即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带上她的确是个累赘,还是等日后替楚司马平反后,再让她回老宅故地重游,好生祭奠一番吧。”


    林思慎向来体贴周到,更何况她颇为佩服楚司马,因此她为南厢琴着想一些也说得过去。


    不过虽然明白林思慎并未对南厢琴有其他心思,可沈顷绾还是忍不住因此心中不满,她一言不发的望着林思慎,又将林思慎看的心惊胆战了起来。


    她眸光一敛,突然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启唇悠悠问道:“我明日便走,不如今夜黎洛姑娘一到,叫上孟雁歌墨竹还有那位楚姑娘,凑上一桌人替我送行,你觉得如何?”


    得,这好不容易哄好的醋坛子,一不小心又给打翻了。


    这些人要真凑一桌,那林思慎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念及此,林思慎突然身子一颤,缩了缩脑袋,讪笑着望着沈顷绾:“我看不必了吧,郡主明日就走,这余下的片刻功夫,还是你我二人共度为好,何必扯上旁人打搅。”


    第225章 225


    林思慎在沈顷绾的屋中待了许久, 眼看着夕阳西沉,可黎洛却迟迟没有在平凉城现身。


    原本照计划,黎洛应当在天黑前赶到平凉城, 稍作休整后再随林思慎沈顷绾二人,一同前往楚家老宅,从她们无意间发现的暗道入口进入龙岭查探。


    虽然黎洛只晚了半个时辰, 可林思慎却已是急得在门前不停来回踱步, 且眉头紧蹙目露担忧。


    见林思慎在眼前不停晃悠, 沈顷绾不得不无奈放下手上茶盏,抬眸望着她,启唇柔声安慰道:“黎洛姑娘的身手你也知晓, 你不必如此担忧。”


    林思慎摇了摇头, 蹙眉忧心道:“她向来守时,递来消息说天黑前到平凉, 就一定会在天黑前抵达。既然来迟,那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


    与林思慎的焦躁担忧相比, 沈顷绾显得格外的风轻云淡气定神闲, 她提壶斟了一盏温茶, 缓缓推到了桌边, 启唇淡淡道:“如今平凉城内外都是孙文谦的眼线,黎洛姑娘要想悄无声息潜入城内, 耽搁半个时辰也是平常。”


    “话虽如此, 可”


    虽然沈顷绾说的林思慎也都明白,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黎洛,她心不在焉踌躇着走了回来,坐在沈顷绾身旁,抬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甚至来不及品品杯中是何茶,便咽下了肚。


    沈顷绾见状眉头微蹙,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似有所不满。


    林思慎握着茶盏,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桌上这壶茶是沈顷绾刚刚花费了不少功夫,才亲手冲泡好的,本意是想与林思慎一同品茶。


    可林思慎倒好,如此囫囵吞枣自会招沈顷绾不满。


    念及此,林思慎急忙砸砸嘴,狗腿似的连声称赞道:“好茶,余韵甘醇清甜,不愧是郡主亲手冲泡的茶汤。”


    说着,她便要提起茶壶再斟一杯,可茶汤才浸过半截壶嘴,沈顷绾便出手拦住了她,轻叹了一声道:“你如此心神不定,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林思慎她盯着沈顷绾,正打算开口解释,沈顷绾却抬手制止了她,启唇无奈道:“你静下心来再等上半炷香,黎洛姑娘自会出现。”


    原本林思慎以为,沈顷绾这么说只是规劝林思慎在耐心你等待,可她没想到的是,沈顷绾竟是在木案的香炉,点上了一支香,而后将香炉摆在了桌上,让林思慎盯着它等。


    而她自己,则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品着那剩下的半壶茶。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好奇,黎洛是不是能如沈顷绾所料,再这香烧到一半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林思慎将信将疑认真的盯着眼前的香炉。


    就在平凉城外的不远处,有一片枯木林中,这些原本茂密葱绿的树木,在干旱之中已经尽数枯死,树上的树皮也早被灾民扒下充饥,只剩下林立的枯木,和狡黠龟裂的土地。


    枯木林中有不少腐烂的尸体,上空盘旋着不少乌鸦秃鹫,偶尔还能看到它们落地啄食腐尸。


    城外虽然盘踞了不少灾民,但是鲜少有人靠近这片堆了不少尸体的枯木林。因此,此地显得格外荒凉死寂。


    不过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一路昼夜不停奔波的黎洛,也正是藏身于此。


    原本黎洛是想在天黑之前潜入平凉城,可她却在这枯木林中,撞见了一个老熟人。


    也正如沈顷绾所料,她被此人耽搁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孟雁歌。


    黎洛风尘仆仆赶到枯木林时,正打算靠近城墙,查探一番后潜入平凉城,却不想撞见了衣衫褴褛满脸烟灰伪装成灾民的孟雁歌,也正想穿过枯木林潜回城内。


    发现孟雁歌靠近后,黎洛本能的先躲藏了起来,等孟雁歌现身后,打算先下手为强暗中偷袭制服。


    当然,孟雁歌也早有防备,当黎洛从暗处悄无声息的靠近她,准备出手时。她迅速自腰间取出了几枚毒针,一转头却瞬间认出了黎洛,当即惊呼了一声。


    黎洛认出了她的声音,当即收了手,手中长剑一偏自孟雁歌颈边划过,锋芒割断了一缕散乱的青丝,翩然落地。


    孟雁歌进入出城后,混入了一群灾民之中,因此穿着一身破旧褴褛的衣裳,脸上脖颈上手臂上,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涂满了烟灰。


    因此,黎洛并未认出她。


    待都收了手后,面对面四目相接,两人之间却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黎洛姑且算好一些,除了一开始打量着孟雁歌这不搭衬的装扮,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愣神之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而孟雁歌则是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黎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正巧撞上了她这般打扮的时候。


    灰头土脸的像个在泥地了滚了一圈的乞丐,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妩媚妖娆的风情。


    相对无言了半晌后,黎洛看出了孟雁歌的别扭和尴尬,她没再继续打量孟雁歌,而是移开目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开口问道:“你”


    却不想,孟雁歌震惊过后,一时慌乱也开了口:“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撞上了,见黎洛疑惑望来,孟雁歌更是尴尬了,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你先说吧。”


    黎洛点了点头,也没客气,径直问道:“你可是要进城?”


