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211
虽然林思慎心中明白, 沈顷绾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可她心中仍是隐隐觉着不甘, 便走到了窗边闷闷蹙眉一言不发。
沈顷绾见她一脸烦闷,无奈摇了摇头, 缓步走到她身旁柔声劝慰道:“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二皇兄在朝堂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便能瓦解的,你若执意如此,恐怕反被牵连。”
林思慎回身看了沈顷绾一眼, 叹了口气道:“可如今孙文谦对我动了杀心,他已然知晓我触及到了此事,势必会将此事告知二皇子。就算我此时收手, 恐怕二皇子也对我起了疑心, 他难道会放过我?”
沈顷绾眸中微光闪过, 她勾唇淡淡一笑,提醒道:“孙文谦虽是被二皇兄亲手提拔,可此人一直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二皇兄近年来,似乎对他行事颇为不满。”
林思慎闻言思忖了片刻,而后眸子一亮,恍然大悟的望着沈顷绾问道:“郡主的意思是我可借机离间他们二人关系?”
可旋即,林思慎又有些头疼的蹙眉叹声道:“可他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皇子如今又与四皇子明争暗斗,想要离间他们二人,恐怕不是件简单事。”
沈顷绾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她拂袖转身,走到桌边悠悠斟了一杯清茶,启唇轻声道:“据我所知,二皇兄一直有意往孙文谦身旁遣派一名督察使,而孙文谦知晓此事后,曾给二皇兄写过一封密信,大表忠心细数多年来自己劳苦功高,企图以此打消二皇兄遣派督督察使的念头。”
话音落下,一旁的林思慎急忙回头,神色惊喜不定,她抚掌大悦道:“若真如此,依二皇子的脾性,收到孙文谦的密信该是不满震怒。孙文谦这个老狐狸胆子倒真是大,看似是诉苦邀功,可实则是在胁迫自己的主子。”
说完林思慎又忍不住感叹,沈顷绾的手伸的可真够长的,居然连孙文谦写给二皇子的密信内容,都能知晓一二,可见她势必是在二皇子身旁安插了可靠之人。
未曾遇见沈顷绾之前,林思慎倒一直以为自己够聪明,可自从遇见沈顷绾后,她才真正知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快步走到沈顷绾身旁,定定望着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沈顷绾,庆幸的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心中曾感慨过无数遍的话,说出了口:“好在我不是与郡主为敌,否则”
沈顷绾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手中还温热的清茶递到了林思慎跟前,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道:“世间之事风云变幻,我到底不过一介凡人,并不似你想的这般神通广大。”
林思慎接过茶盏小酌了一口,笑问道:“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难倒郡主殿下。”
沈顷绾淡淡一笑,又提壶斟了一杯茶,她垂眸望着手中杯盏中清透的茶汤,启唇自口中悠悠吐出二字:“人心。”
得了沈顷绾的提点,林思慎如同醍醐灌顶,瞬间便想到了对付二皇子的好办法,因此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毫不犹豫的开口调侃道:“依我看来,郡主洞察人心的本事厉害得紧,若不是如此,当初我又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入郡主处心积虑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去。”
沈顷绾怔了怔,平静无波的双眸好似被突然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荡漾波澜,她蹙眉望着林思慎,略显迟疑的反问了一句:“圈套?”
入口的茶汤清润甘甜,林思慎心中叹了一声好茶,她并未察觉到沈顷绾的异样,反倒是头也不抬的戏谑道:“这天下间,也就唯有郡主的设下的圈套,能让我跳下后甘之如饴俯首称臣。”
“是吗?”
沈顷绾不冷不热的反问一声,而后将手中茶盏放在了桌上,言罢竟是没再看林思慎一眼,冷冷的转身拂袖而去。
林思慎有些茫然抬眸,却只见那一袭铅尘不染的翩翩白影消失在门边,而桌上那随意放下的茶盏周边,似乎溅出了几滴茶水。
“这是怎么了?”
林思慎不知沈顷绾为何突然气恼,自顾自的轻声反问了一句后,急忙追出门去,可等她走出房门环顾四周时,沈顷绾的身影已经遍寻无踪。
在门前站了一会后,林思慎突然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沈顷绾为何生气,她脸色一变,当即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说什么不好,偏偏说沈顷绾与她之间的感情,是沈顷绾步步为营设下,引诱她跳下的圈套。此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若不是真的介意,依沈顷绾对她的纵容,又怎会气极拂袖而去。
此前沈顷绾便曾因林思慎的怀疑忌惮,而几番伤神,如今林思慎又口无遮拦说出了这等话,如何不叫沈顷绾寒心。
林思慎火急火燎的在官驿四处搜寻沈顷绾的踪迹,她去找了墨竹和孟临,可这二人都说未曾见过沈顷绾,也并不知晓她去了何处。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在官驿找了几个来回,林思慎都没发现沈顷绾的踪影,她生怕沈顷绾一气之下回了京城,便所幸又跑去了城门寻。
林思慎让孟临在官驿好生关注着,若是沈顷绾回了官驿,便来城门告知她。
在城门下等了大半天,孟临也迟迟没有来,林思慎的心当即凉了大半截,她呆呆的靠在城门边,反复将自己无心说出的那番话细细琢磨。
这天下间,也就唯有林思慎随口说出的话,沈顷绾才会放在心上。此前沈顷绾从不会因她的无心之失而心生不满,今日她那般在意,恐怕是真将林思慎的话当真了。
靠在城门前等着的林思慎,突然又想起了那次签下和离书,负气消失了一整日,回了将军府又躲回老院子对沈顷绾摆脸色的事。
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负气出走不理人,不正是她曾做过的事,如今她成了那个徒留下焦急等待的人,这才突然明白了沈顷绾当时的不安和焦虑。
依沈顷绾的性子,只要她耐心一些询问,便能知晓沈顷绾的用心,可偏偏她向来只管自顾自的猜疑,这世间恐怕也就只有沈顷绾,无怨无悔一如当初的纵容着她。
第212章 212
林思慎在城门等了大半天, 又回官驿等到了天黑,也不见沈顷绾的踪迹, 她越等越心焦,可一时又不知沈顷绾初来乍到还能去何处, 总不能大张旗鼓没头没脑的去寻。
再者说,沈顷绾若真心想避开她,她就是将平凉城翻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因此林思慎无计可施, 也就只能在官驿里苦等着,只盼沈顷绾消了气,能早些回来。
可她左等右等, 等到了大半夜, 没等到沈顷绾, 反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就在林思慎趴在桌上垂头丧气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沈顷绾回来了,当即神色一喜,急忙起身转头看去。
却见一身红衣艳若桃花的孟雁歌,施施然的靠在窗边,双眸含笑正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顿时泄了气,亮起的眸子顷刻间黯然了下去,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怎么是你?”
见林思慎看到自己露出了一副失落神色,孟雁歌不悦的蹙眉, 反问道:“是我怎么了,你就那么不愿意看到我?”
“倒也不是。”
林思慎也懒得与她解释,摆了摆手敷衍了一句后,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何事?”
“送信。”
孟雁歌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也不拖沓,径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
岂料萎靡不振的林思慎闻言,竟是又突然打起精神,快步走了过来,急忙问道:“何人的信?”
“从京城送来,四皇子写给你的亲笔信。”
林思慎才接过信,孟雁歌便不紧不慢的提醒了一句,林思慎的神色顿时又黯然了下去,极其失望的应了一声:“噢。”
孟雁歌疑惑的打量了她几眼,一时搞不清她这是在发什么疯,忙不迭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没精打采的。”
林思慎没回她,铺开密信扫了几眼,然后蹙眉将其烧毁了,这才心不在焉轻飘飘的应了一声:“无事。”
孟雁歌毫不见外的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坐在了书桌后,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起来,轻笑一声戏谑道:“你就是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是不是又与你家母老虎闹别扭了?”
林思慎闻言蹙眉看向孟雁歌,既然孟雁歌这么说,那就表明她知晓沈顷绾已经来了陇右,自然也就知晓昨日她遇险的事。
她当即不满的冷哼一声,质问道:“昨夜我被孙文谦派人追杀时,你跑去哪了?”
孟雁歌似乎有些心虚,她放下账册,正色解释道:“自然是去替四皇子办事了,待我跟上你们时,已经晚了一步,正巧撞见你们安然无事离开,我这才没有现身。”
林思慎点了点头,走到孟雁歌身旁,将她手中的账册抽了出来,轻声道:“信已送到我手中,你该走了。”
孟雁歌一直对林思慎和沈顷绾两个女子在一起,是如何相处的极为好奇,所以她不仅不打算走,还故作暧昧的抬手搭在林思慎肩头,俯在她耳畔娇声笑问道:“林公子这么急着赶我走,莫不是怕让你家母老虎瞧见,你我二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因而误会了什么?”
说话间孟雁歌口中热气扑在耳畔,惹得林思慎有些耳痒,她推开了孟雁歌,揉了揉耳朵没好气道:“我今日可没心思与你揶揄打趣。”
孟雁歌轻声一笑,收回手饶有兴趣的绕着林思慎转了两圈,问道:“我若有几个疑问想要问问林公子,不知林公子可否替我解惑?”
林思慎将账册一本一本的收纳好,头也不抬道:“那得看你想问些什么了。”
孟雁歌眸子微敛,一开口便问的直接:“我倒有些好奇,郡主何时知晓你是女儿身?你们从成婚始再到如今,是假戏真作,还是各取所需?”
林思慎闻言一怔,转头盯着孟雁歌,正色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孟雁歌耸了耸肩,负手在林思慎跟前踱步,笑问道:“我只是对你与郡主,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有些好奇罢了。”
林思慎不满蹙眉:“你说我与她假戏真作各取所需是何意?”
