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1
自从黎洛探过烟汀底细之后, 烟汀便带着黑袍人离开了归云阁,并未再京城之内露面。据手下人禀告,一路尾随他们到城郊后,就失了此两人的踪迹。
林思慎知晓他们一定会对自己不利, 因此这次出城之前, 她在忆仙楼必进的要道两侧安插了不少暗桩。
可离开忆仙楼没多久后, 她却收到了一名暗桩临死发出的预警, 而其他的暗桩通通毫无音讯,不用想,也知他们定也惨遭不测了。
能同时悄无声息的除掉所有的暗桩, 看来这次幕后黑手人数应当不在少数。
雨后的青山缭绕着一层薄雾,被雨水刷洗过的枝叶翠绿发亮, 空气间弥漫着泥土混合着野草的清香, 景色美妙的就如同铺陈在眼前的的画卷。
很快一声尖锐的马啸声打破了平静的景色,一架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 在山路之上疾驰而来。驾车之人面色紧凝, 不停的挥动着手上的马鞭, 毫不留情的鞭打在身前的两匹骏马身上,催促着它们拼命往前疾驰。
此人便是将军府的马夫, 而车厢之内安坐着的正是林思慎和墨竹。
陈叔一边驾车, 眼角余光不停的瞥向山路两旁。
两侧刷刷而过的茂林间,隐约可见几个纵跃跟随的蒙面人,他们行动敏捷迅速,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杀手。
车厢之内, 木案之上的茶壶杯盏已经被掀翻,茶水将绣工精致的地毯泼湿,杯盏不停的车厢之内来回的滚动。
墨竹手脚麻利的自车厢底部的暗格之中,取出了两把佩剑,伸手将其中一把剑递给了林思慎后,她蹙眉沉声道:“公子,不如你跳车先走吧,奴婢和陈叔拖住他们。”
“没用。”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抿唇掀开车帘往外头瞥了一眼,而后握紧手中剑鞘,低声道:“他们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前后左右都有人。”
话声才落,车厢外陈叔突然惊呼了一声:“糟了,公子墨竹姑娘快跳车。”
不等陈叔将话说完,林思慎便一把揽住了墨竹的腰肢,掀开车帘毫不犹豫的从疾驰的马车之上,一跃而下。
自马车上跳下之后,林思慎背部砸在柔软的草地之上,倒也不是很疼。她护着怀中的墨竹,两人在草地斜坡之上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住。
而就在他们落地之后的一瞬间,山道上那辆疾驰的马车突然轰然倒塌。
林思慎迅速爬起身定睛看去,只见拉车的两匹马的前腿被双双割断,扑倒在地上不停的哀鸣,在它们身下,压着一根崩断的铁丝,上头还隐约可见几滴坠着的血水。
“好狠的手段。”
一旁的陈叔爬起身来,他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右臂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手肘之处半截沾着皮肉的白骨破开了衣裳露了出来,叫人看了心惊胆战。
墨竹见状脸色一变,急忙撕下半截衣袖,上前替他止血疗伤。
陈叔捡起地上掉落的马鞭,看着四周现出身形缓缓逼近的黑衣人,他退后几步挡在了林思慎跟前,扭声对着墨竹厉声道:“墨竹姑娘你别管我了,你先带公子离开。”
四周现身的黑衣人粗略一看也有十几人,而且看上去个个身手不凡来者不善,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林思慎的一身白袍,在跳车之时沾染了不少泥土和草屑,头上发髻松散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丝毫没了那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
可她的神色却是一派平静淡定,就算身处重围,也不现半分慌乱惊恐。
她不慌不乱的抬眸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群黑衣人中,一个身形娇小毫不起眼的黑衣人身上,而后清亮深邃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她薄唇微微上挑,朗声悠悠开口道:“烟汀姑娘若想请我喝茶,派人递张请柬就是,我一定登门拜访,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烟汀闻言冷笑一声,既然被林思慎看穿了,她也懒得隐藏身份,她取下了蒙面黑布露出了面容,走到众人跟前,娇笑一声道:“林公子出身尊贵位高权重,可是京城之内响当当的人物,哪是小女子一张请柬能请来的。”
林思慎笑着自墨竹和陈叔身旁走过,在黑衣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她将手中长剑插入草地之上,空手缓步靠近烟汀。她面容阴柔俊美,薄唇微微上挑,双眸仿佛点缀着星光般闪耀明媚,声线低沉魅惑:“此言差矣,只要是佳人相邀,思慎自当赴约。”
在场众人似乎都对林思慎的这番举动万分诧异,不明白她为何不出手抵抗,反倒像是不分场合的想要撩拨烟汀姑娘。
烟汀看着缓步走来的林思慎,警惕的退后两步:“林思慎,你今日插翅也难飞,别想玩什么花样。”
林思慎自嘲一笑,将空着的双手举起,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能玩什么花样,我自知寡不敌众,想束手就擒少遭些罪罢了。还望烟汀姑娘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叫手下人下手轻些。”
烟汀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而后淡淡一笑:“既然林公子如此识大体,那我们就不必短兵相接。”
说完她吩咐一旁的人:“搜身,将他们捆起来。”
身旁的黑衣人领了命,走上前来取出绳索示意林思慎将手放下来,林思慎耸了耸肩配合的将手放下负在身后。
可就在黑衣人要出手碰到林思慎时,墨竹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提醒道:“公子小心。”
墨竹出声尖锐又急切,烟汀一怔急忙抬眸看向墨竹,就这么一瞬息的功夫,林思慎袖间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她手腕一转倒握着匕首,锋刃径直自身旁的黑衣人胸口划过,那人瞪大双眸还未喊出口,林思慎就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烟汀身前。
林思慎将匕首抵在烟汀脖颈之上,趁她愣神之际反身将她制住。
四周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向林思慎靠拢。
林思慎面上笑意瞬间敛去,她紧紧的扣着烟汀,在她耳边沉声“叫你的人退下,否则我杀了你。”
烟汀被林思慎用匕首胁迫着,却并未露出惊慌神色,反倒是冷冷一笑道:“我猜到你不会束手就擒,像你这样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怎可能会任人摆布。”
四周都是烟汀的人,就算林思慎现在挟持着烟汀,她也不能因此大意,她狠狠的压着匕首,呵斥道:“让你的人退下,先放他们二人走。”
老陈拔出林思慎插入草地的长剑,他环顾四周低声急促道:“公子你不用管我,你和墨竹姑娘先走。”
林思慎眉头一蹙,冷声道:“别说话,你们快过来。”
老陈和墨竹闻言,急忙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警惕的盯着那些似乎越靠越近的黑衣人。四周的黑衣人明明见烟汀被胁迫,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是一步一步的靠近三人。
林思慎眸子一敛,压在烟汀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锋刃压入了烟汀的皮肉之中,她脖颈之上很快便现了一道血色,就如同勒在她脖颈上的一条红线一般。
林思慎看着烟汀冰冷的神色,威胁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烟汀不怕死的讥讽道:“没用,你以为你挟持了我,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哪怕我们被杀的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你。”
烟汀的语气冰冷而笃定,这不禁让林思慎有些愣神,她疑惑的问道:“我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烟汀缓缓抬眸看向天际,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共戴天。”
说完她视死如归的看向黑衣人,厉声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话音落下,那群黑衣人便直扑了上来,手中锋芒的长刀指向了烟汀和林思慎。
林思慎没想到烟汀不怕死也要让手下动手,眼看着那些人就快要扑到眼前,她抵在烟汀脖颈上的锋刃,却迟迟没有刺入。
她在等一个人。
林思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冰冷的呵斥:“住手。”
只简短的两个字,那些黑衣人却顿住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林思慎身后,眼中露出了些许惊恐,迟迟不敢对林思慎动手。
林思慎额角的一滴冷汗缓缓滑落,她勾唇一笑,在烟汀耳旁低声道:“他果然来了,看来还是有人怜香惜玉,不舍烟汀姑娘香消玉殒。”
