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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141


    夏夜凉风习习,兰青正靠在亭廊下歇息, 夜风吹的她有些昏昏欲睡, 就连绿荫抱着瑶琴从一旁的石子路上匆匆走过, 她都懒得掀起眼皮看上一眼。


    直到半晌后,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悠扬的拨琴, 瞬间便将她从困倦中拽了出来,她身子猛地一颤,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唇角就已经勾起了一抹欢喜的笑意。


    她一路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外的绿荫身旁, 欣喜问道:“绿荫,郡主要抚琴了?”


    绿荫垂头看着她, 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双眸亮晶晶,好似开心的要蹦起来般,又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唇,低声示意道:“嘘, 安静些。”


    兰青瞪大双眼忙不迭地点头, 而后跟着兰青坐在门外的雕花木栏旁,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等着屋内传来那阵如同天籁般的琴音。


    屋内的林思慎比起她们二人,显得更加悠然自得,她面前的桌上摆着盛满美酒的玉壶,杯盏中清亮香气四溢的酒汤,荡着微微涟漪, 如同昭示着她此时的心绪。


    她慵懒的撑着额角,深邃的双眸亮着点点星光,眨也不眨的看向窗畔,那道洁白如雪翩然若仙的身影。


    木案上的香炉燃着阵阵熏香,白色烟雾如同直线般,悠悠升向半空,又被窗外吹入的微风驱开,在沈顷婠的身旁缠绕着久久不散。


    窗外月色笼罩在沈顷婠身上,朦胧而圣洁,她面上噙着一丝浅淡笑意,垂眸往身前看去。


    只见她身前的木案上,已经摆好了一架瑶琴。那琴似乎有些年头了,乃是梧桐作面梓木作底,通体涂上髹紫漆,琴漆上有蛇腹断纹,一眼望去,绝美古朴的让人叹为观止。


    林思慎对古琴不甚了解,不过却是个识货之人,只一眼她便猜出沈顷婠的这架琴,应当就是妙音先生从不离身的九霄环佩。


    如今这琴既在沈顷婠手中,恐怕妙音先生早已仙逝。


    林思慎心中隐隐有些叹息,她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一小口清酒,酒未入腹,耳畔骤然响起一声琴音,那声音温劲松透又如沧海龙吟,林思慎握杯的手一颤,还来不及惊叹,琴音便悠然奏响。


    那琴音林思慎不知该用何等精妙的语言形容,每一声,几乎都能带动她的心跳,将她的身心一并拉入了进去,让她不知今夕何年不知身处何处,只呆呆的一动不的望着。


    苍凉古朴的曲调,如同边漠的落日,带着呼啸的风沙声在眼前缓缓落下。又如北国的皑皑白雪,层层叠叠的飘散飞舞。


    林思慎的心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被带回了安庆城,那个悲凉寒冷的傍晚,那场她见过的飘雪。


    那时她在城下领着将士所向披靡,手上长剑染满了鲜血。


    她杀红了眼,执剑划破一个寮兵喉咙时,溅开的血花中突然染进了一片雪白。她愣住了,喘着粗气,目光从那个痛苦倒地的寮兵脸上抬起,终是瞧见了那天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


    洁白无暇的雪花飘落,落在她的剑尖,又很快被热血融入,就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记得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手骤然握紧一般,痛的她险些窒息。


    林思慎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五指攥紧着杯盏,她清亮的双眸倒映着沈顷婠的身影,而后逐渐朦胧。最后氤氲的雾气凝聚,化作一滴泪,自她眼角缓缓滑落,划过唇角划过下巴,滴入杯盏中去,溅开一片细碎的水花。


    苍凉的琴音突然轻快了些许,林思慎从旧忆中抽身,快速地抬袖抹去了眼角的泪。待她再抬眸时,悠扬的琴声再度撞入心中,如同潺潺流水又如何和煦春风,拂过林思慎疼的发紧的心。


    刚刚的悲凉被冲淡,琴声的缠绵缱绻又让林思慎再度沉浸其中。


    从沈顷婠指尖流淌出的琴音,时而苍凉悠远,时而婉转痴缠,道不尽的千言万语,仿佛就在一曲琴调中。


    不知不觉,林思慎全然被那琴音操纵心绪,时而悲凉忧郁时而轻快明媚。


    直到一曲终了,林思慎也久久不能从中抽离,她怔怔的看着沈顷婠的身影,心中万千思绪翻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一曲琴音,林思慎却觉自己一生被道尽,诸多苍凉低沉,少有轻快明媚。


    沈顷婠清浅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好似有些怜惜,良久之后,她这才缓缓起身,轻启薄唇问道:“可欢喜?”


    林思慎点了点头,本想说上几句赞美之词,可却又发现,凡言俗语又怎能媲美沈顷婠琴曲中的意境。


    她站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沈顷婠款步走来,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笑意:“我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出口赞叹。”


    “赞不出口?”


    岂料沈顷婠闻言竟是黛眉微蹙,忧虑的长叹了口气道:“看来,顷婠的琴音还是入不了公子的耳,比不上那位烟汀姑娘。”


    林思慎怔了怔,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没想到,沈顷婠竟还在意她之前夸赞烟汀的那几句话。瞧她这打翻了醋瓶子一般,明明发酸又佯装不在意的模样,着实可爱的紧。


    沈顷婠见她扶着桌子笑的欢快,眉尖一挑,悠悠道:“瞧你笑得如此欢喜,不如明日别去诗会,去归云阁听烟汀姑娘抚琴。”


    林思慎笑意敛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攥着她的袖摆,孩子气的晃了晃,笑声道:“她和你如何比的,一个天上凤凰,一个树上雀鸟。”


    沈顷婠勾唇浅浅一笑,倒也没有嫌林思慎阿谀奉承,她垂眸看着林思慎睫毛上细碎的泪珠,柔声问:“今日这琴音,可令你感怀了?”


    林思慎面露尴尬,她轻咳一声道:“婠儿抚琴,倒像是抚进我心里去了似的。”


    沈顷婠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指无意般轻轻拂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幽幽道:“是你心中感怀甚多,又不道与人知。”


    落在眼角的指尖柔软冰凉,林思慎心中一震,她抬眸看向沈顷婠,对上了那双满是柔情的双眸,那满满的怜惜抚慰径直撞入了她心中。


    林思慎也说不上来怎么了,只是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似的,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闷痛,再度汹涌而来,如同千万根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心房,疼的她想落泪。


    这些日子来,其实压在林思慎身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了,沉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无论是四皇子的笼络,二皇子的胁迫,还是柳卿云的不理解,这些事都压在她心底,让她苦不堪言。


    在别人面前撤下心防,对林思慎这样的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她早已是惯性的对所有人设防,哪怕是至亲好友。


    纵然她与沈顷婠肌肤相亲,纵然她们二人明明心意相通,可有些事她仍习惯性的藏在心底,不敢告知沈顷婠。


    看着林思慎苍白的面色,晦暗不明的眼神,沈顷婠轻叹了口气,温柔的双眸仿佛要望入林思慎的心底:“等哪日慎入愿,顷婠定洗耳恭听。”


    沈顷婠那抽丝剥茧的温柔,几乎将林思慎的整颗心都包裹着,放置在一个温暖而绝对安全的地方,林思慎抬手握紧了沈顷婠的手,她深吸一口气薄唇微微一颤,正要开口。


    敞开的窗前,突然被丢入了一颗石子,飞入屋内,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顷婠偏头望着地上的石子,黛眉微蹙,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林思慎被那石子打断了思绪,当即松开了沈顷婠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窗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揽月亭,果然看见了远处揽月亭的檐下,正藏着一个黑影,若是不仔细看,一眼扫去恐怕压根看不出来。


    能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出现在将军府,还不被护卫发现的人,林思慎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人:“孟雁歌?”


    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身旁,她一现身,躲在檐下的孟雁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往角落处又缩了缩,她可不想看到那个能用眼神把人冻死的女人。


    说起来,跟沈顷婠比起来,黎洛还算不上冷淡,至少偶尔还有那么几分暖意。


    沈顷婠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转身将九霄环佩收了起来,不冷不热的启唇道:“她是来找你的。”


    林思慎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无奈道:“她来找我能作甚?”


    孟雁歌现下,可算得上沈顷婠的人,特地跑来将军府找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顷婠神情看不出喜怒:“去问问,不就知晓?”


    “我去去就回。”


    林思慎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好奇,她也没在意沈顷婠的神色,撇下一句话便翻窗往揽月亭走去。


    才走到揽月亭跟前,孟雁歌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林思慎身后,她负着手慢悠悠绕到林思慎跟前,轻笑一声抛了个媚眼,上下打量了林思慎两眼,而后娇笑着嗔道:“许久未见呐林公子,不知公子心中可有几分挂念小女子?”


    林思慎唇角一撇,环臂径直道:“别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孟雁歌看着林思慎丝毫不为之所动的面色,故作悲凄的叹了口气,伤心道:“公子这般冷情,真让小女子为之心伤。”


    林思慎早便知晓她的性子,眉尖一挑,作势离开:“你若不说,我便走了。”


    孟雁歌突然伸手,温热的五指扣住林思慎的手臂,而后倾身靠了过来,笑意吟吟的往林思慎耳畔吹了口气,悠悠道:“林公子急什么,这么久未见,难道你就不想与小女子叙叙旧?”


    林思慎身子一僵,丝毫没有犹豫的推开了孟雁歌,后撤了两步后,正色道:“孟雁歌,你别胡闹,有事便好好说,莫要动手动脚。”


    孟雁歌戏谑一笑,毫不避嫌的又靠了过来,白皙的指尖挑向林思慎的下巴:“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我占你便宜?”


    林思慎先她一步退开,蹙眉不悦的沉声呵道:“孟雁歌!”


    见林思慎似乎真的动了怒,孟雁歌这才收了手,败兴的一挥袖收回了手:“行了,知道你惧内,我不逗你了。”


    林思慎背靠着木柱,语气淡然:“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孟雁歌勾起肩侧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今日我在归云阁撞见了黎洛。”


    林思慎眉心一跳,沉声问道:“你为何会去归云阁?”


    “这你就不用管。”


    孟雁歌漫不经心的回了句,狭长的眸子一眯看向林思慎,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一顿,而后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唷,窗关了。”


    林思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窗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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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142


    身后不远处, 那原本敞开的木窗不知何时紧闭了,林思慎回头瞧了一眼,心中莫名开始发慌。


    想来应当是孟雁歌刚刚对她的孟浪之举,让沈顷绾看在眼里,她这才将木窗闭上,眼不见为净。


    依沈顷绾的性子,恐怕她一会回去,就连房门都进不了。


    一旁的孟雁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见她面上神色无奈,忍不住捂唇轻笑一声, 幸灾乐祸道:“看来林公子今夜,只能睡书房了。”


    “若不是你胡闹”


    林思慎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声, 回过神后,没好气的瞥了罪魁祸首一眼,也懒得应她调侃,正色道:“你还未说,你去归云阁作甚?”


    孟雁歌依在红漆木柱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指尖缠绕的一缕青丝, 勾唇明媚一笑:“自然是去看好戏。”


    林思慎蹙眉盯着她打量了几眼,现在孟雁歌是为沈顷绾办事,她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归云阁, 且正好与黎洛撞上,恐怕是受沈顷绾的指使。


    京城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妙音先生关门弟子的女子, 而身为妙音先生真正关门弟子的沈顷绾,想来也会派人去一探虚实,细细一想,其实也合情合理。


    虽然答案呼之欲出,可林思慎还是随口问了句:“郡主让你去的?”


    孟雁歌不置可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瞥了林思慎一眼,轻声笑问道:“郡主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她的举止动向,难道你不知晓?”