自从孟雁歌知晓林思慎是女子后,对她与沈顷绾之间的感情愈发感到好奇,她们二人明明都是极其聪明多疑的人,不难猜想暗中也不知相互隐瞒了多少事,可偏偏这么相似的两个女子,最后却倾心相许修成正果,且不像有假。
“你与她其实应当算是同一种人,为人处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像你们这种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心交付旁人。你与黎洛相处多年,都未曾将女子身份告知,又何况是如此聪明狡猾的郡主殿下,你真那么放心的下她?”
林思慎越听越觉得烦闷,她神色紧凝的盯着孟雁歌,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雁歌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颇有深意的笑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就真那么信任她?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其实你与我一样,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林思慎闻言不怒反笑,只是唇角那笑意始终未及眼底,显得有些冰冷不屑:“孟雁歌,你是意图想挑拨我与郡主吧?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这么做,可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孟雁歌毫不在意的摊手,似笑非笑的表示:“我并不是想挑拨你们二人的感情,我只是提醒一句罢了,你若真对她信任如斯,大可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就是了。”
林思慎蹙眉盯着孟雁歌看了半晌,眼神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幽光,良久之后她这才转身再度开口赶人:“夜深了,我要歇息。”
“告辞。”
这次孟雁歌识趣的瞥下一句告辞,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窗边。
孟雁歌来的这一趟无疑给林思慎又添了几分烦恼,其一便是她没头没脑的那一番话,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沈顷绾是在利用她,这是林思慎以前也曾怀疑过的事,可和沈顷绾相处如此之久,她当然能感觉到沈顷绾的真心相待。
若她此时还怀疑沈顷绾对她居心不良,那她又如何担待的起沈顷绾对她的心意。她只当孟雁歌胡言乱语,虽没放在心上,可却隐隐觉着冒犯不满。
其二便是沈忻询送来的书信,信上写着前几日皇帝突染重病昏倒,朝中事务通通由二皇子暂代决策。沈忻询提醒她需加紧查清陇右的贪腐案,然后尽快赶回京城。
林思慎在思忖踱步良久后,而后提笔斟酌着用词,分别给二皇子四皇子写下密信,交给罗兴,让他加急派人送去京城。
约莫在屋内等了到了后半夜,沈顷绾还是没有回来,心烦意乱的林思慎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思量许久后,她决定趁夜造访一番楚司马当年的府邸。
她手头上的事颇多,且不说贪腐案,就说楚司马的冤案和陇右四处百姓失踪的案子,她也得加紧时间查清。
既然找不到沈顷绾,那她便先去查查案子,等沈顷绾气消回来后,她再好好解释一番也不迟。
念及此,林思慎便立即换上了夜行衣,告知孟临一声后,便当即出发了。
没多久后,林思慎便出现在了一座荒废的破败宅邸前,门前的牌匾早已腐烂破旧,只依稀能看清一个楚字/
当年楚氏百余口人惨死于此一个不留,平凉城内四处流言,说是这宅邸之中闹鬼,哪怕如今城内挤满灾民,都无人敢靠近这座阴冷的荒宅,唯恐惊扰了此地的冤魂,被冤魂索命。
满是蛛网的大门上,还贴着陈旧的封条,林思慎也没在意,从一旁的高墙翻了进去。
除了天上的明月,这荒废的大宅没有半点光亮,地上铺满了散发着腐臭的厚厚落叶,四处都是蛛网灰尘,地上偶尔还能瞥见森森白骨。
明明现在的天气还不冷,可走在这里头却总觉得背后吹来阵阵阴风。
林思慎不慌不忙的穿过了前院,进了主楼大堂,这里头的东西早被搬空了,除了破旧不值钱的桌椅板凳,什么也没剩。
她继续往里头走,很快便走到了一处被烧毁的院落前,其他的院落虽然破败,可也不并未烧毁,唯有此处被焚了个一干二净。
正当林思慎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思忖之际,眼角余光却瞥见右侧一大片林立错落的假山间,似乎快速的闪过一道火光。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如同错觉一般,可林思慎还是笃定她并未看错,她当即不动声色悄然靠近了过去。
就在她快要踏入假山群时,一旁突然闪过一道白影,速度之快仿若鬼魅。
林思慎看的不分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先是火光而后又是白影,这荒废多年的破宅,竟还有活人的踪迹,看来她果然猜的没错,这宅院还真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林思慎定下心神,打算继续接近之前火光出现的位置时,一只雪白纤细毫无血色的手,突然诡异的出现在眼前,在她面露错愕的一瞬间,拿手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脱入了一旁假山之中漆黑的空隙之中。
第213章 213
林思慎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被那白影捂住口鼻拖入了一个隐蔽的石洞中,惊慌失措之下, 她下意识的出手反击,手肘凝力狠狠向那人腰腹撞去。
岂料身后那人的反应极其迅速, 不仅瞬间避开林思慎一击,甚至还出手擒住了林思慎的手,压在她后腰处。
石洞之内阴暗狭窄,刚刚好能容纳下两人, 林思慎一击不成被反制,正当她想要再度出手挣脱时,却突然在空气中, 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
她当即没了动静, 眸中露出了一丝惊讶欢喜, 因被白影捂住了口鼻,所以只是惊喜含糊的从口中,轻声吐出了两个字:“郡主?”
“噤声。”
闻言,身后那人果然松开了手,而后短促肃然的在林思慎耳畔低声提醒了一句,正是沈顷绾的声音。
林思慎忙不迭点了点头,她急忙转身,因石洞太过狭窄,她稍稍一动便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了沈顷绾怀中。
在官驿足足等了一整日,却不曾想居然能在此处撞见沈顷绾,林思慎是又惊又喜。只可惜石洞之内太过昏暗, 没有一丝光线透入,她瞧不清沈顷绾的面容。
林思慎缓缓倾身靠近,若不是沈顷绾还头戴幂蓠,有那么一层薄纱阻隔,她都快凑到沈顷绾脸上了。
虽然沈顷绾才让她噤声,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悄声问了句:“郡主可还在生我的气?我知我今日失言”
“闭嘴。”
话还没说完,林思慎的嘴又被沈顷绾毫不留情的给捂住了,沈顷绾蹙眉不悦的嗔了一声,而后缓缓抬眸,目光透过林思慎的肩头,望向不远处假山群中,一条隐蔽弯绕的小径。
见状,林思慎终于不敢在说话了,想来沈顷绾出现在此,应当也是发现了此处有些古怪,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欣喜,跟着偏头看向了石洞之外。
没一会后,外头果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还略显摇晃的火光,像是有人提着灯笼走近。
随着脚步声和火光越来越近,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前快步走了过去。那人的面容只一闪而过,加之光线昏暗,压根就看不清模样。
不过假山群中,密布着数不清的纵横小径,如一个迷宫一般,很容易就走错了路。可那人看上去熟门熟路,没有丝毫犹豫的不停在小径之中穿梭,没一会就消失在林思慎和沈顷绾眼前。
那人消失后,林思慎便蹑手蹑脚的从石洞之中钻了出来,沈顷绾紧随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跟上了那人,随着他踏入了假山群深处。
七弯八绕的走了好一阵后,那提着灯笼的神秘人终于停在了一座其貌不扬的假山前,他小心的左右张望了几眼,然后在假山石壁上摆弄了几下。
让人惊异的事随之发生,那座假山竟然悄无声息的自后旋转了一圈,而之前被盖住的地下,赫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火光,和一条直通地下的石阶。
想来这便是林思慎之前,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火光。
提着灯笼的神秘人小心翼翼的弯腰走入了地下暗道,待他消失之后,假山又悄无声息的转了回来,正好严严实实的将暗道遮掩住了。
那人消失之后,林思慎和沈顷绾这才走了出来,林思慎走到那假山跟前转了一圈,而后笑着转头看向沈顷绾:“没想到,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沈顷绾缓缓转头,面前的轻纱一动,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脖颈。她一动不动的望着林思慎,而后启唇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来此?”
对于林思慎的突然出现,沈顷绾似乎有些诧异。
林思慎偷偷抬眸盯着沈顷绾,可隔着轻纱,她看不起沈顷绾的神情,因此也不知沈顷绾是否还在恼她。
不过她这么一问,倒像是不想让林思慎发现此处的秘密似的。
犹豫了一会后,林思慎轻声解释道:“我本打算来此查探一番,未曾想撞见了郡主还发现了这么一个隐蔽的暗道。”
沈顷绾点了点头,她似乎稍稍迟疑了一瞬,而后才启唇淡淡道:“说来倒也巧,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处藏着这么一个暗道。”
她这么说,倒隐隐像是在和林思慎解释似的。
说完沈顷绾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走到了假山之前,摸索了几下后,竟是破解了打开暗道的机关,随着假山缓缓自后旋转一圈,那隐蔽的暗淡赫然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林思慎打量了暗道几眼,而后轻咳一声,走到沈顷绾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正色道:“这地下暗道通往何处我们尚且不知,依我看,我们不该贸然闯入。若是因此打草惊蛇,恐怕是得不偿失。”
沈顷绾微微阖首,似乎认同了林思慎的话,不过她望着眼前那通往地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长长阶梯,突然轻声喃喃道:“此处也许是通往龙岭。”
林思慎闻言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沈顷绾,此前她从未听过陇右还有名为龙岭的地方:“龙岭?”
沈顷绾解释道:“早些年,我曾截获过二皇兄和孙文谦二人来往的信件,他们二人在信中隐晦的提起过龙岭一地,可据我所知陇右并无名唤龙岭的地方,因此派人在陇右四处打听,不过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就连世代居于此地的人,都不曾听说过龙岭一地。”
林思慎偏头看了眼沈顷绾,又看了眼暗道:“郡主的意思是,这暗道的尽头隐秘之地,就是龙岭?”