    好似知道黎洛会这么问,她话音一落,孟雁歌就想也没想的回道:“这两日城内来了不少藏在暗处的高手,要想悄无声息混入城内不惊动他们,还是等天黑之后再找机会进城吧。”


    黎洛缓缓抬眸望着天际,而后沉吟道:“城墙之上的守卫何时换防。”


    孟雁歌眼也不眨的盯着黎洛的侧脸:“半个时辰后,那时正好天黑,是混入城内的最好时机。”


    黎洛点了点头,转头淡淡的望着她,果断道:“好,那就等半个时辰。”


    就这么,黎洛和孟雁歌两人待在这藏着不少尸首,恶臭难闻的枯木林之中,打算等到天黑再进城。


    之后黎洛没再说话,她靠在一棵树旁一言不发的等待着入夜,她抱这怀中的长剑,修长的指尖不停在剑鞘之上摩挲,也就唯有这个动作,能隐约窥见她似乎不如看上去的这般平静。


    孟雁歌就在她左侧两步之远的另一棵树旁,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正蹙眉细心的将脸上的烟灰抹去。


    虽然看似认真,可实则不时偷摸打量着黎洛。


    从她的方向正好能看清黎洛清冷完美的侧脸,和她那双冰冷不带丝毫暖意的眸子。


    黎洛的双眸相比其他人,颜色似乎要淡上一些,尤其是她抬眸望天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会泛着几丝金色。


    淡薄冰冷的犹如她此人。


    孟雁歌盯了她许久,直到黎洛似有不满的微微蹙眉,这才急忙收回了目光,为了打破尴尬,她随意问了句: “是林公子唤你来的?”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太傻了,自然是林思慎让她来的,否则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洛敛眸想了想,突然轻声开口道:“算是吧。”


    孟雁歌也没想到黎洛会回答自己,她眨了眨眼走近了一步:“算是?”


    这次黎洛没再回答,她偏头瞥了孟雁歌一眼,而后微微一怔竟是没有收回目光。


    孟雁歌的脸并未擦拭干净,擦拭过的地方露出了雪白透亮的肌肤,未擦拭的地方仍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像只花猫般滑稽。


    黎洛紧抿着的薄唇微微一勾,而后又迅速的恢复冷淡,她偏开目光好心提醒了一句:“你的脸。”


    孟雁歌闻言,半边脸一红,赶紧用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又问道:“踏雪还好吗,我许久未去,它可有想我?”


    黎洛认真想了想:“它与平日无异。”


    踏雪日复一日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闲了便在院中抓落叶玩。不过一只懒猫而已,似乎并不会为了何人的离去而觉困惑不舍。


    果然不愧是黎洛养的猫,孟雁歌撇了撇唇角:“你离京了谁人替你照顾它?”


    黎洛似乎有些累了,她缓缓闭上眼,启唇简短的自口中吐出一句话:“云鎏姑娘代劳。”


    孟雁歌闻言怔了怔,她想了想这个有些陌生,又似乎在哪听过的名字,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勾唇戏谑一笑:“云鎏姑娘?那位林公子的旧情人?踏雪不是怕生人吗?”


    听孟雁歌称云鎏为林思慎的旧情人,黎洛黛眉轻蹙,淡淡道:“虽怕生人,不过它倒颇为喜欢云鎏姑娘。”


    孟雁歌没来由的觉着心中一阵酸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也不知是不是气踏雪,她苦涩一笑,垂眸轻声嘀咕道:“果然没良心”


    和它主人一样没良心。


    她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黎洛没再与她说话了,闭目养神歇息了一会,等到天色渐晚,直到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这才站直了身子,瞥下了一句话:“走吧。”


    ——


    官驿之中,林思慎正凝神盯着那快燃烧了一半的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林思慎起身打开房门,见到了站在门外的墨竹。


    墨竹附耳在她身旁低语了几声,而后便退下了。


    林思慎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看向桌上香炉里的香,那正正好烧了一半的香。


    还真是半炷香。


    她的目光移到一旁的沈顷绾身上,难掩震愕然。


    可沈顷绾却气定神闲的合上书,抬眸扫了她一眼,勾唇浅笑道:“看来我的运势颇佳,误打误撞竟真猜中了,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第226章 226


    天黑之后, 趁着城墙上的守卫换防的空隙,孟雁阁轻车熟路的带着黎洛潜入了城内。入城后,她远远指了指林思慎暂住的官驿, 示意黎洛去那寻林思慎。


    黎洛道了声谢,没有半点迟疑,转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孟雁歌满脸复杂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应当死心了, 再加之那么久不见, 她对黎洛生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意会淡上些许。


    却不曾想今日一见黎洛,她又死性不改的欢欣雀跃,哪怕一直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没记性, 眼珠子也像黏在黎洛身上似的, 怎么也挪不开。