    此话一出,林思慎的脸色当即僵住了,虽只是一瞬,可孟雁歌却瞧的清楚。


    她有些讶异的挑眉,眼神间竟是有些怜悯:“林公子,郡主私底下的动向,你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孟雁歌的话,让林思慎心中有些不悦,她绷着脸语气冷硬道:“与你无关。”


    虽说林思慎和沈顷绾互生爱慕倾心相许,可沈顷绾的目的,她为何人筹谋,甚至于她的私事,林思慎都一无所知。她没有问过,沈顷绾亦从未向她提及。


    见林思慎神色语气不对,孟雁歌此时倒也识趣了,没再提沈顷绾的事,而是说起了今日的来意:“今日在归云阁,那二人伤了黎洛。”


    林思慎眸光一闪,有些诧异:“黎洛受伤了?”


    话音落了,她又急急问道:“她伤势如何,可严重?”


    孟雁歌坐下,撑着额角仰头懒懒的看着林思慎,她娇声一笑,悠悠道:“那林公子就得亲自去问,你也知道她和我不对付。”


    半个时辰前,黎洛写了一封密信传来,不过被沈顷绾打断后,林思慎还来不及看,她有些疑心的瞥了孟雁歌一眼:“你来寻我,就是专程与我说此事?”


    孟雁歌面上笑意妩媚妖娆,狭长潋滟的桃花眼对着林思慎微微一眨,含羞带怯的嗔声,让人骨头都一阵发软发麻:“这不过是个由头,其实我来将军府,是想见见林公子你。”


    这话林思慎当然不信,她丝毫不为之所动的冷哼了一声,坐在孟雁歌身旁:“我若不知晓你的性子,恐怕还真被你蒙骗了去。”


    孟雁歌轻笑出声,在林思慎跟前她还真是处处碰壁,只不过她丝毫不气恼,反倒是觉着有趣。


    一想起上回在将军府时,瞧见林思慎女子打扮的模样,孟雁歌便觉得愈发有趣。她凑到了林思慎跟前,咬着薄唇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林思慎阴柔俊美的脸庞,戏谑道:“有时我真怀疑,林公子不是个男人。”


    林思慎呼吸一窒,冷着脸拂袖站起身,蹙眉紧盯着孟雁歌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孟雁歌勾唇一笑,跟着站起身,艳红的衣袂如同桃花瓣般旋落腿边,她轻声嗔道:“调侃一句罢了,林公子别动怒。”


    孟雁歌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林思慎心中有些慌乱,她不知孟雁歌是在怀疑她,还是当真如她所说,只是一句调侃。


    不过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又瞥了眼身后关紧的木窗,催促道:“孟姑娘,你来此若只是想告知我黎洛之事,那我已经知晓了,你也该走了。”


    见林思慎这般催促,孟雁歌也失了留下来的兴趣,原本来见林思慎她还有些欣喜,可林思慎见了她却没有半分喜悦。她面上笑意逐渐敛去,深深看了林思慎一眼,冷哼一声后幽幽道:“既然林公子这般不待见小女子,那小女子告辞了。”


    林思慎敷衍的应了一声,身侧一阵轻风掠过,待她再回头之时,身侧的孟雁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是稀奇,特意跑来将军府,就为告知她黎洛受伤之事。


    林思慎盯着夜幕看了半晌,而后从袖中取出了那薄如蝉翼的纸卷,铺展开粗略的扫了两眼,眉头骤然紧蹙。


    黎洛的密信上,提及了今日在归云阁内发生的所有事,甚至包裹孟雁歌的出现,却唯独没有提及自己负伤之事,若不是孟雁歌告知,恐怕她还真不会知晓。


    将密信毁去后,林思慎回了老院子穿上了夜行服,趁夜离开了将军府,去找黎洛。


    待到黎洛住处时,她并未像以前一样敲门入内,而是直接翻过高墙,潜入了院内。


    屋内一片昏暗,也不知黎洛是否在,林思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前,正要推门,却听屋内传来黎洛的声音,冷冷淡淡的飘入耳中:“知道是你,进来吧。”


    林思慎手一顿,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片漆黑中,一道白影自林思慎脚边快速的窜过,林思慎急忙抬袖捂住了口鼻,望向了床榻,床榻之上隐约能看清一个盘腿坐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林思慎走近了几步,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孟雁歌今日来找了我,她说你在归云阁受了伤?”


    黎洛缓缓睁开眼,冷厉冰冷的双眸望向林思慎时,泄露了些许温柔,她轻嗔了一声道:“皮外伤罢了,你也信她的话。”


    林思慎走到桌边,抬手摸到了灯盏,取出火折子点燃,口中无奈道:“皮外伤也是伤,你在信上一句也未提及,若不是孟雁歌找来,我还不知晓你受了伤。”


    微弱的烛火闪了闪,将屋内的黑暗驱散,躲在床下的踏雪只露出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林思慎好奇的瞧着。


    黎洛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林思慎,她素净清丽的面容上,黛眉微蹙,好似有些疑惑:“她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你?”


    林思慎执起灯盏,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黎洛身旁,借着烛光上下打量着黎洛,一边打量着口中一边喃喃道:“她这人随性行事,有时有些古怪,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黎洛闻言不置可否,她偏头看着走到身侧的林思慎,轻声问道:“她为了此事特地去将军府找你?”


    “嗯。”


    林思慎点了点头,将灯盏凑到了黎洛左臂,只见她臂上包扎着两圈白布,隐约透出一股药香味。


    的确只是皮外伤,林思慎松了口气,来之前她还以为黎洛受了重伤。


    黎洛见她面色舒缓,勾唇微微一笑,而后又很快敛去笑意:“孟雁歌只是想找个由头去见你吧。”


    林思慎耸了耸肩,将灯盏放回桌上:“这话她也说过,不过我可不信。”


    说完她斟茶了两杯茶,转身给黎洛递了一杯,待她接过后,便自顾自的饮了一小口。


    茶水还没咽入肚子,黎洛却端着茶盏,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而后缓缓开口:“她心里有你。


    黎洛语出惊人,林思慎一口水堵在喉咙口,呛住了,她急急放下茶盏,,摆手道:“咳咳黎黎洛你别胡说”


    孟雁歌心里有她?黎洛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林思慎抚着胸口顺气,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黎洛,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道:“你怎会这么说,我与孟雁歌谈不上有何交情,不过相识一场罢了。”


    \"旁观者清。\"


    黎洛冷冷启唇吐出四字,而后自林思慎身旁走过,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汤溅出了几滴,落在她手背。


    林思慎盯着她的背影,有些愣住了,她目光一偏,落在桌上的茶盏上。


    只见那杯盏之中的茶水,还在悠悠晃荡,她抿了抿唇,试探性的开口问道:“黎洛,你可是生气了?”


    黎洛背对着她,许久未动,过了半晌后,才在林思慎怪异的眼神下,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孟雁歌寻你,我为何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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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章 143


    林思慎盯着黎洛的背影, 细想了一阵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倒是她口不择言了, 明知黎洛和孟雁歌有嫌隙,自己还在黎洛跟前几次三番的提及孟雁歌。


    今日郡主因孟雁歌气她,黎洛也因孟雁歌气她, 看来她日后还是少见少理孟雁歌为妙, 免得两头不是人。


    林思慎缓步绕到黎洛身前,斟酌着用词, 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她,日后我少在你跟前提她就是了。”


    黎洛听了林思慎这般说后, 面色稍稍舒展了一些。


    不过片刻后,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要紧事,黛眉紧蹙的盯着林思慎,轻声问道:“你来时, 可曾留意有尾巴跟着。”


    “尾巴?”


    林思慎闻言一怔,而后很快想到了黎洛为何会这么问:“你是怕孟雁歌之所以去将军府找我, 告知我你受伤之事。就是知晓我一定会来寻你,因此想尾随于我,找到你的藏身之处?”


    说完之后,她又眯着眼想了想, 来的路上她小一再小心, 绕了好几圈,确认身后没人跟随,这才找来。


    虽然孟雁歌轻功超群, 可她也不赖,若是真有人跟着,她早便发现了。


    念及此,林思慎笃定道:“这一路上,我确信应当没尾巴跟着。”


    黎洛抿着略显苍白的薄唇,思忖半晌后,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兴许是我多想了。”


    见黎洛提及孟雁歌时,神色冷淡,林思慎忍不住问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已是过往,她也不像是气量如此之小的人,难不成她还在纠缠于你?”


    黎洛目光落在林思慎担忧的面容上,眸中薄冰逐渐消融,她勾唇淡淡一笑:“你不能在此久留,还是不提她了。”


    黎洛并不想和林思慎讨论孟雁歌此人,虽然孟雁歌今日出现在归云阁,的确替她解了围,可她并不会因此对孟雁歌有哪怕一丝好感,至多也就没以前那般厌恶罢了。


    眼看着黎洛面上终于现了笑意,林思慎舒了口气,她扬起笑脸轻声道:“明日我要随郡主去诗会,的确不能在此久留。”


    黎洛缓缓坐下,看着林思慎正色道:“归云阁的那位烟汀姑娘,接近你的确有所目的。虽然今日我未曾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不过我听她语气,她似乎与你有所仇怨。”


    林思慎神色一凛:“果然如此,若不是她一开始急于求成,我也不至如此怀疑她。不过若说我与她有仇,可我又未曾见过她。”


    黎洛有些担忧林思慎安危,她轻声提醒道:“你最应当小心的,是跟在她身旁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此人极擅藏匿,今日与他交手,他在我手下不落下风。我怕他们之所以想要在老夫人寿宴上出现,就是想要杀你。”


    林思慎也有此担忧,只不过她心中还有些疑惑:“如果他们只是想暗杀我,那上次我潜入烟汀屋内时,便是最好的机会,可那人却并未出手。”


    的确如此,依那男子身手,上次林思慎出现在烟汀屋内时,他就能悄无声息的动手杀了林思慎,可他却并未出手。


    黎洛细细一想,思忖着开口道:“或许他们的目的,不仅只是想要杀你。”


    林思慎蹙眉沉思,半晌后,她双眸一亮,猜测道:“祖母寿宴,朝中官员大多会出席,甚至于圣上都可能会到场。或许他们想杀的人并不是我,或者说,他们想杀的人不止是我。只是先动手杀了我,就一定会打草惊蛇,所以那次的机会,他们放过了。”


    黎洛觉着林思慎的猜测不无道理,她面色冷凝的开口道:“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就一定还会想方设法混入将军府。”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她双手握拳,沉吟道:“所以一定要在祖母寿宴之前,擒获他们二人,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他们是受何人指示,想杀之人又究竟是谁。”


    黎洛抬手提起茶壶,将林思慎身前的空茶盏斟满:“我离开归云阁后没多久,探子便回报,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京城。而探子跟出城后,也很快就没了消息,恐怕他已经遭了毒手。”


    林思慎握紧茶盏,五指骤然收拢,她冷声道:“他们不会走的,若是我没猜错,他们身份暴露后一定会换一个新身份,重新回京城。”


    黎洛看着林思慎冰冷的双眸,神色柔和了些许,她轻声启唇道:“你放心吧,这些日子,我会派人不计一切代价将他们找出来。”


    林思慎闻言勾唇一笑,她缓缓松开手中的杯盏,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又要劳烦你辛苦几日了,这些日子京城之内暗流涌动,恐怕烦心事会越来越多。”


    话音落了,黎洛素净白皙的面容上突然现了一丝不悦,她淡淡开口道:“与我,你又何必如此客气。”


    林思慎面容苍白消瘦,在黎洛面前,她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疲倦,她轻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黎洛一眼:“我倒也不是客气,只是只是我总是怕日后会拖累你。”


    相处多年,林思慎知晓黎洛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她自小在暗影堂内长大,只能受师父差遣接下玉牍杀人夺命,可她性子却是不喜被束缚,她更愿意当一个行踪不定浪迹天涯的潇洒剑客。