沈顷绾点了点头,接着又语气平淡的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我一直怀疑,二皇兄暗中在陇右屯兵。而所谓的龙岭,便是他们秘密屯兵之地。”
林思慎被沈顷绾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震的当场愣住,好半晌后她这才反应了过来:“若是二皇子真的在陇右屯兵,岂不是有谋反之意图。”
沈顷绾闻言轻叹了一声,终于抬手取下了幂蓠,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轻声道:“你可知,我之所以不想你查下去,就是怕你会引祸上身。可我没料到,你机缘巧合之下查到了此事,不仅如此,今日你还正巧出现在此。”
林思慎自从来了陇右,就如同神助,墨竹撞见了那个见过自己死去儿子的老妇,因此让她知晓了铁匠失踪一案,之后她为了避开润竹追杀,又碰上了南卿琴,又因此知晓了楚司马被冤一案,正巧又将她引来了平凉城。
今日她又不早不晚,偏偏此时来,又凑巧在此发现了这个隐蔽的暗道,就连沈顷绾都不免佩服她的运势。
旁人查案靠的是千方百计查到的蛛丝马迹,一路顺藤摸瓜。而林思慎倒好,不等她去查,那些线索就通通撞到了她眼前。
第214章 214
在楚家荒废的老宅待了没多久后, 为避免打草惊蛇,沈顷绾和林思慎暂且离开返回了官驿。
回到官驿后, 林思慎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幽深的暗道,那条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仿佛直通地心,神秘且诡异。也不知在那没有光亮的地底深处,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思忖着走入房间后,林思慎扯下面上的黑布, 头也不回的轻声问了句:“郡主,不如我们明日再去一趟?看看那暗道究竟是通往何处。”
话音落下后,身后悄无声息无人回应, 林思慎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沈顷绾压根就没跟着她进屋。
可刚刚两人明明是一同上楼的, 怎么
林思慎急忙快步走到门边,探头看了一眼,却只来得及看到沈顷绾的衣角一闪而过,而后房门被缓缓关上,彻底阻绝了她的目光。
踌躇了一阵后,林思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隔壁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可她一敲门,屋内原本亮着的微弱驻烛光突然闪了闪,然后熄灭了。
看来沈顷绾还在为她今日说的那几句胡话气她,压根就不想理她。
林思慎在门外唉声叹气的来回踱步,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跟沈顷绾解释, 才能熄了她心中的怒火。
想要解释,总得先见到人,现下沈顷绾压根就不见她,她又如何解释呢?
林思慎灵机一动,当即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然后将蜡烛熄了,打开后窗探出半个身子看向一旁。果然如她所料,隔壁的后窗也并未关上,只是虚掩着。
对于翻窗入室,林思慎可谓是熟门熟路,她心中暗喜着,当即毫不犹豫的翻出窗外,踩在窗下的石檐上,一步一步挪到了隔壁的窗边,抬手就要去拉开木窗。
就在林思慎打算开窗爬进去的时候,身下突然传来厉声呵斥:“何人?”
林思慎听出了这是孟临的声音,正打算吩咐他退下,耳畔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已经来不及了,孟临抬手便是对着她射出一箭,林思慎不得已只能侧身避开。
偏巧此时月色被乌云掩盖,就算林思慎面对着孟临,一片漆黑孟临也认不出她,更何况她身上好死不死还穿着夜行衣。
“有刺客。”
孟临大喝了一声,纵身一跃踩在后院的石磨上,借力一蹬,蓄力径直对着贴在墙边的林思慎踹去。
林思慎神色一变,当即低声道:“孟临,是我。”
“公子?”
孟临听出了林思慎的声音,当即收力在空中使了一招鹞子翻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他仰头看着扒在墙边的林思慎,低声问道:“公子大半夜的不歇息,爬墙做什么?”
林思慎长嘘了一口气,正打算回答,却又听闻左右两侧不约而同的传来□□绷弦的声音,她毫不犹豫的松手往下一跃。
落地之后,林思慎还来不及松口气,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身子不受控制的猛然向后倒去,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后腰处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俏脸红了又白。
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林思慎,孟临先是愣了愣,这才急忙上前将林思慎拽了起来,焦急问道:“公子,你你没事吧?”
林思慎白着脸低头一看,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半截圆木,而不远处的墙下正垒着一大堆劈好的柴火。
就在此时,那两个出手放冷箭的护卫也冲了过来,神色肃穆的追问道:“孟大哥,刺客可擒住了?”
孟临忙不迭对那二人使了个眼色,看着一旁的林思慎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哎,不是什么刺客,是咱们公子。”
那两人走到近前这才认出了林思慎,又见她脸色惨白难掩痛意,急忙单膝跪地请罪:“卑职等不知是公子,这才出手若伤及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林思慎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憋着痛捂着腰,她回身摆了摆手,唇角勉强扯开一丝笑意:“无碍无碍,本就是我的错,我错在不该穿着这夜行衣在官驿乱晃。”
孟临盯着林思慎,疑惑的挠了挠头,又问道:“公子,您这深更半夜的爬墙做什么?”
说着,他还仰头看向那扇半敞开的窗子。
林思慎神色一僵,尴尬的轻咳了一身,挺直了腰背淡定道:“活动活动筋骨罢了,你们继续巡查吧,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说完也不等几人反应,林思慎便故作无事的忍着痛往前走去,约莫走到檐下时,她也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她站着的位置,正巧能看到木窗后的沈顷绾。
沈顷绾就站在木窗之后,面上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正一动不动的瞥着她。
林思慎脸微微一红,当即避开了她的目光,扶着腰快步走进了后堂。
等进了房间后,林思慎这才泄了一口气,趴在床榻上恨不得将脑袋埋起来,今日可真够丢脸的,本想悄无声息的摸进沈顷绾的房间,却不曾想被孟临他们当成了刺客,还狼狈的摔了一跤
就在林思慎暗自懊恼自己丢了面子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三声,虽然叩门之人并未开口说话,可林思慎不用猜也知道是沈顷绾。
林思慎一时有些犹豫,虽然不久前她还想翻窗去找沈顷绾,可刚刚她狼狈的模样被沈顷绾瞧见了,她有些别扭,不知该开门还是不该开门。
犹豫了一会后,门外的沈顷绾终于开口了,语气风轻云淡:“药酒我且放在门外,一会你自己拿去上药。”
话音一落,林思慎生怕她走了,也顾不得面子了,急急忙忙的爬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沈顷绾并未离开,而是端着一个瓷瓶,施施然的站在门外,神色冷清淡然,不见丝毫异样。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然后垂下眼让开身子:“进来吧。”
沈顷绾缓步走入屋内,也没看她一眼,就走到了床榻边,将瓷瓶放在一旁的木案上,头也不回的启唇淡淡道:“将衣裳脱了,趴在床榻上别动。”
虽然知道沈顷绾是打算给自己上药,可听她语气如此霸道干脆,林思慎心中竟是升起一丝异样感觉,苍白的俏脸上也瞬间晕染了一层羞色。
林思慎踌躇了好一阵,而后才解开了腰带,将夜行衣褪去了。就在她思量着要不要将中衣也褪去时,眼见余光瞥见了沈顷绾正抬起手,动作轻缓的将衣袖卷起,露出了半截雪白纤细的手臂,和那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玉手。
见林思慎盯着自己好半天也没动,沈顷绾黛眉微蹙,偏头问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趴着。”
为什么非要趴着,坐着不也能上药吗?又不是伤在别的地方。
林思慎这般想着,可却又顺从的红脸垂下头,窘迫的咬着唇一步一步挪到了床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趴了下去,顺道将自己的脸全然埋进了臂弯之中。
等林思慎趴下后,一直面无表情神色平淡的沈顷绾,突然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趴在床上的林思慎。
等了好一会,身后也没动静,林思慎忍不住闷闷的唤了一声:“郡主?”