身后那人的气息隐匿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林思慎只能感觉到,那一道满含杀气的目光正冷冷的盯着她。
她一动不动的绷紧手腕,烟汀现下是她唯一的筹码,若是她一不小心让烟汀逃脱了,恐怕今日她和墨竹老陈,就生死未定了。
她拿不住烟汀这伙人会不会杀了自己,虽然之前他们有过机会对她下手,可林思慎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身后那人又开口了,仍是短短两字:“退下。”
烟汀闻言眉头紧蹙:“别管我,你们只管动手。”
黑衣人看了看烟汀又看了看黑袍人,似乎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动手,而黑袍人将目光从林思慎身上移开,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退下。”
在此人的两次命令下,那些黑衣人虽有些不甘,可却又似乎很惧怕黑袍人,便也收了刀剑,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的目光幽冷的如同冰封的寒潭,蕴含的杀机让林思慎背脊一阵发凉。
黎洛和此人的功力不相上下,而林思慎对战黎洛,恐怕只要不到三成的把握可以取胜,因此她知晓自己觉不是此人的对手。
那人就站在林思慎身后,似乎就连一步都未曾挪开,林思慎就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听不见,他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放了她,我放你们走。”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当即道:“一言为定。”
说完,她一手揽着烟汀的腰肢,缓缓转身望去。
她从未见过这个黑袍人,只是之前在烟汀屋内隐约感觉到了此人的存在,又在黎洛的口中听到了对此人的描述。
黎洛说这个男人戴着遮住整张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眸,她心中有些好奇,这个神秘的高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就在林思慎转过身,与此人四目相对间,她竟是有些失神的愣在了原地,而后惊讶出声道:“你”
烟汀抓住了林思慎失神的时机,她抬手扣住林思慎握着匕首的手腕,头往一旁侧去。
林思慎很快回过神来,她扣紧烟汀的腰肢,手下意识的往下一压。
烟汀偏头的一瞬,匕首的锋芒自她脖颈之上划开,猩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黑衣人身形一动,顿时出手了,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了林思慎眼前,手中的匕首横着向林思慎的双眸划来。
他太快了,快到林思慎压根没反应过来。
林思慎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光划过,那道光近到几乎贴近她的眼珠,那一瞬间,极致的恐惧感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了起来,白光闪过之后,她眼眸一痛,而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充满血色。
紧接着她的肩头受了一掌,力道之猛之大,让她的身子顿时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喉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林思慎闭着眼躺在地上,感觉面容之上有湿润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过,而肩头的剧痛更是让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躺在地上喘息着。
耳畔是墨竹和老陈惊慌失措的呼喊:“公子。”
可林思慎无力起身也无力睁开眼,她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直至最后,她陷入了无边混沌的黑暗之中。
第152章 152
林思慎在朦胧之间, 仿佛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八岁生辰那日。
从她记事起,家中长辈便从未替她办过生辰宴,因为她的生辰也是二哥林思略的死祭。所以每年她生辰这日, 将军府内都是一片死寂, 无人敢提替她庆贺生辰。
也就只有祖母和乳娘才会在她生辰这日会记着她, 祖母会派人去集市买些新奇的小玩意送她, 而乳娘会亲自下厨替她煮一碗寿面。
八岁生辰那年,林思慎去庆国公府上参加了秦灏的生辰宴,宴席之上秦灏拉着林思慎到处乱跑, 去看了府上专程请来的皮影戏班,又摆出了自己收到的贺礼。
有闪闪发光的金锁, 有五颜六色的珠子, 有雕刻精细还会动的小木人,还有许多漂亮的风筝。秦灏得意洋洋的跟林思慎炫耀着, 今日他是小寿星, 无论他想要什么府上的人都会送给他。
那天庆国公府张灯结彩, 秦灏挂着金锁被庆国公抱在怀里,骄傲得意的像个小霸王。高朋满座欢声笑语的国公府, 秦灏得意的笑脸, 一同倒映在林思慎的眼中。
她尤其喜欢国公府请来的皮影戏班,光影下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演了一个又一个新奇又有趣的小故事,逗的所有人捧腹大笑。
林思慎觉着, 这么有趣的皮影戏,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们应该也会喜欢,也许她生辰那日,他们看了皮影戏,就不会因二哥而那么难过了。
没几日后,就到了林思慎的生辰,偏那日她染了风寒有些病恹恹的。不过这也不打紧,她一大早就自个儿起了身,叠好了被褥穿戴整齐,拿着秦灏送她的皮影小人,早膳也没用,就兴冲冲的小跑着去找了祖母。
她央祖母,待到了天黑就去将那皮影戏班请回来,别的礼物她也不要,她就想在生辰之日看一回皮影戏。
祖母摸着她苍白的小脸蛋,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实在是于心不忍,当即应承了下来,晚上就去将皮影戏班请来府上。
那日林思慎高兴坏了,她跑去找了墨竹和乳娘,告知她们晚上一同去看皮影戏。又拿出自己亲自雕刻的小木人,背上贴了一张小纸条,偷偷放在大哥门外。
纸条是她写的请柬,她想邀大哥一起去看皮影戏。
她躲在院子外,看着大哥开了门将小木人拿进了屋,这才放下心来,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到了夜里,祖母果然将皮影戏班请来了,只是看戏的人就只有她和墨竹。
可林思慎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着,想着祖母父亲他们为何不来,皮影戏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看,她想与大家一同看,她想看到父亲和大哥笑起来的模样。
林将军摇摇晃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思慎面露喜色,急匆匆的奔向他。可迎接她的不是林将军的笑脸,而是满含怒气的斥责,和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林思慎被一巴掌扇的头脑发蒙,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满身酒气的林将军像头发怒的豹子一样,冲上前去将戏台砸烂,将皮影小人踩在脚下,将戏班的人通通轰出将军府。
她茫然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那一团温暖闪耀的火种,被恐惧和失落彻底浇熄。
将戏台彻底砸烂踩碎后,林将军还不做罢,他夺下林思慎手中拿着的皮影小人,撕了个粉碎摔在地上,而后发疯似的抓着林思慎的肩膀摇晃着。
他眼眸中满是血丝,口中不停的怒吼质问:“你是不是就盼着你二哥死,他死了你就一点不难过吗,今日是他的死祭,你还有心思寻欢作乐,他是你二哥啊。”
眼前林将军愤怒的脸怨恨的质问,和那日国公府的光影欢声,一同出现在林思慎的眼中耳中,她茫然而恐惧的看着,小小的身子不停的被猛力摇晃着,仿佛快要散架了一般。
直到祖母和母亲闻声而来,拼命的将林思慎从林将军手中夺下来,直到祖母狠狠的一巴掌扇在林将军脸上,他这才停下了酒疯。
而林思慎却已经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浑身颤抖着险些晕了过去。
满地的狼藉和被撕碎的皮影小人,似乎即将成为她忘不掉的噩梦。
当夜林思慎一人蜷缩在床榻之上,她死死的抱着自己,她始终都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说她不在意二哥,为何父亲看向她的眼神,那么的陌生和憎恨。
她默默流泪,又默默的自己擦掉,她委屈的想着,或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被母亲生下来,这样父亲也就不会这么讨厌她。
正当她躲在被窝里,再往里躲一躲时,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大哥的声音,低沉而又无奈的唤了一声:“慎儿,是大哥。”
林思慎从被窝里钻出小脑袋看向门边,她还未开口,便将门外窗纸上出现了一个小木人的影子,摇摇晃晃滑稽的舞动着。
而后便是林思韬晃着小人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问道:“慎儿可睡下了?”