    怔了许久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望着黎洛消失的方向,勾唇自嘲一笑, 垂眸低声喃喃道:“也不知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你什么, 今生对你这般念念不忘。”


    虽然官驿之外明暗有不少眼线盯着, 官驿内又有孟临等人严密守卫, 可黎洛却还是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官驿中。


    墨竹正抱着刚刚睡醒的林居安走出房门,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穿黑衣, 背负长剑的瘦高女子。


    这女子不施粉黛面容素净,万千青丝只以一支玉簪简洁干净的挽起,模样看起来像个温婉淡漠的江南女子。


    可当她徐徐抬眸望来时,那双幽冷的眸子撞入墨竹眼底,霎时间, 便让墨竹后背升腾起一阵寒意,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被冻僵了。


    墨竹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林居安,她警惕的盯着女子,正欲开口却见女子自袖中取出了一块腰牌。


    待看清了那腰牌上的字,墨竹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她迟疑着走近女子,低声问了句:“可是黎洛姑娘?”


    黎洛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墨竹与她怀中的林居安。


    墨竹曾在林思慎口中,频频听到黎洛的名号,不过却一直未尝一见,今日碰面当属头一回见到黎洛的真容。


    因好奇,墨竹免不了多打量了黎洛几眼,不过好在黎洛并未因此不满,一言不发的静静等着。


    很快墨竹便收回了目光,欠了欠身歉意道:“公子正在屋中歇息,还请姑娘稍等,容我通禀一声。”


    黎洛神态好似不曾有过一丝变化,始终波澜不惊,她微微阖眸,启唇自口中淡淡吐出二字:“无碍。”


    ——


    虽然对沈顷绾的神机妙算,林思慎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可她准确无误的猜中了黎洛现身的时间,还是让林思慎惊讶了一番。


    不过她也来不及再询问沈顷绾究竟是如此猜中的,便打开了房门,先让黎洛进了屋。


    黎洛进屋后与沈顷绾四目相交,两人似乎都有些意外,林思慎竟会毫不避嫌的让她们二人同处一室。


    沈顷绾望着进门的黎洛,目光似乎颇为欣赏,她勾唇微微一笑,抬手一勾便示意黎洛坐在自己身旁:“自京城到平凉这一路,黎洛姑娘辛苦了,快些过来暂坐歇息吧。”


    “多谢郡主。”


    黎洛不避不让的望着沈顷绾噙着一丝笑意的眸子,轻声道了声谢,倒也没客气,径直就坐在了沈顷绾身旁,原本林思慎坐着的位置。


    林思慎关上房门一转身,便见二人正融洽的并肩而坐,而沈顷绾望着黎洛的目光始终噙着一丝温和笑意,她似乎对黎洛颇为喜欢?


    而向来对人冷冷清清爱搭不理的黎洛,也没了以往生人勿进的冷厉,一言不发的坐在沈顷绾身旁,神色间也不见丝毫抗拒。


    要知,哪怕是当初林思慎才认识黎洛时,都被她冷冷的用剑指过,若不是林思慎沉着冷静的周旋,怕不是要被黎洛一剑削掉了脑袋,等不要提其他人。


    林思慎有些不明就里的走到两人身旁,正要坐下开口,沈顷绾却将提起桌上茶壶递来,眸中掠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意:“茶凉了,不如你再去温一壶吧。”


    林思慎接过了茶壶,望着两人坐在一起尤其和睦的模样,心中突然警铃大作:“那我让墨竹”


    “墨竹姑娘正照顾着居安,恐怕抽不开身。”


    话还没说完,沈顷绾就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目光淡淡一扫便转头落在黎洛身上,柔声问道:“不如就碧螺春吧,黎洛姑娘可喝的惯?”


    黎洛点了点头,抬眸瞥了林思慎一眼:“那便碧螺春吧,劳驾。”


    林思慎怔在了原地,一脸茫然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见二人似乎都无异议,只能咬了咬牙泄了气:“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


    满头疑惑的林思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屋子后,急匆匆的下了楼烧水泡茶,她如今满脑子都是沈顷绾和黎洛那和睦融洽并肩而坐的场景。


    黎洛来了之后,她甚至还来不及与黎洛说上一句话,沈顷绾就将她支开了,也不知她与黎洛独处一室,两人会说些什么。


    且不说沈顷绾为何对黎洛如此温声细语,就说黎洛,她为何突然之间和沈顷绾相处如此融洽。


    要说这二人向来没有交际,也就只有不久前从二皇子手中解救云鎏时,短暂的碰过一次面,可为何她们二人却像是相识已久似的。


    林思慎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吃谁的醋了,心中五味杂陈,连水也没烧开便心不在焉的泡了茶,急不可耐的拎着茶壶噔噔蹬的跑上了楼,连门也懒得敲了,径直推门就走了进去。


    “茶泡好了。”


    话音才落,屋内三人便不约而同的抬眸望来。


    林思慎神色凝重的望着几步之远的沈顷绾黎洛,还有那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孟雁歌,面上表情是说不出的僵硬。


    这三个原本完全不可能同处一室的女人,此时正平心静气的围桌而坐,就连林思慎的突然闯入,她们也不觉半点惊讶,淡淡扫了林思慎一眼,便将她当送茶的小二似的忽视而过。


    林思慎在原地楞了半天后,沈顷绾终于开了口,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嗔了她一眼:“你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下。”


    第227章 227


    不过下楼泡壶茶的功夫, 孟雁歌就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


    满头雾水的林思慎望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在门口怔了好一会,直到沈顷绾开口唤她过去,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缓步走上前去。


    沈顷绾身旁的位置被黎洛孟雁歌一左一右占了,林思慎不得已, 只得绕了半圈走到沈顷绾正对面。


    “茶泡好了。”


    她将茶壶放在桌上, 一拂袖坐下, 她打量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沈顷绾, 转头就狐疑的望着孟雁歌:“你为何出现在此?”


