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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0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91章 191


    晌午日头最盛的时辰, 琉光阁内。


    沈顷绾正端坐在满桌的饭菜后闭目养神,桌上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两副碗筷干干净净的对面摆放着, 丝毫没有动过筷的痕迹。


    与沈顷绾的云淡风轻相比,候在一旁的兰青似乎颇为焦急, 时不时的探头望向门外, 好似正等着什么人。


    没过一会, 绿荫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脚步快而不乱的径直向房门走来。


    兰青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有些不死心的往她身后又看了看, 口中急急问道:“绿荫,这饭菜都凉了, 郡马爷还没回府?”


    绿荫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沈顷绾身旁, 恭敬欠身回话:“郡主, 奴婢问过将军了,将军说早朝后郡马爷跟着王爷的马车走了,两人似乎是有什么要事商议。”


    兰青闻言鼓着腮帮子, 不满埋怨道:“这郡马爷,不回来也不说上一声,郡主还一直等她回来用膳呢。”


    不同于兰青的抱怨, 绿荫倒是温声细语的替林思慎开解:“是王爷找郡马爷,许是被留下用膳了。既然郡马爷一时回不来,郡主就不必等了, 还是先吃些吧。”


    沈顷绾缓缓睁开眼,扫着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良久后才淡淡启唇道:“我没胃口,先端下去吧。”


    “可”


    兰青还想说些什么,绿荫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她也只能作罢,和绿荫一同将满桌的饭菜撤走。


    聪慧如沈顷绾,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九王爷为何退朝后,会将林思慎带走密谈。她悠悠望向窗外,清冽平静的双眸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不同于沈顷绾,林思慎此时正醉的不省人事,躺在黎洛的床榻上呼呼大睡,就连身旁的暗流涌动,都丝毫不曾察觉。


    屋内黎洛和孟雁歌面对而立,两人离的极近,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可孟雁歌神色不见欢喜,唇角唯有的一丝笑意,此时也正僵硬住了。


    而这,只因刚刚黎洛凑近她时,在她耳边的一声低喃,平淡中掺杂着一丝凌厉的杀意,好似警告,又好似威胁。


    “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否则”


    明明她未曾对林思慎做过什么,可黎洛竟护林思慎到如斯地步。


    孟雁歌茫然的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黎洛将她手中的踏雪接过,抱在怀中后退了两步,目光平静的望着她。


    孟雁歌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可笑,原来从始至终,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无论她纠缠也好,暗自心动也罢,黎洛从未对她有过半分情意。


    这个冷冰冰的女人,这个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女人,唯一在乎的只有林思慎一人而已,至于其他人,她压根不会留心,也不会多看哪怕一眼。


    明明知道黎洛的答案,孟雁歌却还是不死心轻声问出口:“否则如何?”


    “否则我会杀了你。”


    黎洛轻轻抱着踏雪,毫不犹豫的开口,神色语气依旧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孟雁歌手脚冰凉,心中一颤。


    她垂眸苦苦一笑,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心中突然生出嫉妒之意,她抬手轻轻抚过林思慎的面庞,头也不回的柔声问道:“你就真的那么在意她?”


    “与你无关。”


    黎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孟雁歌,见她触碰到林思慎时,她突然眸光一冷,快速出手抓住孟雁歌的手腕一甩,力道之大险些要将孟雁歌整个人甩了出去。


    手腕好像无数根钢针扎入血肉一般刺痛,可孟雁歌却毫不在意,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是直勾勾的回头看着黎洛,挑眉讽刺道:“你那么在意她,可她却好似没那么在意你。”


    黎洛不为所动:“挑拨离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


    孟雁歌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讽刺意味十足的问道:“她若真那么在意你,为何不将身份告诉你?”


    话音落下后,黎洛冰冷的双眸中突然掠过一道杀意,她一言不发的望着孟雁歌,抓着她手腕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孟雁歌从她眼神和动作中,似乎嗅出了一丝异常,她有些惊疑不定的望了望林思慎,而后又看向黎洛,目光不停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良久之后,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黎洛,试探着问道:“难道说,你已经知晓?”


    黎洛苍白的五指骤然收紧,孟雁歌脸色一变,手腕间隐隐传出一声闷响,她终于难忍疼痛的伸手覆在黎洛手背之上,额头细密的冷汗接连冒出。


    盯着孟雁歌痛苦的脸色,黎洛终于松开了手,她将孟雁歌推到了一旁,背对着林思慎将她护在身后:“孟雁歌,你若再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我当真对你不客气了。”


    孟雁歌捂着痛到不能动弹的手腕,却还是咬牙一字一句的问道:“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察觉到的?”


    虽然两人并未摊开话头直说,可她们有似乎都知晓对方在说些什么。


    之前孟雁歌的确并未解开林思慎的衣裳,可她几乎已经笃定林思慎是个女子,再加之现下黎洛警惕敌意的反应,更加让她确认了自己的猜疑。


    孟雁歌站直了身子,她缓缓松开手,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眯着狭长的桃花眼,目光划过黎洛,落在她身后的林思慎身上,饶有兴趣的幽幽道:“没想到堂堂的郡马爷,兵部侍郎林大人,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皇帝老儿跟前的大红人,竟然是个女子,如今瞒天过海”


    “荒谬。”


    黎洛神色一变,怒斥着打断了孟雁歌的话,紧接着她目光肃然一冷,抬袖一挥间,摆放在一旁的长剑颤动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出鞘飞入她掌心。


    长剑一挥,剑尖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指孟雁歌。


    孟雁歌不惧不让,她讽刺的勾唇一笑,白皙的下巴轻轻一抬指向林思慎:“是我荒谬,还是她荒谬,亦或是你?你若真觉得荒谬,她就在你身后,只要解开她的衣裳,你便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黎洛一直望着孟雁歌,冷厉的目光闪烁不定,良久过后她冷冷启唇道:“你今日所言,我可以当做从未听过,不过你最好也当做从未说过。”


    孟雁歌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明知黎洛真的会动手,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以为她真的在意你?你还不明白?她只是利用你而已。”


    黎洛回身深深望了林思慎一眼,目光晦暗不明,只一眼她便转过头来,却并未看向孟雁歌,而是垂下眸子,缓缓握紧手中长剑。


    “在意也好,利用也罢,皆不需外人妄加断论。”


    躲在床底的踏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蜷缩着缩起了耳朵,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惊恐的看着黎洛的身影。


    孟雁歌苦涩一笑,她倔强的扬起下巴,握紧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柔声问道:“为了护她,你打算杀我灭口,是吗?”


    第192章 192


    黎洛的确对孟雁歌动了杀心, 她一言不发的默默望着孟雁歌,握着长剑的手一直指着孟雁歌的咽喉, 只不过她似乎有些犹豫, 久久未动。


    孟雁歌虽对黎洛如此狠心,倍感失望, 可却也不动声色的后撤了半步, 侧身偏向了一旁的木窗, 只待黎洛一动手, 她就乘机破窗离开。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 一声低吟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躺在床榻上的林思慎动了动,似乎就快转醒。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林思慎, 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之下,林思慎缓缓睁开了双眼, 清冽的眸中一片迷蒙醉意, 她并未清醒,只是蹙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含糊的吐出一个字:“水。”


    说完她挣扎着爬起来, 想要下床,可她醉的天旋地转,抬手随意往床榻外一按, 半个身子跟着噗通一声趴倒,径直倒在黎洛了脚边,狼狈又委屈的直喊痛。


    黎洛冰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身子一动,想要俯身将林思慎扶起,可她又怕孟雁歌趁机逃离,便咬了咬牙没理会。


    “我去替她倒杯水,你扶她起来吧。”


    出人意料的,孟雁歌不仅没有趁机离开,反倒是冷静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往一旁的木桌走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平淡的被打破了。


    黎洛盯着她的背影,见她正提壶斟水,便也犹豫着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急忙俯身将在地上挣扎的林思慎扶了起来,又将她按在了床榻边坐着。


    林思慎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抓着黎洛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努力的瞪大眼睛,在一片破碎朦胧的光影中,只隐隐约约的看清了一个熟悉面容。


    见林思慎一直恍惚的盯着自己,黎洛勾唇微微一笑,抬手覆在她滚烫的额头,又替她拂去了几缕发丝,轻声安抚道:“你醉了,先乖乖歇息一会。”


    虽然林思慎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可她本能的觉着有些不安,直到感觉眼前的人很熟悉后,这才安心了下来,抓着黎洛的手,也松开了些许。


    孟雁歌面无表情的端着水站在一旁,偏开头将水递给黎洛,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她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大可放心。”


    黎洛默然接过水杯,递到林思慎唇边,喂她小口小口的喝水。


    孟雁歌眼角余光瞥见了黎洛柔和的侧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闭上眼强调道:“曝光她的身份对我并无好处,况且她与我无仇,也曾救过我,我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


    一直喂林思慎喝完水,又将她安置在床榻上躺下,黎洛这才站起身偏头看了孟雁歌一眼:“等她醒来你再走。”


    如何处置孟雁歌,黎洛也拿不定主意,她想等林思慎清醒之后,再行决定是否留下孟雁歌,在此之前,她是不会让孟雁歌离开的。


    孟雁歌失魂落魄走到窗边站定,头也不回的喃喃应了一声:“好。”


    声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黎洛抱着长剑靠在床榻便,目光落在了孟雁歌身上,不动声色的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就这么过了许久,院子里突然刮过一阵狂风,接着天空上飘过大片乌云,将烈日严严实实的遮挡住,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没一会后,便隐隐有雷电声传来。


    看来,是要下一场疾风骤雨了。


    孟雁歌望着阴沉的天色,突然有些失神,直到脚下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猫叫,她这才恍惚的垂眸望去。只见躲在角落里的踏雪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正缩着尾巴蹲在孟雁歌腿边,仰着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险些忘了,你怕打雷。”


    孟雁歌垂眸看了它一眼,轻笑一声,俯身温柔的将它抱入了怀中。


    踏雪缩在她怀中,两只爪子忙不迭的抱紧孟雁歌的脖子,缩着耳朵埋在她脖颈上,瑟瑟发抖的低声喵呜着。


    黎洛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眸光微微一闪,有些别扭的偏开头去。


    孟雁歌抬手轻轻的覆在踏雪小脑袋上,正好将它缩着的耳朵捂住,她回身看着黎洛,神色平静的问道:“上回你说过想要把踏雪送我,如今可改了主意?”