林思慎破涕为笑,她抬袖抹去了面上的泪水,赤脚跑下床榻将房门打开了。
门外的林思韬几乎瘦成皮包骨了,可他仍是努力的对着林思慎挤出了一个笑容,柔声唤了句:“慎儿,大哥听说你受委屈了,特来看看你。”
从林思慎有记忆起,这是林思韬破天荒头一回来找他,这句话也是他对自己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这夜,林思韬一直在林思慎屋内留到天亮才走,他与林思慎说了许多事,还提起过二哥林思略的事。
林将军一直对二哥的死耿耿于怀,多年都未曾放下,府上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提起二公子,林思慎对她的这位二哥也知之甚少,只是偶尔从祖母口中听说过。
可这次大哥跟她说了二哥的许多事,他说二哥是个心思细腻,聪慧而又温柔的一个人,脾气好的像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好像就不会生气一样。
二哥很喜欢孩子,在街上被些顽童围住要银两,从来就不会吝啬,不仅给银子还会给他们买衣裳,买冰糖葫芦和糕点。
整个京城的孩童都喜欢二哥,甚至有时会专程等在将军府外,等二哥出门给他们买冰糖葫芦。
大哥说,得知母亲又有了身孕后二哥高兴坏了,他说二哥一直笃定母亲腹中还未出世的一定是个妹妹。还一直跟他絮絮叨叨,说等妹妹降世了,要把妹妹当成皇宫里的小公主一样宠爱,让她成为整个京城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甚至出征前他还去寺里祈福,不求自己平安,只求妹妹能平平安安的降世。
大哥还说,二哥最后那日还曾与他算过日子,说妹妹应当快要降世了,只可惜他不能看到妹妹出生时的模样,也不能伸手抱抱她。
在大哥的口中听到的二哥,让林思慎憧憬而惋惜,原来她有时讨厌甚至有些嫉妒的二哥,是那么的期盼着她的降世,又是那么的爱她。
梦里林思慎靠着大哥,在天色逐渐亮起时,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缓缓闭上眼睡去,可现实之中林思慎却是在一阵剧痛中清醒过来。
林思慎低声喘息着,闷痛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她能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中间似乎裹着什么粘稠湿润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有些刺鼻的药香。
看来,她还侥幸活着,那些人还未动手杀了她。
林思慎只想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她轻轻动了动,发觉双手和双腿都被捆起来了,而肩头之上传来阵阵刺痛,显然是之前被那黑袍人击伤的地方。
除了肩头和双眼,身上其他地方都还完好无损,只是眼睛她不知自己是否瞎了,因为她无法睁开眼。
林思慎努力的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而后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在一片黑暗之中,缓缓开口道:“你在吗?”
话音落下,林思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她似乎有些急切的在等待着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除了林思慎之外别无他人。
直到林思慎有些失望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是在问你的同伴吗?他们在另一个房间,暂时安然无恙。”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声线沙哑而颤抖:“我是问你。”
黑暗之中,那人似乎轻轻动了动,角落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只是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林思慎没等到回应,却也并未放弃,而是紧接着急切的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何方人士?”
那人语气平淡的回道:“死心吧,我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给你。”
林思慎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轻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了,他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目光划过她的面容,启唇淡淡道:“或许。”
林思慎躺在屋内的一张木床之上,白皙的面容上沾着些许的血迹。
她看上去孱弱苍白,却又有着触目惊心的异样美艳之感,只可惜那血迹斑斑的白布遮住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若不是,那该是何等的让人心醉的无双俊美。
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林思慎唇角突然微微一撇,面上神情变得悲凄,她喃喃低语道“你可是以为自己是寮国人?”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林思慎的脸,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有着些许的茫然和思索。
林思慎也不理此人有没有回答自己,自顾自的喃喃道:“你看过皮影戏吗?我小时候很喜欢皮影戏,可自从八岁那年后,我就讨厌皮影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03-30 23:20:16~2020-03-31 23: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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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153
一处偏僻的茅草屋内, 双眼蒙着黑布, 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林思慎,双手双脚被捆着躺在屋内里的木板床上,而在床边,赫然正站着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
男子取下了兜帽,露出了面上银白色的面具, 在昏暗的火光之下,那面具闪着骇人的冷光。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林思慎, 深邃的双眸间似乎隐隐透着一丝疑惑。
他似乎有些不解, 林思慎才从昏迷中醒来, 她不求饶不讨价还价甚至不问缘由, 却与他说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
男子沉声问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你难道就不担忧你现下的安危?”
林思慎微微侧头, 她努力的偏头面向身旁的人:“你们若是现在就想杀我, 又何必替我上药。”
男子沉吟了半晌后, 蹙眉道:“是你身旁的那个婢女,她一直跪地苦苦哀求, 我这才让她给你包扎了伤口。”
林思慎对他们来说的确还有利用价值,他们这才留下了林思慎一条命,可至于她是不是瞎了,他们却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这一路上, 墨竹一直苦苦央求他们让自己替林思慎疗伤,甚至不惜跪地磕头。
男子本不想理会,可看着跪在他面前泪如雨下, 磕头险些将头磕破的墨竹,他竟有些心软了,便也放任墨竹替林思慎疗伤。
林思慎闻言楞了楞,旋即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声音沙哑的低低唤了一声:“墨竹。”
男子双手环胸,似有些叹息的开口道:“我本该杀了她,不过念在她一片赤忱忠心护主的份上,暂且饶了她一命。”
这便是为何只要有墨竹在,林思慎便能安心的缘由,她永远都是如此,将林思慎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哪怕是为林思慎而死,也不会有丝毫怨恨。
只是这个傻丫头越是这般,林思慎越是觉着对她亏欠。好在她现下安然无恙,若是她这次出了事,恐怕林思慎会一生抱憾。
男子盯着沉默的林思慎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挟持汀儿时,见到我为何走神,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至轻易被我生擒。”
按理来说,林思慎也是上过战场奋勇杀敌的将军,武功不至如此低弱,可千钧一发之时,她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面对着敌人走了神。
林思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想知道为何你意欲杀我,我却仍未对你有半分敌意吗?”