    孟雁歌换了一身青衣,她似乎刚刚才沐浴过, 发梢坠着细碎的水珠, 脖颈上的肌肤泛着被热气熏出的红粉色。


    听林思慎这么问, 她慢悠悠的掀起眼皮瞥着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轻轻一眨,勾唇嗔笑道:“公子怕不是忘了,我可是四皇子派来保护公子的贴身侍卫, 我不在公子身旁伺候着, 还能去哪?”


    她倒好意思这么说, 林思慎蹙眉不满道:“你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想寻你都不知去哪寻, 所谓贴身侍卫,恐怕也太过名不副实了吧。”


    孟雁歌缓缓抬手, 白皙的掌心慵懒撑在额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语气愈发暧昧:“怎么,林公子这是在埋怨我贴的不够近?想让我当个名副其实的贴身侍卫?”


    她将贴身二字咬的极重, 其中戏谑意味不言而喻。


    此言一出,林思慎神色霎时僵硬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抬眸望向沈顷绾,却见沈顷绾神色不见喜怒,只风轻云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垂眸一言不发的提壶,替黎洛斟茶。


    孟雁歌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林思慎却顾忌颇多,尤其沈顷绾和黎洛也在场,她哪敢跟孟雁歌继续纠缠。


    她当即没好气的白了孟雁歌一眼,肃然正色道:“你明知我不是此意,莫要在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孟雁歌闻言幽幽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了眼一直垂眸不语的黎洛,轻声嗔怪道:“明明是公子先埋怨见不着我,我想依了公子心意,公子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林思慎心中知晓,孟雁歌就是刻意当着沈顷绾和黎洛的面,与她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对付她这样的难缠赖皮的女人,压根就不需与她言语纠缠,将她冷落在一旁不去理会她,她一会便会自己消停。


    念及此,她不气也不恼了,勾唇敷衍一笑道:“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见一旁的沈顷绾和黎洛仍是沉默不语,孟雁歌愈发大胆起来,她笑吟吟的问道:“听说公子金屋藏娇,在这官驿之中还藏了位姑娘?”


    她所指的这位姑娘,自然就是南厢琴。


    林思慎额头青筋一跳,心中暗道孟雁歌果然是来搅局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孟雁歌:“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孟雁歌颇有些得意的眨了眨眼,悠悠感叹道:“也不知为何,只要有林公子在的地方,这难得一见的貌美女子也变得稀疏平常了,好似随处可见似的。”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安静些?”


    林思慎真恨不得将孟雁歌的嘴给堵上,免得她继续胡说八道挑拔离间,可她又不能发怒,否则更像是恼羞成怒一般。


    只能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幽幽盯着孟雁歌,指望她识趣莫要再说下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孟雁歌没再开口了,一旁的沈顷绾却突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竟是点了点头思忖道:“孟姑娘说得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说完,她还转头望着黎洛,轻声问道:“黎洛姑娘以为?”


    黎洛来之前,并不知晓南厢琴的存在,孟雁歌一提起,她才知晓原来这官驿之中,还有个她未曾见过的姑娘。


    她淡淡瞥了林思慎一眼,冷厉的眸中快速掠过一丝无奈,既然沈顷绾都开口问她了,她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只能微微阖首表示认同。


    林思慎眼见这屋内除她之外的三个女人,都直勾勾得盯着自己,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尤其是沈顷绾,不帮她解围就罢了,竟跟着孟雁歌还顺带捎上黎洛,三人一同讨伐自己。


    她欲哭无泪的咬牙道:“你们这是何意,不是还要商议正事吗?怎么突然将话头对准了我?”


    孟雁歌哪有那么容易消停,林思慎越是窘迫她就愈是来劲:“林公子急什么,这天色还早呢。不如你去将那位姑娘请来给我们瞧瞧,我与黎洛可还未曾见过那位姑娘,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瞧瞧这位定西城涟漪楼的花魁,究竟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楚姑娘无处可去,不过是在此暂住而已,我与她又不相熟,叫她来此作甚。”


    林思慎怎会同意,且不说南厢琴一来,这屋内的气氛会何等诡异,就说她与南厢琴压根也没多熟络,哪能将她扯了进来看笑话。


    虽然沈顷绾之前也说过此等玩笑话,可那也仅仅只是心中不满,调侃林思慎几句而已。


    见孟雁歌还欲戏弄林思慎,沈顷绾终于开口叫停,她敛去唇角笑意,瞥了孟雁歌一眼道:“点到即止,还是商议正事吧。”


    沈顷绾一开口,孟雁歌也不敢造次了,她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既然你们要商议正事,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林思慎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胡搅难缠的孟雁歌一走,好歹她也能安心一些。


    可孟雁歌才走到窗边,门外便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个柔弱女声犹豫响起:“琴霜求见,不知林大人可在屋内?”


    好死不死,这位敲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孟雁歌还拿来调侃林思慎的南厢琴。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思慎好不容易安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她急忙抬眸匆匆扫了一眼,果然见孟雁歌止住了脚步,环臂靠在墙边,一脸看戏的表情盯着她。


    沈顷绾黎洛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她。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坐着,也没应声,心中默念着让南厢琴赶紧离开。


    可门外的南厢琴没见着她,怎会轻易离开,她不死心的又敲了敲门:“林大人?”