闻言,沈顷绾潋滟的眸子掠过一道微光,她缓缓坐在林思慎身旁,垂眸道:“会有些疼,我尽量轻些。”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涨红脸点了点头:“我尽量忍着。”
中衣的衣摆被掀开,露出了林思慎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只见她剔透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淤青,紫中透着红。
看上去就像是宣纸上晕开的一抹色彩。
沈顷绾抿了抿唇,平静的神色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她从瓷瓶中道出几滴橙黄色的液体,然后在掌心揉开。
林思慎闷头等了好一阵,就在她有些等不及时,沈顷绾温热的手掌突然贴合在她腰肢上。沈顷绾的肌肤想来冰凉,可糅合了药酒之后,她的掌心变得格外炙热,贴在伤口处时,微微的刺痛袭来。
林思慎身子轻轻一颤,口中抑制不住的低吟了一声:“嗯”
沈顷绾突然眸光一暗,她咬着薄唇望着林思慎的后背,颤声嗔道:“我还没开始,你别叫。”
林思慎闭着眼红着脸,又羞又急的回声道:“我没叫。”
就这么一会,明明还没做什么,沈顷绾的额头竟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她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道:“很快就好,不许再出声。”
林思慎点了点头没动弹,沈顷绾垂下眸子,掌心开始轻柔的打转,尽量将林思慎腰上的淤青散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药香之中又掺杂着一丝炙热的酒香,哪怕只是闻着,也让人觉得醉了一般。
沈顷绾的肌肤就如同这世上最好的丝绸般柔软滑腻,她的每一下轻柔的抚摸,与微微的刺痛交织在一起,让林思慎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到最后她甚至整颗心都跟随着沈顷绾的动作开始跳动,一下又一下。
心跳声愈发强烈,最后像铜锣一般在耳边敲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顷绾突然停了下来,她垂眸轻声舒了一口气,而后转头想要去取木案上的瓷瓶,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猛的攥住了她的手腕,猛力往前一扯。
沈顷绾毫无防备,不知是她不想抵抗还是无力抵抗,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顷刻间她便成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的人。
稍稍茫然过后,她缓缓抬眸望去,对上了一双炙热旖旎的双眸,那慢是侵占yu念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在那炙热迷乱的凝视下,沈顷绾下意识的抿着薄唇偏开头去,眼中掠过一丝羞涩,她柔声嗔了一句:“你做什么,药”
“要?郡主吩咐在下遵命。”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悠悠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霸道。
第215章 215
红烛微弱的火光, 在寂静的屋内无声闪烁着,那忽明忽暗的朦胧光影,映照在床榻边垂落的洁白纱帐上, 无端增添了几分暧昧旖旎。
越过薄薄的纱帐,隐约能瞧见昏暗的床榻上似乎有两道身影, 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
沈顷绾躺在床榻上, 身前便是俯身压来的林思慎, 垂下的纱帐将床榻阻隔成了一个小天地, 也仿佛阻绝了沈顷绾逃脱的余地。
林思慎的目光炙热而迷离, 她直勾勾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沈顷绾,呼吸间炙热的气息拂过沈顷绾的面容,将她雪白的肌肤熏染上了一层粉色。
沈顷绾的双手抵在林思慎肩头, 像是想要推开她,可那力道却又轻又柔。
林思慎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眼神愈发炙热直白,在她那吃人一般的眼神下,沈顷绾下意识的偏头避开,垂下的眼帘间, 如一汪秋水般潋滟的双眸, 却是含羞带怯欲拒还迎。
与林思慎的热烈不同,沈顷绾还能保持些许理智,她檀口微启,贝齿轻咬了红唇,轻嗔了一声提醒道:“你别胡来, 这里是官驿不是将军府。”
可她话音才落,林思慎便眸子一暗,不管不顾的俯身吻了上来,与平日的温柔缠绵不同,她今日的吻炙热而霸道,热烈的几乎要将沈顷绾灼烧。
沈顷绾只来的及轻哼了一声,抵在林思慎肩头的手轻轻一推,可不仅没有将林思慎推开,还像是给了林思慎什么暗示似的,让她更加热切的索求。
唇齿相依间,林思慎身上那炙热的气息,让沈顷绾无力抵抗,很快她便在林思慎疯狂的掠夺下败了阵。原本抵在林思慎肩头的手,也不知不觉跟着攀附在她脖颈上。
林思慎的吻如细密的雨点,从沈顷绾的唇边移开一路往下,落在了她修长白皙的天鹅颈上。唇下那柔软泛着一丝清香的肌肤,总让她忍不住坏心眼的轻咬上一口,待沈顷绾吃痛低哼一声后,她又松了口舔舐轻吻。
在林思慎时而热烈时而温柔的亲吻下,沈顷绾的双眸逐渐迷离湿润了起来,她咬着薄唇微微仰头,一时无奈的轻叹后,她彻底的抛下了矜持,修长的十指揉进了林思慎柔软的青丝之中,微凉的指尖轻轻在她发丝中摩挲轻抚。
就如同沈顷绾常与林思慎说的那句话,她总是拿林思慎没法子,就算今日才因林思慎无心之言神伤,可只要林思慎无辜又委屈的望她一眼,她便又软下心肠来。
这人生来便是上天派给她的冤家,也是她这一生一世的软肋。
——
第二天一大早,林思慎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睡眼惺忪的往身旁一看,不出意料的,她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徒留下一阵熟悉的淡淡幽香。
沈顷绾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了,若不是这床榻之间还留着沈顷绾的气味,林思慎该以为昨夜的温存热烈,只不过是她的一场空梦。
不等她继续楞神,门外传来墨竹的声音:“公子,该起身了。”
林思慎应了一声,稍稍一动便觉得后腰一阵刺痛,她揉着腰不慌不忙的爬起身来穿上了衣裳,这才将门打开。
墨竹一进屋,便发现了异常,且不说林思慎身后那张乱的有些过分的床榻,就说林思慎眼下那明显的青紫色眼圈,就足以说明她昨夜并未好好歇息。
林思慎捧了一把清水在脸上拍了拍,这才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头也不回的问了句:“几时了?”
站在一旁的墨竹,低声应道:“回公子,现下已经巳时了。”
林思慎闻言赶紧洗漱,还不忘嘀咕了一声:“这么晚了。”
墨竹瞥了林思慎一眼,语气平淡:“公子昨夜事务繁忙,起晚一些也是自然。”
她这么轻飘飘一句话,险些让林思慎一口水喷了出去,说起来墨竹就住在林思慎这间屋子的左侧,也不知她昨夜有没有听到了些什么动静。
说起来,她昨夜似乎真有些过分,墨竹向来浅眠,若真听到了些什么,也不稀奇。
林思慎偷摸看了墨竹一眼,心中既尴尬又羞耻,可她很快就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轻咳一声后,岔开话题随口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墨竹点了点头:“说起来今早韩大人倒是来过一趟,看上去神色匆匆。我本想来唤公子起身见他,可他听说公子还未起身,就说不必惊扰公子歇息,然后便又转身离去了。”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当即想起韩策涂改账册的事,既然他能大着胆子涂改账册提醒林思慎,那就说明他并不是孙文谦之流。他今日神色匆匆的来找自己,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要跟她说。
念及此,林思慎便匆匆瞥下一句话,快步往外走去:“墨竹,我先去官衙一趟。”
没等墨竹反应过来,林思慎已经走出了房门,她急忙追了出去:“公子还没用早”
话没说话,林思慎的身影已经在楼梯口一闪而过,见状墨竹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替林思慎打扫房间。
官驿大堂内,孟临几人正围坐一起,用这难得的空闲一起喝壶茶聊几句,一见林思慎下楼,几人当即放下茶杯猛地站起身来。
“你们暂且歇息歇息。”
林思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而后径直望向孟临:“孟临,你随我去一趟官衙。”
两人走出官驿,一路往官衙走去,没多久后便到了官衙前。虽然林思慎出示了令牌,可门前那几个官兵,却一直拦着林思慎,说是先等他们请示一番在让林思慎入内。
连几个看守官衙的小兵都敢拦着林思慎,这其中显然有些猫腻。
林思慎也没什么耐心与这些虾兵蟹将周旋,在孟临的护佑下,直接闯入了官衙。然后随便找了个人逼问,知晓了韩策正在后堂。
闯入后堂时,韩策正与林思慎见过的那两位县吏主簿同桌而坐,三人不知说些什么。不过林思慎一眼就看到韩策脸上冒了一层虚汗,神情似乎有些紧张恐惧。
林思慎的到来,三人都显得有些慌乱,尤其是韩策,脸色当即惨白了下去。
好在林思慎知晓那二人是孙文谦的眼线,并未在他们面前对韩策有些许好脸色,反倒是怒声斥责了一番,怪他未将平凉城内的灾民安置好,以至于就连官驿外都挤满了一群灾民。
韩策唯唯诺诺的请罪,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有那二人在,韩策是不可能和林思慎说什么的,发了一通脾气后,林思慎只能无功而返,打算晚些时候暗中去一趟韩策家中拜访,从他口中问些线索。
路上孟临百思不得其解,问林思慎:“公子,韩策该不会也是孙文谦布下的烟幕吧,他若真有胆子反孙文谦,孙文谦又怎么会容忍他在手下当官。”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韩策的确和孙文谦有些渊源,他父亲曾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孙文谦一命,最后自己却落了个惨死。当年韩策也只不过是个小县吏,有感他父亲恩情,孙文谦这才将他提拔为平凉城的知县。”
孟临闻言,当即恨恨道:“这么说来,韩策果然就是孙文谦的人,这小子装模作样的,恐怕就是孙文谦授意借机误导公子查案。”
林思慎轻声一笑,负手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韩策究竟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目的,就要看看他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两人正说这话,便到了官驿门前,正好与抱着林居安的沈顷绾撞了个正面。
一见沈顷绾,林思慎面上便压抑不住扬起欣喜笑意,她柔声问了句:“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你?”
在外人跟前,沈顷绾仍旧戴着幂蓠,因此孟临也没认出沈顷绾,不过他想当然的以为沈顷绾是林思慎哪个红颜知己。
昨夜林思慎深更半夜爬墙,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想做什么。见林思慎那满脸的痴笑,孟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识趣的低头道:“公子,卑职这就先进去了。”
林思慎目光压根就没从沈顷绾身上移开,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孟临当即一边摇头暗叹一边快步走进了官驿。
沈顷绾的目光透过薄纱,从林思慎脸上划过,而后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林居安低声道:“她今日身子好些了,我带她出门走走。”
林思慎闻言笑逐颜开的举手表示道:“那我与你们一同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对昨夜发生的事有些别扭,沈顷绾瞥了她一眼,偏开头淡淡问道:“不查案了?”