男子一动不动的站着,有些疑惑的蹙眉,静静等待着林思慎开口,他一向沉默寡言,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是与林思慎说了许多话。
林思慎明明双眼受伤,眼上又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清,可当她抬眸看向男子时。男子却下意识的偏开了头,仿佛是要躲开她的目光。
林思慎缓缓开口,语气平淡的问道:“你可是化名陆星泉?”
短短一句问话,却让男子面色骤变,他猛的看向林思慎,眼中满是诧异惊愕。
林思慎面无表情自顾自的继续道:“十几年前的一个冬日,你满身伤痕出现在晋寮边境一个叫清河村的地方,被一个路过的老妪救起,你不知为何忘记了许多事,甚至忘记了自己叫甚名谁从何而来。醒来后无处可去,老妪收留了你,你随了老妪的姓唤陆,化名陆星泉在清河村住下了。”
“老妪替你在寮国落了户籍,你也忘却了前尘往事,安安心心的在清河村当一个渔夫。只是没几年后,寮国大肆抓捕壮丁充军,你入了军营本立下了不少战功,可因出身被人排挤,只当了一个小小的司库。”
“寮国有一机构名唤内府司,明面上只是掌管着皇城府库的小机构,可暗地却由寮国皇帝亲手掌控,培育了一大群死士,奉命去往别国潜伏收集情报暗杀目标,背地里也替皇帝排除异己,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应当是任司库时,被暗中招募进了内府司。”
“你们是被派来暗杀我和我父亲的死士,你们想替那二十万死去的寮军将士报仇。你们不怕挑起晋国和寮国的战事,因你们的身份隐秘复杂,就算追查也追查不到寮国头上。”
话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无需陆星泉回答,林思慎已是知晓。
从她看到陆星泉的那一眼开始,她便知晓,这个藏身在黑袍面具之下的男人,正是她那所有人都以为死去了的二哥,林思略。
以前,她也曾不信林思略还活着,毕竟林思略在战场之上,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一被剑刺穿胸口,而后跌入滚滚江水之中。
几年前,二皇子告知她二哥还活着,她那时只当天方夜谭。直到她随二皇子秘密去往了晋寮边境,远远见到了身处寮国军营的林思略。
那时林思慎只看到了他半张面容,和那一闪而过的背影。她只见过林思慎少年时的一副画像,从未见过他面容身影,可当她看到的那一刻,她却万分笃定,那人一定是林思略。
这时林思略已经在寮国军营之中任职,知晓他还活着,林思慎本想告知父亲,让父亲出面将二哥带回晋国。
晋寮两国一向是世仇,林将军又是寮国人恨的牙根痒的仇人,若是知晓林思略的身份,他们恐怕不仅不放人,还会将他扣押当做筹码。
除此之外,二皇子还几度威胁,若是她将此事告知林将军,他便即刻将林思略的身份在寮国曝光,到那时林思略的处境恐怕比现下还要凶险万分。
因为二皇子知晓,依林将军的性子,就算他拿捏着林思略,林将军也不会任他差遣,他便将注意打到了林思慎身上。
这些年来,林思慎表面依附着二皇子,私下却一直暗中派人,想要将林思略秘密带回晋国。可二皇子一直派人阻挠,她派去的人甚至都不能接近林思略,更不提获取他的信任将他带走。
林思略在寮国的一举一动,二皇子都会派人写信交予林思慎,可唯独林思略加入内府的事,他却隐瞒了。不知他是有心,还是连他也不知晓。
林思慎心中有个猜测,虽无旁证但隐约可以窥见其中阴谋。
她怀疑将陆星泉派来的人,也许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一旦她和父亲被杀,陆星泉也一定活不了,只要他们一死,那幕后之人便会曝光陆星泉的真实身份,到那时,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就是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与寮国何来干系。
林思慎话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陆星泉静静的站在林思慎身旁,漆黑深邃的双眸中翻涌着浓烈的杀意,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诧异。
这次他们之所以临时决定动手,便是因为他们猜测林思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可他没想到的事,林思慎不仅知道他们的底细,竟还查的如此清楚。
这不仅让陆星泉觉着后背发寒,这次若不是他们先出手,再晚一些恐怕林思慎就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林思慎察觉到了那一道隐含着杀意的眼眸,她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能知道这么多,有些奇怪?”
陆星泉敛眸盯着林思慎那苍白的面容,仍是一言不发,好似在思忖着什么。
林思慎轻轻动了动,被反捆住的双手又痛又麻,她握了握拳,继续道:“其实我不仅知晓这些,我还知晓你忘记的那些前尘往事,知晓你在成为陆星泉前,又是何身份。如果我没猜错,你身旁应当一直有人在阻挠你追查你以前的身份吧。”
林思慎知晓,她若是对陆星泉直言,陆星泉压根就不会相信她,所以她只能慢慢的引导着陆星泉去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的话,也的确让陆星泉有所触动,可他却觉得林思慎是查清了他的底细,想要借着他忘却的那些前尘往事胡编乱造,以此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他想也不想的冷冷道:“你也说了,那些是前尘往事。既已是前尘往事,我又何必再去追寻,无论我以前是谁,都不重要。”
林思慎闻言一怔,她讽刺一笑问道:“无论是晋国人还是寮国人都不重要么?”
陆星泉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可很快他便笃定道:“不重要。”
林思慎正待开口继续说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沙哑艰涩的声音,在屋内急促的响起。
“阿泉,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突然出现的人,正是烟汀,她喉咙的伤极深,因此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脖颈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溢出,可见伤的不轻。
她盯着站在林思慎身旁的陆星泉,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慌乱,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陆星泉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缓步走到烟汀跟前,声音似乎柔和了些许:“伤还未好,出来做什么?”
烟汀抬手攥住他的衣袖,惨白娇柔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她埋怨的轻嗔了一声道:“醒来不见你,有些不安心。”
听着两人的对话,林思慎黛眉微蹙,隐隐有种不安之感袭上心头。
烟汀好似有些抗拒陆星泉私下与她交谈,难不成她也知晓些什么?