    黎洛垂眸淡淡道:“当初你险些杀了它,可它却分外黏你,真是古怪。”


    孟雁歌扯开唇角笑了笑:“的确古怪,跟我同样古怪。”


    当初踏雪还小的时候,孟雁歌险些将它丢下悬崖摔死,可它不仅不怕孟雁歌,还格外的黏着孟雁歌。


    而黎洛一直对孟雁歌冷面相对,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孟雁歌,孟雁歌却没来由的对她动了心思。


    如此想来,孟雁歌和踏雪何其相似。


    黎洛盯着低垂着眉目的孟雁歌,第一次认真的端详起她的面容。


    一笔勾勒的弯弯柳眉,轻薄嫣红的朱唇,挺直秀气的鼻梁,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孟雁歌的的确确是个能让天下男人动心的美人儿。


    张扬时夺目炫彩勾心动魄,安静时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黎洛觉着,其实孟雁歌就像现在这样,毫不张扬安安静静待着的模样,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


    在她的记忆中,孟雁歌对她不是聒噪吵闹喊打喊杀,就是不知检点动手动脚,少有这么安静正经的时候。


    许是感觉到了黎洛的端详,孟雁歌突然抬眸望来,正巧与黎洛四目相对,她挑唇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轻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对你动心?”


    黎洛偏开目光,摇了摇头道:“不知。”


    的确不知,黎洛不知孟雁歌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动了心思,明明一直以来,她们两人几次三番交手,就连朋友都算不上是。


    孟雁歌这突如其来的动心,黎洛只觉莫名奇妙无迹可寻。


    黎洛等着孟雁歌告知她缘由,孟雁歌却靠在窗边遥遥望着远方,启唇幽幽道:“当初沈顷绾和长老商议合作扳倒太子时,提出过一个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我必须留在京城五年,期间任由沈顷绾差遣。”


    稍稍一顿后,孟雁歌苦苦一笑蹙眉道:“我其实一直都很讨厌你们这些中原人,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可我不能毁约,为了族人能高枕无忧,我只能老老实实的任由沈顷绾差遣,东奔西走替她办差。我真的很讨厌京城。”


    黎洛侧头有些疑惑:“你说这些又与我”


    孟雁歌突然转身背靠着木窗,目光落在了黎洛身上,她轻笑一声道:“你和林思慎,是唯二不让我讨厌的中原人。我留在京城实在是太无趣,有时候太过无趣,我便千方百计的想要找些乐趣。”


    黎洛似乎有些明白孟雁歌的意思,她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乐趣?你其实只是将我当做打发无聊的乐趣?”


    孟雁歌勾起一缕发丝,轻轻在踏雪背上拂过,漫不经心道:“一开始的确如此,可后来”


    初见黎洛时,孟雁歌便和黎洛交了手,黑灯瞎火的深林中,黎洛轻而易举的伤了她的几个族人,而后施施然的扬长而去,让孟雁歌气的牙根痒痒。


    后来知晓黎洛是林思慎的手下后,孟雁歌不死心的几次三番想要偷袭黎洛,为族人报仇,可每次都被黎洛轻松化解,为此她更是记恨黎洛。


    恨一个人,就会无时无刻的想要观察她,她的举止她的行踪她的身世她的来历。


    有那么一段时间,孟雁歌的眼中只有黎洛,那时她只是每日想着怎么抓到黎洛,怎么折磨她报复她。


    为此,她甚至丧心病狂的抓了踏雪,这么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用来威胁黎洛,只因她看到黎洛抱着踏雪,那垂下眉目间,难得的一丝温柔神色。


    原来这个杀人不眨眼冷冰冰的女人,竟也会如此温柔一面?


    孟雁歌有些惊奇也有些得意,像是知晓了黎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她得意的抓走的踏雪,成功的将黎洛引到了悬崖边,想要利用之前便布下的陷阱,将这个可恨的女人生擒羞辱。


    可黎洛比她想的还要绝情,她既然不顾小猫果断出手,若不是林思慎突然出现,她可能早就跟踏雪掉入悬崖尸骨无存。


    也就是崖底那一夜,她突然发现,原来黎洛除了在意那只小猫之外,更在意的人是林思慎。孟雁歌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也只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女人而已。


    随着对黎洛的恨意消失,孟雁歌便很少再与黎洛有所交集。


    只不过闲暇时,孟雁歌趁夜在京城闲逛,会偶尔碰见过黎洛,在黑暗之中默然不语的与她插身而过,从不停步从不开口,匆匆来匆匆去,由始至终孑然一身。


    至于是何时心动的呢,那大概只是那一次吧。


    月光皎洁的那个夜里。


    孟雁歌独自坐在城墙上吹风,藏在黑暗隐蔽的角落里,遥遥望向玉山的方向暗自神伤。一身白衣的黎洛好似从天上降落凡尘的仙子,徐徐从城外飞落在她身旁,少见的驻步,抬眸望向半空的弯月。


    那日风大,黎洛一身雪白的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她侧头看了一眼,瞧见黎洛苍白的面容上,那双寂寥而冰冷的眸子。


    她藏起眼角的泪,扬起笑脸随口问了句:“回来了?”


    她本不期望黎洛会回应,可黎洛却望着皎洁的弯月,轻轻应了一声:“嗯。”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声嗯,却让孟雁歌的心跟着肆无忌惮的夜风,吹的飘飘荡荡,从此再也安分不起来了。


    第193章 193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骤雨, 吹散了整日的闷热。


    琉光阁内,兰青和绿荫正站在书房门外的长廊下, 呆呆望着檐外那无情的瓢泼大雨。砸落在瓦片上的雨水, 顺着缝隙不断滴落,好似在屋檐下坠了一层透明的珠帘般。


    放眼望去, 院内被急雨席卷, 已经是一片狼藉。豆大的雨水落在地上, 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泡, 调皮的漂浮在水面上, 转瞬又炸开, 消逝的无影无踪。


    花草树木更是遭了殃,枝叶不断被狂风刮断卷跑。


    风雨未临时, 天色还清朗着,沈顷绾就早早让兰青绿荫二人, 将院内林思慎养着的那些宝贝兰花, 通通都搬到了屋檐下避雨,这才躲过了一劫。


    兰青盯着眼前的雨幕,啧啧两声道:“这雨看上去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郡马爷若是回来,恐怕会被浇成落汤鸡。”


    不似兰青这般幸灾乐祸,绿荫却是满脸忧虑,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书房紧闭的门,毫不犹豫的抓起一旁的油纸伞:“兰青, 你伺候着郡主,我打把伞去府门前等着郡马爷。”


    说完也不等兰青反应,她便撑着油纸伞冲入了大雨之中,匆匆往外跑去。


    “绿”


    兰青忙不迭探出头去,想要将绿荫喊回来,可被泼面的雨水淋了回来,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不满的嘀咕了道:“用得着去门口等着吗,她不回来才好呢。”


    “兰青。”


    正当兰青暗自嘀咕着,身后却突然传来沈顷绾一声轻唤,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书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身白衣执着书卷的沈顷绾正站在门边,正目光悠悠的望向自己。


    兰青没来由的觉着心虚,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欠声:“郡主。”


    沈顷绾点了点头,启唇淡淡道:“你无需在门口站着,进屋避雨吧。”


    兰青也没多想,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就跟着沈顷绾进了书房,关上房门后她站在桌边,殷勤的替沈顷绾斟茶倒水。


    沈顷绾也没继续看书,反倒是在桌边坐下,她将手中读了一半的书卷放下,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语气平淡的随口问了句:“兰青,自你入王府到如今,也有七年之九了吧?”


    兰青竖着指头乖乖数了七个数,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道:“奴婢十岁入王府为婢,算上今年,正正好七个年头。”


    沈顷绾轻轻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一脸天真的兰青:“你在我身旁待了七年,也该知晓我的规矩。”


    兰青还没蠢到听不出沈顷绾的话外之音,她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像只被惊吓到了的小兽,惊慌失措的望着沈顷绾,喏喏问道:“郡主,奴奴婢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吗?”


    沈顷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道:“你好好想想,若是想不起来,就自己回王府去吧。”


    说完沈顷绾便捡起桌上的摊开的书卷,回到了书案后,也不再理会一脸慌乱茫然的兰青。


    兰青不敢出声打搅沈顷绾,战战兢兢的站在桌边,一边努力回想着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惹得沈顷绾不开心了,又一边想着沈顷绾刚刚说的那句话。


    一想到沈顷绾要把她敢走,她就委屈的想哭,眨巴眨巴着眼睛,瞬间就落下泪来。


    才翻了一页书,沈顷绾就听到兰青低声呜咽,她抬眼看着哭的梨花带雨,委屈巴巴又不敢出声的兰青。


    她悠悠轻叹了一声,放下书走到了兰青跟前,取出丝帕柔柔替她拭去眼角泪水,柔声道:“不过是让你反省反省,你哭什么。”


    听到沈顷绾安慰,兰青更是委屈,咧开嘴大哭了起来,抓着沈顷绾的袖角泣不成声:“郡主,奴婢不该不该说郡马爷的坏话奴婢知错了,您不要赶奴婢走。”


    沈顷绾将丝帕塞进她手中,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细语道:“你一向不喜她,我倒是未曾因此怪过你。”


    在沈顷绾的安抚下,兰青情绪平复了一些,她认认真真的想了,却怎么也想不起还有其他事:“可是除了此事,奴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兰青比沈顷绾要小上几岁,虽然性子有些娇纵,可却天真纯良,对沈顷绾也是极为崇敬衷心,喜怒哀乐皆是为沈顷绾所系,更是容不得旁人说沈顷绾半句不是。


    在沈顷绾眼中,兰青就如同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宠着也就算了,怎么忍心真的将她赶走。


    见兰青实在是想不起来,沈顷绾便也不跟她猜谜了,径直开口提醒道:“上回我回王府养伤时,你在我书房之内找到了什么?”


    话音落下,兰青当即不哭了,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了,她踌躇着有些害怕的拽紧沈顷绾的衣袖,怯生生的问道:“是是那张和离书?”


    沈顷绾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是将和离书交给了父王?”


    兰青有些羞愧,她耷拉着脑袋,哽咽着解释道:“那日奴婢只是在书房内打扫,不当心将郡主书架上的藏书撞落,从里头掉出了一张和离书。奴婢不想将和离书交给王爷的,可王爷进来时奴婢没察觉,给王爷看见了。”


    说完,她又急忙抬头道:“郡主,奴婢本想将此事告知郡主,可王爷说此事得瞒着您,奴婢奴婢这才”


    沈顷绾没说话,她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缓缓道:“罢了,既是巧合,那也怪不得你。”


    其实沈顷绾写下和离书之事,一直都瞒着九王爷,就是怕他多想。


    而九王爷看到和离书后,也的确多想了。他一直以为沈顷绾是真心喜欢林思慎,这才一心想要嫁给林思慎,看到和离书后,又细细看了眼上头的字迹,已经多有时日了,他更是浮想联翩。


    以为林思慎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沈顷绾的事,以至让沈顷绾失望到想要与她和离,只是顾忌着王府的脸面,或是有其他缘由,这才没将和离书的事告知自己。


    正巧那日,九王爷还自以为自己撞破了林思慎和兰青的丑事,便自顾自的猜测,林思慎一定是死心不改,还在拈花惹草,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今日九王爷能在朝堂上替林思慎说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加上林思慎不领情,他便也不想再给林思慎面子了,借着不想让林思慎拖累沈顷绾的由头,逼她签下了和离书。


    而那封和离书,其实是在沈顷绾布局时,早就写下的。如今正巧误打误撞,让九王爷见到,他又逼着林思慎签下了。


    沈顷绾幽幽轻叹道:“今日父王找她,定是想办法让她签下了和离书,她这才”


    兰青难得的聪明了一回:“郡主的意思是,郡马爷晚归,是因为和离书?”