    就在林思慎犹豫之际,沈顷绾突然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浅浅一笑柔声道:“楚姑娘有事求见,你还愣着做什么?”


    骑虎难下的林思慎不得已,只能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门边,拉开了一道门缝,探出头望着门外哪背对着她,似乎正打算离开的南厢琴,轻咳了一声叫住她:“楚姑娘。”


    听见林思慎的声音,南厢琴失落的神色瞬间一亮,她急急转过身来,快步走到林思慎跟前,欠身道:“琴霜见过大人。”


    林思慎摆了摆手,掀唇勉强自脸上挤出一抹温和笑意:“楚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你找我是有何事?”


    南厢琴黛眉微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晌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大人,自从五年前离乡后,琴霜便再未回过平凉”


    “你可是想要回老宅祭拜双亲?”


    林思慎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背后那一阵阵冒出的凉意,让她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等南厢琴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出口打断了。


    南厢琴楞了楞,而后点了点头咬着薄唇垂眸道:“琴霜知晓现下是多事之秋,可回到平凉却不去祭拜父母,琴霜心中实在不安。”


    见南厢琴神色凄婉,林思慎心生不忍,不过她现下她也没有心思安慰南厢琴。


    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姑娘不是猜测孙文谦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世么,若是如此他定会派人守在老宅附近守株待兔。我知姑娘心中不好受,可为了自身安危,姑娘还是再忍耐一段日子。待我替楚司马平反后,姑娘再堂堂正正去老宅祭拜。”


    南厢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已身在平凉,昔日家宅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去为家中枉死的亲人祭拜,心中难免悲戚。


    虽然结果与她想象之中相差无几,可她还是难掩失落,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垂眸颤声道:“只要大人能替楚家平反,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琴霜愿今生侍奉在大人身侧。”


    此话一出,屋内的那三人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的蹙眉正色道:“楚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于理于法都应替他平反,不过是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将我视作恩人,更莫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南厢琴摇了摇头,垂眸浅浅一笑道:“大人不必如此谦逊,琴霜周旋在孙文谦身侧许久,见惯了官官相护欺上瞒下,像大人这等大公无私清正廉洁的好官就犹如凤毛麟角,若真能侍奉在大人身侧,也是琴霜的福分。”


    其实南厢琴暗示以身相许,还不停的给林思慎戴高帽,并算不上事真心实意。她不过是怕林思慎反悔,或是不是真心想替楚司马平反,而故意耍的小伎俩而已。


    林思慎也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只不过她并不在意此事,她反倒是更忧心身后那三个正默默听着她与南厢琴这番对话的女人。


    第228章 228


    林思慎扶着门框, 彬彬有礼的对着南厢琴温和笑道: “楚姑娘,你现下不易抛头露面,还是先安心在官驿暂住。我还有些公文未披阅, 恐怕抽不开身作陪。你若是有事,寻那位墨竹姑娘就是,她会替你安排。”


    南厢琴听出林思慎是要赶人, 识时务地点了点头, 欠身行礼后, 抬眸冲着林思慎柔柔一笑, 抿唇轻声道:“既然如此,那琴霜就不打搅大人公务, 这就告辞。”


    “姑娘慢走。”


    终是将她打发走了, 林思慎暗暗舒了口气。


    见南厢琴转身作势要走, 林思慎急忙抬手抹去额角冒出的一层薄汗,正打算关门,却不料才走几步的南厢琴又回过头来,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大人”


    林思慎被她叫住了, 又不能装作没听见, 只能又将门拉开些, 只露出半张脸, 耐心询问道:“怎么?姑娘还有何事?”


    南厢琴垂眸, 贝齿轻咬薄唇,似有些羞怯:“大人公务繁重, 琴霜虽不能替大人分忧,不过好在有些技艺傍身。若大人不嫌弃,不如晚些时辰,琴霜下厨替大人做上一桌酒菜, 再给大人抚上一曲,也好替大人解解乏。”


    对南厢琴来说,林思慎犹如一根救命稻草,她多年蛰伏等待时机无果,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不与孙文谦同流合污,且打算查明当年冤案的钦差大人,她自然情愿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林思慎身上。


    她本是个清高孤傲之女子,此时却愿主动放下矜持傲气,向林思慎低头,恐怕她心中甚至暗暗做好了委身的打算。


    林思慎闻言眉头紧蹙,她定定地望着南厢琴,神色不见动摇旖旎,反倒满是惋惜斥责。


    她也没兜圈子,无奈摇了摇头,径直戳穿了南厢琴的话外之意,开门见山的正色道:“姑娘何必如此,我既打算替楚司马平反,便不会惧于孙文谦淫威退让半步。姑娘也是才高气傲的性情中人,莫要因仇怨蔽目而行将踏错,故而毁了自己半生。”


    林思慎此话实在过于直白,若是旁的女子听了,恐怕会觉得羞愤难堪。


    可南厢琴听了她这一席话,却并未面露羞愤,她愣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半晌后才神色复杂地垂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自嘲笑意:“大人果然是正人君子,倒是琴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低了大人。”


    林思慎摆了摆手笑道:“姑娘不必忧心,只需耐心等候,陇右的这一片天,总有拨开云雾见天明的一日。”


    南厢琴点了点头,再度抬眸时已是满目清明,她郑重地对着林思慎欠身行礼:“大人之言,琴霜定会谨记。”


    就这么好不容易将南厢琴给打发走了,眼看着她走进了走廊最末的一间屋子,林思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关门一转身,她就对上了屋内那三人神色各异的目光。