她正这般想着,便听烟汀与陆星泉道:“林思慎此人阴险狡诈,还是莫要与她过多接触,免得她油嘴滑舌挑拨离间。”
林思慎并未开口,她静静的听着陆星泉与烟汀低声交谈,从两人的对话间,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很快陆星泉便被烟汀带走,门外脚步声嘈杂,派人看守林思慎的人似乎又多了几个,牢牢的将屋子把守的水泄不通。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除了药草味,还有浓重的霉臭味,细细倾听甚至还能听到角落里老鼠啃咬木头的吱吱声。
就算看不清,林思慎也能大致的想出她现在身处的环境,这应当是山林之中一座荒废已久的破败房屋,而四周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她遇袭的地方离忆仙楼不算很远,算算时辰沈顷绾应当已经发现她失踪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她一定知晓林思慎现下的处境。
想起沈顷绾,林思慎突然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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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154
烟汀等人将林思慎墨竹老陈带走后, 派人将一地狼藉妥当的清理的一番。
断腿的两匹马和破损的马车, 以及草地之上的血迹, 通通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之前林思慎在此遇险几乎是无迹可寻。
眼看着天色渐晚,昏暗的天空上又飘起了连绵细雨。
烟雨朦胧的山路之间,一袭白衣的绝色倾城女子正款款走来,她手中撑着一把红纸伞,如泼墨般倾泻的万千青丝垂在身后,面上神情风轻云淡, 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清冷之感。
女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是绿荫与白亭山,而这白衣女子便正是沈顷绾。
绿荫和白亭山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在沈顷绾身后, 三人一路走到了林思慎遇袭之地,这才停下了脚步。
沈顷绾站在泥泞的路边, 垂眸一言不发的看向山坡之下的草地,如一剪秋水般潋滟清亮双眸间,透露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绿荫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见她始终不语, 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道:“郡主放心,奴婢已经派人沿路查探,一定能查到郡马爷的踪迹。”
从得知林思慎无故失去踪影的消息后, 郡主就一直一言不发,神情也是一如往常的冷淡疏离,虽看似波澜不惊。可跟随她多年的绿荫却能从她微蹙的黛眉间, 窥见了那一丝隐藏极深的担忧和懊恼。
绿荫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攥紧拳头垂眸站在沈顷绾身后,神色间隐隐透出一丝不安和愧疚。
很快,沈顷绾终于转头看向了她,漆黑如墨的双眸掠过一道冷光,她语气平淡的启唇问道:“为何将我吩咐你派出去的人,擅自召回来?”
好在郡主还是开了口,绿荫松了口气,不顾地上泥泞不堪,毫不犹豫的屈膝跪地,解释道:“今日郡主爷出城前有不少暗卫跟着,而诗会上鱼龙混杂,奴婢担心有人对郡主不利这才”
沈顷绾的目光缓缓自她身上划过,冷清的如同一道出鞘的锋芒,:“我想听的,不是借口和理由。”
绿荫身子一颤,恭恭敬敬的俯身道:“奴婢知罪,甘愿受罚。”
林思慎从战场回来后,沈顷绾就吩咐绿荫,派了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林思慎的安危。
这些人都是沈顷绾身旁百里挑一的高手,因林思慎行事一向警惕小心,又因担心她多想。所以沈顷绾也特意嘱咐,只有当林思慎身陷不测或是性命攸关之际,他们才能出手。平日林思慎无论做了什么,都不须干涉,也不必向她通禀。
这段日子一直平安无事,沈顷绾最近又频频出府,今日诗会之上更是鱼龙混杂,来往之人众多。
绿荫担忧沈顷绾身旁的护卫不够,在得知林思慎此行前,在自己身旁安插了不少暗卫后,她自作主张将那几人调回了忆仙楼。
原本想着就今日一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偏偏今日暗卫离开后,林思慎就遭遇了不测。
绿荫自知有罪,也不求沈顷绾宽恕,俯身一动不动的跪倒在一片泥泞之中。
一旁默然不语的白亭山见状,垂眸淡淡一笑,出声打破了平静:“郡主,墨竹姑娘也是担忧郡主的安危,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找到林大人。”
绿荫的用心沈顷绾怎会不知,可她气的是绿荫瞒着她擅自将人调离,哪怕绿荫事先请示一声,她也绝不会应允,若是如此,林思慎也许不会遭遇不测。
沈顷绾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否则依她的性子,又怎会当着白亭山的面斥责绿荫。她黛眉轻蹙,拂袖淡淡道:“仅此一次,起身吧。”
绿荫得令缓缓站起身,垂手站在沈顷绾身后,一如以往恭敬而沉默。
沈顷绾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葱绿茂林,启唇轻声道:“诗会之事,就劳烦白公子费心。”
白亭山漆黑的双眸掠过一道惊异,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拱手低声道:“郡主放心,亭山一定此事办的妥当。”
既然开口将诗会之事托付给自己,那就表明郡主要亲力亲为去找寻被歹人掳走的林大人,因此不会在诗会之上露面。
看来林大人在郡主心中的分量,比白亭山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
白亭山领命离去,只是离去之前,他不知为何突然停步,转身看向沈顷绾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后,而后敛眸快步往忆仙楼的方向走去。
一直待白亭山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之上,沈顷绾终于将目光从眼前的群山之间收回,她垂眸看着脚下的山坡,开口冷冷道:“两个时辰他们走不了多远,方圆三十里范围之内,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话音才落下,身后隐秘的山林之中,突然悄无声息的跃出了几个穿着黑衣的瘦高男子,他们行走间似乎并未发出一丝声响,无声无息的单膝跪地,对着沈顷绾的身影恭敬的行礼,而后领命再次跃入山林之中。
这些人离开之后,沈顷绾抬步往山坡之下走去,她身形才动绿荫便急忙出声道:“郡主,您大可不必亲”
沈顷绾顿住了步子,几乎是有些急促的出声打断了绿荫的话,声线带着努力压制却仍是泄露了情绪的一丝颤抖:“她生死未卜,我如何安心。”
绿荫怔在了原地,她眼中那个永远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郡主,似乎就在这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了一个普通人一般的不安和慌乱。
——
陆星泉和烟汀离开之后,派人在屋外严防死守,丝毫不给林思慎逃离的机会。
林思慎就这么被独自丢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住,粗糙的麻绳将她柔嫩的肌肤勒出血痕,哪怕只是轻轻一动,都能引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静静的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如同死了一般沉静,苍白染血的面容之上,神情平静而冷淡。她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也没有为找到了林思略而欣喜,反倒是冷静的有些异样。
无人惊扰之时,她静下心来,沈顷绾的面容突然闯入她脑海之中,她那精致如画的眉眼,她那拥有魔力一般轻挑微勾的薄唇,甚至她羞恼时,那微蹙的眉头冰凉漂亮的眸子。她的一颦一笑,就如同雕刻在她脑海中一样,挥之不去。
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生生闯入她心中的女人,这个让她又爱又怨的女人。
明明此前林思慎还在怀疑沈顷绾,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每当她安安静静的一人独处时,她就会无比的思念沈顷绾,蚀骨的思念。
林思慎有些不甘心的气自己没出息,此前她才和沈顷绾争吵过,怎么没过两个时辰,她就软下心来,这般想念她呢。
说不定沈顷绾还未发现她的失踪,说不定她还在诗会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与白亭山吟诗作对相谈甚欢。
黑暗之中,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她努力的想要压抑下脑海中的杂念,迫使自己好好分析眼前的局面,可正当她稍稍冷静下来后,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一片喧闹之中,她似乎隐隐听到了墨竹的声音,她心下顿时一惊,急忙屏息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墨竹的确在门外,她狼狈不堪的被人踹倒在地,手中还死死握着两株沾着泥土的草药,瘦弱的身子蜷缩在泥地之上挣扎颤抖。
那个将她踹倒的黑衣人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瞥着她,明明无冤无仇,可他望向墨竹的眼神,却是骇人的怨恨和鄙夷。
他毫不留情的一脚重重的踩在墨竹背上,待墨竹吃痛闷哼一声后,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长剑往墨竹面颊上贴去,那冰冷的锋芒在墨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滑过,只要稍稍用上一分力道,恐怕就能划破她的面容。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们的阶下囚罢了,你以为你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狗屁将军府,能作威作福狗仗人势?”