    成亲时,沈顷绾已经和林思慎定下三年和离的约定,后来她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虽然早有准备,可看到和离书时,依林思慎的性子,恐怕又会多想。


    她不知沈顷绾已经写下了和离书,也不知九王爷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和离书的,定是会觉得沈顷绾又瞒着她,在筹谋着什么事,还将她当做了筹码。


    沈顷绾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她咬着薄唇无奈轻嗔道:“那个傻子,向来便喜欢多想,现下怕不是又躲在哪个温柔乡暗自神伤,偏不敢找我当面说个明白。”


    不得不说,沈顷绾的猜想,的确正是林思慎现下的写照。


    从黎洛床榻上悠悠转醒后,林思慎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上下其手在身上摸了摸,发现并未异常后,这才打量起了四周。


    天色昏暗,屋内闪着微弱烛光,林思慎环顾四周后,很快就认出了这是黎洛的屋子,她终于松了口气。


    暗自庆幸,好在孟雁歌没对她做什么,而是完好无损的将她送到了黎洛的住所。


    扶着闷痛的脑袋,从床榻上爬下来后,林思慎这才借着微弱的烛光,这才猛然发现了桌边悄无声息的两人。


    黎洛和孟雁歌面对面坐在桌边,一个抱着猫低着头,一个抱着剑合着眼,皆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坐着,将林思慎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狐疑的走了过去,抚着胸口埋怨道:“你们二人在做什么,也不吭一声,怪吓人的。”


    她一出声,那二人这才有了动静,不约而同的抬眼望了过来。正巧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雷电,白光照入屋内,将二人的脸色照的惨白惨白的,咋眼一看,她们像鬼魂似的,再加上踏雪的眼珠,还正诡异的冒着绿光。


    “”


    林思慎耷拉着肩头,忍不住扶额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倒是开口说句话啊,别吓唬我了。”


    黎洛将手中的剑放下,端起桌上的一碗汤,不由分说的递给了林思慎:“先将醒酒汤喝了吧。”


    林思慎接过碗摸了摸,醒酒汤还是温热的,应当才煮好没多久,她不疑有他的一口气灌了下去,指了指孟雁歌,问道:“她可是又说了什么胡话,惹得你不高兴。”


    孟雁歌媚眼如丝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勾唇娇嗔道:“黎洛姑娘是怕我跑了,特意盯着我,等林公子醒来发落。”


    林思慎放下碗,不满的望着孟雁歌:“你下药的事,我的确该好好跟你算算帐。”


    孟雁歌闻言轻声一笑,施施然站起身,对着一旁冷面的黎洛抛了个媚眼,意味深长道:“林公子,我们今日该算的账,可不止是下药。”


    一股不安感突然袭上心头,林思慎蹙眉转头望向黎洛,正色问道:“黎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4章 194


    林思慎一脸狐疑的望着黎洛,眼角余光瞥见正似笑非笑垂眸的孟雁歌, 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忙不迭的追问道:“黎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洛蹙眉, 有些犹豫的偏开头躲开了林思慎的目光。虽早有准备,可她心中忧虑颇多,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跟林思慎坦白, 她和孟雁歌都发现了她身上那一直隐瞒着的惊天秘密。


    孟雁歌见状, 意味颇深的瞥了黎洛一眼,而后施施然站起身:“你若不知该怎么开口,那就由我来说吧。”


    林思慎的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想到被孟雁歌下药醉倒的这几个时辰, 她一直不省人事,她由此隐隐猜到,或许眼前这两人犹犹豫豫要说的, 恐怕与她的身份有关。


    尽管心中忐忑, 可她面上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一拂袖在桌边落座,平淡淡开口道:“你们有何事直说就是, 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孟雁歌也没开门见山的说, 她勾唇一笑, 饶有兴趣的盯着烛光下,林思慎那隐隐有些苍白的面庞,隐晦的问道:“林公子饱读诗书, 向来应当听过偷龙转凤一词吧。”


    偷龙转凤不过是一句若有似无的暗示,可像林思慎这样常年女扮男装,一直隐藏着自己身份的人,光是听到偷龙转凤这词,便是忍不住心惊胆战了。


    此话一出,林思慎面上果然浮现了一丝惊愕不安的神色,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她无论无何也没料到,自己一向小心翼翼瞒着的身份,竟会不经意间让旁人窥得。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若不是她今日和孟雁歌去酒楼喝酒,哪会给机会孟雁歌下药,让她偷偷窥得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孟雁歌的话说的实在隐晦,林思慎一时也拿捏不准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更何况林思慎心中还藏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只是她误会了,孟雁歌说的并不是她的身份。


    林思慎的神色瞬间便恢复如常,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抬眸坦然的盯着孟雁歌,反问道:“孟姑娘这是何意?”


    “林公子明明心知肚明,却还如此镇定自若,实在是让小女子钦佩不已。”


    孟雁歌说的钦佩倒是真心实意,可在林思慎和黎洛听来,却总带着嘲弄讽刺的意味。


    说来说去,孟雁歌就是不肯明说,还一直跟林思慎绕圈子。林思慎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她咬了咬牙关偏头看向了黎洛,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你可是知晓她在说什么?”


    “林公子,你不必为难”


    “你够了!”


    孟雁歌还想替黎洛说话,可黎洛却半点不领情的冷冷打断了她,话音落下后黎洛突然出手,在孟雁歌毫无防备之时,迅速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孟雁歌脸上的笑意僵硬住了,她只觉身子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压住了,她只得僵硬的站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林思慎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缓缓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她和黎洛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只一个动作眼神,她便知晓黎洛想要做什么。


    果然,黎洛只是想避开孟雁歌,和林思慎找个看不到她的地方单独谈谈。林思慎打开房门走出去后,黎洛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檐外的雨已经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减,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去,耳畔只有嘈杂的雨声。


    林思慎负手站在屋檐下,溅落的雨点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摆,可她似乎心不在焉连避也懒得避了,只默默背对着黎洛。


    黎洛站在她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公子。”


    林思慎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黎洛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你的身份,孟雁歌已经知晓了。”


    果然,林思慎心一沉,闭上眼幽幽问道:“这么说来你也知晓了,是她告诉你的吗?”


    黎洛目光坚定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启唇道:“我何时知晓,如何知晓,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这么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林思慎却突然身子微微一颤,她垂下头去苦涩道:“黎洛,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黎洛偏开头,神色虽略显复杂可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你自有你的考量,我不曾怪过你。”


    林思慎心有所感,她转身看着黎洛,神情复杂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来日会好好解释与你听。”


    黎洛点了点头,其实林思慎是男是女,又为何要女扮男装,她半点也不在意。只不过她知晓,一点林思慎的身份被外人所知,对她对将军府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她是一定会替林思慎严守秘密的,可孟雁歌不一样,孟雁歌身份复杂,又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很难确信她会守口如瓶。


    黎洛思忖着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孟雁歌。”


    林思慎一时也不知该拿孟雁歌怎么办,她不敢将自己和将军府的安危当做儿戏,可若是杀了孟雁歌,她又有些不忍下手。


    在廊下来回踱步了半晌,林思慎也没想出两全之策,她紧蹙着眉头看向黎洛,犹豫道:“此事牵连极广,一旦从她口中传出,我和将军府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我还是无法信任”


    黎洛知晓林思慎其实已经对孟雁歌动了杀心,只是心中又有些不忍,这才犹犹豫豫的好半天也没做决定。


    既然林思慎不愿,黎洛倒是毫不犹豫,冷冷的替她做了决定:“我来动手,杀了她灭口,便是永绝后患。”


    林思慎愣了愣,停下步子抬眸望向黎洛。


    孟雁歌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屋内,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耳畔的雨水格外嘈杂,再加之她被点了穴道,所有的感官都突然变得格外的迟钝,压根就听不到门外林思慎和黎洛的交谈声。


    踏雪在她怀里伸个懒,轻盈的跳到了桌上,就着她面前的茶杯,小口小口的舔舐着杯中凉透了的水。


    孟雁歌并不知晓林思慎和黎洛会不会杀了自己,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暗暗苦笑一声,只觉自己实在是蠢。她明明知晓,只要林思慎一声令下,黎洛为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可她心中却始终藏着侥幸,像是赌博一样,赌自己能在黎洛心中占据小小一方天地。


    时间似乎越来越慢,慢到孟雁歌等的有些倦怠了。


    也不知只等了一会,还是真的等了许久,房门终于被推开了,黎洛率先一步走了进来。


    她神色冷清的自孟雁歌身旁插肩而过,最后走到她身前站定,她手中自始自终的握着那一柄古朴长剑。


    “你是来杀我的?”


    孟雁歌本想问问她,可她却无法张嘴,那不甘的疑问只在她脑海中回荡着,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黎洛,似乎想要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怜惜和不忍,可什么都没有。


    她莫名奇妙喜欢上的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面对着她时,就不曾有过哪怕一丝波澜。


    在孟雁歌茫然黯淡的目光下,黎洛缓缓垂下眸,将手中长剑缓缓拔出鞘。


    黎洛的剑还未刺在心口,可从她拔剑那一刻起,孟雁歌突然想笑,若不是被点住了穴道,恐怕她已经是仰天大笑了吧。


    她想笑自己蠢,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第195章 195


    在孟雁歌空洞失神的目光之下, 黎洛垂眸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咬了咬牙狠心抬剑,对着孟雁歌的胸口刺去。


    就在剑尖寒芒刺破衣裳,快要刺入孟雁歌身体之时,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孟雁歌的身子微微一动,与此同时,林思慎的声音在门外急急响起。


    “黎洛, 停手。”


    黎洛几乎没有片刻犹豫, 迅速的撤手将剑收了回来, 只是那剑尖之上沾着一丝猩红血迹, 到底还是刺破了孟雁歌肌肤。


    孟雁歌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静静的望着黎洛, 目光之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和决绝。在这生死之际,她已彻底觉悟,黎洛下手之时,并未有一丝她所奢望的怜惜不忍。


    叫停黎洛后,林思慎匆匆推门走入屋内,她神色复杂的走到两人身旁站定, 而后合指抬手打算先替孟雁歌解开穴道。


    可出人意料的是, 不等她的手触到孟雁歌肩头, 孟雁歌就悄然后撤了两步,退到了身后的木窗边,漠然的看着她们二人。


    孟雁歌竟已经冲开了穴道。


    林思慎见状, 竟是偏头目光诧异的看了黎洛一眼。短暂的失神过后,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孟雁歌,蹙眉正色道:“孟姑娘,我知你心中对我已生怨恨,只不过我的身份牵连着将军府几十条人命,我不能容许有一丝错漏。”


    孟雁歌对眼前二人失望透顶,她闻言冷笑了一声,昂着下巴讽刺问道:“那你为何叫她停手,难不成你是念及旧情,突然对我心软,不忍杀我?”