    自从林思慎将她从暗影堂要来后,她不仅没有轻松片刻,反倒是比以前在暗影堂时更加危险惊心,且越陷越深。


    朝堂是欲望和权利交织的诡谲之地,一旦被卷入,若想要脱身,不死也要蜕一层皮。如今林思慎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脱身,她却还将黎洛一同拽入深渊。


    林思慎自诩不是个纯良善心之人,她唯独不能放下的,便是至亲之人,而多年交心,她何尝不是将黎洛当做了至亲好友。


    她不怕自己不能抽身,她只怕最后,黎洛也会随她万劫不复。


    她几次三番想要放黎洛走,放她去过她自由自在的潇洒日子,可她不能这么做,她既愧疚又不忍,却又不得不将黎洛留在身边。


    黎洛早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依赖黎洛,除了她可靠的身手和谨慎机敏外,黎洛的存在也能无形之中,给她一份慰藉和安心。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听到沈顷绾的琴音,让林思慎感怀颇多,她今日竟是前所未有的觉着疲惫和心累。


    她发呆似的,盯着昏暗的角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洛看着林思慎苍白疲倦的面容,握着茶壶的手轻轻一颤,犹豫良久后,她眸光一闪,抬起手缓缓贴近林思慎的面容。


    昏黄闪烁的烛火映照在黎洛冷清的面容上,仿佛染出了一丝温柔的暖色,她白皙冰凉的指尖一寸一寸的,缓慢的贴近林思慎的面庞。


    直至最后,冰凉的指尖轻轻触到了林思慎温热细腻的肌肤。


    林思慎神游天外,突然被黎洛这么一触,她快速的回过神来,有些诧异的偏头看向黎洛,而随着她的动作,黎洛停在她面庞上的指尖竟是连带着,轻轻划过了她的下唇。


    冰凉的指尖和炙热的唇瓣短暂的相触后,黎洛身子一颤,仿佛火烧一般快速的收回了手,她猛的站起身背对着林思慎,平缓的呼吸乱了节拍。


    林思慎没料到黎洛会这么做,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怔怔的看着黎洛的背影,心中思绪翻涌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隐约觉着黎洛刚刚的动作,似乎带着什么隐晦的暗示,只是她却不敢相信,她盯着黎洛的背影看了半晌后,踌躇着开口道:“黎洛你”


    黎洛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声线带着一丝轻颤:“日后不要与我说什么拖累我这等话,我不喜。”


    黎洛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做出了这等僭越之举,她挺直了背脊,忍住不回头看林思慎一眼。她的心有那么一刻的慌乱,像是害怕林思慎从刚刚的动作中,咀嚼出什么情意。


    林思慎站起身,她目光闪烁着偏开头,咬了咬薄唇垂眸低声道:“你若不喜,我日后不提就是了。”


    黎洛闭上眼,刻意压下心中的思绪,冷静的下了逐客令:“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郡主还在等你。”


    林思慎心中的感觉是说不出的怪异,她看着黎洛疏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你你不必送我。”


    说完她也不等黎洛回应,脚步略显慌乱的往外走去。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思慎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轻飘飘的自屋内传出荡入她耳中。她缓缓的垂下手,神色复杂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了半晌后,这才一步一步往院门口走去。


    这一路上,林思慎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回到了琉光阁走到了沈顷绾门前,她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未换下夜行服。


    不过她也没在意,而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抬手推了推门。


    没想到房门居然应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林思慎楞了楞,她原本以为沈顷绾将木窗关上,就是不想她今夜入房,却没想到沈顷绾竟还特意给她留了门。


    这可不是沈顷绾粗心大意,忘了将门落闩。


    推开门后,林思慎没有丝毫停顿,侧身进了房,而后手脚麻利的将门闩落下,摸黑径直走向了云榻。


    走近后,她果然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云榻上侧身背对着她躺着的柔软单薄的身影。沈顷绾躺在了内里,云榻边正好留了一个位置给她。


    林思慎下意识的勾唇淡淡一笑,而后也不管有没有脱衣,就脱了靴子爬到了沈顷绾身旁,贴着沈顷绾躺在了她身侧。


    沈顷绾似乎睡着了,她的呼吸清浅平缓,从林思慎进门到躺下,她都未曾动过哪怕一下。


    直到林思慎将脑袋蹭到她后颈时,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肌肤之上,她这才低吟了一声仿若叹息一般。


    而后她轻轻一动转过身,在林思慎的目光下,长长细密的睫毛微微一闪,清冽的双眸睁开了,缭绕着朦胧慵懒的雾气,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思慎。


    林思慎的漆黑明亮的眼眸,仿佛在黑暗中闪着点点星光,她悄声问道:“郡主可是在等我?”


    沈顷绾面色慵懒迷离,她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轻启檀口道:“你不是在黎姑娘那流连忘返吗?”


    一说起黎洛,林思慎竟有些心虚了,她脑海中浮现了昏暗烛火下,黎洛那划过她唇瓣的指尖,和那一瞬她温柔缱绻的目光。


    她下意识的躲开了沈顷绾的目光,低声喃喃道:“我哪有流连忘返。”


    沈顷绾这等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看出林思慎眼中的躲闪,看来今日,她和黎洛之间,果真发生了点什么。


    沈顷绾目光一冷,她坐起身语气冷淡道:“你起身吧。”


    一听沈顷绾的语气,林思慎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手寻到了沈顷绾的手,紧紧的握住不放,急忙解释道:“绾儿,我并未动心,我只是有些慌乱。”


    就这么一句解释,沈顷绾已经猜想到了黎洛一定对林思慎做了什么,她虽有些气恼,却也并未起身离开,而后冷静的问道:“为何说你并未动心?”


    见沈顷绾留下听她解释,林思慎松了口气,她有些苦闷的低声道:“今夜,我好似窥见了黎洛的心意,我我不知日后该怎么面对她。”


    走了一个云鎏一个孟雁歌,如今又来了一个黎洛,沈顷绾好气又好笑,她偏头瞥了林思慎一眼,却见她一脸的无辜烦闷,反倒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她轻叹了口气,淡淡启唇道:“若不是心里有你,又怎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旁,未曾有过一丝动摇。”


    林思慎一句话点中要害:“可她不知我是女子。”


    可沈顷绾却从她这话中听出了端倪,她挣开了林思慎的手,不冷不热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若知晓你是女子,你就动心了?”


    林思慎练练摇头,她盘腿坐起身,正色道:“绾儿,黎洛她与你不同,我一向待她如知己如姐妹。旁人若是误会,我兴许会觉着愧疚惋惜,可若是黎洛,我就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沈顷绾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她语气平淡的问道:“黎洛姑娘在你心中,可是与众不同?”


    林思慎小心翼翼的看着沈顷绾,她踌躇着轻声道:“我说真话,你可莫要生气。”


    “我知晓了。”


    沈顷绾阖首丢下一句话,径直站起身越过她,走下了云榻。


    林思慎焦急的看着沈顷绾的背影,跟着一跃而起,跳下了云榻,她抬手扣住了沈顷绾,在她身后恳切道:“黎洛在我心中的确不同,与她相知多年,我怜她敬她,可她却并不是让我动心之人。”


    沈顷绾转身看着林思慎,白皙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恼怒,她只是轻叹了口气,缓缓问道:“你若当真如此看重她,可是会早日斩断她的念想?”


    “我会。”


    林思慎重重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既不想让黎洛痴心错付,又不想伤她,便只能对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沈顷绾猜到了她的心思:“那你是打算告知她你的身份?”


    林思慎没有隐瞒,只不过她很笃定,就算她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黎洛,黎洛也不会泄露出去:“她不会泄露。”


    沈顷绾深深的看了林思慎一眼,神色略显复杂:“若是如此,或许,你可过些日子再告知于她。”


    林思慎先是一愣,而后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沈顷绾的意思,现下京城之内形式愈发险峻,黎洛是她的左膀右臂,一直替她在暗中收罗情报东奔西走。


    此时告知黎洛,黎洛恐会对她有所嫌隙,她若是因此愤然离去,林思慎一时也找不到第二个个,像黎洛这样有能力有身手的人接替。


    林思慎知道沈顷绾的提醒是对她最有利的,可是她和黎洛之间的情分,又岂止是简简单单的利益纠葛。


    她松开了沈顷绾的手,垂眸语气苦涩道:“我不想那样做。”


    沈顷绾幽幽叹了口气,林思慎有时太过重情,只要是待她好的人,她便会真心相对。在权欲交织的漩涡熏染这般久,林思慎这样的人,显得极其难得,有时却又略显愚蠢。


    她明明做过那么多,在外人看来残忍绝情的事,可却又对身旁的人爱护有加。


    这样的林思慎矛盾而纠结,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她,让沈顷绾忘却世间伦理,倾心交付死而不悔。


    若是旁人这般做,沈顷绾或许会冷眼旁观,事了道一声愚蠢。可若是林思慎,沈顷绾却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虽然有些蠢,不过你若不情愿,那便随心去做,我会助你。”


    林思慎垂眸一笑,她长舒了口气,压在心中的石头轻飘飘的落了地,她勾手与沈顷绾十指紧扣,而后笑道:“像郡主这样聪明绝顶之人,还不是栽在我这蠢人身上。”


    沈顷绾淡淡嗔了她一眼,却是眼波流转柔情似水:“我若不情愿,你又哪来这般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猛1冲刺多码1k,凑个6k,但是好困啊。


    最近有点嗜睡,不说了,晚安啦。感谢在2020-03-18 00:00:44~2020-03-18 23:2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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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144


    睡的正香的时候,林思慎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拂过, 酥酥麻麻的, 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摸, 却什么都没摸到。她也没在意,呢喃了几声后,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院子外, 兰青照着沈顷绾的吩咐,端着装着清水的铜盆, 脚步轻快的走到了门前。还不等她敲门,房门就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 面上带着一丝羞色的绿荫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兰青正要开口, 绿荫却突然竖指在唇边, 示意她噤声。


    而后绿荫小心翼翼的从房中退了出来,将房门紧闭,她舒了口气后, 转身看着兰青:“先在门外守着,等郡主吩咐。”


    兰青愣了愣, 有些不解:“郡主不是吩咐我端水来, 唤郡马爷起身洗漱吗?”


    绿荫偏开头, 轻咳一声敷衍道:“郡马爷还在歇息, 咱们先等上一会吧。”


    睡了没一会,脸上那瘙痒的感觉又来了,像只蚂蚁在脸上爬来爬去似的,林思慎迷迷糊糊又被吵醒了, 她抬手往脸上摸去,这回却摸到了一只微凉柔软的玉手。


    林思慎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朦朦胧胧瞥见了一侧有道身影,她怔了怔,定睛看去。


    却见一绝色女子正坐在床榻边,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双眸顾盼婉转生辉,如同落下凡尘的九天玄女,不是沈顷绾又是何人。


    沈顷绾略施粉黛,气质清冷高雅,面上噙着一丝浅笑,被林思慎抓住的玉手,指尖正拈着林思慎鬓角的一缕青丝。


    看清眼前人后,林思慎勾唇一笑,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将沈顷绾的手揣入了锦被中,又在她手边蹭了蹭,声线带着刚刚清醒的软糯:“绾儿?你今日怎的这般早就起身了?”


    略显冰凉的手被揣在了林思慎温暖的脖颈边,沈顷绾眸子微敛,指尖轻轻在她脖颈上划过,而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赖床的林思慎,悠悠启唇道:“这般早?都快日上三竿了,你难不成忘了,你今日要随我去哪?”


    明明是夏日,沈顷绾的手却一如既往的冰凉,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抬手捂住了她的手:“我当然记得,随你去诗会嘛,不过诗会不是要晌午才开始?”