    沈顷绾神色并无异样,黎洛亦是波澜不惊,唯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孟雁歌满脸戏谑,一见林思慎进门,便忍不住笑道:“林大人果然不愧是正人君子,人家姑娘都要投怀送抱了,林大人也能坐怀不乱。”


    林思慎自觉刚刚与南厢琴那番谈话正气凛然滴水不漏,绝没有半点暧昧不明的意味,她瞧摸打量了眼沈顷绾的神色,正巧对上了沈顷绾那噙着一丝温柔笑意的双眸。


    林思慎心中莫名有了底气,她扬眉轻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没好气冲着孟雁歌嗔道:“你这人还真是讨厌的紧,不是要告辞吗,怎么还不走。”


    孟雁歌嗔了她一眼:“好生没良心的正人君子,夸你几句,你反倒嫌我讨厌。既然这么不想见我,那我这就走,免得讨人嫌。”


    说完她深深望了眼黎洛的背影,而后转身轻盈一跃,悄无声息的融入黑夜之中,转眼便没了踪影。


    孟雁歌一走,屋内便只剩下她们三人。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再没时间可以耽搁,沈顷绾神色一肃,目光扫过林思慎和黎洛二人,轻启檀口正色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说正事了。”


    莲花烛台上的半截红烛闪烁着火光,融化的烛泪缓缓在铜制的莲花瓣上,恰如一滴滴晶莹的血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内细微的交谈声逐渐趋于平静,一直默然不语的黎洛缓缓站起身来,她望着林思慎和沈顷绾,阖首淡淡道:“何时动身?”


    沈顷绾思忖了片刻,沉声答道:“一个时辰后,我们趁着夜深人静时再动身。”


    “一个时辰后我再来。”


    黎洛点了点头垂眸丢下了一句话,取了桌上的长剑,便抬步往窗边走去。


    “黎洛。”


    林思慎见状急忙站起身来叫住了她,待黎洛闻声转头望来时,她扬唇无奈一笑,轻声埋怨道:“都这般晚了,你何必再去外头寻落脚的地方,我书房内有座云塌,我已将褥席取走了,还备了盆干净的清水,你先凑合着在那歇息。”


    黎洛自幼风餐露宿,常在靠在粗硬的树干上潦草过夜,因此不喜柔软的褥席。生为刺客杀人无数,双手常染鲜血,所以歇息前她每每都要洗净双手。


    时日一长,这便成了她的习性,与她相识多年,林思慎自然了解她的习性,因此早便安排好了。


    黎洛闻言竟是先望了沈顷绾一眼,而后眸光微微一闪,偏开头淡淡道:“不必了,我随意寻处隐蔽的地方歇息就是了,一个时辰后我准时与你们会合。”


    林思慎蹙眉不解:“你”


    “告辞。”


    可黎洛压根没打算听,不等林思慎说完,便匆匆丢下一句话,脚尖一点跃窗而出,只留下拂袖时那一阵微风。


    林思慎摇了摇头,转身笑望着沈顷绾,无奈笑道:“瞧她这性子,我还真是拿她没法子。”


    “是么?”


    话音才落,沈顷绾突然反问了一声,不冷不冷的瞥了她一眼后,拂袖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好似冷了些许。


    林思慎怔了怔,急忙走上前去,抬手便握住了沈顷绾的手,眨了眨眼柔声问道:“郡主又在气什么?”


    可沈顷绾却面无表情的抽开手,旋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敞开的木窗关上,头也不回的淡淡问道:“你难道就不觉得那话听来熟悉?”


    林思慎疑惑蹙眉,细细一想后,也没想明白到底哪句话听来熟悉:“什么话?”


    沈顷绾转头望着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可她那不及眼底的笑意,却让林思慎莫名身子一颤。


    “若实在想不起来,那便罢了。”


    第229章 229


    离开官驿后, 黎洛并未走远,她就藏身在官驿不远处一家客栈的屋檐上,一旁有一棵快要枯树的梧桐树, 梧桐比屋檐高出许多,伸出的枝叶几乎覆盖了半个屋檐。


    就犹如一个天然屏障,将藏身其中的黎洛掩的严严实实。


    黎洛双手环抱怀中的长剑, 背靠枯木, 一双冷厉淡漠的眸子, 定定望着不远处官驿后院, 那扇半敞开的木窗。


    直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后,木窗合上了, 微弱的烛光也逐渐熄灭, 黎洛这才收回了目光, 缓缓合上眼。


    今晚月色格外皎洁,月光倾洒在黎洛清丽淡漠的面容上,也不知是不是月光作祟,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异常, 眼角眉梢依稀可见一丝憔悴疲累。


    突然一阵夜风袭来, 将枯木卷动的瑟瑟作响, 黎洛黛眉一蹙, 悄无声息的睁开了双眼, 眸光闪过一道冷光。


    她偏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屋檐一角,薄唇微微一抿, 启唇低声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还不现身?”