    林思慎身上系着天大的秘密,一旦秘密暴露,不知会牵连多少人。她想要对孟雁歌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她的确是心软了,除了心软之外,她还细细思量了一番利害关系。孟雁歌与她一向并无仇怨,如今她又是沈顷绾和四皇子手下的人,就立场而言,她应当不会刻意将林思慎的身份宣扬出去。


    更何况,四皇子派孟雁歌明日就随她去陇右查案,若她真杀了孟雁歌,四皇子便会找其他人跟随。与跟不知底细的人同行,那还不如知根知底的孟雁歌。


    至于怎么找个折中的办法让孟雁歌替她守住秘密,她还可笼络利诱,灭口并不见得是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念及此,林思慎长叹了口气,她也没过多解释,只是徐徐拱手,言辞恳切的垂首道歉:“孟姑娘,刚刚是我一时情急失了理智,还望孟姑娘谅解。”


    孟雁歌环臂靠在窗边,她目光幽幽的落在林思慎身上,自嘲的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也算将我当做朋友看待,未曾想仍是我一厢情愿。”


    说这话时,她刻意看了黎洛一眼,自嘲意味不言而喻。


    黎洛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只不过她面无表情的偏开头,就当没听见孟雁歌嘲弄一般。


    林思慎只能继续好言好语的解释一番,孟雁歌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沉默了良久后,她突然抬手指了指黎洛,不冷不热道:“想让我当无事发生,替你好好保守秘密,当然可以,那就让她替你向我低头认错。”


    黎洛闻言眉头一蹙,语气冷淡的回道:“孟雁歌,我劝你见好就收。”


    孟雁歌气极反笑,今日险些被杀的人是她,黎洛竟还跟她说见好就收:“我如何见好就收,难不成我还要谢过你们的不杀之恩?”


    这二人一言不合就争锋相对,林思慎实在是头疼不已,正当她想出言喝止二人时,孟雁歌却偏头望向她,扬着下巴沉声道:“林思慎,我今日只想要她向我低头认错,只要她愿意,那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透露出去。”


    林思慎愣了愣,她下意识的看了黎洛一眼,她是知道黎洛的脾气,要想让黎洛低头可是比登天还难。


    孟雁歌自然也知道黎洛的脾性,可她就是想逼着心高气傲的黎洛低头,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怨憎不甘才会消散一些。


    她死死盯着黎洛:“除非你们杀了我,除非你向我低头认错,为了你的林公子,不如你好好思量思量。”


    黎洛一言不发的定定望着孟雁歌,目光幽静冷厉。


    眼见孟雁歌堂而皇之的用此事威胁黎洛,林思慎也有些羞恼了,她沉声呵斥道:“孟雁歌,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逼人太甚。”


    孟雁歌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是我逼人太甚吗?恐怕是你们吧,我从未打算出卖你,可你们却对我起了杀心,我只不过是想让她低头罢了,这也算是强人所难?”


    林思慎闻言不悦蹙眉,她正要上前一步反驳,黎洛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林思慎回过头,却见黎洛隐忍着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林思慎瞬间就知晓了她的意思,她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一拂袖转过身去,不忍去看黎洛为她低头。


    既然孟雁歌指定让黎洛低头认错,那要想息事宁人安抚孟雁歌,黎洛就不得不出面。


    黎洛缓缓走到孟雁歌跟前,在孟雁歌带着一丝怨恨和一丝莫名期盼的眼神下,终于垂下头去,她抿着薄唇低声道:“孟姑娘,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人过错,是我对不住你。”


    黎洛的话轻飘飘的,就算是低头卑微认错,姿态仍是倨傲。


    孟雁歌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低头的黎洛,心中却未感一丝爽快,她有些烦闷的偏开头,匆匆瞥下一句明日京城外再会,便脚尖一点翩然离开。


    她走之后,林思慎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低着头一动不动的黎洛,她犹豫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黎洛却面无表情的出言赶人。


    看上去黎洛似乎并不打算和林思慎说些什么,见状林思慎也只能离开。


    带着满心的烦闷,林思慎冒雨回到了将军府,翻墙落在后花园后,她看见了琉光阁内亮着的烛火,远远透着还未关上的木窗,还能瞧见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沈顷绾还未睡下,她执着书卷坐在窗边挑灯夜读,在飘渺的雨幕之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朦胧。


    林思慎站在雨中看了半晌,突然垂头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她似乎并不打算回去找沈顷绾,而是后花园径直回了之前居住的老院子。


    就在她消失在夜雨之中时,依在窗边的沈顷绾却突然抬眸,一双美目掺杂着失落,看向她消失的方向,而后放下书卷,幽幽的叹了口气。


    回了老院子,林思慎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官服,找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裳穿上,随意往床榻上一躺,就闭上眼打算歇息。


    她之所以不回琉光阁,就是不想见沈顷绾,那封和离书就是她心中的疙瘩。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林思慎辗转反侧了好一阵也没睡意,而湿漉漉的头发更是让她难受,她索性爬起身,打算将头发擦干一些。


    就在她抹黑在屋内翻箱倒柜时,门外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影,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就那么一会功夫,伴随着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停在了门外。


    林思慎猜到了来人是谁,除了神通广大的沈顷绾还能是谁,她也不做声,默默停手坐在了桌边。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接着便是沈顷绾熟悉的声音:“林思慎,开门。”


    林思慎拉长了脸偏开头去,一动也不动,心中没来由的起了一股孩子脾性,别扭的不回话也不开门。


    门外沈顷绾沉默了半晌,却并未离去,又过了一会后,她淡淡道:“你再若不开门,我便破门而入。”


    林思慎还是没动静,她只想今夜一个人好好安静安静,当然,她也是觉得沈顷绾说破门而入不过是在逼她开门,堂堂的青阳郡主怎么会有那般粗莽之举。


    正当她这般想着,门栓突然应声而断,紧闭的房门猛的敞开。林思慎被吓了一跳,腾的站了起来,惊魂未定的盯着站在门外提着灯笼的沈顷绾。


    沈顷绾施施然的收回手,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薄唇微微一勾,柔声道:“你明日就要走,临行前夜,你是打算和我分房而睡?”


    她还真破门而入,林思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蹙眉偏开头:“是又如何?”


    沈顷绾踏过门槛,她也不看一眼正沉着脸生气的林思慎,而是提着灯笼打量了一眼有些陈旧的屋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夜要睡在这?”


    林思慎起身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门栓,头也不回的赶人:“你回琉光阁歇着吧,我今夜就在这睡下。”


    沈顷绾却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提着灯笼走到床榻边看了眼,淡淡道:“我瞧你这旧屋倒也不错,今夜我便陪你在此睡下吧。”


    林思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抱胸站在门边道:“你若在这睡,我便回琉光阁。”


    沈顷绾闻言转身看着她,唇角笑意瞬间敛去了,她黛眉微蹙定定看向着林思慎,启唇轻声问道:“你宁愿这么生着闷气?也不愿开口告知我缘由?”


    第196章 196


    林思慎靠在门边, 望着屋檐外朦胧的细雨, 那淅淅淋淋的雨水,似乎让她烦闷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今日林思慎之所以那么气沈顷绾,就是因为她觉着沈顷绾总是有事瞒着她, 不愿与她坦白。更何况和离这等大事, 沈顷绾明明早就写下了和离书,也不曾与她透露。


    以至九王爷突然拿出和离书时,她毫无准备, 当即心都凉了半截。一时也来不及探究, 这究竟是不是沈顷绾的意思。这才极不情愿的, 被九王爷逼着签了字按了手印。


    一直以为, 林思慎就怀疑沈顷绾并不信任她, 长久积压的不满, 今日算是通通发泄了出来。只不过她也明白,有了心结若不尽早解开,恐怕日后此等矛盾还会发生。


    有朝一日,或许她和沈顷绾,会因此离心。


    林思慎长舒了口气,也打算和沈顷绾好好谈谈, 她偏头偷偷瞥了沈顷绾一眼, 却见她正静静望着自己, 一双美目中,满是温柔却无奈的神光。


    她似乎在等待着林思慎冷静下来后,自己开口打破僵局。


    林思慎抿了抿唇, 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今日早朝之时,岳父大人当着文武百官还有陛下的面,替我说话,本想替我推去钦差一职,可我辜负了他的心意,主动担下了那差事。岳父大人因此对我心生不满,退朝之后将我请上了王府的马车,在马车之上与我密谈了一番。”


    沈顷绾闻言阖首,轻声细语的替自己的父亲说话:“父王替你出面,的确是一片好意。他是不知内情,故以为你是不知好歹辜负了他,这才迁怒于你。”


    林思慎接过话,一脸坦然道:“此事不用郡主解释,我也知晓岳父大人是一片好意,自然不会因此怨他。”


    沈顷绾点了点头,咬着薄唇定定的望着她:“除此之外,父王他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一听她这么问,林思慎又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的闷声回怼道:“郡主分明是在装傻,难不成你真不知晓我为何气你?”


    既然沈顷绾能特意找上来门,还对她突然闹起的脾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那就说明她应当已经知晓林思慎为何闹脾气,更何况和离书就是她写的。


    可她自己不解释,非要等着林思慎主动把话挑明,实在是可气的很。


    林思慎沉着脸也不说话了,丢下那么一句话,就转头望着门外,看样子是又生闷气闹起别扭来。


    此事的确是沈顷绾考虑不周,既没有将那封和离书毁去,又没将此事事先告知林思慎。以至让她在九王爷的逼迫下,没底气的签字画押。


    沈顷绾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灯笼放在桌上,而后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旁,抬手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了触林思慎的手背,柔声问道:“你看到和离书了?”


    手背被沈顷绾触碰过的地方,柔柔痒痒的,林思慎将手缩了回去,没好气的闷声道:“我不仅看到了,我还依郡主的心意,签了字画了押。”


    沈顷绾闻言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和离书,是我早就写下的,一直收在王府内。前些日子,兰青那丫头替我打扫书房时,误打误撞的让父王看到了和离书。今日父王是瞒着我,将和离书给你的,并不是我的心意。”


    林思慎虽然一直转头看着门外,可沈顷绾解释时,她藏在发间的耳朵微微一动,双眸也亮了起来。其实沈顷绾只要愿意与她说,她就一定会相信,她最怕的就是沈顷绾一直瞒着她。


    虽然沈顷绾已经解释了,可林思慎气的并不是此事,因此也没任何反应。


    眼见林思慎还不理自己,沈顷绾突然咬着薄唇,抬手扯住了林思慎的一角衣袖,轻轻拽了拽,有些小委屈的柔柔问了句:“你不信我?”