    指尖的暖意,仿佛沿着肌肤慢慢流淌进心底,沈顷绾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瞥着她:“诗会的确晌午后开始,不过今日一早,白公子约我去泛舟。”


    林思慎眉头一蹙,白公子,那不就是青州来的白亭山嘛,那个令无数女子为之倾慕的风流才子:“他为何要约你去泛舟?”


    沈顷绾看着林思慎那瞬间笑意全无,警觉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她眸光一闪,轻笑声道:“自然是有事相商。”


    听沈顷绾的意思,她这是要赴约了。林思慎唇角一撇,长叹了口气闷闷道:“那郡主一会便要去赴约了?”


    沈顷绾不置可否:“你为何叹气?”


    林思慎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沈顷绾的手,双手懒懒枕在脑后,悠悠道:“听说那位白公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口若悬河才高八斗,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青州的闺中女子,个个为他神魂颠倒。”


    沈顷绾闻言挑眉一笑:“拈花惹草风流成性?你是从哪听来的?”


    听沈顷绾的意思,她像是在替白亭山辩解,林思慎心中发酸,她没好气的嗤笑道:“怎么,难不成郡主觉着他还是个痴情公子?我可是听说,白公子在青州可是日日出入青楼。”


    沈顷绾瞥了她一眼,戏谑道:“你以前不也是常常出入凝香楼么?”


    林思慎坐起身,眉头紧蹙正色道:“我与他怎能同论,我又不是男人。”


    当初她在京城出入凝香楼,百姓都道她是个好色成性的纨绔公子,对她百般厌恶。可白亭山同样在青州出入青楼,世人又说他是风流不羁桀骜不驯。


    沈顷绾见她打算起身了,便也一拂袖站起身,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你的确不是男人,可还不是照样迷倒了云鎏姑娘。”


    突然说起云鎏,林思慎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晃神:她垂眸闷闷道:“云鎏都去了庆州,我与她,又未曾做过任何僭越之事。”


    将云鎏送去庆州后,林思慎无暇去了解云鎏的近况,也不知云鎏现下过的如何,可有放下她,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林思慎缓缓自床榻上爬起来,穿上靴子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快速的抬眸看向走到桌边的沈顷绾,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不满道:“不是在说白亭山约郡主泛舟之事么,怎么又扯到了云鎏身上?”


    沈顷绾提壶斟茶,转身递了一杯给闷闷不乐的林思慎,而后眸光微闪,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你不想让我去?”


    林思慎心中自然是不想,让沈顷绾去和白亭山那个风流公子相会,可既然沈顷绾和白亭山有事相商,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让沈顷绾去。


    更何况她就是说不想,沈顷绾难道就真会为了她不去?


    接过茶盏后,林思慎直接仰头灌入了口中,而后勉强扯开唇角,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郡主和白公子有事相商,相会乃是谈及正事,思慎怎敢阻拦。”


    “既然如此”


    沈顷绾闻言沉吟了一声,而后转身淡淡开口:“兰青,进来伺候郡马爷洗漱。”


    话音落了,兰青和绿荫便应声入门,兰青端着铜盆,一进门便不停嘴的絮叨了起来:“水都快凉了,郡马爷您可真能睡,今早郡主起身都吵不醒你。”


    一旁的绿荫见她埋怨着,忍不住开口道:“兰青,让你服侍郡马爷洗漱你服侍就是了,少说些话。”


    林思慎也没说话,闷闷的捧起温水,往脸上拍了拍,竖着耳朵听到一旁的沈顷绾,正与绿荫低声交谈:“绿荫,你随我出府去见白公子。”


    “郡主,白公子已经备了马车,在府门外等着。”


    “他等了多久?”


    “回郡主的话,白公子已经在府门前等了半个时辰了。”


    “那走吧,别让他久等。”


    两人说罢,绿荫便跟着沈顷绾,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


    还在府门前等了半个时辰,那岂不是天未亮白亭山就在门外等着了,他倒是心急。


    林思慎急急抬起头,面上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领口。她探头往门外看去,却只来得及看清在影壁旁,绿荫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悠悠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心中五味杂陈。她抬袖,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抹,待回过神后,却见一旁的兰青正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林思慎被她看的发毛:“兰青,你做什么?”


    兰青眯着眼打量着她,冷不丁的突然嘿嘿笑了声:“郡马爷,你是不是吃醋了?”


    林思慎一挑眉,取了一块干净的丝帕将手擦拭干净,而后反问道:“怎么,我看上去像是吃醋的样子么?”


    兰青凑到林思慎跟前,夸张的嗅了嗅,而后捏着鼻子伸手嫌弃的在眼前挥动,怪声怪气道:“像,像是灌了一大碗醋,浑身上下都泛着酸味。”


    林思慎无奈一笑,抬手作势要敲兰青的头:“连我你也敢调侃,你就不怕我罚你。”


    兰青捂着脑袋,对着林思慎吐了吐舌头,而后又悠悠道:“不过郡马爷吃醋也是应当的,像白公子那等风流才子,又对郡主痴心一片,郡马爷不吃醋才怪。”


    林思慎眉尖一挑,虽面色平静,可心中却泛起一阵酸味,她反问道:“白公子对郡主痴心一片?”


    兰青点了点头,一脸笑意道:“以前在青州时,白公子对郡主便一见倾心,还特意为郡主作了一首诗。只不过郡主不为所动,白公子这才黯然离去。后来白公子在青楼酒肆流,日日醉酒而归,险些荒废了一身才华,还是郡主将他骂醒,他这才幡然醒悟。”


    林思慎醋海翻腾,她没想到沈顷绾和白亭山,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她蹙眉正色问道:“郡主和白公子还有此等往事?”


    “郡主和白公子是私下来往,青州知晓此事的人甚少,外人都道郡主和闻将军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却不知白公子其实也对郡主痴心一片。这么多年来,白公子一直未曾娶亲,就是因为白公子对郡主念念不忘。”


    兰青有些得意的摇头晃脑,就仿佛白亭山为之神魂颠倒的人是她。


    林思慎垂头,眉头紧蹙的低声思忖道:“念念不忘?”


    正当她思忖着白亭山和沈顷绾的关系,门外突然传来了墨竹的声音:“公子?”


    林思慎回过神,迅速的敛去面上的低落神色,她抬眸往向出现在门前的墨竹,开口问道:“墨竹,怎么了?”


    墨竹眉头微蹙,好似有些为难,她眼角瞥了兰青一眼,低声道“公子,夫人她公子还是穿戴整齐,去见见夫人吧。”


    若不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墨竹也不可能一大早就来琉光阁找自己。林思慎赶紧洗漱完毕,穿上白袍,跟着墨竹往老院子走去。


    四下无人,林思慎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急忙问道:“墨竹,你快些与我说,娘亲她到底怎么了?”


    一向冷静的墨竹,面上竟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她停下了步子,看着林思慎的背影:“公子,今日夫人一大早起身,突然一个人坐着喃喃自语,还说”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转身看着墨竹:“娘亲她说了什么?”


    墨竹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夫人她说她说她要去上清观梯度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为林家为公子诵经消业。”


    林思慎面色一变,被惊的愣在了原地:“什么?娘亲她要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能集中精神。


    明日试试能不能在十点,准时双更吧(这次应该不会咕咕咕了)感谢在2020-03-18 23:21:28~2020-03-21 00: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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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145


    今日天气正好,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本是个泛舟游湖的好日子。


    可天公不作美, 沈顷绾离府没多久后, 就突然开始下起了一阵急雨。


    林思慎站在院子里, 面色忧虑的抬头, 看着刚刚还晴朗的天空骤然暗沉。细雨飘飘洒洒的落在她发间额角,她也不急着避雨, 而是灿然一笑,悠哉抬起手来, 接住了几滴雨水,心中隐隐窃喜。


    这风雨似乎越来越急, 看样子一时应当也停不下来,白亭山就是想带着郡主去泛舟, 恐怕也泛不成了吧。


    墨竹推门而出, 将门轻手轻脚的关上后,还来不及叹气,便看到林思慎站在雨中不挪步,肩上的衣裳已经染湿了一大片。


    她提着裙摆跑到林思慎跟前, 一句话也没说, 就拽着林思慎回檐下避雨。


    林思慎打量着她的神情, 面上好不容易有了的一丝笑意, 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偏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墨竹,娘亲她还是不肯见我?”


    墨竹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 抿了抿唇,从袖中取出了一块丝帕,踮起脚尖轻柔的替林思慎拭去面上的雨水,口中轻声道:“夫人说,公子若是有孝心,晚些时候去老夫人的佛堂陪着。老夫人若是知晓夫人要出家的事,怕不是要给气昏过去。”


    林思慎眉头紧蹙,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娘还真打算去出家?她这不是胡闹嘛,她要是真去了,将军府就该乱了套。”


    话音才落,墨竹正准备开口,屋内就传来柳卿云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呵斥道:“你说谁胡闹,够胆子你就大声些,别偷偷摸摸私下跟墨竹嘀咕。”


    那声音传的近,柳卿云像是趴在门边听似的。


    一听柳卿云开口了,林思慎却是松了口气,她最怕的不是柳卿云斥责埋怨她,而是柳卿云像昨日那般,一个人一言不发的坐着。


    她缓步走到门前,柔声恳切道:“娘,你也知道祖母的身子骨弱,你前脚说要出家,祖母后脚就能给气晕过去。就算为了祖母的身子,你也不能赌气去出家啊。”


    说完林思慎便俯身侧耳,认真的听的着屋内的动静。


    可好一阵后,屋内也没半点动静,林思慎偏头看了墨竹一眼,对她使了个眼神。


    墨竹神色平静的将丝帕收起,而后就站在一旁候着,像是没读懂林思慎的暗示似的,丝毫不打算替林思慎说话。


    林思慎无计可施,只得哄小孩似的,细声委屈道:“娘,外头风雨大,我这才淋了雨,您还是让我进”


    话还未说完,门突然被猛力拉开,林思慎一时不察被吓了个机灵,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了柳卿云冷冰冰的双眼。


    柳卿云站在门内,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她冷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看向了墨竹:“墨竹,去煮壶姜茶。”


    说完看也不看林思慎一眼,转身往屋内走去:“你滚进来。”


    就这么两句话,一句对墨竹说,一句对林思慎说,语气却是天差地别。


    林思慎赶紧进了屋,将门关上后,忐忑的转身看着背对着她的柳卿云,弱弱的唤了声:“娘。”


    柳卿云没理会她,平日里挺直的背脊,不过一晚就佝偻了不少。她缓缓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疲惫道:“昨夜,我一整夜都没合眼。”


    林思慎亦步亦趋的走到她身后,她看着柳卿云疲惫的身影,抬手轻轻拽了拽柳卿云的衣袖,低声道:“娘,一切皆是孩儿的选择,是福是祸孩儿都愿一力承担,您又何必为了孩儿折腾自己的身子。”


    柳卿云拂袖甩开了林思慎的手,哭了一眼,都快流干眼泪的眼睛,又开始渗出泪水,她咬牙恨恨道:“说什么一力承担,我看你是真要气死我才肯罢休。”


    林思慎眸子一黯,她缓缓垂下头:“娘亲您别这么说。”


    也许是察觉到了林思慎的黯然,柳卿云抹了抹眼泪,转身看着林思慎。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忍心责怪了。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昨夜墨竹也一晚没睡,陪了我一整夜,她同我说了许多事。”


    林思慎愣了愣,她轻声问道:“墨竹和娘亲说了什么?”


    柳卿云摇了摇头,她并不打算告诉林思慎,昨夜墨竹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感叹道:“墨竹是个好孩子。”


    见柳卿云神色稍缓,林思慎抓紧机会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虽然一开始她有些抗拒,不过没一会后也就没再甩开林思慎的手了,反倒是就这么让她搀着。


    林思慎暗暗舒了口气,她还真有些好奇,昨夜墨竹究竟和娘说了些什么,让娘今日的态度比起昨日,转变了许多。


    不仅没有昨日那般生气了,似乎对她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扶着柳卿云在桌边坐下,而后乖乖的站在她身侧,俯低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娘,您说要出家,应当只是气话吧?”