林思慎忙不迭的摇了摇头,满心欢喜之下,就连沈顷绾怀中那个她一直嫌丑的小家伙,她也觉得顺眼了不少,甚至忍不住伸手逗了了逗:“一时半会耽搁不了,走吧,我陪你们出门逛逛。”
第216章 216
平凉城四处都挤满了灾民, 为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林思慎陪着沈顷绾在官驿附近走了两圈后,便即刻返回了官驿。
小家伙林居安虽然只和沈顷绾相处了一日, 可却尤为喜欢沈顷绾,只要一见到沈顷绾, 便双眸亮晶晶的闪着光, 咿咿呀呀的扑腾着双手, 想要沈顷绾抱抱她。
且只要沈顷绾抱住她, 谁人去哄她都不肯撒手了, 更莫说林思慎,就连林思慎特意请来照看她的乳娘,她都不予理会, 只乖乖巧巧的伏在沈顷绾怀中不哭不闹,俨然是将沈顷绾当作了自己的娘亲。
沈顷绾待她也极为宠溺,哪怕她调皮时不小心拽疼了沈顷绾的青丝,沈顷绾也不气不恼,只淡淡一笑,而后轻柔的将青丝自她手中抽出, 轻声细语的教导几句。
这一整日来, 林思慎压根就找不到和沈顷绾独处的机会,只要看到沈顷绾的身影,她怀中必然抱着林居安。
林居安差不多满周岁了,有时咿呀学语能从口中蹦出一两个意味不明的字句。沈顷绾便在屋中,颇为耐心一字一句的教她说起了话。
林思慎早就抱着几本账册, 跑到了沈顷绾屋中,端坐在书桌边,看似一本正经的翻开着账册,实则却心不在焉,注意力一直放在一旁的沈顷绾身上,不仅耳朵一直竖着,还时不时的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面上始终噙着一丝温柔浅笑的沈顷绾身上。
小家伙正舒舒服服的窝在沈顷绾怀中,一边听着沈顷绾轻声细语的教导,一边好奇的瞪着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学着她的样子咿咿呀呀,还时不时的抬手轻轻摸摸沈顷绾的脸。
沈顷绾宠溺的望着她,白皙的指尖在小脸上拂过,唇角始终扬着一抹浅笑。
这大概是林思慎见过的,除了自己之外,沈顷绾第一次对其他人如此温柔,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可她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一股醋意。
明明她也在屋内,沈顷绾的心思却全放在林居安身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林思慎在一旁盯着两人,越看越觉着不顺眼,她这哪里是捡回来一个女儿,分明是自作自受捡回来一个跟自己争宠的小狐狸。
念及此,林思慎突然幽幽叹了口气,将手中账册随意往桌上一扔。岂料账册撞到了桌上的笔架,实木的笔架晃了晃砸倒在桌上,发出一声突兀的重响。
林居安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后回过头来,瞪大了双眸看向沉着脸的林思慎,而后唇角一撇,将脑袋埋进了沈顷绾怀中,委屈又害怕的呜咽了起来。
沈顷绾轻轻拍了拍林居安的小脑袋,颇为不满的望向林思慎,蹙眉轻声斥责道:“你好端端的吓她做什么?”
林思慎心中愈感不满,她不过是不小心砸倒了笔架,这事怎能怪到她身上,她有些委屈的垂眸反驳道:“我又不是刻意为之,谁知她那么不禁吓。”
沈顷绾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不如你现下去照照镜子,瞧瞧你脸上写着什么字。”
“我脸上能写着什么字。”
林思慎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沈顷绾是在笑话她脸色难看,怕不是她刚刚表现得太过明显,沈顷绾看出她连一个小家伙的醋都吃。
她有些尴尬的偏开头去,低声嘀咕道:“难不成我脸色很吓人?”
沈顷绾垂眸叹息了一声,抬手拂过怀中小家伙柔软细碎的发丝,无奈道:“你当真那么不喜欢她?”
“自然不是。”
林思慎当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道:“我其实倒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
“只是什么?”
林思慎没再开口,眼神闪烁的偏开头去,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本就不算喜欢孩子,如今这孩子一出现,沈顷绾又如此喜欢,喜欢的超乎了她的意料,她自然会觉得别扭。
见林思慎迟迟没有回答,沈顷绾也没追问,她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旋即招了招手道:“你且过来。”
林思慎也没犹豫,站起身便走到沈顷绾近前,可她才站定,沈顷绾便也跟着起身,径直将缩在怀中的林居安塞到了林思慎怀中:“看你今日无所事事,不如你代我照顾她一日。”
说完也不等林思慎和林居安反应过来,她便翩然一转身,走向了门外。
林居安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塞到林思慎怀中,她与林思慎大眼瞪小眼,两人皆是茫然疑惑。
林思慎回过了神,急急忙忙的抬头道:“郡主若是没空,那还是将她交过乳娘,乳娘不在,墨竹也”
可她话未说完,沈顷绾就已经走出了房门,还施施然将房门给关上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屋内就徒留下林思慎和她怀中,一脸错愕呆滞不知该不该继续哭的林居安。
说起来,第一次抱着林居安时,她还没那么抗拒林思慎,偶尔林思慎有会来了兴致,逗弄逗弄她开心。
可自从林居安被沈顷绾抱过之后,两人便莫名其妙的开始互相抗拒了起来,若让林思慎自己来说,恐怕她都说不清楚这是为何。
沈顷绾一走,林居安就不哭了,她缩在林思慎怀中,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颇有些严肃的盯着林思慎,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
林思慎头疼的扶额,一边向门边走去,一边嘀咕道:“我还是带你去找乳娘。”
在官驿绕了一圈,林思慎也没找到乳娘和墨竹,待她问过孟临这才得知,就在她下楼前,沈顷绾带着墨竹和乳娘出门去了。
如今官驿剩下的,皆是一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他们自然不会照顾这般小的孩童,见林思慎似乎想将林居安交给他们照顾,纷纷找借口办事,原本还闲着,可突然之间似乎忙的不可开交。
不得已,林思慎只能返回屋内,抱着林居安坐在书桌后发呆。
林居安一动不动的缩在她怀中,林思慎不说话她也没发出响声,就这么默默的盯着林思慎,似乎正打量着她的神色。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一个没敢哭,生怕这个凶巴巴的大人会生气。一个没敢开口,生怕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会被吓哭。
而另一头,沈顷绾带着墨竹和乳娘出门,自然不是仅仅为了让林思慎独自带孩子。
她先是带着两人去了平凉城的两家药堂,然后买了不少药,为城内的灾民诊脉配药赠药。
待忙碌了一整日后,沈顷绾这才和她们一同回了官驿,甚至还来不及坐下歇息喝口茶,沈顷绾便走到了林思慎房门前,却只听屋内一片寂静。
她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一进门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床榻上,林思慎和林居安以几乎一模一样的睡姿,蜷缩在床榻上,紧贴着靠在一起,正睡的香甜。
林思慎将林居安护在胸前,而林居安则是握着她的指尖,两人皆是一脸的疲惫。
而床榻上地上铺满了林思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玩意,有拨浪鼓小泥哨瓷娃娃小木人,甚至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剪纸。
看来为了哄林居安,她似乎发费了不少的心思,而且效果看上去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两人现下的模样,像极了一对真正的“父女”。
第217章 217
原本沈顷绾走后没多久, 小家伙就开始嚎啕大哭闹腾了起来,林思慎好说歹说的给她讲了一通道理,她反倒哭的愈发伤心, 还险些哭昏了过去。
没办法,林思慎只能火急火燎的让孟临跑回腿, 去街上买些东西回来。不知小家伙会喜欢什么, 她索性让孟临将所有给小孩子戏耍的小玩意通通搬来。
可小家伙着实难哄, 给她买的小物件她一样都不喜欢, 仍是自顾自的嚎啕大哭。林思慎被她闹腾的头昏耳鸣, 险些想要将她丢在屋内夺门而出。
最后不经意间,小家伙看到了林思慎心烦意乱时,随手撕的一个小纸人, 突然奇异止住了哭声,好奇的眨巴着眼中的泪珠,盯着小纸人一动也不动。
林思慎总算是知晓她喜欢什么了,便让孟临买回一些红纸,给小家伙剪起纸来,从人到飞禽走兽, 通通剪了一遍。
原本只是为了让她不哭, 林思慎这才百无聊赖的陪着她玩,可自从止住哭声之后,这小家伙突然变得异常可爱憨傻起来。
看到林思慎剪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她便咿咿呀呀的鼓掌笑起来,甚至奖励似的轻轻摸摸林思慎的手, 那小小软软的指头在手背上摸过时,林思慎总是忍不住看着她愣神。
原来小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似乎是触碰,轻轻摸一摸对方便是因单纯的欢喜。
陪着小家伙玩了许久后,她似乎累了,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有,转身便在林思慎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埋了进去。
怀中的小家伙软软糯糯小小一只,身上还泛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嗅起来很是舒服。她信任的缩在林思慎怀中,不再怕她。
林思慎盯着怀中小家伙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了许久,突然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林居安。”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小家伙突然哼唧了一声,像是知晓林思慎在叫她一般,竟是在林思慎怀中抬起头来,眨着漆黑朦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而后伸出小短手,似乎想要摸摸林思慎,可却够不到。
林思慎怔了怔,然后犹豫着缓缓低下头去,小家伙轻轻摸摸她的下巴,然后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又埋进林思慎怀中睡了起来。
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林思慎侧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榻上,没一会后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她揉了揉眼睛,跟着躺在小家伙身便,竟也跟着睡了过去。
快要睡着时,她暗自在心中嘀咕了一声,其实这小家伙不哭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有这么一个女儿养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昨夜本就没有歇息好,林思慎这一觉沉沉睡到了傍晚,待她醒来一睁眼垂眸一看,便见小家伙蜷缩在怀中正睡的香甜,目光一扫而过时,她似乎瞥见了小家伙的另一侧,赫然悄无声息的躺着另一个身影。