    沈顷绾那失落委屈的声音,让林思慎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便见沈顷绾低垂着眉眼,清冽的双眸中掺杂着一丝失落,还扯着她的衣角,看上去竟是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委屈模样。


    林思慎没来由的心一软,她扬起唇角盯着沈顷绾看了一会,明明已经心软不生气了,可仍是轻哼一声,嘴硬道:“我气的是你此事又瞒着我,你别以为这般模样我就会心软。”


    沈顷绾抬眸幽幽望着林思慎,抿唇轻声问道:“这么说,你打算继续气下去?”


    林思慎泄了气,她盯着沈顷绾白皙精致的面容,眸光微微一闪:“你若答应我,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那我就不气你了。”


    说完林思慎还竖起手掌,似乎还打算和沈顷绾击掌为誓。


    沈顷绾自然只能依了她,她抬手在林思慎手掌上轻轻一击,无奈道:“我答应你,日后有事绝不瞒着你自作主张,可行了?”


    就这么几句话,林思慎就被哄好了,她轻轻一笑合掌握住了沈顷绾的手,蹙眉忍不住将今日的麻烦事一吐为快:“今日我实在是气的很,一时疏忽被孟雁歌钻了空子,与她去酒楼喝酒时,被她下了药,还被她知道了身份。”


    沈顷绾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孟雁歌知晓了你是女子?”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我本想让黎洛杀了她灭口,可转念一想她是你的人,将我的身份曝光对她也没好处,因此暂且放她离开了。”


    沈顷绾思忖着道:“孟雁歌此人随心所欲,不贪财不恋权,也并不会对任何一方势力忠诚。虽说她一直为我所用,可我此前便将她推荐给了四哥为幕僚,四哥如今对她似乎格外倚重。你暂且留下她,倒并不是坏事。”


    听沈顷绾这么一说,林思慎也安心了一些,她反问道:“这么说来,郡主也觉得她不会曝光我的身份?”


    虽然沈顷绾不见得喜欢孟雁歌,可她却也不吝对孟雁歌为人的些许欣赏。她抽出被林思慎握着的手,意味深长的瞥了林思慎一眼道:“此女子倒不乏为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依你与她的交情,不到万不得已,她应当不会做对你不利之事。”


    沈顷绾看人一向准,孟雁歌的确如她所说,知道了林思慎的身份,也不会借机威胁索取好处。只是她性子张扬,在林思慎黎洛面前得意了一番,险些被杀。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她之所以放了孟雁歌,也的确是对她为人有几分信任。只不过一想起孟雁歌今□□着黎洛低头认错,她便又有些不满,忍不住轻哼一声道:“可有时,她那性子实在是张扬跋扈,分外的得寸进尺。”


    沈顷绾敛眸望着林思慎,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她是如何知晓你身份?”


    刚刚不是已经说了是被下药吗,怎么还问?


    林思慎怔了怔,正待开口,却见沈顷绾的目光悠悠落在她胸口,她顿时明白了沈顷绾的意思,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环住胸口讪笑道:“这我被她下了药不省人事我怎么知晓。”


    也亏得沈顷绾这么说,林思慎才想起来,孟雁歌怕不是趁着她醉倒之际,对她上下其手,否则又怎么确定自己是女子。


    沈顷绾淡淡瞥了她一眼,也没再纠缠此事:“你一向小心谨慎,今日偏露出破绽让人趁虚而入,也好在是孟雁歌,若换作别人,恐怕”


    林思慎有些惭愧的低下头:“的确是我一时疏忽,若换作别的有心之人,我恐怕已经暴露。”


    见林思慎如此自责,沈顷绾也不忍再责备,她抬眸看着林思慎还有些湿润的青丝,默不作声的从袖中取出来一块方帕,将林思慎拉到桌边坐下。


    林思慎不明所以,却并未反抗,她才乖乖坐下,沈顷绾便抬手替她取下了发簪,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将林思慎阴柔的面容衬的娇媚动人。


    被沈顷绾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林思慎急忙回头:“你”


    “别动。”


    可才说了一个字,沈顷绾便将她的脑袋又扭了回去,抬手勾起林思慎的一缕发丝,用帕子轻轻擦拭了起来。


    沈顷绾的动作极其轻柔,微凉的指尖不时在林思慎的发间穿过,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林思慎忍不住合上眼,安心舒适的享受着沈顷绾的服侍。


    不久前林思慎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现下沈顷绾温柔的替她擦干发丝,她却没来由的涌上一阵困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正昏昏欲睡之际,林思慎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问清楚,她阖着眼撑着下巴,随口问了句:“郡主,那和离书怎么办?那上头,你我二人可都签字画押了。”


    话音才落,身后沈顷绾便淡淡回道:“明日我去找父王要回来,烧了便是。”


    林思慎闻言心中有些窃喜:“这么说,郡主不打算与我和离了?”


    沈顷绾停下了手,将手中的帕子塞到了林思慎手中,若无其事的坐在林思慎身旁,在她一脸茫然的目光下,勾唇徐徐一笑道:“既然你语气如此遗憾,那便留着吧,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林思慎神色一凛,急忙正色道:“那还是烧了吧,那和离书,恐怕这一世都派不上用场了。”


    沈顷绾缓缓站起身,提起桌上的灯笼,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思慎,似笑非笑道:“你该歇息了,我也该回琉光阁了。”


    林思慎跟着起身拉住了她,一脸疑惑道:“你不是陪留下陪我一同睡吗?”


    沈顷绾挑眉,盯着一脸抗拒的林思慎,悠悠道:“不是林公子自己说的吗,我若留在这你便要回琉光阁。”


    这话林思慎的确说过,不过那是在气头之上,现下她不气了,怎么还肯让沈顷绾走,她拉着沈顷绾不撒手,理直气壮道:“我那是气话,如何能当真。”


    沈顷绾闻言戏谑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还是好好留在这歇着吧。”


    说完她便一拂袖,甩开了林思慎的手,作势要离开。


    林思慎抿了抿唇,她突然快步上前,自后将沈顷绾死死的圈入怀中,埋头在她肩背上闷声道:“不成,要留一起留,要走也要一起走。”


    被死死抱着动弹不得,沈顷绾也没办法,她媚眼如丝的抿唇轻嗔了一声:“真是无赖,要我走的是你,要我留的也是你。”


    沈顷绾那宠溺又无奈的语气,让林思慎突然有些眼热,她贴脸在沈顷绾背上轻轻蹭了蹭,撒娇似的低声喃喃道:“你别走,日后我再也不气你了,你也别气我了可好,那感觉其实难熬的很。”


    沈顷绾一动不动的被林思慎抱着,良久之后,她抬手轻轻覆在林思慎手背上,柔柔问道:“那我问你,你这可算是自作自受?既不信我又不肯问我。”


    到头来,林思慎又被沈顷绾绕了一圈乖乖认错,偏她又认的心甘情愿:“是是是,是我自作自受,我知错了嘛。”


    沈顷绾垂眸温柔一笑,她安心的靠在林思慎怀中,轻叹了口气,柔声嗔怪:“真是拿你没法子。”


    第197章 197


    次日清晨一大早, 正当林思慎睡梦正酣时,突然被一阵急促杂乱的敲门声吵醒。她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就伸手随意在身侧摸了摸, 却不料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掌心一团绵软。


    还不等她琢磨着摸到了什么,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恼怒的轻哼,接着伴随着啪的一声, 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慌慌忙忙的揣着被拍红的手背, 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


    穿着单薄中衣的沈顷绾徐徐自她身旁坐起,满头的青丝缓缓滑落,坠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间。她似乎也才刚刚转醒, 神色慵懒而倦怠,一汪潋滟秋水般的明眸, 带着几分羞恼不悦,正咬着薄唇幽幽望着林思慎。


    林思慎不明所以的揉着通红的手背, 委屈的瞟了沈顷绾一眼, 目光却又很快被吸引,缓缓自沈顷绾面上滑落。


    只见她的领口微微敞开着, 雪白修长的脖颈与那诱人之极的锁骨,已经下方那若隐若现的曲线,通通暴露在林思慎的目光下,一览无余。


    林思慎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沈顷绾打,她不满的捧着手, 低声嘀咕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顷绾闻言唇角微微一勾,白皙的下巴一扬,示意她赶紧起身开门:“墨竹姑娘正在门外等着,你还不起身去开门。”


    林思慎不慌不忙的从床榻上爬了下去,穿上靴子站起身时,不知为何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抬手扶住了腰。她回身幽幽望向沈顷绾,却见沈顷绾正慵懒的靠在床榻边,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林思慎俏脸一红,急忙转过头去,咬牙暗骂了一声登徒子,而后赶紧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


    一身青衣犹如出水芙蓉般清雅温婉的墨竹,正站在门外,她抬眸看到披散着青丝的林思慎时,竟是突然愣了一下。


    而后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快速的回身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无人发现,这才放下心来垂眸恭敬道:“公子,将军正在府门前等着公子呢。”


    林将军等着林思慎,是要送她出城,也要趁机嘱咐她几声。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她扶着门框吩咐道:“墨竹,有劳你先去替我收拾收拾,待我洗漱一番”


    “奴婢已经替公子收拾好了行装,官服腰牌也已经收在马车上,只待公子起身洗漱,便可出发。”


    墨竹不疾不徐的打断了林思慎的吩咐,而后托起一旁放着的铜盆,和一套干净的衣袍,一同送到了林思慎跟前。


    有墨竹事无巨细的替林思慎安排好一切,林思慎还真是事事省心,她扬起笑脸,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有你在,我还真是省心。”


    墨竹神色淡然的退到了一旁:“公子还是先洗漱换衣吧,奴婢在门外候着。”


    正当林思慎洗漱之际,沈顷绾已经穿好了衣裳,起身绕到了她身后,淡淡问了句:“此行,你可会带上墨竹姑娘?”


    林思慎用丝帕将脸上的清水抹干,想也不想的回道:“自然,只有她在身侧,我才能安心查案。”


    沈顷绾沉默了半晌,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玉瓷瓶,递给了林思慎:“你将此药交给墨竹姑娘。”


    “这是何药?”


    林思慎接过瓷瓶凑到瓶口嗅了嗅,那股熟悉的淡淡梨花香,让她认出了瓷瓶里装着的药膏:“这是梨花膏?”