    稍稍等了一会,见那人还不现身,黎洛敛眸又问了句, 压低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似有些不耐。


    这回话音落下,一道清影便随之翩然自檐下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了屋檐上,脚尖点在瓦片之上,竟是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来的人,正是孟雁歌。


    孟雁歌这回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漆黑的衣裳将她雪白的肌肤衬的更加醒目,她负手站在黎洛不远处的角落里,目光缓缓划过黎洛分外疲倦的面容,神色竟是难得的正经。


    黎洛眉头紧蹙,不满的低声问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孟雁歌往前走了几步,不过很识趣的并未太过靠近,她将目光自黎洛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答非所问的轻声应了句:“这附近无人打搅,你且安心歇息一会吧。”


    黎洛闻言怔了怔,她古怪的望了孟雁歌一眼,迟疑了一会后,这才淡淡开口道:“你不必特意在此替我看守。”


    “谁说我是替你看守。”


    孟雁歌耸了耸肩,故作戏谑的勾唇一笑道:“你莫要忘了,我可是四皇子钦点给林公子的贴身侍卫,我出现在此,自然是替她值守,免得有人行刺于她。”


    “随你。”


    听孟雁歌这么一说,黎洛倒也没什么理由将她赶走了,她索性偏开头不再看孟雁歌,紧紧环臂抱住手中的长剑,合上眼冷冷丢下两字,便不再理会她了。


    其实孟雁歌在与不在,黎洛都无法安心歇息,在这么一个陌生且并不安全的地方,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四周,哪怕只是细微的风声,她都格外注意。


    孟雁歌也知晓黎洛睡不着,她既未靠近也并未离开,而是在一旁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发呆似地盯着黎洛的面容。


    孟雁歌见过不少美人,他们异族人本就相貌出众,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个个都是眉清目秀模样俊俏。


    来到中原后,通常能入她眼的人,模样也断然不会差。


    且不说沈顷绾那般让人一见便惊为天人的容貌,就说林思慎。


    之前孟雁歌对林思慎心生好感,除了素不相识时林思慎救过她之外,最大的理由就是林思慎生的好看。


    当然,那时她还以为林思慎是男子。


    像林思慎那样唇红齿白生的比女人还好看的男子,就算在异族人之中,也是格外出众的。再加之林思慎那谦逊温润的性子,更是让她颇为喜欢,因此她这才对林思慎生了几分爱慕之意。


    而黎洛与她们相比,自然显得没那么出众了,虽也相貌不俗,可却不似沈顷绾和林思慎那等,一眼望去便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孟雁歌瞧着黎洛,便觉得她是这世上生的最好看的女子。她淡漠疏离的眉眼,苍白纤弱的唇,甚至是暗含杀机的凌厉一瞥,似乎都带着别样的诱惑和风情,让孟雁歌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其实像黎洛这样的女子,若是一世清冷孤傲,孟雁歌倒也不觉意外。


    可偏偏,偏偏黎洛对林思慎动了心,她那颗本不该装着任何人的心,竟是容下了林思慎。


    一想到黎洛望着林思慎的眼神,那冰冷的双眸偶尔不经意绽露的一抹温柔,孟雁歌便觉得心底又酸又涩,对林思慎更是又羡慕又嫉妒。


    她甚至曾暗自遐想过,若是当初是她先碰见黎洛,那让黎洛另眼相待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呢?抑或是说,若是从一开始,她没有对黎洛喊打喊杀,那黎洛如今对她的态度,会不会有丝毫改变。


    孟雁歌就这么一直盯着黎洛走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的黎洛突然睫毛微微一颤,悄无声息的睁开眼,幽冷的目光径直对上了孟雁歌的双眼。


    孟雁歌心头一颤,故作镇定的眨了眨眼,冲着黎洛勾唇笑了笑。


    可黎洛却并未理会她,而是缓缓站起身来,握着手中的长剑转身冷冷瞥下一句话:“别再跟来。”


    说完,她便纵身一跃,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官驿方向掠去。


    原本商议好的时辰到了,她也该动身去见林思慎和沈顷绾。


    孟雁歌望着黎洛的身影消失在官驿之中,眸光微微一闪,仍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孟雁歌看到官驿之中有三道黑色身影隐现,悄然往内城的方向赶去。


    这三人便是林思慎沈顷绾和黎洛三人,她们依计划行事,正打算夜探龙岭。


    望着她们三人前后消失的身影,孟雁歌缓缓站起身来,稍迟疑了一会后,她抿了抿唇纵身而起,脚尖轻点屋檐,到底是往她们三人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不过她并未跟多久,沈顷绾到底是发现了她的踪迹,三人几乎是同时停在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内,不约而同地转身望着孟雁歌藏身的位置。


    不得已,孟雁歌只能从藏身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黎洛,识趣的表示道:“你们不必赶人,我这就走。”


    可出人意料的是,黎洛蹙眉偏开头去并未开口,沈顷绾倒是轻笑一声提议道:“孟姑娘,既然你如此好奇,那不如与我们同行?”


    孟雁歌楞了楞,将信将疑的盯着沈顷绾反问道:“你们真打算带上我?”


    一旁的林思慎也瞬间变了态度,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点了点头道:“有孟姑娘出手相助,我们自然求之不得。”


    孟雁歌闻言唇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她怀疑的盯着林思慎,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祥之感。


    这妇唱妇随的二人态度转变的实在太快,难不成是有所阴谋?


    第230章 230


    带上孟雁歌后, 林思慎一行四人很快就赶到了楚家老宅,她们并未直接贸然入内,而是在附近一间废弃的民宅内稍作停留。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 孟雁歌一直在替四皇子暗中搜查陇右四处的消息,可她却并不知晓楚家老宅的秘密,更加不知道林思慎和沈顷绾此行的计划。


    在满是灰尘的屋内等了一阵后, 满头雾水的孟雁歌环臂抱胸, 目光不停在林思慎和沈顷绾身上扫过, 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寂静, 疑惑发问:“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沈顷绾闻言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而后又缓缓移开目光, 似乎正思忖着什么。


    站在门边的黎洛, 一直警惕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看也没看孟雁歌一眼,又哪会开口替她解惑。


    见她们二人如此反应,孟雁歌无奈,只能将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


    林思慎冲着她眨了眨眼, 眸中闪烁的光亮犹如揉碎的点点星光, 她轻笑一声, 自口中轻飘飘的吐出二字:“等人。”


    “等谁?”