一身白衣的沈顷绾正侧躺在两人身边,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精致的眉眼间隐约能瞧见一丝倦怠之色。
林思慎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刚刚睡醒看走了眼,急忙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沈顷绾的面容清晰而恬静,在她茫然的注视下,沈顷绾细密的眼睫毛突然颤了颤,紧接着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一双平静温柔掺杂着一丝慵懒的眸子,就这么望进了林思慎眼中。
林思慎眨了眨眼,启唇轻声道:“郡主”
才说了两字,沈顷绾却突然竖指贴在唇边,垂眸瞥了眼她怀中的林居安,示意林思慎噤声莫要吵醒她。
林思慎面上抑制不住的扬起笑意,她点了点头没动弹,反倒是又小心翼翼的躺了回去,目光始终落在沈顷绾面容之上。
沈顷绾勾唇淡淡一笑,抬眸看向林思慎时,额角的一缕青丝缓缓滑落,落在她单薄纤弱的唇边。
林居安躺在两人之间,软软糯糯的像个小团子,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吮着手指。
窗外金色的余晖洒进屋内,似乎将屋内镀上了一层暖色,林思慎和沈顷绾侧身面对面安静的躺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着。
林思慎就这么望着沈顷绾,一颗心像是放在温水中浸泡似的温暖潮湿。她突然想,若是什么也不管,就这么和沈顷绾安稳平静的度过一生,那该有多好。
沈顷绾低垂着眉眼,抬手勾起唇角的发丝拢在耳后,露出了洁白的耳廓。就在她放手时,林思慎突然伸手握住了她,不顾她的轻挣,强硬的扣住她的指尖,纤细修长的十指纠缠间紧紧扣在一起。
沈顷绾轻飘飘的嗔了她一眼,好似在责怪她林居安还在,她就敢如此放肆。
林思慎却暗暗偷笑,扬眉挑衅的看着她,可下一秒她却笑不出来,因她虎口只被沈顷绾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半个手掌就几乎麻痹了,又疼又痒。
正当林思慎撇着唇角想要求饶时,房门被敲响了,墨竹唤她们二人用晚膳。沈顷绾手一松,林思慎便迫不及待的收回了手,一脸无奈的揉了揉掌心。
被墨竹一打搅,林居安也醒了过来,哼唧了几声在林思慎怀中扭了扭睁开了双眼,然后将脸贴在林思慎胸口轻轻蹭了蹭。
林思慎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得意的看着沈顷绾,开口道:“瞧,她如今欢喜我多过你。”
沈顷绾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坐起身淡淡反问了一句:“是么?”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还在林思慎怀中亲昵蹭蹭的林居安听到了沈顷绾的声音,突然探出小脑袋,看向坐在床榻边的沈顷绾,而后双眸一亮咿呀了两声,迫不及待的爬向了沈顷绾,径直扑入沈顷绾怀中。
沈顷绾接住了她抱在怀中,笑而不语的望着林思慎。
林思慎面上笑意一僵,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居安,不满道:“明明今日随我玩耍的分外开心,她一回来你便投诚,着实没良心。”
沈顷绾闻言轻声一笑,抱着林居安站起身,垂眸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柔声道:“居安,你年纪尚幼,可不能像她一样泡在醋坛子里长大,日后还是离她远些。”
说完也不理会林思慎的反应,径直带着林思慎走出了房门,徒留下林思慎盯着她的背影满脸不忿,却又急急忙忙的爬起身跟上。
第218章 218
这厢, 林思慎陪着沈顷绾林居安,悠闲平静的度过了两日,而另一头定西城的孙文谦却没那么好过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 润竹带了那么多人劫杀林思慎居然也能失手。原本是稳操胜券的事,可到头来, 他的部署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打破了。
不仅让林思慎毫发无伤的抵达的平凉城, 就连润竹也被林思慎生擒了。
润竹替孙文谦办过不少事, 自然也就知晓他不少勾当, 他怕润竹架不住林思慎的威逼利诱, 将他给供了出来。
虽然孙文谦自认为能在陇右只手遮天,可林思慎是从京城来的,且她身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并不是他轻易所能操纵之人。
此次出手,孙文谦也知晓,他已然将林思慎彻底得罪了,他要想安安稳稳继续在陇右当他的大都护,他就不能让林思慎回京城。
在陇右安稳的太久了,孙文谦俨然将自己当作了陇右的皇帝, 他以为只要林思慎一日在陇右, 他便有机会将林思慎给除去。
孙文谦写了一封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给二皇子,信中直指林思慎暗中和四皇子勾结,不仅要彻查赈灾贪腐一案,还私下开始调查起龙岭一事, 特此请示,要在陇右将林思慎一众人彻底除去,再栽赃给流窜的山匪流民。
虽然密信上说是请示,可孙文谦压根不会等到二皇子指派,信一送出便即刻派了几匹人手,前后赶往平凉城。
那日从沈顷绾手下侥幸逃脱的那位白须老者,添油加醋的在孙文谦前面吹嘘那白衣女子的身手,说她犹如横空出世的狐仙,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一通吹嘘,便是为了推脱自己罪责。
孙文谦倒也猜到他定是夸大其词了,可同时他也知晓老者的身手,因此这次他格外小心,那些被派去平凉城的人,不再是上回那些空有忙蛮力的莽夫,而是他私下驯养的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至于平凉城内,他也提前派人吩咐了下去,下令让人暂且不惊动林思慎等人,只日夜盯着他们的动静,待那些死士赶到后,再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也就在当日夜里,林思慎当着沈顷绾的面换上了夜行衣,一切准备妥当后,她蒙上面巾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今夜我恐怕回的会晚些。”
话音落下后,身后一片寂静,林思慎没有等到沈顷绾的回应,回身寻到了沈顷绾的身影,盯着她眨了眨眼。
沈顷绾侧躺在床榻之上,慵懒倦怠的撑着额角,目光轻飘飘的越过林思慎,眸中光芒晦暗不明,她似乎有些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听到林思慎刚刚说的话。
林思慎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上前两步,忙不迭追问道:“郡主如此心神不宁,又是在想些什么?”
沈顷绾双眸微微一动,目光终于落在林思慎身上,她思忖着漫不经心的启唇道:“我在想,明日过后我也是时候该回京城了。”
突然听闻沈顷绾说起要走,林思慎当即怔住了,虽然她知晓沈顷绾必须要回京城了,可面上还是难掩不舍,原本平静的神色顿时黯然了些许。
她薄唇微微一颤,长叹了口气点头,幽幽道:“算算日子也的确是时候了,郡主本说要留三日,到今日已是多留了一日。若郡主一直不露面,少不了惹人怀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沈顷绾一眼看穿了林思慎的口是心非,她眸子微微一敛,似笑非笑道:“既然夫君如此善解人意,那不如我明日便启程吧。”
“可郡主不是说明日过后吗?”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便忍不住急忙开口,甚至毫不掩饰的将过后那二字咬的极重。
看着林思慎急切的目光,沈顷绾颇为满意的勾唇一笑,挑眉看了眼窗外,悠悠提醒道:“你若再不走,天都该亮了。”
夜已深,若再拖下去恐怕时间便不够了,林思慎无奈的耷拉下肩膀:“那我回来再与你说。”
说完林思慎没再拖沓,在沈顷绾的注视下翻窗而出,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夜色之中,往平凉城的官衙赶去。
和上回在定西城一样,林思慎早就派人将平凉城的地形摸的一清二楚,因此她轻车熟路的在街巷之中翻越穿梭,避开了官驿外藏着的眼线,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悄赶到了官衙。
这次,她是想去官衙翻翻当初楚司马谋逆一案的卷宗,她本能借着职务之便,光明正大的来案卷宗查看卷宗,也避免如此麻烦。
可若那般做,势必会让二皇子知晓,因此她只能暗中查探。
偷偷潜入案卷宗后,林思慎几乎一眼掠过的翻看了这五年来所有的案卷,其中有不少案子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些判罚的案子明显极为敷衍了事,几乎和定西城相差无几,若是细细一查,定是能翻出不少冤假错案。
翻到楚司马勾结敌国谋逆一案的卷宗后,林思慎终于认认真真的翻阅了起来,果然不出乎她的意料,卷宗上并未纤细记载这桩案子的经过,只是洋洋洒洒的细数了楚司马通敌谋逆的罪名。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卷宗末尾那行字上,垂眸静静望了许久。
“此案物证供词递交刑部,凡涉及此案人员悉数诛杀未余活口。”
这案卷压根就没什么用,案子重要的物证供词都递交给了刑部,而刑部尚书又是二皇子的人,这案子到此恐怕是查不下去了。
林思慎合上卷宗,神色波澜不惊,对此事她似乎并不意外。不过她现下也笃定了楚司马一案,一定涉及沈顷绾提起过的龙岭,二皇子和孙文谦将龙岭藏的那么深,又怎会轻易让人顺藤摸瓜。
楚司马一案线索虽然断了,不过林思慎还能从韩策入手,此人在平凉城任职多年,总归会知晓一些秘密。更何况他涂改过账册,还来找过林思慎,似乎想要告诉她些什么事情。
从官衙离开后,林思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韩策的宅院外。
虽然韩策是平凉城的知县,可他的住所看上去却颇为寒酸,院外的石墙斑驳,宅院内也一览无余,仅仅几间老旧的屋子,
现下已是深更半夜,可宅院内却亮着烛光,韩策似乎并未歇下。
林思慎并没有急着潜入韩策家中,而是在宅院外绕了几圈,确定无人盯梢后,她这才放心的翻墙进去了。
如林思慎所想,韩策的确并未睡下,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在书房之内眉头紧蹙神色焦急的来回踱步,似乎正在为什么事心烦。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木窗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他脸色当即一边,慌慌张张的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步步靠近木窗,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慢慢挪到窗边后,韩策咽了咽口水,警惕的颤声问了句:“谁人在窗外?”
“韩大人?”
话音才落,韩策耳畔突然悄无声息的响起一声幽冷轻唤,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他不寒而栗,惊出一声冷汗。
此声一出,韩策脸色惨白双眼发黑,他努力的握紧匕首缓缓转身,在他惊恐的目光之下,一个黑衣蒙面人赫然站在房中央,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正定定的盯着自己。
刚屋内就只有他一人,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冒出了一个黑衣人,韩策就是个瘦弱文人,性子胆小怕事,被这么一吓冒出了满头冷汗,双膝一软险些吓瘫在地。
许是手中匕首给了他一丝勇气,他双手颤抖的握着匕首挡在身前,惊恐的问道:“你你是何人?”