    梨花膏可是沈顷绾的独门秘药,对祛疤去痕有奇效,此前林思慎便用过。


    “此药不是给你用,是我特意为墨竹姑娘调制的,我为她改了药方。”


    沈顷绾说的轻描淡写,可这瓶药却是费了她不少功夫。墨竹脸上的疤痕已经有些日子了,沈顷绾特意改了之前的药方,试了许多次才成功。


    现在林思慎拿着的这瓶药,应当能淡化墨竹脸上的疤痕。


    没想到沈顷绾对墨竹也如此用心,林思慎心中一暖,她揣起瓷瓶走到沈顷绾跟前,执起她的手,柔声笑道:“郡主有心了。”


    沈顷绾望着紧闭的房门,悠悠叹了口气道:“虽然墨竹姑娘不愿,可你应当再好好劝劝她。女子生性便爱美,她也不例外,你作为她的姐姐,得替她着想,莫要让她日后悔恨。”


    林思慎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道:“此去几月,郡主就不打算叮嘱我几句?”


    沈顷绾闻言似笑非笑的瞥着她,反问道:“你还需我叮嘱?”


    林思慎不满的蹙眉:“我”


    这才说了一个字,门外突然传来林将军急不可耐的声音,正不满的询问着门外的墨竹:“墨竹,那小子是怎么回事,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身?”


    墨竹看着走来的林将军,欠声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禀将军,公子正在屋内洗漱穿衣。”


    林将军在琉光阁找了个来回,正找的心烦意乱时,路过时见到了墨竹,这才知道林思慎在老院子。他大跨步的走到门边,叉着腰一脸疑惑的问墨竹:“这臭小子不在琉光阁好好住着,怎么跑到这来?”


    墨竹也不明所以,自然不能回答林将军,找不到答案的林将军打算拍门将林思慎赶出来,才一抬手,房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林思慎和沈顷绾双双出现在林将军眼前。


    林将军看到林思慎时,本打算发火,可看到沈顷绾后,他瞬间收回了满肚子的火气,讪笑着轻咳了一声,语气温和的问道:“郡主也在。”


    沈顷绾勾唇一笑,施施然欠身行礼:“绾儿见过父亲大人。”


    林将军实在是喜欢沈顷绾这个儿媳,满脸的褶子都快笑出花来了,他虚扶起沈顷绾,咧嘴笑道:“不必多礼,郡主快快起身。”


    看着林将军对自己和沈顷绾的两幅面孔,林思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中腹议自己压根不像亲生的,反倒是沈顷绾,倒像是林将军的亲女儿似的。


    林思慎正暗自感叹着,却见林将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脸瞬间消失,像翻书似的,一张脸顿时拉长变黑,怒瞪着她道:“臭小子,你身负皇命,还敢这么磨磨蹭蹭的。赶紧上路,快马加鞭的赶去陇右。”


    林思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俯身拱手道:“是,孩儿遵命。”


    林思慎本想找个机会,和沈顷绾好好告别一番,可奈何林将军一直伴随她身侧。喋喋不休的叮嘱着,还不时的斥责几句,她连半刻的机会都找不到,就被林将军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的赶上了马车。


    等她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掀开车帘时,马车已经缓缓往城门方向驶去,她却只能看到站在府门前,遥遥望着她的那一袭白衣身影。


    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此去时日不短,可沈顷绾却不打算送她出城,只将她送到了府门前,便不送行了。


    林思慎眼看着转角处沈顷绾的身影彻底消失,有些失落的放下车帘,靠在车厢上失落的幽幽叹了口气。


    端坐在车内的林将军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忍不住蹙眉提醒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家大事天下百姓为重,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闻言林思慎只得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


    林将军脸色缓和了些许,他定定的望着林思慎,正色道:“你到了陇右需事事小心谨慎,那个地方的水深的很,我昨日特意在府中挑了几位功夫不错的家将,此去一路当你的随从护你安危。”


    一向以勇猛无畏著称的威远将军,竟突然出言提醒林思慎小心谨慎,想来他也知道陇右现在就是龙潭虎穴。


    和林将军交谈了一番后,马车驶过西街,林思慎突然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正叫喊着卖豆腐花。


    林思慎当即让墨竹下车,循着叫喊声去买几份豆花和几张煎饼回来。


    待墨竹提着豆花煎饼回来后,林将军却突然皱了皱眉,一脸不满的盯着雪白的豆花道:“怎么又是豆花,最近这些日子你大哥也不知怎么回事,日日找人往府上送豆腐送豆花,我和你娘亲都快吃腻了。”


    林思慎闻言暗暗一笑,她自然知道其中内情,只不过她暂且不打算将内情告知父亲母亲大人。毕竟大哥脸皮薄,若是让他们知晓了,怕不是今日就能找媒婆下聘书,说不定会坏了大哥的好事。


    将林思慎送到城外后,林将军就下了马车,目送着马车一路往官道疾驰而去。


    马车内只有林思慎和墨竹,随行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五位驾马的家将,开路一人前后左右各一人,一同护送着马车往前行驶。


    约莫赶了两三里路,马车突然缓缓停了下来,车外传来护卫的高声呵斥:“谁家女子如此不长眼,竟敢挡在路中间,还不快快让路。”


    “谁家的狗不长眼,见到本姑娘还敢狂吠,也不怕本姑娘拔了他一嘴狗牙?”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女子,拦将军府的马车还敢口出狂言。”


    “马车内的狗主人,你若再不露面,可别怪我棒打你家的癞皮狗。”


    马车外护卫与那拦路之人的对话飘入林思慎耳中,她当即有些头疼的扶额,车外那嚣张跋扈的女子,除了孟雁歌还能有谁。


    林思慎无奈露面,出言安抚了暴怒的护卫,当即让孟雁歌赶紧上了马车。


    一声红衣似火的孟雁歌,美的冷艳又张扬,她一踏入马车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懒懒的靠在车厢上,目光在林思慎和墨竹身上打量了个来回。


    墨竹认出了孟雁歌,蹙眉有些不满道:“是你。”


    孟雁歌对林思慎的态度冷了许多,也不主动开口和林思慎说话,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墨竹,而后扬唇戏谑一笑道:“矣,小姑娘,没想到你竟还记得我。”


    墨竹抿了抿唇,偏头看向林思慎:“公子,她”


    孟雁歌打断了墨竹的话,得意洋洋的对她抛了个媚眼:“小姑娘,你家公子怕这一路空虚寂寞,特意邀本姑娘来作陪,怎的,你不欢喜吗?”


    “孟雁歌,你能不能正经些。”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去陇右这一路,是安宁不下来了。


    第198章 198


    去陇右的这一路上, 才赶了一天的路,林思慎的耳朵就快被孟雁歌和墨竹吵聋了。


    林思慎也不得不佩服孟雁歌的天赋异禀,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墨竹, 也能被她言语挑拨气的跳脚,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嘲讽了一路。


    直到天黑找了家驿站歇息, 她们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驿站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后,林思慎避开两人, 匆匆找了间客房歇息。


    就这么辗转反侧的一夜后, 天刚刚蒙蒙亮, 一行人又开始赶路。


    连着赶了六天路,一路上颠簸劳累,到最后就连精力最充沛的孟雁歌, 也没心力再跟墨竹吵嘴,安安静静的靠在车厢边闭目养神。


    原本按照路线, 他们四天便能进入陇右地界,可林思慎却临死改了路线, 不往官道走, 而是绕了两天两夜的路,径直进入了陇右腹地, 直奔定西。


    陇右腹地定西,乃是此次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也是灾民最多最不安全的地方。


    随着慢慢深入腹地,太阳越来越毒辣天气越来越闷热,随意掀开车帘一看, 入目皆是龟裂干枯的土地,方圆十里不见一点绿意。


    土地上的草根,枯树上的树皮都被人挖走剥去充饥,而最触目惊心的景象还不止如此。空气之中弥漫着阵阵让人作呕的恶臭味,官道两旁时不时能看到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干尸,若是仔细看去,还能隐约看清更恐怖的一幕。


    被破布掩盖着的尸体,已经被人啃食殆尽,只剩下森森白骨,甚至骨头上还能看到清晰的牙印。


    就在林思慎一行人,赶到定西都护府十里外时的官道上时,突然和一大批流民迎面撞上了。领路的护卫见状,当即暗道一声不好。


    可此时掉头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后那些零散的流民,也停了步子挡住路。


    迎面而来的那些流民个个衣裳褴褛骨瘦如柴,他们如同一具具行走的干尸,目光空洞无神,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


    与林思慎所乘的马车相撞时,那些流民不约而同的停下步子,浑浊苍白的目光纷纷望向了护卫身下壮硕的马匹,散发出渴望又诡异的幽光。


    没一会,流民越聚越多,很快就层层叠叠就将林思慎的马车围堵在官道上。他们明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可此时却比拿着刀枪的土匪还要骇人。


    随行的护卫不得不万分小心,他们早就将腰间的长刀拔出鞘,怒目圆瞪的执刀。一边怒喝让他们让路退下,一边将明晃晃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将那些妄图一拥而上的流民震慑住。


    虽然流民已经饿的如同野兽,不过好在他们还是惧怕着那几位身强体壮凶神恶煞,还拿着刀的壮汉,纷纷退后的几步,让出马车四周的一小片空间。


    可绕是如此,他们仍是不肯离去,只直勾勾的望着马匹和马车,任由护卫驱赶呵斥,他们也只是小退几步而已。


    在数不清的流民包围之下,马车缓慢的在官道上移动着。


    饿的实在是受不了的人,也忍不住低声央求着:“大爷,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赏一点吃的吧,我们都快饿死了。”


    听着外头护卫的呵斥,还有流民卑微孱弱的祈求,林思慎并未掀开车帘查看,她蹙眉一动也不动的盘腿坐着,好似入定了一般,对外头的喧闹充耳不闻。


    那些可怜人的低声哀求不停的传入车厢内,一直默不作声的孟雁歌突然睁开了眼,她听着实在是于心不忍,便从一旁的装干粮的包袱里,取出了几个馒头,作势要掀开车帘,将干粮施舍给那些可怜灾民。


    可林思慎察觉到她的用意后,猛的起身一把死死按住了孟雁歌的手,低声呵斥道:“你想做什么,你疯了?”


    孟雁歌被她吓了一跳,先是愣了愣,而后蹙眉道:“你才疯了,外面的百姓那么可怜,我只是想拿些干粮给他们。”


    林思慎蹙眉将孟雁歌手中的馒头夺了回去:“不能给。”


    孟雁歌气极反笑:“林思慎,你可是皇帝钦点的钦差,你来陇右不就是为灾民伸冤吗,现下那么多快要饿死的人就在外头,分些干粮给他们你都不肯?”


    林思慎将馒头给了墨竹,让她收下,而后在孟雁歌鄙视不满的眼神下,沉声问道:“你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吗,就这么几个馒头,能救几个人?况且,你若真拿馒头给了他们,就是置我们于危险之中”


    孟雁歌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他们都快饿死了,能救几个是几个,我给他们馒头,难不成他们还能恩将仇报?”