    柳卿云抽了抽鼻子,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你还真想让我出家?”


    林思慎轻声一笑,坐在柳卿云身旁,软声撒娇道:“孩儿怎么会想让娘亲出家呢,这出了家就不能吃肉喝酒,还不能听书看戏,孩儿还怕娘亲会在道观闷坏了。”


    柳卿云盯着她那撒娇卖乖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套,你别以为你装装可怜撒撒娇,我就会接受你和沈顷绾,门都没有。”


    林思慎知道,自己和沈顷绾那惊世骇俗的感情,想让娘亲接受,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因此她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昨夜的事:“娘,那咱们就不谈郡主,昨夜墨竹究竟和您说了些什么。”


    柳卿云闻言脸色微变,她缓缓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黯然道:“慎儿,娘知道,娘算不得一个好母亲,这些年来,也没尽到母亲的本分,是娘连累了你。”


    难不成,墨竹是和娘亲提及了这些年来,她私下做的那些事?


    这个念头在林思慎脑海中闪过,不过她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安下心来。墨竹那么懂分寸的人,就算说了,应当也只是说了些无关大局的小事。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柳卿云的手,正色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娘也是为了将军府,孩儿知晓娘亲的苦心,又怎会怪娘亲。”


    柳卿云有所触动,她眼眶微红的抬起手,摸了摸林思慎的脑袋,而后颤声道:“你和墨竹都是好孩子,本来应当是让娘来保护你的,可娘不仅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还让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这种话,柳卿云从来未曾和林思慎说过。如今她突然这般说,不禁让林思慎心中隐隐有些苦涩,她垂下眼眸,像只温顺小兽般,依偎进了柳卿云的怀里。


    柳卿云红着眼轻轻抱住林思慎,轻抚着她的背,缓缓开口道:“慎儿,日后娘亲会好好补偿你。”


    如今柳卿云对林思慎满心怜惜愧疚,虽然她口中说要补偿林思慎,可之前又说绝不会接受林思慎和沈顷绾,想来她完全想要避开沈顷绾不谈。


    正当林思慎依偎在柳卿云怀中,两人母女情深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墨竹的声音随之传来:“夫人,您要的姜茶奴婢已经煮好了。”


    柳卿云松开了林思慎,理了理仪容,而后开口唤墨竹进门。


    待墨竹端着茶壶进门后,柳卿云招呼着她放下茶壶,亲力亲为的替林思慎斟了被热茶,递给她时,还忍不住埋怨道:“还装可怜说淋了雨,你这才淋了几滴雨水。”


    林思慎接过茶,有些尴尬的讪笑道:“若不这么说,娘亲怎会让我进门。”


    柳卿云白了她一眼,却又柔声问道:“你今日也是要出门?”


    过了晌午她的确是要和郡主去参加诗会,只不过此事娘亲怎会知晓,该不会?


    林思慎抬眸看了一旁的墨竹一眼,该不会墨竹连此事都告知了娘亲吧。


    柳卿云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急忙拉过墨竹,护犊子般瞪着林思慎:“你盯着墨竹看做什么,又不是她告知我的,我是瞧你这穿着打扮,就知晓你今日要出门。”


    刚刚还说要好好补偿她,话才说完,护墨竹就跟护着亲女儿一眼,生怕林思慎会责骂墨竹,也不知她是把谁当自己女儿了。


    林思慎唇角一撇,笑着奉承道:“娘亲英明。”


    柳卿云拽着墨竹坐下,而后对着林思慎吩咐道:“一会出府将墨竹也带上,从今日起除了上朝,墨竹都会跟在你身侧,你们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此话一出,不仅是林思慎,就连墨竹都有些懵了,她诧异的偏头看了柳卿云一眼,而后咬着唇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


    林思慎实在不解柳卿云为何要墨竹形影不离的跟着她,便也直接开口问了出来:“娘亲为何要让墨竹与我形影不离?”


    柳卿云亲昵的抓着墨竹的手,没好气道:“自然是让墨竹看着你。”


    说完,柳卿云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蹙眉看着林思慎正色道:“你也别想着甩开墨竹,从今日起墨竹也得住进琉光阁,我一会便派人把她的东西搬去琉光阁。”


    林思慎一脸疑惑的看着柳卿云,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墨竹轻叹了口气,垂眸低声解释道:“夫人,是奴婢自己想住在老院子,图个清净,不是公子要甩开奴婢。”


    柳卿云抓着墨竹的手微微一用力,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对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林思慎吩咐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就让墨竹住你隔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咕咕了,下午就坐在电脑前,脑袋空空的一直发呆。


    我调整一下状态吧,感觉老年痴呆了一样。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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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146


    墨竹办事沉稳可靠, 林思慎带着她在身旁也能安心些, 只是这次柳卿云刻意这般说, 还特地吩咐让墨竹住进琉光阁。


    不用想林思慎也知晓, 她这是想让墨竹在琉光阁就近监视林思慎和沈顷绾。


    墨竹一直对林思慎忠心耿耿, 纵使是柳卿云的吩咐, 林思慎对她也格外放心。因此就算墨竹住进了琉光阁,她也丝毫不担心。


    一番谈论过后, 柳卿云又特意留下了墨竹, 将林思慎赶出了房门, 两人在屋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一直快到晌午, 墨竹这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林思慎赶着去忆仙楼, 墨竹替她撑了一把纸扇,两人并肩往府门走去。


    一路上,林思慎神态平静,负手悠悠踱步。反倒是墨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眼角余光总是若有似无的在林思慎面上扫过。


    林思慎早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可又等不到她主动开口。待走到四下无人处, 她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顿下步子偏头看向墨竹,轻声问道:“怎么, 我不问你,你就不打算与我说?”


    墨竹垂眸,看向脚下湿漉漉的青石板, 葱白素净的五指缓缓握紧伞柄:“夫人她始终放心不下郡主。”


    林思慎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后,又问道:“墨竹,你昨夜究竟同娘亲说了些什么为何她今日”


    墨竹头也不抬,只是怔怔的看着脚下的青石板,那沿着缝隙渗出的点点水珠,口中低声道:“奴婢只是旁敲侧击的提点了几句,夫人心中一直对公子有愧,待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定会心疼公子多年来为将军府的隐忍。”


    林思慎停下脚步,蹙眉认真的看着墨竹:“我知晓你有分寸,不过,你是不是同娘一样,对绾对郡主仍有疑心?”


    阴沉的天空之上,豆大的雨滴砸落在油纸伞上,震散一簇细碎的水珠。


    墨竹垂下头,雪白的裙摆之上,被水珠溅湿了些许,她眼神闪烁的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那公子呢?公子对郡主,是否已全然信任?”


    林思慎眉眼间有些许犹豫,沉默了半晌后,她这才轻叹了口气:“我信她不会对我,亦不会对将军府不利。”


    墨竹是何等聪慧的人,她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林思慎,深邃的双眸直勾勾的望着她:“那公子为何犹豫?”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刺进了林思慎心中。她为何会犹豫,可是因她心中始终对沈顷绾有所防备?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林思慎怔了怔,她蹙眉看着墨竹,良久也未曾开口。只是末了,她避开墨竹的目光,抬步往前走去,口中沉声道:“时辰快到了,该赶路了。”


    天空之上飘飘洒洒的雨点砸落在林思慎肩头,顺着银丝绣出的精美古纹滑落,染湿了洁白的绒线。


    墨竹抬眸看着林思慎修长清瘦的背影,幽幽暗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思慎身侧,尽力将油纸伞撑在林思慎头顶:“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忆仙楼坐落城外,乃是前朝一位太傅督建,此人在文坛地位举足轻重。他仙逝后,后人逐渐凋零,本朝一位喜好文墨的富商出重金将忆仙阁买下,圈为私府。


    此人平日也会邀些文人墨客到忆仙楼饮酒作诗,这次由白亭山出头牵线,将晋国稍有名气的文人邀来忆仙阁举办诗会,他毫不吝啬的将忆仙楼让出,喜邀众人在忆仙楼齐聚,举办这场文坛盛会。


    马车缓缓从城门驶出,林思慎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今日诗会,各路心怀叵测的牛鬼蛇神齐聚一堂,郡主和白亭山要想给四皇子正名杨威,那四皇子就一定会莅临忆仙楼。


    而二皇子今日被陛下派遣去了廊州督查,虽不知陛下是否有意将他调离京城,但二皇子一定不会在诗会现身。


    不过就算他不现身,他也一定会暗中派人去诗会。而林思慎的一举一动,也会落在那些人眼中。


    林思慎靠在车帘旁,双眸紧闭面色平静,她曲指在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好似在思忖着什么。


    墨竹侧目看了眼林思慎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将火炉上的铜壶取下,往木案上的茶盏里,斟了一杯热姜茶,而后缓缓推到了林思慎手边。


    马车在官道上驶的很稳,茶盏中半满的热茶微微荡着波澜,一如林思慎此时心境。


    见林思慎久久未动,墨竹忍不住出声提醒:“到忆仙楼还有一柱香的时辰,公子刚刚淋了雨,还是先饮一杯姜茶吧。”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她失神的看着木案上的茶盏,漆黑明亮的双眸闪烁着微光。


    一旁的墨竹见状,轻声叹了口气:“那些文人墨客,向来讨厌像公子这样上过战场的武将,公子今日去,恐怕要遭不少冷眼。”


    林思慎端起茶盏递到唇边,小酌了一口,而后勾唇笑道:“倒也无妨,我知晓在这些清高孤傲的文人眼中,我只是一届莽夫。”


    安庆一战,边疆两年,林思慎虽成了晋国家喻户晓的勇将,可她坑杀二十万寮人的行径,还是被不少人诟病。


    而那些何不食肉糜的文人墨客,躲在安稳平静的城池之中,却对林思慎嗤之以鼻,只道她暴虐无道杀戮成性,提起笔洋洋洒洒,满篇都是明嘲暗讽。


    林思慎也曾读过几篇新作的诗词,话里话外皆是讽刺,就差指名道姓。


    所以今日去忆仙楼,并不是赴一场宴席那般简单,她这般不请自来,恐怕真如墨竹所说,要受不少冷眼暗讽。


    墨竹定定的看着她,突然抿唇垂下眉眼,抬手摆弄着桌上的铜壶,口中低声道:“有郡主在,想来郡主应当不会任公子被人欺辱。”


    林思慎只觉她此话听在耳中,隐隐有些怪异,只是她并未多想,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而后放下茶盏,抬手挑起车帘看向了车外,口中幽幽道:“快到了。”


    驶过两旁满是竹林的幽静小路,很快就到了忆仙楼门前。


    车夫停稳了马车,恭恭敬敬的请林思慎下车。


    林思慎才跳下马车,就见两旁几位穿着长袍,做书生打扮的人自马车两旁走过,他们打量了林思慎两眼,见她气度不凡模样儒雅俊秀,又是乘马车前来,猜测她是哪位太傅国公家的公子。


    便接连殷切的迎了上来,走到林思慎跟前,笑着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林思慎饶有兴趣的转身看着他们,淡淡一笑道:“林思慎。”


    那几人本面上噙着笑意,可听她道出名号,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虽说也算不得不敬,可那神色分明满是不屑。


    几人自恃清高,不愿与林思慎这样嗜血的武夫为伍,可又怕得罪了林思慎,开口的语气也阴阳怪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兵部侍郎林大人,失敬失敬。”


    林思慎垂眸淡淡一笑,目光自身前的几人身上扫过,却并未言语。


    墨竹取了一件披风自马车上走下,走到林思慎身后,抬手替她披上:“公子,今日风雨大,小心着凉。”