墨竹小心翼翼的护住手中得之不易的草药,忍着背上的剧痛,闭上眼不去看那近在咫尺,就在她眼前比划的锋刃,不卑不亢的冷声道:“是你们领头人放我来给我家公子治伤的。”
墨竹口中的那个领头人就是陆星泉,墨竹跪地哀求了一番后,陆星泉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人去将墨竹要的草药采来,又派人看管着她替林思慎换药。
可她到了门前还不等开口,就被这人无故欺辱,而那两个押解着墨竹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事不关己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不为所动。
那人见墨竹神情未露惶恐,面上笑意骤然消失,他直勾勾的盯着墨竹,阴恻恻道:“你好似会医术,那若我是在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划一刀,你能不能替自己医好呢?”
话音落下,他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锋利的剑刃自墨竹面颊上划过。
墨竹只觉面上一阵刺痛,紧接着,豆点大小的血珠便争先恐后的从墨竹脸上溢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墨竹的左脸之上。
那人见状露齿一笑,正要出声嘲讽,却闻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身披黑袍的陆星泉就站在不远处,他盯着那将墨竹踩在脚下欺辱的手下,漆黑深邃的眸中闪烁着冷厉的杀意。
那人见陆星泉出现,急忙收了手中的剑放开了墨竹,退开了好几步,有些惶恐的垂头低声道:“大人卑职是在教训这不知天高地”
“我放她来的。”
陆星泉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缓步走到墨竹跟前,他垂眸瞥了墨竹一眼,见她面上满是血污,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俯身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墨竹扶起来,可墨竹却面无表情的挣扎着站起身,避开了他的手,垂眸低声道:“多谢。”
陆星泉愣了愣,他收回手后眸光一冷,偏头看向那人沉声道::“不如,你连我一同教训教训。”
那人身子一颤,急忙俯身拱手道:“卑职不敢。”
陆星泉盯着此人看了好一会,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微微一动,只见一道寒芒闪过,地上突然无端的掉落了一物。
垂眸的墨竹定睛看去,却见泥地之上骤然出现了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而那个站在陆星泉跟前的黑衣人瞪大双眼,这才反应过来死死捂住左手跪倒在陆星泉身前,他脸色惨白冷汗冒出,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哀嚎一声。
陆星泉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不染一丝血迹的匕首收回,启唇冷冷道:“若有下回,断的就不是你的手指。”
那人浑身发颤,惊恐的捂着左手垂头道:“卑卑职不敢。”
墨竹将目光从断指上移开,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星泉,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用意。
明明是他动手伤了公子,也是他下令将公子已经她和老陈绑到此处,可却又让她给公子治眼伤,还出手教训了这个欺辱她的人。
若不是别有用意,那这人似乎行事还有几分底线,起码算是个坦荡之人。
教训了手下之后,陆星泉并未看墨竹一眼,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那两个黑衣人,冷声提醒道:“楞着做什么,还不带她进去。”
“卑职遵命。”
那两人面色微微一变,上前将墨竹押入林思慎所在的木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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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155
门外的喧闹林思慎尽收耳中, 她听着那些歹人肆无忌惮的欺辱墨竹, 心中杀意翻涌,恨不得将那些人的双手双腿砍下来。
这么多年来,墨竹明面上只是林思慎的贴身婢女,但林思慎早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就连她都不曾对墨竹说上一句重话,那些人竟敢
林思慎苍白的薄唇一抿, 面上神色冰冷如霜,身后被绑缚住的双手握拳紧紧攥住。
门外脚步声渐近,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似乎有三个人前后进入了屋内。
林思慎嗅到了空气之中传来的淡淡药香,她当即偏头看向门外, 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 迫不及待的开口:“墨竹。”
墨竹满身脏污狼狈不堪, 雪白的面颊之上还在滴血,那伤口似乎有些深,血迹自她面上滑落,划过修长的脖颈,将衣裳领口浸湿。
不过墨竹恍若未察,仿佛丝毫不在意面上伤口, 日后可是会在她清秀的面容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她平静的踏入屋内,而后目光有些急切的寻到了角落里的林思慎,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 抬起衣袖轻柔的擦拭着林思慎面颊上的血污,心疼哽咽的低声道:“公子,奴婢在。”
至少墨竹听起来还算安好,林思慎暗暗松了口气:“你没事吧?他们可有对你如何?可有伤你?”
墨竹眼眶微红的轻轻摇了摇头,柔声安抚道:“公子放心吧,奴婢没事。”
林思慎眉头微蹙,刚刚外头动静那般大墨竹又怎会安然无恙,她压低声音又问道:“别瞒着我,你当真没事?”
墨竹怔了怔,她缓缓抬起手,好似想要抚摸自己受伤的脸颊,可却又放了下来。她怕林思慎替她担忧,便故作轻松道:“当真没事,公子不要多想。”
话音才落,守在她身后的那两个黑衣人便不耐烦的厉声催促道:“少废话,还不赶紧上药。”
墨竹偏头瞥了那两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两位大哥稍等,很快便好。”
那两人一直站在墨竹身后,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墨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草药,小心翼翼的将林思慎眼上蒙着的布条取下。
林思慎的双眼之前便被墨竹简单的处理过,双眼伤还覆着被揉碎的药草,只是那草药已经被血水浸泡,需要立即替换。
墨竹替林思慎取下眼上的草药后,林思慎眼睛微微一动,似乎想要睁开,可墨竹却急忙出声阻止道:“公子别动,先别睁眼。”
林思慎深吸了口气,闭紧双眼轻声问道:“严重吗?”
墨竹看着林思慎的双眼,摇了摇头后,有些犹豫道:“虽然看着严重,不过公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力治好公子的眼伤。”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紧抿着苍白的薄唇,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那一丝恐惧,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问道:“墨竹你与我说实话,你有几成把握。”
墨竹垂下头,漆黑的双眸中弥漫起一层浓雾,她跪在林思慎身旁,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治伤的药材此地难寻,他们又不肯去药房抓药,若是再拖两日,奴婢恐怕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
林思慎怔住了,她艰涩的出声缓缓问道:“三成?”