黑衣人眸子一敛,冷声笑道:“韩大人难不成不知晓我是谁?”
韩策闻言脸色愈发青白,他垂眸痛苦又压抑的低吼了一声,然后认命的丢下手中的匕首,俯身跪地苦苦哀求道:“这两日我没再找过钦差大人,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什么也不会对他说的。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的妻儿。”
黑衣人冷哼一声,嗤笑道:“若不是都护大人念在你父亲当年拼死救过他的份上,有心提拔扶持你,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当上这知县?可你倒好,不仅知恩不图报,还想背叛都护大人。”
韩策身子一颤,握拳痛苦道:“是我恩将仇报,是我对不起都护大人。可是自从天降旱灾始,陇右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平凉城外每日饿死病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而下发平凉城的八百石赈灾粮落到我手中,只剩下不到二百石的麸糠,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黑衣人蹙眉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因此你就找上了钦差,不自量力的想要告发都护大人?”
韩策涕泪横流怨悔不已,跪俯在黑衣人面前不停的磕头求饶:“我不敢了,就是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再背叛都护大人,求您给都护大人回话,就说韩策知错了,望都护大人念在家父当年舍命相救的恩情上,饶过我糟糠之妻和一双儿女的性命,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缓缓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韩策,在昏暗的烛光下,他唯露出的那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冷冽的闪烁着细碎亮光。
“你放心,他们现下正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暂且安然无事。不过韩大人,都护大人派我来是想让我再好好问问韩大人,除了赈灾粮被换成麸糠一事之外,你是不是还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第219章 219
除了赈灾粮被换成麸糠一事外, 还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听闻眼前黑衣人如此发问,韩策突然身子一抖,露出了一丝惊慌忐忑的神色, 不过他很快就垂下头去,避开了黑衣人探究的目光, 犹豫着低声道:“这恕在下愚钝, 不知您所指何事。”
黑衣人在韩策跟前蹲下身来, 饶有兴趣的盯着他躲闪的眼神, 幽幽沉声道:“看来韩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初秋的深夜还有些许凉意, 可穿着中衣的韩策却冒出满头满脸的冷汗,黑衣人的话更是让他心中一凉,一想到妻子和一双儿女还在他们手中, 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可沉默了半晌后,他却突然神色一凛,笃定的摇了摇头,咬紧牙关死不松口:“除了赈灾粮一事我什么也不知晓,我只不过是平凉城一个小小知县,都护大人又远在定西城, 他老人家的事我又从何知晓, 您就别再为难我了。”
黑衣人见韩策不肯松开,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掸了掸袖上的灰尘,在屋内踱步饶了一圈,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韩大人也当了好几年的知县,可这家中却如此清贫, 连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果然不愧是百姓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也难怪会为了受难的饥民,有胆量得罪都护大人。”
韩策不知黑衣人为何突然这么说,他跪在地上缓缓转身看向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架前的黑衣人,咽了咽口水警惕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黑衣人扫过书架上满满的书籍,语气平淡道:“韩大人虽然清贫,不过好在家中还有那么几本,能卖的上好价钱的藏书。”
韩策目露茫然,不知这黑衣人为何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他自地上爬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这这到底是何意?”
“韩大人难道不明白?”
黑衣人轻笑一声转身,目光骤然阴冷了起来:“韩大人若舍得将藏书卖了,说不定还能有钱买上三口上好的棺材,给你的妻儿收尸。”
“不,做了错事的人是我,与我的妻儿无关,你们杀了我便是,不要碰他们。”
韩策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站稳后他突然凄厉的用尽全力时嘶吼,猛然的扑向黑衣人,抬手便想要揪住黑衣人的衣领。
可还不等他触到黑衣人的衣裳,黑衣人便反手钳住了他的手臂,再绕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膝弯,他当即痛苦的跪倒在地动弹不得,被黑衣人轻轻松松的擒住。
黑衣人松开了韩策,转身捡起了韩策丢在地上的匕首,慢悠悠的走到他跟前,俯身笑道:“韩大人,这可怪不得我,都护大人本也不想这么做,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
“不过”
说完黑衣人话音一转,将手中的匕首丢在了韩策眼前,低声蛊惑:“若韩大人能永远闭上嘴,都护大人念着旧情,说不定不会对你的妻儿下手,不如韩大人好好考虑考虑,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你妻儿的命重要。”
韩策木然的看着眼前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迟疑了片刻后,他颤抖的伸出手握紧了匕首,目光骤然变得决然。
黑衣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动手吧韩大人。”
就在韩策痛苦挣扎取舍,慢慢将匕首架在自己脖颈上时,黑衣人盯着他的眼神暗了几分,而后他突然毫无预兆的猛的站起身,警惕的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没等韩策反应过来,他便一刻不停的掠向窗边,竟是迅速的翻窗逃走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窗外,只剩下那慢悠悠敞开晃荡的木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韩策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他怔怔的望着木窗,直到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反应了过来,将手撤开。
锋利的匕首不经意间划破他了脖颈上的肌肤,渗出了几滴血珠,他直勾勾的望着匕首上沾着的血,好半天没回过神。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轻轻响了三声。
韩策被着突然的敲门声吓得回过了神来,这深更半夜还能有谁来找他,他以为定是那黑衣人又回来了,犹犹豫豫的走到门边却不敢开门。
可站了好一会后,他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那个黑衣人如鬼魂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然,怎么会老老实实的敲门。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门外之人见迟迟没有开门,出声开口了。
“韩大人。”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韩策怔了怔,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不是钦差林大人的声音嘛?
他急急忙忙的将匕首藏了起来,然后赶紧将房门打开,门前站着的果然正是林思慎。
深夜造访的林思慎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跑,长袖之上绣着精美繁复的古纹,面容俊美阴柔,白皙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浅笑意,抬眸一望勾唇轻唤了一身:“见到本官,韩大人可是意外?”
韩策呆呆的望着林思慎:“钦差大人,您您怎会深夜光临下官寒舍?”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韩策脖颈上那道未干的血痕上,不动声色道:“本官今日来,是有些事想要请教韩大人。”
韩策忙不迭侧身让开,请林思慎进了屋。
林思慎也不见外,进了书房便四处打量了几眼,不慌不忙的和韩策寒暄了几句。可韩策哪有心思和林思慎寒暄,结结巴巴前后矛盾的几句话一出口,便惹来了林思慎的怀疑。
在韩策慌乱躲闪的目光下,林思慎笑意一敛,开门见山的问道:“韩大人前两日去官驿找本官,是有何事想与本官说?”
韩策讪讪一笑,恭敬的站在林思慎跟前,心不在焉的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不是官衙的一些小事,想要请示钦差大人。”
林思慎轻飘飘的扫了韩策一眼,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理了理衣袖垂眸道:“韩大人,我就不与你兜圈子,其实我此次来平凉城微服私访,为的不是查赈灾粮一案,而是五年前楚司马谋逆一案。”
韩策闻言额头青筋一跳,没再说话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摩挲着袖中的匕首。
林思慎轻轻松松的往后一靠,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笑意:“孙文谦的为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在陇右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仗着的就是二皇子的庇护。你们惧他怕他是情理之中,可我却是半点也不惧他,不仅侵吞赈灾粮贪腐一案我要查,楚司马蒙冤一案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番话她说胜券在握又轻松自然,仿佛她已经掌握了孙文谦的罪证,只待回京上呈皇帝,一举扳倒孙文谦。
韩策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妻儿还在孙文谦手上,就算他有心对林思慎说出自己无意间发现的惊天大秘密,可为了妻儿的平安,他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情。
念及此,他缓缓抬眸,嘴角勉强扯开一抹笑意:“钦差大人如此”
韩策的话还没说完,林思慎便径直打断了,她摇了摇头一脸怒其不争:“你以为,就算你什么也不说,孙文谦就会放过你的妻儿?韩策啊韩策,你在孙文谦手下多年,还不明白他手段有多狠辣?从你将账册上数目涂改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成了孙文谦的眼中钉,他只想将你除之后快,你却还在妄想替他保守秘密,让他大发善心放过你的家人。”
韩策闻言一惊:“这大人如何知晓,我家中妻子和一双儿女在都护大人手中?”