    那几人见状,对视两眼后,又颇有深意的不屑一笑。想来是笑林思慎来诗会,来得带着一位貌美如花的侍女,果然是大人物的做派。


    林思慎负手而立,她目光轻飘飘的扫过几人,望向了不远处的忆仙楼,而后笑道:“几位先生,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十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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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147


    忆仙楼门前, 有几位侍从正在接待来此参加诗会的贵客, 从他们手中取了请柬, 确认受邀者的身份后, 接着便由人接引入楼安顿。


    林思慎此行忘了问郡主要入府的请柬, 如今只能尴尬的被拦在了门前。


    侍从就算知晓她是兵部侍郎, 是青阳郡主的夫君,可没有请柬, 他们也不敢贸然让林思慎入府, 只能推脱先派人去请示主人家。


    从他们口中, 林思慎又得知郡主此时并未在忆仙楼中, 不得已, 她只能站在门前等着。


    那几位与她同行的公子见状,忍不住嗤笑出声。


    为首的那位俊秀公子着一身青袍,是从鄞州赶来京城的才子,与林思慎年纪相差不多,此人年纪轻轻就在瀛洲颇有几分名气,难免有些自恃才高。


    见林思慎被拦在门外,他施施然的翻着手中请柬, 头也不抬的讽刺道:“我说今日诗会,林大人怎会受邀,原来是不请自来。”


    林思慎好似并未听出此人言语之间的讽刺一般, 淡淡一笑启唇道:“今日诗会乃是京城难得的文坛盛事,在下是慕名前来。”


    青袍公子闻言合上请柬,趾高气昂的在林思慎跟前踏过门槛, 又转身戏谑道:“好一个慕名前来,不过我可未曾听说过林大人也喜好文墨,难不成林大人是听说了,今日诗会上有美酒佳人助兴?”


    林思慎的身份与这些人相比,乃是天差地别。青阳郡主又是今日诗会的贵客,林思慎好歹也是青阳郡主的夫婿,此人却频频出言讥讽,倒像是丝毫不怕得罪林思慎。


    莫说林思慎,就连跟在他身侧的几人,都忍不住目露讶异慌乱。更有甚者,上前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莫要咄咄逼人,免得得罪了林思慎没好果子吃。


    可此人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是挑衅的盯着林思慎,就等着她恼羞成怒。


    垂手站在林思慎身后的墨竹,见此人出言百般讽刺,态度还如此嚣张跋扈,不动声色的紧蹙眉头。她抬眸淡淡的瞥了此人一眼,漆黑的双眸间掠过一道冷光。


    她正待上前出言斥责此人,可林思慎不看一眼,就好似看透了她的心,负在身后的手,对着她轻轻晃了晃,示意她莫要在忆仙楼门前与此人一般见识。


    墨竹只得作罢,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垂头恭敬的站在林思慎身后一动不动。


    不远处又一架马车驶来,缓缓停在忆仙楼跟前,马车之上不知是何人,不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车内公子缓声开口,声线晴朗温润,缓缓飘入众人耳中:“刘公子这就孤陋寡闻了,林大人她可不止会舞刀弄剑。”


    这话听着像是替林思慎说话,语气也听不出毛病,可林思慎偏偏听出了来人是谁,瞬间便知晓,这是又来了一个冷嘲热讽之人。


    马车之上,一位锦衣玉冠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缓步走下马车,面上噙着一丝温和笑意,望向了府门前的林思慎。


    旁人看不出有何异样,可林思慎却能从他眼中,察觉到那一丝隐藏极深的敌意和鄙夷。


    来者正是文丞相府上的二公子文轩扬,在朝中任翰林院学士,乃是正五品的文官,在京城之中颇负盛名。


    文轩扬与林思慎向来不对付,两人皆是出身贵门,又年纪相仿,在京城就少不了被人拿来比对。此前林思慎是声名狼藉纨绔子弟,文轩扬又一直自负清高,丝毫不将林思慎视为同路人,也不屑与她比对。


    可后来林思慎不仅娶了他心中的洛水女神青阳郡主,还在安庆一战后,成了兵部侍郎,官位足足比他高了两阶。


    文轩扬因此,一直对林思慎耿耿于怀,明里暗里与林思慎为难作对。


    林思慎看着文轩扬那一副昂着下巴,清高孤傲的模样,就忍不住勾唇一笑。


    而那位讥讽林思慎的刘公子,认出了文轩扬,当即变了一副脸色,恭敬的迎上前去:“原来是文学士,在下一直久仰文学士才名,今日得见文学士,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几人殷切的围拢在文轩扬身侧,一边寒暄着一边互相吹捧。


    林思慎见状只觉得好笑,都说这些文人才子颇有风骨,可瞧着模样,似乎也与那些攀权附贵的俗人没两样。


    在几人的吹捧下,文轩扬似乎有些飘飘然了,他抬眸看向一旁正催促着侍从去通禀的林思慎,挑眉一笑走上前来:“林大人,别来无恙呐。”


    林思慎敛眸,似笑非笑的轻声开口道:“别来无恙?前两日早朝时你我二人才见过,文大人莫不是忘了?”


    文轩扬脸色微微一变,昂下下巴瞥着林思慎,又问道:“林公子今日哪来的兴致,不去凝香楼享乐,竟跑来忆仙楼凑热闹。”


    林思慎闻言不见羞恼,反倒是轻笑出声,她悠悠负手道:“自然是想来试试,忆仙楼的酒菜和凝香楼相比,有何分别。”


    文轩扬脸色一沉,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刘公子便抬手指着她,怒声道:“你你竟拿忆仙楼和凝香楼那等烟花之地相比!”


    林思慎瞥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我听说李颂李先生笔下闻名遐迩的春江夜,就是在凝香楼那等烟花之地所作。”


    刘公子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有些语塞。


    而一旁的文轩扬,则是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冷声道:“林大人若只是来忆仙楼饮酒作乐,那恐怕是来错了地方。”


    都还未入忆仙楼,文轩扬倒是将自己当做了主人家一般,话里话外想要将林思慎赶走。林思慎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是戏谑问道:“怎么,难不成今日这忆仙楼之内,没有美酒没有佳人?”


    文轩扬额头青筋一跳,沉声道:“今日忆仙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林大人可有请柬?”


    刘公子闻言,急忙讽刺笑道:“林大人是不请自来,何来的请柬。”


    林思慎眉尖一挑,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的竹林小径上,缓步走来了几道身影。林思慎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是沈顷绾,而沈顷绾身旁那位身形修长高大俊美的翩翩公子,想来应当就是白亭山。


    两人皆是穿着白衣,犹如金童玉女一般,谈笑风生状似亲昵的行来。


    白亭山手中撑着一把红纸伞,两旁的雨点砸落在伞面,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他侧目看着一旁的沈顷绾,眉眼间满是温柔宠溺。


    他尽力的将手中纸伞往沈顷绾身旁移,不让一滴雨水溅湿沈顷绾肩头发间。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走来的那两人,面上慵懒笑意逐渐敛去。墨竹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她当即抬眸顺着林思慎的目光望去,而后眉头微蹙,很快便担忧的看向了林思慎。


    文轩扬等人也很快发现了林思慎神色不对,他们纷纷回头,正巧也看到了走近的沈顷绾和白亭山。


    文轩扬先是面色一喜,可很快看到沈顷绾身旁的白亭山,笑意便也敛去了。他偏头看了林思慎一眼,唇角不动声色的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


    走到忆仙楼门前,沈顷绾缓缓抬眸,径直望向了林思慎,清冽的双眸瞬间便浸染了一丝暖意。可林思慎淡淡的瞥了白亭山一眼,默默的转头移开了目光。


    沈顷绾唇角微勾,垂眸一言不发的踏上湿润的石阶。


    白亭山的由始至终就没从沈顷绾身上移开,他抬起手虚扶在沈顷绾身后,露齿一笑柔声道:“郡主,小心路滑。”


    沈顷绾颔首,一步一步走过石阶,走到了众人跟前。


    除了文轩扬外,其余几位并未见过沈顷绾,他们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女子,仿佛见到一位仙女从竹林小径翩然走到眼前,久久回不过神。


    文轩扬俯身恭敬行礼道:“文轩扬,见过郡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跪地行礼。


    沈顷绾一拂袖略过跪地的众人,径直走到了林思慎跟前,唇角微微上扬:“你可是等了许久?”


    “未曾。”林思慎眉头微蹙的垂眸,看向了白亭山收拢的纸伞下,那沿着伞面滴落在干净石板上的雨滴。


    说完后,她又轻声补充道:“才来不久,并未久等。”


    一旁的白亭山默默的打量着林思慎,清亮的双眸亮如星辰,他似乎对林思慎并无敌意,反倒是在林思慎看向他时,颔首淡淡一笑。


    他的发丝上沾染着湿润的雨水,肩头亦是浸湿了一片,就连脖颈之上也隐约滑落了几点雨珠。与之相比,沈顷绾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身上并未沾染一点雨水。


    白亭山五官如刀削般凌厉俊美,双眸漆黑深邃,举止不紧不慢优雅从容,犹如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让人见之眼前顿时一亮。就连俊秀的文轩扬在他面前,也逊色小气了几分。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白亭山身上,许久之后才缓缓移开。


    沈顷绾意识到了她的走神,唇角笑意很快趋于平静,她缓缓抬手,在众人面前毫不避嫌的抓住了林思慎的手腕,而后轻声道:“随我一同入府。”


    林思慎点了点头,修长的五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回握住沈顷绾的手,可才抬起她又很快放下了。


    身后白亭山的目光落在林思慎手臂之上,深邃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些许,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又扬起了笑意,抬步跟在了沈顷绾和林思慎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我存稿箱没定时间,一点开发现没发出来,我好蠢啊


    晚安啦,明天多码一点。感谢在2020-03-24 22:14:08~2020-03-25 22: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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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 148


    忆仙楼地处偏郊, 四周群山环绕流水潺潺,楼外前后皆是大片青绿的竹林。细雨过后, 隐约能从空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


    楼内乃是江南庭院风格,四处可见林立的假山精美的楼阁,与曲折雅致的回廊。在朦胧的烟雨笼罩下, 犹如一片矗立在水上的洞天福地。


    忆仙楼内最高最为壮观的,乃是主楼望仙阁, 站立在楼阁之上能遥望整片星辰, 若是俯身往京城方向望去, 就连大半个京城都能尽收眼底。


    如此幽静的桃源之地,也难怪当初就连皇帝都曾莅临与此幽居半月。


    林思慎在沈顷绾的牵引之下,亦步亦趋的往望仙阁走去, 身后是缓步跟随的白亭山文轩扬众人。


    众人四处观望着,目露惊羡口中不停赞叹。


    林思慎有些心不在焉,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 总是若有似无的在她和沈顷绾身上扫过。虽并无冒犯之意,可却仍使她心中一阵不悦。


    待走到望仙阁前, 沈顷绾却并未拉着林思慎走入厅堂内,反倒是扣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 将她拉向一旁的回廊。


    白亭山站在门前顿下了步子, 目光始终跟随着两人,而他身后的文轩扬却后知后觉的抬步跟了上去。白亭山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抬手拦下了文轩扬。


    眼看就要走过拐角,将众人撇下。林思慎不知沈顷绾要带她去何处, 有些诧异的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的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绾目视前方,缓缓松开手,五指扣住了林思慎的指尖,暧昧而亲昵的交缠。她轻启薄唇,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若心中不悦,何时愿开口告知于我?”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身后众人已不见踪影,四周亦是无人。她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今日郡主可是一直与白亭山在一起?”