    林思慎闻言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面色肃然道:“外面的灾民的确可怜,可他们如今跟野兽也没什么分别。”


    孟雁歌讽刺一笑,分外鄙夷道:“说到底,你就是见死不救。平日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到了如此境地,你才暴露本性。”


    林思慎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暂且无能为力。为今之计,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处,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雁歌并不明白林思慎的意思,仍是纷纷不平道:“一群可怜的灾民而已,也不知你在怕什么?”


    一直默然不语的墨竹闻言瞥了孟雁歌一眼,幽幽开口道:“你不懂就不要胡说,公子不是见死不救。而是行将饿死的人比饿狼凶猛的很,你就算没见过,也应当听过易子而食一词吧。”


    孟雁歌深吸了一口气,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是说外头那些人会饿到吃人肉?”


    孟雁歌除了这几年的流离失所外,从小到大都和族人生活在玉山,玉山物饶丰富山清水秀,从不缺衣少食,她压根没见过真正的天灾,也不知道人饿到失去理智时,会做出什么残忍惊世骇俗的事来。


    而这车厢之内,只有林思慎见识过惨绝人寰的天灾,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外面那些灾民有多危险。他们有多可怜有多无辜,现在就有多可怕。


    见林思慎和墨竹神色凝重,孟雁歌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沉默了一会,而后问道:“那我们加紧赶路吧,先把他们赶走。”


    孟雁歌想的实在是天真,林思慎勾唇无奈一笑:“没那么容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围着我们不肯散去吗?”


    孟雁歌疑惑问道:“为何?”


    已经临近傍晚,太阳缓缓西沉,昏黄色的夕阳笼罩在官道之上。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车厢内的光线就暗了一些,在孟雁歌的追问之下,墨竹突然开口:“因为他们在等天黑,一旦天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们就算趁夜哄抢甚至杀了我们,官兵都没法追查。”


    孟雁歌面上表情一僵,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突然冷的一颤:“你你说的怪吓人的,他们又不是什么无恶不赦的山匪。”


    林思慎摇了摇头:“墨竹没吓你,若不尽快离开这里,等到天黑就真的晚了。”


    孟雁歌蹙眉问道:“你不是钦差大臣吗?快拿出皇帝的圣旨给他们看。”


    林思慎并未回答,墨竹反倒替她回道:“没用的,就算拿出圣旨也没用,说不定这些灾民现在最恨的就是官员,公子若是表明身份,更会惹的他们怨恨。”


    曾见过类似场景的林思慎,被任何人都清楚,天黑之后还与一群流民纠缠的后果。


    她敲了敲车厢,低声对着外头的护卫道:“孟大哥,别与他们纠缠了,驾马冲散他们。不过切记小心,莫要伤到他们。”


    姓孟领头的护卫听到了车内林思慎的指令,当即对着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狠狠一抽马鞭,马匹吃痛长啸一声抬起马蹄,挡在路上的流民见状,纷纷惊恐后退,竟还真让出了一条道。


    只不过短暂的恐惧,很快又被极度的饥饿冲散,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那些流民又开始围拢逼近,甚至开始不顾眼前明晃晃的长刀,纷纷伸出如同形同枯槁的手。


    “大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些卑微的哀求此起彼伏,从低沉转为尖锐,到最后甚至有人趁乱用藏着的短刀,狠狠刺入了孟临□□马匹的腹部。


    马匹受伤受惊,昂头长啸一声,孟临被人扯住了腰带一把拽了下去,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刻,无数灾民纷纷涌向那匹受伤的马,竟生生将强壮的骏马推倒。


    有人用刀割肉生嚼,有人直接趴在马的伤口处饮血,有人直接张嘴啃咬马匹的血肉。一时间,马声哀鸣,人声鼎沸,再夹杂着恐怖的撕咬咀嚼声。


    外围抢不到马肉的人闻着血腥味,纷纷转头望向其他人身下的马,彻底抛开了恐惧,纷涌而上径直扑了过来。


    眼前这一幕,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让人见之不寒而栗心生恐惧。


    孟雁歌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那惊悚的一幕,也不免吓的脸色一白,她急忙转头看着林思慎,催促道:“林思慎,你还不快想想办法,他们是真的疯了。”


    第199章 199


    孟雁歌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望着官道上那些数不胜数的灾民,放下车帘不忍再看。


    林思慎终于站起身, 她对着墨竹使了个眼色,悠悠开口调侃道:“若不是今日得见, 我还真不敢相信神通广大的孟姑娘,竟会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模样。”


    孟雁歌闻言蹙眉没好气道:“都这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调侃我。”


    眼看着已经有人开始爬上马车, 林思慎也不再拖延了, 率先一步从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果断道:“我们弃马轻装离开。”


    孟雁歌和墨竹紧随其后下了马车,与护卫几人一同聚拢在一起, 开道挤开那些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灾民。


    林思慎的穿着气度,再加之乘坐马车, 身旁还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还有随从护卫。一看便知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就是当差的官员。


    有些灾民甚至不顾去抢吃食, 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目光满是刻骨的憎恨。


    人群之中, 开始有人打量着林思慎一行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像官差。”


    “肯定是官差,看他们还穿金戴银呢,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他们却带着丫鬟赶着马车。”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朝廷也压根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呸, 丧尽天良连畜生都不如的狗官。”


    在护卫的保护下,那些义愤填膺的灾民暂且无法近身,可被那么多怨恨的眼神盯着,就连林思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陇右的百姓也不知受了多少欺压,以至对富人官员如此恨之入骨。


    为首的护卫孟临眼看着那些人越逼越近,转头低声道:“公子,看来不动手是不可能的了,这些刁民是不会放我们走的。您和墨竹姑娘先离开,由属下等人断后。”


    林思慎点了点头,轻声嘱咐道:“脱身便好,不要与他们纠缠,也不要伤人。”


    孟雁歌见他们一直磨磨蹭蹭,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一言不发的突然抬手,揪住了林思慎的衣领,脚尖一点,竟是带着林思慎腾空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带着她脱离了灾民的围堵,落在了远处。


    落地之后林思慎还来不及反应,孟雁歌又飞了回去,没一会后,依法炮制的将墨竹又带了过来,而后拍了拍手走到一旁,也不打算管那些被围住的护卫。


    墨竹头是一回见到如此厉害的轻功,她侧目望着孟雁歌,忍不住问道:“你那么厉害,刚刚怎么怕的要命?”


    孟雁歌眸光微微一闪,没好气道:“谁怕的要命,我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阵仗,就算有些惊慌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思慎闻言笑了笑:“孟姑娘说的有理,那能不能请孟姑娘,将我的护卫也一同带来,他们可没有孟姑娘这般厉害的轻功。”


    孟雁歌环臂靠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我只管你的安危,至于他们与我何干。”


    说是只管林思慎的安危,她却又救了墨竹。


    墨竹冷不丁的在一旁反问道:“你只管公子的安危?”


    孟雁歌瞥了墨竹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是捎带的,我是怕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会别不小心被人啃上了两口。”


    墨竹对孟雁歌似乎有了些许改观,竟是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望了她一眼后没再开口。


    几人正说这话,那几个护卫便被灾民撵着跑了过来,他们听从林思慎的嘱咐,并未伤人,只用刀背对付扑来的灾民。


    见护卫们安然无恙的赶了上来,林思慎也不停留,一行人加紧望定西城方向跑去。


    孟雁歌轻飘飘的在林思慎身旁晃来晃去,忍不住笑着讽刺道:“堂堂一个钦差大臣,被人撵的如此狼狈,还真是可怜。”


    林思慎可没心情跟她斗嘴,只管拔腿往前跑去。


    身后的灾民没再追上来了,他们既是没有体力继续追,也是不敢再追。只因远处那一座巨大的城池,已经印入了他们眼帘,他们只能作罢,转头与林思慎等人背道而驰。


    这次陇右之行,可谓是危机四伏,林思慎要想解救这些可怜的灾民,少不了和都护府的那些官员斗智斗勇。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林思慎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也就只能在明面上震慑那些心思叵测之人罢了,至于暗地里她也只能自己万分小心了。


    定西都护府的大都护名为孙文谦,乃是二皇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早便收到了林思慎绕路赶来安西府的消息,也知晓林思慎在路上被灾民围住的事。


    可他并未出兵解救林思慎,而是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直到林思慎脱困一路赶来,才率兵将城门打开,穿着一身官服,严阵以待的打算迎林思慎入城。


    定西城乃是陇右腹地最大的城池,自从灾情爆发之后,陇右四周的百姓从逃荒而来,可孙文谦却下令关闭城门,甚至还将附近的灾民通通驱赶。


    朝廷下令开仓赈粮,他也只是在城内城外设了几个粥铺,每日定时定量施粥,而所谓施粥,也不过是一碗浑浊甚至挑不出几粒米饭的米汤罢了。


    至于城外少量的灾民,也不是真正的灾民,而是他手下假扮。


    陇右四处饿殍满地,定西城却一如既往的富足繁华,有京官来此巡查时,孙文谦通常都是好生招待一番,给些好处封口,再将人送走。


    有二皇子的庇护,那些所谓的钦差大臣回了京城,也不敢胡说八道。


    这次林思慎担任钦差,孙文谦依旧不放在眼里,他早便从二皇子那得到了指令。


    若是林思慎老老实实假模假样的巡查一番离去,他便可放心大胆的继续敛财作恶,若是林思慎不知死活的想要查账,他也可以暗中对林思慎下手。


    二皇子的亲笔手谕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林思慎若有异心,诛杀之。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莫说是林思慎,再来个一品大员他都敢下手,只要事后栽赃在刁民匪徒身上便可。


    等到林思慎一行人赶到定西城时,身旁的孟雁歌已经不见了踪影。


    入城时,林思慎和孙文谦打了个照面,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一脸正气的大都护,一眼就认出了风尘仆仆的林思慎,领着手下的官员迎上前来。


    孙文谦有意大张旗鼓的迎林思慎入城,敲锣打鼓的恨不得整个定西城的人都知道。而定西城的百姓见状,只是麻木的围观着这一幕,丝毫不觉鼓舞。


    在他们看来,新来的钦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来走个过场而已,和之前那些钦差没什么两样。大捞一笔后就会离去,压根不会管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


    孙文谦安排着林思慎在官驿住下,又马不停蹄的让人将几次拨粮赈灾的账本,尽数送到了林思慎手上,看上去态度极为谦虚配合。


    林思慎借着一路奔波劳累的由头,将孙文谦等人送走后,这才有机会坐下歇一歇。


    人都走光后,墨竹有条不紊的替林思慎整理着孙文谦送来的账本,很快就从中挑出了第一批赈灾粮库账本,送到了林思慎跟前,给她翻阅。


    林思慎随意翻了几页,勾唇冷冷一笑,又将账本丢了回去,不再看一眼。


    墨竹见状,疑惑的问了句:“公子,账本可是有问题?”