    孟雁歌蹙眉抬眼, 透过爬满蜘蛛网的破败木窗望去, 目之所及唯有一片荒凉死寂的废弃宅邸,别说人, 连鬼影都没一个。


    正当孟雁歌暗暗翻了个白眼,打算继续追问下去时,却见眼前那鬼宅之中,瞬息间闪过了几道黑影。


    林思慎几人屏住呼吸, 躲藏在暗处,眼见从鬼宅中出来的几人在大门前停留,站在原地细语交谈着,不过她们离的有些远,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短暂交谈后,那几人训练有素的迅速分散,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孟雁歌这回算是明白了林思慎和沈顷绾为何会来此,原来这荒废的老宅,似乎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正当孟雁歌暗自思忖之际,林思慎突然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轻声开口道:“孟姑娘也瞧见了,这附近有不少孙文谦的眼线,我们若想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潜入进去,恐怕还需孟姑娘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们是想让我把人引开?”


    孟雁歌挑眉,这才明白林思慎和沈顷绾为何突然变了性子,明明想要避开她,却又突然邀她同往。原来只是想借她的手,将这鬼宅附近的眼线给引开。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孟姑娘轻功绝步天下,只要孟姑娘一出手,不仅能将他们引开,还能安然无恙的脱身……”


    “少给我戴高帽。”


    孟雁歌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林公子还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什么都不肯透露于我,还要利用我投石问路。”


    林思慎无奈摇头,轻叹一声道:“实在是人手不够,能办到此事的人也就唯有我们几人。孟姑娘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站在门边的黎洛闻言偏头望着林思慎,冷厉的双眸闪过一道光亮。


    一直默不作声地沈顷绾,也随着望了过来,只不过她看的并不是林思慎,而是望着林思慎的黎洛。


    见孟雁歌似乎有所迟疑,黎洛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还是让我”


    “谁说我不愿,我去。”


    黎洛才一开口,孟雁歌就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刚刚还不太情愿的她,突然果断的答应了下来。


    说完她还瞥了黎洛一眼,轻飘飘道:“论剑法功力我比不上你,不过论轻功,你比我却是稍逊一筹。”


    林思慎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向孟雁歌拱手道:“如此,那就有劳孟姑娘,你只需将他们引开便好,待我们进入府邸后可脱身离去,不必与他们纠缠。”


    孟雁歌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出,脚尖一点便径直往不远处的鬼宅掠去。


    只是将人引开而已,这差事听起来颇为轻巧,可实则极为凶险。孙文谦派人平凉的死士,都是杀人不眨眼还不怕死的狠人,且人数众多,城内四处又都是眼线。


    一旦孟雁歌大张旗鼓的露面,引起他们的注意,势必少不了被他们围堵追杀。而孟雁歌只是孤身一人,纵使她轻功了的,此番也定是凶险万分。


    而林思慎自然也知其中凶险,她不知为何有心虚的望着黎洛,轻咳了一声,又躲开目光低声道:“她是最好的人选。”


    林思慎这刻意的解释,将仿佛黎洛和孟雁歌有所关系似的,黎洛闻言黛眉轻蹙,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身法鬼魅飘忽不定的孟雁歌一在楚家老宅露面,瞬间就吸引了不少暗中投来的目光,一开始那些人只是紧盯着孟雁歌,可直到孟雁歌想要踏过门槛,往宅内走去时,他们便按捺不住的出了手。


    先是一枚淬了毒的暗器闪着寒光划破夜空,径直往孟雁歌的胸口袭来,紧接着大门后一条铁链连着的锋利铁爪,也对准了孟雁歌的咽喉抓来。


    孟雁歌脚尖轻轻一点,不紧不慢的避开了暗器和铁爪,又轻飘飘的落在了原地,抬眸之时,唇角甚至微微勾起一抹讽刺笑意,


    暗处操纵铁爪的人见一击失手,又见孟雁歌如此不屑冷笑,当即猛力一晃铁链。抓空的钢爪又折返了回来,自孟雁歌身后猛然回缩,锋利的爪子抓向她的肩膀。


    铁链在身旁晃过时,孟雁歌抬手便抓住了铁链,掌心和冰冷的铁链触碰时,一股钻心的刺痛感袭来。


    孟雁歌垂眸瞥了一眼,只见她抓着铁链的手似乎留下了一道灼伤的黑痕,这铁链上也淬着毒。


    “毒?”


    眼见自己中了招,可孟雁歌却不慌不忙,甚至仍旧抓着铁链不放。


    她饶有兴趣的挑眉轻笑了一声,眸中闪过一道冷光。旋即,自她衣袖间突然掠出一道细长的黑影,往铁链的另一头飞去,速度之快只能隐约瞥见一道残影。


    也就不过瞬息之间,宅邸大门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那紧绷的铁链瞬间松弛了下来。


    孟雁歌勾唇冷冷一笑,一松手,手中铁链就急速坠落,重重砸在了地上。而她手掌之上原本中了毒的地方,那道黑痕也诡异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肌肤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本的白皙滑腻。


    就在此时,门内突然丢出来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孟雁歌的脚边。


    孟雁歌垂眸望了眼,只见地上赫然躺着两截刚刚被砍断的蛇身,断处溢出不少血迹,两截蛇身还在地上不停扭动。


    紧接着一个低沉狠厉的声音,自宅内幽幽响起:“好狠的妖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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