    一想起今日见到沈顷绾和白亭山并肩而行,犹如金童玉女般相称,林思慎便觉着心中隐隐刺痛,只是她并不想直言宣泄。


    沈顷绾颔首,她温柔的目光划过林思慎的面容,有些无奈放低身段,柔声解释道:“今日我与白公子相见,并未论及私事。”


    就连白公子这三个字从沈顷绾口中念出,都能惹得林思慎心中不悦,她轻哼了一声,幽幽道:“白公子,郡主倒是叫的亲热。”


    以前闻行任虽也能让林思慎有些醋意,可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恨不得满脸写上对白亭山的不喜和防备。


    虽然林思慎一开口就□□味十足,可沈顷绾却并未因此羞恼,她仍是好脾气的柔声安抚道:“白亭山与我的确相识多年,不过虽相识,我与他之间却并无太多交集。”


    见沈顷绾对白亭山直呼其名,林思慎这才好受了一些。不过她很快又想起兰青与她说过,白亭山对沈顷绾痴心一片多年未改,心下顿时又有些酸涩。


    可明明心里发酸,可她又偏偏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挑衅般的扬眉道:“坊间传闻白亭山是个流连烟花地的浪子,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不符。”


    沈顷绾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唇角笑意逐渐敛去:“的确不符,白公子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


    林思慎呼吸一窒,被沈顷绾松开的五指尤自缓缓收拢,最后紧紧攥着负在身后,闷声补充道:“且才华横溢相貌堂堂。”


    沈顷绾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眼前碧波荡漾的镜湖,眸子微敛缓缓启唇道:“你若心中有所不悦,直说便是。”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又沉又闷,像是积了一大片阴云般,怎么也消散不去。她脖颈上的青筋一跳,扬起面容冷笑道:“既然白公子如此出众,想来郡主与他相处,应当有几分心动吧?”


    沈顷绾闻言黛眉一蹙,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思慎,声线也骤然冷清了下去,甚至于直呼其名,沉声呵斥道:“林思慎,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林思慎也不知今日怎么了,满腔的怨气无从发泄,她本来就心中委屈,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后,她很快就后悔了。


    可沈顷绾的一声斥责,又让她心下一凉。自相识起,沈顷绾又何曾用这般冷淡的语气,与她说话。


    林思慎似乎被醋意冲昏了头脑,她咬紧了牙关,讽刺道:“既然郡主对白公子如此欣赏,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见林思慎那倔强略显冰冷的面容,沈顷绾有些疲倦的垂下眸子,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面对而立,中间隔开的距离,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得虚无而缥缈,仿佛无形间又拉远了一些。


    短暂的失神过后,沈顷绾抬眸,清冽的双眸一如既往的冷静而果决,她抬步缓缓自林思慎身旁走过,一言不发的与她擦肩而过。


    林思慎现在就像是一直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但凡有人靠近,就会被她毫不留情的刺伤,就连沈顷绾也不例外。


    沈顷绾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她似乎听到心中那根绷紧的弦断裂的声音,震得她整颗心都在发颤发疼。


    林思慎清亮的眼眸肉眼可见的黯淡了许多,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感受着沈顷绾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


    天空之上,又开始飘起朦胧的细雨。


    沈顷绾停在了廊下,她头也不回的轻声开口,那如叹息般的低吟,缓缓飘入了林思慎耳畔:“你可知今日离府之前,我只等你一句不愿,你却始终未曾开口。”


    林思慎愣住了,脑中突然想起今早沈顷绾离开时,曾问过她的那句话。


    “你可不愿我去见他?”


    原来,沈顷绾那句话并不是戏谑,她是在等林思慎说不愿,只要林思慎开了口,她今日便不会单独去见白亭山,而是会留下。


    可林思慎当时心有芥蒂,又怕自己那般说了,会耽搁沈顷绾的正事,会让沈顷绾觉着她不识大体,心中只有小情小爱。


    林思慎怔怔的站在飘摇的烟雨中,她猛然察觉自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对沈顷绾来说,是莫大的侮辱。说出那样的话,不就是在怀疑沈顷绾对她的感情。


    她急忙回过身望向沈顷绾离去的方向,可回廊之下哪还有沈顷绾的身影,只有撑着纸伞匆匆向她走来的墨竹。


    不等墨竹走近,林思慎便匆匆问道:“郡主呢?”


    “郡主进了望月阁。”


    看着林思慎微红的眼眶和慌乱的神色,再想起刚刚沈顷绾自她身旁走过,语气冷淡的开口让她来给公子送伞,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望月阁,墨竹心下顿时了然。


    墨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公子可要进内阁?”


    林思慎缓缓抬眸,面上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走吧,今日还要正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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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149


    望仙阁内。


    林思慎落座没多久后, 白亭山和沈顷绾突然离席至今未归, 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隐约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厅堂内外, 突然多了许多侍女侍从,林思慎也不好在他们眼下离席。


    她只能坐在角落里,撑着额角把玩着酒盏, 心不在焉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些高谈论阔的才子, 甚至于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诗会所来之人众多, 除了白亭山亲笔写下请柬邀来的文坛泰斗, 以及各地名声鹊起的才子外,还有不少怀才不遇自持才高的书生, 想要混入忆仙楼。


    比如那位一直对林思慎针锋相对的刘公子。


    从进入望仙阁开始,林思慎便只见他围绕在文轩扬身侧, 不停的阿谀奉承吹嘘拍马, 那般势利的模样,让人瞧了心中作呕。


    林思慎出身威远将军府, 又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武将, 再加之她以前在京城,纨绔公子的名头声名远播,因此她在这些文人墨客中极不受待见。


    从她落座起, 便无人上前搭话, 连带着她身侧都空了一席,没人愿在她身旁落座,避她如瘟神一般。


    不过林思慎也乐的自在, 她才懒得与这些才子们文绉绉的寒暄吹捧。


    林思慎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着时,目光又落在了那位刘公子身上,此人倒算是个投机取巧的聪明人,跟在文轩扬身旁,很快就与太傅府下的两位门客相谈甚欢。


    正当林思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文轩扬和刘公子之际,身旁那空着的木案突然有一个人盘腿落座,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扑鼻而来。


    就像是有人宿醉一夜醒来,并未沐浴一般,那气味浓烈的有些刺鼻。


    林思慎眉尖一挑,侧目望向了身旁,却见一个一个衣衫不整醉气熏熏的老头,正摇摇晃晃的提着酒壶,将里头的酒偷偷往自己腰间酒葫芦里灌。


    此人须发皆白,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袍,身上还沾着泥水,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爬起来似的。


    林思慎薄唇微扬,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边嘟囔着酒香,一边偷偷灌酒。这还是她今日见到的头一个,举止如此不羁随意的才子。


    老头将酒壶里的酒全部灌入了自己的酒葫芦中,而后又提壶仰头,将余下的几滴酒倒入了自己口中,末了砸吧着嘴晃了晃酒壶,埋怨道:“这破酒壶瞧着好看,酒却没装几口,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埋怨完,他摇头晃脑的左右张望了几眼,而后目光落在了林思慎身旁的酒壶上,眼睛一亮。


    此人发髻凌乱,胡须蓬散,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瞧不清模样。面上唯露出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正盯着林思慎的酒壶闪闪发光。


    林思慎瞧着实在有趣,便歪了歪头,施施然的拂袖示意道:“先生随意。”


    老头听他这般说,歪身将林思慎木案上的酒壶握在手中,继续往自己的酒葫芦里灌酒,一边灌一边笑着道:“既然小友如此热情,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林思慎眼看着他将酒壶又给倒空了,笑着问道:“老先生是从何处来?”


    老头又将酒壶倒空了,可他的酒壶似乎还未倒满,他有些失望的将酒壶还给了林思慎,而后目光又往林思慎身旁瞥去,口中念念有词道:“雍州来的,老朽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险些把老骨头给摔散架了。”


    “逃?”


    林思慎疑惑的挑了挑眉,而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旁,却见身旁挨着大门空着的木案上,正摆着一个装满了美酒的酒壶。


    林思慎瞬间便明白这老头的意思,只不过她并未动手,只是饶有兴趣的笑望向他。


    老头对着她嘿嘿一笑,指着酒壶对她眨了眨眼道:“小友,可否搭把手。”


    “乐意之至。”


    林思慎堂而皇之的用空了的酒壶,换了那满壶美酒。酒壶才到手,老头迫不及待的将酒壶从她手中抢了过去,又偷偷摸摸的开始灌酒。


    眼前这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受邀前来诗会的人,反倒是像个偷摸混进来偷酒喝的老醉鬼。


    林思慎打量了几眼后,拱手笑问道:“老先生既然也是受邀前来参加诗会,那想来定不会是无名之辈,晚辈斗胆请教先生名号。”


    老头终于将葫芦灌满了酒,一听林思慎请教名号,他急忙摆了摆手悄声道:“老朽是听说这望仙阁有美酒佳肴,这才偷偷进来的混吃混喝的,名号不足挂齿。”


    说完,他还不忘叮嘱林思慎:“小友可莫要声张。”


    林思慎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目光快速的自老头袖口墨渍上划过,而后眼角余光瞥向了门外,远处几个匆匆忙忙来回跑动的侍从。


    原来如此。


    林思慎暗暗笑了笑,而后起身与那老头谎称方便,从望仙阁缓步走了出去。


    不出她所料,走到忆仙楼大门前时,她果然看到沈顷绾正和白亭山站在门前。两人不知正说些什么,不过隐约可见沈顷绾眉头微蹙。


    瞧见两人形影不离的并肩而立,林思慎神色当即黯淡了不少,她垂头轻轻叹了口气。待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挂着一丝慵懒笑意,她负手悠悠走到两人身旁,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一声。


    白亭山率先偏头看向林思慎,不过他似乎有些讶异于林思慎的出现,在快速的观察了沈顷绾一眼后。


    他对着林思慎淡淡一笑,先是拱手不卑不亢的唤了声林大人,而后开门见山的朗声问道:“林大人不在内阁,怎的出来了?”


    林思慎没回话,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沈顷绾身上,却只见沈顷绾不喜不怒的看着她,清冽的双眸犹如不起丝毫波澜的湖面,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看来沈顷绾还在因她之前的失言而气恼。


    林思慎正待开口,门外突然刮过一阵微风,一片翠绿的竹叶随风轻舞,眼看着就要落在沈顷绾肩头。


    白亭山也眼尖的看到了,不等竹叶落下,他便潇洒抬手,双指准确的夹住了那片竹叶,而后目光落在指尖的竹叶上淡淡一笑。


    沈顷绾偏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并未开口,不过却微微颔首算是聊表谢意。


    白亭山轻笑回应,唇角扬起的将竹叶握在掌心,而后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认真的等着她开口。


    这一幕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可却仿佛,这样的事曾发生过无数次一般。自然而理所应当。


    林思慎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酸涩,不过好在她隐忍住了,面上神色却并未露出半分异样,她敛眸悠悠笑问道:“郡主和白公子可是在找李老先生?”


    白亭山闻言又看了沈顷绾一眼,剑眉一挑,轻声笑问道:“林大人怎知晓?莫不是林大人见到了恩师?”


    恩师?白亭山乃是李源的门生?


    这事林思慎却并未收到风,念头一转,林思慎点了点头如实道:“李老先生此时正在望仙阁内。”


    “恩师他”


    白亭山似乎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略显疑惑的蹙眉看着林思慎:“林大人似乎并未见过恩师,能认出恩师,可是恩师自报名号?”