林思慎站起身来,走到韩策跟前,突然抓紧他的右腕扯出了他藏在袖中的匕首,凛然的直视着他的双眼:“若不是我来了,你恐怕早就蠢到自裁而亡了。”
韩策脸色惨白的一松手,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锐响,他双唇颤抖的诺诺道:“原来大人一早就在门外。”
没有给韩策半点思考的机会,林思慎松开他的手后撤了一步,面无表情目光如炬的望着他:“韩大人,你相信孙文谦,或相信我,走的可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等着孙文谦兑现诺言,还是由我派人救出你的妻女,就看你要走哪条路。”
韩策一脸茫然的抬眸,看着眼前的林思慎,又想起那个不久前才来逼迫他的黑衣人,天人交战了良久后,终于闭上眼垂下头去,艰涩的自口中吐出几字:“大人,可否容下官考虑考虑。”
此事关乎他妻子和一双儿女的性命,他不能贸然决策。
林思慎点了点头,一拂袖走回书桌后坐下,悠悠启唇道:“韩大人自便。”
韩策就站在林思慎跟前,在林思慎波澜不惊的目光下,冷汗直冒的思量着应当如何取舍,是相信都护大人事后放过他的家人,还是冒险一试相信林思慎。
乌云覆盖明月,将大地彻底笼罩在一片夜幕之中。
半个时辰后,待林思慎从韩策的宅院中走出时,乌云正巧散去,皎洁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石板路上。
林思慎负手面无表情的踏过石板,一步一步走出院门,而她身后的韩策,久久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将房门关上。
就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声轻响落下后,林思慎脚步一顿回身深深看了一眼。
突然毫无预兆的转身,走向院墙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将藏好的夜行衣换上,唯露出了一双半遮掩的漆黑眸子,藏在面巾下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浅笑。
第220章 220
回到官驿后, 林思慎也来不及歇息,径直去找了沈顷绾,将今日从韩策口中得知的事, 毫不隐瞒的告知给了沈顷绾。
韩策无意间所知之事,便是有关于龙岭, 这个神秘的仿佛只在传闻中的地方。
这件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 原来楚司马和韩策, 其实有过一段渊源。
他们两人同为平凉城人士, 也同在平凉城为过官, 只不过后来楚司马官居司马一职,独身一人去定西城任职,家中妻女亲人都留在了平凉城内。
韩策性子懦弱胆小怕事, 而楚司马却性子刚烈无所畏忌。在平凉城为官时,楚司马奉公守法刚正不阿,对贫苦百姓尤其关怀,从不与权贵勾结。因此,本性善良正直的韩策对楚司马一直心怀敬佩。
五年前楚司马出事时,韩策刚刚升任知县。他记得他上任没几天, 楚司马突然告假回了平凉城, 二话不说便一头扎进了县衙的卷宗库,翻阅起近几年平凉城内的走失人口卷宗。
楚司马告假回平凉城后,却插手了平凉城的案卷。手下官吏劝他去都护大人面前参楚司马一本,可韩策对此却丝毫不觉不满,反倒也对之前平凉城无端失踪了多人的事怀疑了起来。
韩策本想跟着楚司马一同查案, 助他一臂之力,可楚司马却对他极为防备,不仅当众怒骂他是孙文谦手下的一条狗,丝毫不给他面子,还将他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韩策只能束手旁观,再不敢与楚司马来往。
之后没多久,孙文谦突然毫无预兆的领了几千兵悄无声息的抵达平凉城,说是找到了楚司马通敌卖国的证据,奉命将楚司马缉拿。
韩策虽然不久前才被楚司马讽刺怒骂,可他心中却一直相信楚司马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等通敌卖国的小人。可他一向胆小怕事,又是仰仗着孙文谦才当上了知县,自然不敢在孙文谦面前替楚司马说话,生怕会因此连累了自己。
缉拿楚司马那日,平凉城内的守军也一并被孙文谦带走,韩策压根没有资格跟着孙文谦,只能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
就在当夜,辗转反侧的韩策突然听到城内响起一阵厮杀声,他跑出门一看,便看到楚司马宅邸的方向冒出通天大火,火光将半边天都照的通红。他大惊失色,心中也明白楚司马此次是凶多吉少。
慌乱不知所措间,他突然想起楚司马的独女一直都在城外静心庵内养病,便暗中偷摸找了个街头老乞丐,打点了一些钱财,让他赶紧跑去城外的静心庵通风报信。
到了第二日,待韩策战战兢兢的跑到楚司马的宅邸前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首,楚司马和妻子赫然也在其中,他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头颅都被人砍了下来。
他瞪着血红泛白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望着天,张开的嘴里冒着血沫,半截舌头被丢在一旁,死状极其惨烈。
孙文谦在一旁轻描淡写的说,昨夜楚司马不肯投降,还妄图带着家中护卫负隅顽抗,这才被他就地诛杀。
韩策早就被楚司马的死状和满地的尸体吓的屁滚尿流,昨夜还派人催促楚司马的独女离开,心虚的他哪里还敢说话,孙文谦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照办。
之后孙文谦的确派人去了静心庵,一把火将里头的人都烧死了,至于楚司马的独女有没有逃走,他到如今也不知晓。
因为被他派去静心庵的那个老乞丐,摔死在了山崖下,也不知是去的路上摔死的,还是回来的路上失足摔死了。
孙文谦知道韩策是个懦弱胆小怕事的人,不仅没有野心还很好拿捏,得知他并未和楚司马有过来往后,便让他继续在平凉城当他的知县。
而至始至终,韩策都没有看到过关于楚司马通敌卖国的罪证,只是听人说都护大人手中有他与敌国来往的信件,还从他家中搜出了几大箱的金银珠宝。
至于楚司马是真的通敌卖国,还是被孙文谦诬陷,韩策无从得知。
楚司马死后,没人再敢与他扯上关系,就连他的宅邸也无人敢靠近,附近的人家也都陆续搬走了,只剩下这一栋被烧了大半的荒宅,慢慢在角落里腐朽落败,最后传成了一栋让人谈之色变的鬼宅。
可韩策却始终对楚司马心怀怜悯,第二年正逢楚司马祭日时,他便深夜偷摸去楚司马的宅邸中,躲在隐蔽的角落,想替楚司马烧些纸钱香烛。
就因如此,他在无意间发现这栋无人涉足的鬼宅,竟是传来了脚步声和低声细语的交谈声,而那声音竟还颇为熟悉,正是他手下一名主簿的声音。
因为好奇,韩策偷偷循着脚步声跟了上去,发现了鬼宅还未毁去的假山群中,有不少人身在其中,他们掩人耳目正在里头挖着什么东西。
正当韩策摸不着头脑时,突然感觉有人往自己躲着的地方看了过来,他想也不想急忙转头就跑,跑了没一会后,他突然在一棵树下被绊倒。
好不容易挣扎爬了起来,他发现身后并无人追赶,这才暗暗送了口气,下意识摸向了摔疼的腿脚,却一不小心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坚硬好似瓷器一般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低头看去,发现昨日大雨冲散了泥土,好似露出了土中埋着的一个酒罐。他想也没想,就扒拉几下,没想到真挖出了一个酒罐。
酒罐用油皮纸封的死死的,轻轻晃一晃还能听到里头有响动声,韩策怕那些人会发现自己,匆忙掩埋了土坑,抱着酒罐就跑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他这才安心下来,将那挖出的酒罐打开,在里头取出了一本书和一张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宣纸。
书上是楚司马的笔迹,上头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前些年陇右四处莫名消失的人口,他们的身份住址,他们消失的时日,写的详尽清楚。
韩策认认真真的翻了一遍,突然被吓出了满头大汗,这么厚厚一本书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人有定西城人士有平凉城人士,还有些他没听过的乡县村庄,
粗略一数何止千人。
陇右各地平白无故消失了那么多人,却压根没人注意到,别说远在京城的皇帝,就连他这个平凉城知县,都不知原来消失的人如此之多。
韩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将书放下后,又将那张宣纸铺开。
宣纸上画着的是地形图,似乎是匆匆忙忙间临摹画下来的,也是楚司马的笔迹。可韩策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半天,也没认出这究竟是何处的地形。
韩策知道,他无意间在楚司马宅邸看到的人影,以及他现在手中的名册地形图,便是楚司马遇害的原因所在。
这些东西握在手中,就如同一个烫手山芋,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他的下场恐怕就会和楚司马一样。
可他自然不能将这些东西给别人,他只能连夜在书房角落挖出一块石砖,咬咬牙将名册图纸一通封入酒罐之中,埋进地下,末了在将书架移过来压住。
为了自己的身价性命,为了妻子儿女,他只能将这个秘密埋在地下烂在肚子里,不再深究不再暗查,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时过境迁,韩策果真将这个秘密深藏多年,期间未曾露出一丝马脚,继续当着他这个懦弱胆小的傀儡知县。
直到林思慎的到来,才终于让韩策麻木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自天将灾情始,韩策眼见百姓困顿无以为生,无数人被活活饿死。而朝廷拨放的赈灾粮,被那些丧尽天良的狗官换成了牲口吃的麸糠,甚至他们狠毒到,就连麸糠都克扣了不少。
韩策不忍再见百姓受苦,打算暗中提醒林思慎,彻查陇右贪腐案。
他知道,以林思慎的身份来头足以和孙文谦抗衡,而且听说她还是四皇子的人。众所周知,孙文谦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而四皇子和二皇子又水火不容,都觊觎着皇位。
所以他笃定,一旦林思慎知晓此事,她一定不会查下去。
林思慎抵达平凉城那日,韩策避开县吏主簿,自己急匆匆的去取了账册,在路上时偷偷涂改了账册。他不敢名目壮胆的提醒林思慎,只能借这样的小伎俩,来提醒林思慎,这些账册都是假的。
而林思慎果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她甚至在官吏和主簿赶来时,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给韩策打了掩护,这才没让他暴露。
此事过后,韩策左思右想,是否要将当年楚司马留下的遗物交给林思慎。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再去试探试探林思慎时,却突然得知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被人带走了。
他当即明白,自己的异常之举还是惹人怀疑了,便不敢再去找林思慎了,只能在官吏主簿面前,承认自己涂改了账本。
并发了毒誓,自己绝不会再和林思慎透露任何事,只望都护大人能放了自己的妻子儿女。
再后来,便是都护大人派人的黑衣人逼迫他自裁,林思慎突然造访惊走黑衣人。
韩策被黑衣人吓破了胆子,却在林思慎的提醒下幡然醒悟,依都护大人狠辣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就算他乖乖听话,到头来都护大人还是不会放过他,还有他的家人。
因此,他只能赌命一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通通告诉了林思慎。包括楚司马留下的名册图纸,一同交给了林思慎。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黑衣人就是林思慎。
从一开始翻进他宅院那刻起,林思慎就打算略施小计演上一出好戏,从他口中套出他所知道的线索。
而他,也并没有让林思慎失望。
官驿之内,沈顷绾房中。
林思慎缓缓褪去身上的夜行衣,自胸前取出了藏好的名册和图纸,眨了眨眼浅浅一笑,放在了沈顷绾眼前。
“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往往就是决定棋局胜负的关键。”
沈顷绾闻言垂眸瞥了一眼,薄唇微微一勾,抬手铺开了那张泛黄的宣纸,露出了那张临摹的虽有些许粗糙,可却清楚精细的地形图。
图纸之上,赫然写着龙岭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