墨竹闻言急忙伸手扶住了林思慎的肩膀,连声安抚道:“公子放心,就算奴婢无用不能治好公子的眼伤,还有郡主还有姨娘,她们的医术都在奴婢之上。”
林思慎紧蹙眉头,苦涩的勾唇一笑,而后吩咐道:“别担心我,替我上药吧。”
若是就连墨竹都只有三成了把握,那沈顷绾和乳娘又能多几分呢,恐怕也相差无几吧。林思慎有些茫然了,她没想到林思略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要担心,哪一日睁开眼,眼前会是一片漆黑。
墨竹担忧的看着林思慎苍白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株好不容易得来的草药揉碎,而后放悬在林思慎眼前:“公子你慢慢睁开眼。”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昔日双漂亮清澈的眸子,此时满布血色,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妖异艳丽之感。
睁开眼后,林思慎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她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血色纱帘一般,朦胧而缥缈。
墨竹将挤出的药汁低落在林思慎的眼中,细小的绿色水滴砸在她眼珠之上,带来一的一阵阵刺痛感,让林思慎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躲开。
可她知晓这些药草都是得来不易的,也是墨竹现下唯一能替她做的,所以她强忍着痛意,就连眨眼都不敢。
替林思慎上了药后,墨竹被那两名看守带走,临走前她本想与林思慎说些什么,可那二人却一直不停的催促着,墨竹只能噤声随他们离开。
墨竹走后不久,屋内又走入了一人,一言不发的将林思慎腰间不离身的玉佩取走。林思慎并未出声,任由那人将玉佩取走后。
就这么一直到了夜深,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四周细微清脆的虫鸣声。
为避免引人注目,这些人并未染起火把,他们藏身在一片漆黑之中,睁眼警惕的观望着四周。
林思慎一整日滴水未进,喉咙火烧般干涩,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悄悄的用手摸索着身后冷硬的木板。摸索了好一阵后,终于摸到了一块好似裂开的木刺。
与此同时,就在离林思慎被困木屋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缓缓靠近而来。
黑衣人拨开了眼前的荆棘,正要探头看向不远处那荒废的几栋木屋时,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踩断枯枝的响动。
他猛然一转头,一道锋芒径直向他脖颈挥砍而来。
黑衣人神色一凛,急忙翻身躲开,可他身后那人不依不饶的挥刀杀来,招招狠厉致命。黑衣人似乎并不想与此人交锋,不停的跃身躲避。
来来回回的接了几招后,黑衣人便脚尖一点,急急的纵身往一旁跃去,想要脱离困局。
身后传来几声破空之声,黑衣人身形灵巧的一一躲开了暗器,可几乎在他快要逃离之时,他却被一柄飞刀袭中后心,闷哼一声后身子一软跌落在地。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持刀之人冲上前来,一刀砍在他脖颈之上,黑衣人几乎是瞬间就没了生息。
持刀之人将他杀了之后,蹲下身伸手将他翻了过来,好似是想要查看此人是何来头,可当他把黑衣人翻身后,黑衣人紧握的双手一松,手中一道红光闪过,迅速的冲上了天际,在丛林之上绽开一道耀眼的火光。
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看向一旁。
陆星泉悄无声息的缓缓走到他们二人身旁,打量了一眼地上死透了的黑衣人,幽幽开口道:“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快找来了,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将林思慎带走。”
以陆星泉和烟汀为首的一伙人,在被人发现了踪迹之后,匆匆将林思慎和墨竹带走。而受了重伤的车夫老陈,因一直拒不合作,还妄图大喊大叫,被人干净利落的一刀杀死,只留下了一具尸首。
他们离去不久后,沈顷绾便匆匆带人来了此处,将这几栋荒废的木屋查探一番。
手下人发现了之前死去的黑衣人的尸体,以及一栋破屋内老陈的尸体。
沈顷绾打量了老陈一眼,认出了他是将军府的车夫,她黛眉微蹙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入了之前林思慎被囚的木屋之内。
木屋之内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地上还散乱的丢着一些被揉碎的药草,而木床之上还有不少血迹,以及角落里一块细碎的布条。
沈顷绾一眼就认出了那块布料,出自林思慎今日穿着的那件衣袍,她缓缓俯身将那破碎的布条握在了手中,那上头还沾着斑斑血痕。
地上的药草不用看,哪怕只是嗅到了气味,沈顷绾也知晓是何功效,再加之手中染血的布条,沈顷绾已然知晓林思慎受了伤。
想来也是,依林思慎的性子怎会束手就擒,若是被强行掳来,就一定会被那些人所伤。
沈顷绾垂眸看着手上染血的碎布条,漆黑潋滟的双眸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绿荫快步走入屋内,站在沈顷绾身后,低声禀告道:“郡主,他们离开不久,应当能追上。”
沈顷绾握紧手中的碎布条,启唇冷冷道:“派二人守在此地,其余人随我来。”
陆星泉等人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循迹追来,只能匆匆挟持着林思慎和墨竹离开。
林思慎被人套在破麻袋中,口中塞着一团又脏又臭的布团,她被颠簸的有些晕头转向,不过她猜到定是有人寻来了此处,知晓了她的踪迹,否则陆星泉不可能这般急切的将她和墨竹带走。
她默不作声的蜷缩在麻袋之内,小心翼翼的将袖中藏起的一片尖锐的木块取出,握在了掌心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56章 156
一片漆黑的山林之中, 烟汀等人挟持着林思慎和墨竹, 往南边快速撤离。身后的追兵如附骨之疽=, 无论用什么法子也甩不掉, 一直紧紧跟随其后, 眼看着一眨眼的功夫, 就快要追了上来。
烟汀回头望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 暗暗咬了咬牙, 对一旁的陆星泉急声道:“阿泉,不如先动手杀了林思慎以绝后患。”
陆星泉目视前方, 蹙眉沉声问道:“那林铮呢?我们这次来此是为除去林家父子, 若是林思慎死了,如何将林铮引出来?”