    虽然白亭山对林思慎并无敌意,至少从明面上看,他对林思慎没有一丝不敬。相反还比那些望仙阁的才子们,对林思慎要显得友善有礼些。


    可林思慎对他仍是极为不喜,并无其他缘由,只因他言行举止间,似乎很自然的对沈顷绾有一种亲密感。


    这种亲密并不是表面上的亲昵,而是能从他的言行眼神中,隐约可窥见到的。


    他不像闻行任那般昭然若揭,他的亲昵和体贴就像是抽丝剥茧,看上去并无害,可暗流涌动下的情愫,让林思慎下意识的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尖刺防备。


    林思慎面上笑意敛去,冷淡的回了声:“猜测。”


    白亭山闻言似乎还想开口问些什么,沈顷绾却率先开口,语气冷淡的吩咐他:“让他们回来,不必再找了。”


    白亭山见状便也没再说什么了,他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便对着林思慎点了点头,示意他暂且离去。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待白亭山走出府门后,她这才抬眸看了沈顷绾一眼,缓缓开口道:“郡主,我先回望仙阁。”


    也不等沈顷绾开口,林思慎丢下这一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往望仙阁方向走去。


    沈顷绾静静的站在府门前,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黛眉一蹙,淡如秋水般潋滟的双眸间荡漾着微微波澜。


    待离开沈顷绾的视线范围后,林思慎这才停下了步子,她怔怔的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胸口是说不上来的沉闷,像是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一般。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这些日子来,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了。明明以前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和非议,她都能冷静自持。


    可现在怎么只要撞上与沈顷绾有关的事,她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林思慎自嘲的笑了笑,恐怕在沈顷绾心中,她应当不是那个处事泰然自若的林公子了吧,倒像是个吃飞醋的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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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150


    林思慎果然没猜错, 那位醉醺醺偷酒喝的老头, 就是今日诗会的重头戏。白亭山费尽千辛万苦, 好不容易才从雍州请来的文坛泰斗李源老先生。


    李源占据着文坛的半壁江山,在晋国无数文人才子眼中, 他是一位传奇人物,他有着崇高到让人不可企及的地位。


    他留下的诗词著作,让无数人如痴如醉的拜读, 奉为当世神作。


    如今朝中不少文臣, 都曾是李源的门生弟子,甚至就连当今皇帝,都能奉他为圣贤尊师。只要能得他一句称赞提点, 那人便能在文坛之中脱颖而出,甚至还能登科入仕。


    因此无数人削尖了脑袋, 想要成为李源的门生。


    或许正是如此, 李源不堪其扰, 多年前便封笔隐居雍州, 专心研读古文篆字, 从此未曾露面。


    而这次诗会之所以让天下文人趋之若鹜, 除了青阳郡主沈顷绾和白衣居士白亭山的极力促成之外, 更重要的,便是李源会在忆仙楼现身的消息。


    蜂拥而至忆仙楼的人,大多是想来朝圣。而这位圣人,便是李源李老先生。


    林思慎年少时,也曾拜读过李老先生的著作, 对此人她也极为尊崇。只不过她心目中的李源,本是个白衣白须翩然若仙气度非凡的老者,可今日一见,倒是颠覆了她李源在她心中那位白衣老者的形象。


    入望仙阁落座后,林思慎偏头漫不经心的扫了那老头一眼,却见那老头跪坐在木案前酒气熏天昏昏欲睡,哪还有半点先贤圣人的模样。


    若不是林思慎猜出了他的身份,恐怕还真险些将他当做了一个混酒喝的老乞丐。


    原本望仙阁内就无人愿意接近林思慎,如今她身旁又坐了个酒气熏天的糟老头子,就更无人愿意在林思慎身旁落座了。


    就是有人走近,都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李源,而后匆匆避开。


    可林思慎就好似没有嗅到李源身上的酒臭味似的,施施然的坐在一旁把玩着酒盏,并未搭话,也并未多看一眼。


    李源摇头晃脑了好一阵,又醉醺醺的盯着林思慎,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含糊不清的问道:“小友,你可还有酒?”


    林思慎垂眸看着手中斟满的酒盏,淡淡一笑后,随手放在了木案边沿:“老先生请。”


    李源也不做他想,径直取了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可才咽下喉咙,他便觉得味道不对,砸吧砸吧了几下嘴,顿时皱起了一张脸:“小友你莫不是诓老朽?这那里是酒,这分明是一杯苦茶。”


    林思慎笑着摇了摇头,悠悠道:“晚辈何时与老先生说过,这乃是一盏美酒?”


    李源愣了愣,明白自己是被林思慎诓了,可他却并未生气,反倒是凑到酒杯前嗅了嗅,而后若有所思的望着林思慎,叹了一声笑道:“闻着像杯美酒,喝下肚却是一杯苦茶,有趣有趣。”


    话音才落,门外突然匆匆走来两位侍从,他们走到老头身前低语了几声,而后毕恭毕敬的将他搀扶了出了望仙阁。


    离开之前,李源拍了拍侍从的肩膀示意他暂且停步,而后看向了林思慎,醉醺醺的嘟囔道:“小友的这杯酒,甚合老朽心意。”


    林思慎眸光一闪,笑而不语的垂眸,待她再抬眸时,老头已经被侍从扶走。


    没多久后,沈顷绾和白亭山终于回到了望仙阁,而与他们同时出现的,还有已经更衣沐浴后的李源,以及李源身侧姗姗来迟的四皇子。


    可他们几人一露面后,独自坐在门边的林思慎,却悄然起身缓步从望仙阁内走了出去,径直叫走了守在门外的墨竹,笑着拂袖道:“回府吧?”


    墨竹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匆匆跟上她的脚步后,疑惑的指了指身后热闹非凡的望仙阁:“公子,诗会这才开始,您这就要走?”


    林思慎一脸轻松的耸了耸肩道:“想来我应当不必再留下了。”


    一路通行无阻的离开了忆仙楼,一直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墨竹仍是一脸的疑惑,她看着闭目养神的林思慎,踌躇了好一阵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不是说有正事要办么?”


    林思慎打了个哈欠,睁开眼低声笑道:“这不是办完了嘛。”


    墨竹还是不明白,为了今日的诗会,公子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可诗会才开始,李老先生郡主四皇子才露面,公子却先行一步离开了,这事未免办的太快了吧。


    她想了好一会,还是觉着奇怪,便又问道:“可公子似乎什么都没做。”


    其实林思慎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松顺利,她原本以为李源既然能被请来,那就一定知晓沈顷绾和白亭山的用意,也默许了这般。


    直到李源喝下了那杯茶,她这才明白,其实李源心中仍有所犹豫。他知晓,只要他今日替四皇子扬名,那就必定被卷入了庙堂之争。


    他本就不愿被世界俗事所束缚,若不是被沈顷绾和白亭山说动,恐怕今日根本就不会来。


    而林思慎今日会出现,只是想要暂且安抚住二皇子,让他知晓自己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也的确照着他的吩咐行事,至于最后的结果嘛,林思慎已经预料到了。


    只是今日诗会结束,恐怕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墨竹看着若有所思的林思慎,却并未等到林思慎的回答,不过她也不纠结于此,而是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公子今日贸然离席,似乎未曾通禀郡主?”


    林思慎愣了愣,面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垂下眸淡淡道:“她知晓便好,无需通禀。”


    墨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眼中神色复杂:“公子,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思慎敛眸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既然都这般说了,那便是想讲。”


    虽然的确如此,可墨竹还是犹豫了许久,林思慎并未催促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直到片刻之后,她这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奴婢觉着郡主对公子似乎有所隐瞒。”


    林思慎闻言自嘲的笑了笑:“她的确对我有所隐瞒。”


    何止是有所隐瞒,对林思慎来说,她所做之事皆是隐秘。明明是她一直引导着林思慎逐渐对她倾心交付,明明林思慎所有的事她都知晓,可她却总是对林思慎隐瞒自己所做的一切。


    就连她到底想做什么,林思慎都一无所知,有时林思慎甚至会怀疑沈顷绾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


    仅仅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不会对将军府不利,这样就够了吗?


    墨竹看着林思慎阴晴不定的神色,缓缓开口问道:“公子可记得老夫人身旁服侍的珍珠?”


    珍珠此人,林思慎怎么可能忘了,且不论她在祖母身旁服侍了多年,就说前段日子她莫名其妙的跑到沈顷绾跟前,诬陷自己与她通奸以至让她怀有身孕。


    这样的荒唐而又诡异的事,林思慎可一直都没忘记,她一直让派人在暗中监视珍珠的一举一动。


    珍珠无端端栽赃她的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可这些日子来,珍珠似乎并未所异常之举,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将军府内,不仅没有出门,甚至就连府内的人都甚少接触。


    不过既然墨竹都这么问了,想来她终于有所行动了,林思慎神色一凛,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墨竹深深的看了林思慎一眼,几经犹豫后,到底还是如实相告:“前几日珍珠染了风寒,让奴婢替她抓了些药。那天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她离去后,奴婢悄悄跟了上去,却见她和郡主迎面撞上了。珍珠见到郡主时,似乎急切的想要与郡主说些什么,可郡主只看了她一眼,她却立即噤声了。”


    林思慎听完后,一言不发的紧紧蹙眉,眸中光芒晦暗不明。


    墨竹见状,又急忙道:“许是奴婢看错了,又或者,珍珠还是想在郡主面前构陷公子,奴婢并不是想让公子怀疑郡”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对着墨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那么简单,墨竹,我知晓你的用意,不过你大可不必因我与郡主的关系,而对我有所隐瞒。”


    虽然林思慎看上去一如往常的镇定平静,可墨竹却能从她的笑意中,看到一丝勉强和压抑极深的愤怒。


    墨竹担忧的看着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见了林思慎放在身侧的手,那白皙修长的五指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握拳,因太过用力以至在轻轻颤抖。


    她知晓,只要碰到和沈顷绾有关的事,公子就不会像以前那般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了。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林思慎缓缓松开了紧攥的双手,垂眸喃喃的重复了一声:“不会那么简单。”


    之前林思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珍珠的事与沈顷绾有关,只是后来并未查到端倪,再加之她总是相信沈顷绾不会对她下手,所以她并未过多怀疑沈顷绾。


    可如今墨竹的话,让她不得不加深对沈顷绾的怀疑。


    正当林思慎失神之际,缓缓行驶的马车外,一旁的丛山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就像是一只可怜的雀鸟,被狠狠捏碎了脖子,临死前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哀嚎一般。


    林思慎脸色骤然一变,她急忙掀开车帘,对着车夫沉声吩咐道:“陈叔掉头回去,马上回忆仙楼。”


    貌不惊人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车夫陈叔,此时却是神色凝重双眸瞪大,他浑身肌肉绷紧,像是一张快要崩断的弓弦一般,死死的望着传出声响的那片深林。


    就在林思慎露头的一瞬,丛林之中突然闪过一道寒芒,只见一道残影掠过,那寒芒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林思慎的破空袭来,不过一眨眼,那寒芒便在林思慎脖颈边骤现。


    陈叔大喝一声,手中的马鞭迅速挥出,只闻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只离林思慎脖颈一寸的车厢外,猛然钉入了一柄锋利的利箭,只露出了一小截羽尾,其余皆是没入了足有半掌厚的车厢木板之中,足可见速度之快,力道之大。


    逃过一劫的林思慎并未露出半分惊恐的神色,她缓缓偏头,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之上,略显苍白的红唇微微一抿,一双黢黑深邃的眸子,闪着幽冷的锐光,看向了山林一处。


    陈叔握紧马鞭,头也不回的沉声道:“公子快回车厢,此时再回忆仙楼恐怕已经晚了,老奴今日一定会拼死护公子回府。”


    就在林思慎视线望来的方向,山林之内一簇茂密的荆棘野草后,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缓缓的收回了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遮住了手腕间的袖弩。


    而他的脚边,正躺着一个蒙面人,此人双眸死死瞪大,嘴亦是张开的,脸上还能看出生前惊恐不甘的神色。他的脖颈之上被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他脖颈上涌出,几乎将他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水之中。


    一旁茂密的参天大树上,突然跃下一人,他恭敬的跪伏在那黑袍人身后:“大人,姓林的留下的暗哨全都被拔掉了。”


    黑袍人头也不回,他盯着远处官道上疾驰的马车,压低声音冷冷吐出两个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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