    林思慎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有问题,而是没问题。不然他们怎会如此迫不及待,我才来定西落脚,就将账本通通送了过来。”


    墨竹听她这么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管桌上的账本了:“公子一路奔波劳累,想必也饿了,奴婢去让人备些酒菜”


    林思慎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道:“不必了墨竹,孙文谦已经替我备下了接风洗尘的酒肴。”


    果然不出林思慎所料,一炷香的功夫后,孙文谦就派人上门递帖子,请林思慎晚些时候去定西城的仙鹤楼,说是要给她接风洗尘。


    墨竹抿唇有些犹豫的问道:“那公子可要去,咱们今日在城外”


    林思慎知道墨竹要说什么,她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自然要去的,初来咋到不好拂他面子,只不过去之前,你先陪我出去走一趟。”


    换上简装后,林思慎带着墨竹出了官驿,一走出大门,林思慎便感觉暗中有不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林思慎也没在意,摇着手上的折扇勾唇一笑,大摇大摆的带着墨竹,在定西城内四处逛了起来。


    虽说城外饿殍遍地,可定西城内却一片祥和繁荣,只不过这里的百姓看上去个个生人勿近。就算原本在窃窃私语,一看到生人就立马噤声,板着脸继续做自己的事。


    在城内逛了一圈后,林思慎可谓是一无所获,所到之处所问之人,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对大都护孙文谦歌功戴德,五一例外。


    林思慎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她乐呵呵的在城内逛了一圈后,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然后就带着墨竹满载而归,看上去颇为满意。


    今日林思慎被孙文谦迎入定西城时,不少人看到了林思慎,也认出了她就是钦差大臣。见她毫不避讳开开心心的在城内闲逛,不少人冷眼望着她,等她走后,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林思慎口诛笔伐。


    果然是一丘之貉啊。


    第200章 200


    孙文谦给林思慎摆的接风宴, 在定西城最大的酒楼仙鹤楼。


    差不多快到赴宴的时辰,孙文谦特意派人大张旗鼓的抬着官轿, 来官驿门前接林思慎去仙鹤楼。而这一幕又被不少百姓看在眼中,暗暗对新来的钦差大人嗤之以鼻。


    林思慎被人接去赴宴, 她身旁只带上了孟临,其余人依旧留在官驿之中。


    虽然林思慎离开了,可官驿四周的眼线仍不少,不仅是林思慎, 就连墨竹和剩下的几个护卫,都被死死的盯住了。


    墨竹依照林思慎的吩咐,等她走了之后, 换了一身衣裳从官驿的后门离开, 她甩开了身后的眼线后, 开始在城内四处打探了起来。


    定西城内的百姓对生人极为警惕,但凡有生人靠近,便不会在言语。就算是搭话随意闲聊几句,也是一问三不知。


    墨竹本以为要无功而返,可在路过一个窄巷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摔倒的老太太,那老太太杵着一根木棍,衣衫褴褛消散不堪,似乎双眼也看不见,倒在地上无力的挣扎了好半天,也没爬起来。


    而更奇怪的是, 路过的百姓有不少人已经看到了她,却无人上前将她扶起,反倒是加快脚步离去,冷漠的有些让人心寒。


    墨竹见状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快步上前将老太太扶了起来。


    老太太似乎头脑不太清醒,摸到墨竹的手臂后,便死死抓着不放,一直重复着问墨竹,有没有见过她的儿子,一个脸上有红色胎记,姓刘的铁匠。


    墨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回答没有见过,可老太太仍是一遍又一遍的问。


    一个路过的好心大婶,见墨竹被老太太缠上了,忍不住上前提醒墨竹,这个老太太是个疯子,他的儿子两年前就因杀人劫财被官府砍了脑袋。


    儿子被砍头之后,老太太哭瞎了眼睛,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见到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儿子,还说一年前某个夜里,见到过自己的儿子回家。


    一个瞎子,还说见过自己死去的儿子,倒的确像是已经疯了。


    那个阿婆见墨竹如此好心,便也善心大发的提醒道:“我说姑娘,我是看你好心,这才提醒你。你还是别管她了,赶紧回家去吧,一会若让官差看到了,可就不得了。”


    “官差?”


    墨竹不免有些疑惑:“大婶,我不过是见这老太太可怜,打算扶她起来送她回家而已,为何不能给官差看见?”


    谁知墨竹这么一问,那大婶脸色当即变了:“你不是定西城的人?”


    说完她也不管墨竹与那老太太了,一言不发,加快了步子逃似的离开了。


    墨竹倒是见怪不怪了,她可怜这老太太天快黑了还一个人在外头瞎逛,便询问了老太太的住址,将她送了回去。


    老太太的确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一路上她还是不停的问墨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墨竹随口问了一句,一年前她是不是真的见过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像是清醒了过来似的,将那晚见到自己儿子回家的情形,清清楚楚的告知墨竹。


    老太太说一年前她的眼睛还没瞎到什么也看不清,夜里点着灯时,也还能看清些模糊的景象。那天夜里她没睡下,翻出了儿子以前破旧的衣裳,缝补了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娘亲,她一听就认出了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可还不等她开门,院子里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


    等她打开门后,她隐约看到院子门前,儿子惊恐的脸一闪而过,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若是其他人,老太太也许会认错,可是自己儿子的声音面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老太太对那晚的事描述的极为详细,哪怕墨竹之后反反复复的问了几次,她的回答依旧如此,言辞不像是一个疯了的人编造的。


    老太太说,关于自己儿子还活着的事,她也曾告诉过城里的人,可那些人只当她说的是疯话,压根就不相信。


    不仅如此,官差看到她跟人提起儿子,便会上前恶语相向将人赶走,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敢跟她说话了。


    这么久以来,墨竹还是头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好心人。


    从入城到现在,城内的百姓对外人避之不及,也就只有这个疯老太太愿意跟墨竹说起城里的事。墨竹便趁机问她,城内还有没有发生其他的怪事。


    老太太的确有些头脑不清楚了,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不过从她口中墨竹还真有了些收获。


    定西城未遭天灾之前,城内就断断续续的失踪了一部分人,而那些无缘无语消失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铁匠。


    老太太声称自己儿子憨厚老实从不犯事,某日突然就被官差抓走,说是他杀了人,而且当日就被问斩了,就连尸体老太太都没见过。


    她去府衙问的时候,官差说她儿子的尸体被野狗叼走吃了,连骨头都没剩一根。


    这些事的确是蹊跷巧合的很,墨竹隐隐有了些不安的预感,就在她打算给老太太一些银两,然后赶回官驿时,后窗外突然有一块石头急速向她射来。


    墨竹警觉的抬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那粒圆润的石子,而后便听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压低的提示:“有人来了,还不快走。”


    那人只匆匆提醒了一句便没了声响,像是已经离开了。


    墨竹不再停留,她顺手从身上取了两块银锭,塞入老太太手中让她收好,而后从后窗翻出。


    就在墨竹离开后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太的屋外突然来了十几个官差,直接闯入了老太太屋中,逼问她刚刚是否有人来过,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墨竹翻窗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藏在后院不远处的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她透过枝桠的缝隙,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差正在逼问老太太。


    他们不仅将老太太推倒在地,还抬脚踩在老太太胸口,用手中的刀不停的拍着她的脸,恶狠狠的问她到底跟生人说了些什么。


    眼见官差对着那,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老太太拳打脚踢,墨竹几乎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就在她打算出手之际,突然后背升起一阵寒意,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她。


    墨竹本能回身,用尽全力一掌击出,可惜来人技高一筹,不仅悄无声息的接近她,还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的出招。


    不等墨竹看清来人面容,那人便迅速的扣住了她的脉门,反手一按将她抵在了树干之上,让她动弹不得。


    墨竹被压在树干之上,眸子闪过一丝羞恼,她正欲开口,却闻畔传来一声妩媚轻笑,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戏谑着低语道:“没想到你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出手竟这么凶狠。”


    这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似乎与刚刚压低声音提醒她离开的人,也是同一人。


    墨竹咬紧牙关,又羞又气道:“是你!”


    话音落下后,手突然被松开了,墨竹黑着脸一转身,果然对上了孟雁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孟雁歌也不管墨竹羞恼愤恨的目光,抬手懒懒勾起一缕青丝拢在耳后,笑意盈盈道:“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你的林公子现下可正在鸿门宴上花天酒地呢。”


    被孟雁歌毫不雅观的按在树上,墨竹似乎没打算追究,可一听到孟雁歌说林思慎花天酒地,她却当即蹙眉冷声道:“我家公子赴宴,意在暂且稳住孙文谦等人,何来花天酒地一说。”


    原本勾唇轻笑漫不经心的孟雁歌,听到墨竹如此护着林思慎,笑意突然敛去,她有些失神的望着墨竹,眸子一黯幽幽道:“你跟她还真像,都那么护着她。”


    墨竹没听明白孟雁歌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只不过看着孟雁歌失落的神色,她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你说的她是谁?”


    孟雁歌勉强掀唇一笑,似是而非的回了句:“是一个跟你一样,将林思慎当做宝贝的蠢女人。”


    说完这句话后,孟雁歌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要甩开脑海中想起的那人,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破败的木屋,下巴轻轻一扬,示意道:“他们走了。”


    墨竹看了孟雁歌一眼,抿了抿唇回头看去,果然看到木屋之内那些横行霸道的官差离开了,而那个可怜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担忧老太太的情形,墨竹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径直往那木屋赶去。


    孟雁歌犹豫了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老太太身子骨本就虚弱,又被那些恶官差狠狠的踹了几脚,一口气没上来,没了呼吸也没了脉搏。


    见这老人家如此惨状,孟雁歌也少见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她悲悯了看了老太太一眼,轻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怜。”


    墨竹跪坐在地上,头也不回的问了句:“那你刚刚为何拦着我?”


    孟雁歌偏开目光,轻声道:“你还不能露面,若是让官差认出了样貌,再想查案就难上加难了。”


    听孟雁歌这么说,墨竹也没再理会她了,而是将没了气息的老太太搀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从腰间取出了一个银针包。


    打开那针包后,里头是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一排银针。


    孟雁歌走到墨竹身旁,探头瞥了一眼,有些讶异道:“难不成这老人家还能救?”


    墨竹还是没理她,神态认真专注的取了一根足有手指长的细细银针,摸在老人家的脉门上,准确而又迅速的落了一针。


    紧接着,墨竹继续落针,速度之快之准确,几乎没有分毫的犹豫,每一针都落在正确的穴位上。


    银针全部落下后,墨竹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从里头倒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抹在了老太太的人中上。


    在孟雁歌惊异错愕的目光下,那个看上去已经死了的老太太,在墨竹的救治下,竟然奇迹的恢复了脉搏呼吸。


    眼看着老太太活了过来,而墨竹一言不发有条不紊的将银针一根一根的取下来,孟雁歌忍不住盯着她轻叹了一句:“看不出来,你的医术竟有这般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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