说完陆星泉偏头看了烟汀一眼, 一片漆黑之中,他似乎窥见了烟汀面上那担忧而忐忑的神色, 心下顿时涌上一丝怪异之感。
不过陆星泉并未做它想:“先留下他性命, 不到万不得已就别动手。”
烟汀闻言黛眉紧蹙,短暂思忖片刻后,她冷声下令道:“留下人拖住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决不能让他们救走林思慎。”
一声令下后, 烟汀身旁那几人便心领神会, 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步子,让烟汀陆星泉,以及余下的几个人带着林思慎和墨竹先行离开。
留下的断后路的人, 很快便和沈顷绾等人撞上,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涉,双方便打做一团。
所谓死士,便是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就将自己当做了死人。
沈顷绾带来的人的确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可这些死士也同样实力不俗,更何况现下他们示死如归,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他们豁出性命拼死拦下了沈顷绾等人,用性命替烟汀和陆星泉拖延了片刻时间。
两方人马殊死混战之际,沈顷绾带着绿荫以及两个护卫,成功的脱离了战局。一行人跟随着烟汀离开的方向,继续追击而来。
烟汀之前便受了伤,逃了没多远后,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脚步跟着慢了下来。
陆星泉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也跟着放慢了步子,抬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运力带着她继续往前掠去。
烟汀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累赘,她偏头看着陆星泉坚毅的双眸,薄唇微勾浅浅一笑,而后柔声道:“阿泉,放下我吧,我已经走不动了”
陆星泉搂着她腰肢的手一紧,蹙眉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话。”
烟汀摇了摇头,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她神色复杂的轻声急促道:“你听我说,你什么也不要管了,杀了林思慎就回寮国,然后带着阿婆离开,越远越好。”
陆星泉目视前方咬紧牙关沉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答应过阿婆,一定会带你活着回去。”
烟汀摇了摇头,眼角细碎的泪珠缓缓滑落,她薄唇微微一动,轻声在陆星泉耳畔喃喃了一声:“别恨我。”
那一声轻喃,是道不尽的苦楚和愧疚。
陆星泉怔了怔,就在他楞神的一瞬,烟汀突然抬手猛的在陆星泉胸口一推,挣脱出了他的怀抱。而后站定在原地,背对着陆星泉,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几道身影,头也不回的厉声道:“走啊。”
话音才落,山林之中突然一道寒光极速袭来,烟汀抬手往前一挥,手中匕首挡住了一根银针,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一声叮响。
陆星泉顿下步子转身望去,恰巧此时乌云散开,清冷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一个白衣胜雪肌肤如霜的绝色女子,拂袖而起跃于半空。她就如同月下仙子一般冷艳动人,只是那双清澈潋滟的双眸间,不见柔情似水,反倒满是凌厉的冷光杀意。
沈顷绾袖中三枚银针射出,两枚对准烟汀的双眼,一杯对准她的肩头,速度之快让烟汀压根没有避开的机会,她只能闭上眼偏头躲开那眼前那两针。
可对准肩头的那一针她无法避开,只闻一声闷响,银针自她左肩没入,带着一丝血光迅速钉入了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烟汀无力的跌坐在地,几乎半边身子都麻痹了,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却对准了一道锋芒,一柄长剑正冷冷的指在她的眉心。
沈顷绾看也不看烟汀一眼,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陆星泉身后,轻启薄唇冷声道:“若不想她死,把人留下。”
陆星泉并未抛下烟汀不管,他反身将身旁那扛着林思慎的黑衣人一掌打晕,而后将林思慎从麻袋中拖了出来,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思慎晕头转向的被陆星泉勒在身前,脖颈之上架着一把匕首,她的双眼被布条蒙着,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不过她听到了沈顷绾的声音,知晓她就在眼前。
林思慎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无误的抬头看向了沈顷绾,而后唇角扯开了一丝微笑,轻声低喃道:“你来了。”
沈顷绾的目光落在林思慎的面容上,扫过她苍白的面色,而后停在她的双眼之上,清冷的面容愈发冷凝,她握着长剑的五指紧紧收拢,冷冷开口道:“放开她。”
陆星泉看了烟汀一眼,手中匕首越勒越紧,甚至割入了林思慎的脖颈之中,脖颈之上的刺痛,让林思慎倒吸一口凉气仰起头来。
而陆星泉一直盯着沈顷绾,直到看着沈顷绾那冰冷的神色之上露出一丝动容,瞬间便明白了林思慎在这女子心中的地位。
他稳下心神,沉声威胁道:“你先将她放了。”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间,跪坐在地的烟汀面色惨白,额头之上细细密布着一层冷汗,她低头缓缓抬手捂住了左肩,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讽刺笑意。
她早便知晓自己逃不脱了,一直以来她对陆星泉许下的那些承诺,不过是虚无缥缈到连她自己都不曾信过的念想罢了。
只不过,她可以死,陆星泉和阿婆却一定要活下去。
她知道,只要她被人挟持,陆星泉就一定不会动手杀了林思慎。可若是她死了,陆星泉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为她报仇。
一笑过后,她神情恍惚双眼无神的抬头看向沈顷绾,头也不回的轻声开口道:“阿泉,带着她的人头回去,若有来世”
话未说完,烟汀突然猛然伸手抓住了眼前的长剑,用力往下一压,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好在沈顷绾看出她神情异样,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在长剑没入烟汀胸口半寸后,她快速将长剑自烟汀胸口抽出。
长剑割开了烟汀的双手,将前半截剑身染上了一层血色。
烟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胸口的血色如同绽开的莲花,缓缓的蔓延盛开。
“汀儿。”
陆星泉神色骤变,他死死的盯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烟汀,浑身绷紧,压在林思慎脖颈上的匕首,忍不住又加了几分力道。
烟汀虚弱的抬起头,看向陆星泉,双眸中满是哀切:“阿泉,快杀了她。”
陆星泉被面具蒙住的面容上,额头青筋冒出,眼看着烟汀以命相逼,可他却迟迟没有下手,他似乎很是犹豫。
“她死不了。”
沈顷绾冷冷开口,先是打消了他的担忧,而后俯身,抬手迅速的在烟汀肩头两次点了几下,抬眸看向陆星泉,眸光一敛轻声道:“我能救她。”
躺在地上的烟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开口,可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沈顷绾瞥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陆星泉的双眼问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为何这么急着让你动手,还不惜以死相逼?”
“让他们退回去。”
陆星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突然警惕的看了眼两旁寂静的山林,低声威胁了一声后,抵着林思慎的手又施力,匕首的锋芒逐渐没入林思慎的肌肤,血珠顺着匕首刃尖缓缓滑落。
沈顷绾见状快速的抬起手,两侧悄无声息接近陆星泉的人,便慢慢退了回来,一个一个的乖乖站在她身后守着。
陆星泉在迟疑着要不要动手,烟汀以性命相逼,就是想要逼他下手杀了林思慎,可现下他若真动了手,烟汀就真的必死无疑。
林思慎吃痛,她咬紧牙关低声喃喃道:“二哥,别被人利用。”
陆星泉眉头紧蹙,他茫然的垂眸看着手下的林思慎:“你叫我什么?”
林思慎蒙着布条的双眼,似乎看向了沈顷绾,而后无声的动了动唇瓣,轻声开口道:“成为陆星泉之前,你的名字叫林思略,你是将军府的二公子,也我的二哥。”
陆星泉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冷笑一声道:“荒谬,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放了你?为了求生,你倒是什么谎话都敢编造。”
林思慎缓缓闭上眼,被捆缚在身后的双手轻轻一动:“我知道现下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难道你就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察觉吗?”
话音落下后,林思慎并未给陆星泉开口的机会,而后接着缓缓道:“你未曾觉着你我相貌相似?你未曾觉回京城时有故地重游之感?”
其实之前被困时,林思慎曾有机会引导陆星泉怀疑自己的身份,可她怕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她本想慢慢透露一些消息,加深陆星泉的怀疑,可烟汀不给她机会,一直阻止林思慎和陆星泉私下谈话。
现下情况危急,她只能告知陆星泉,愿能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莫要被别人利用,与她手足相残。
陆星泉听着林思慎的话,下意识的愣了愣,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目光茫然恍惚。
沈顷绾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眼角余光打量林思慎的手臂,藏在衣袖中的玉手轻轻一动,两枚银针赫然出现在她指尖。
第157章 157
对于身世的执念, 陆星泉早在多年前放下了, 就如同他所说, 前尘往事何必追寻。人生短短几十年, 若一直执着于过去, 只怕是害人害己。
他当了十几年的寮国人, 又怎会相信林思慎空口无凭的几句话, 可他虽不信林思慎的话, 却又下意识的思绪翻涌神情恍惚。
初来晋国之时,他随烟汀远远站在京城之外, 看着那斜阳之下巍峨耸立的城墙, 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涌起一阵激荡之感,只不过那感觉转瞬即逝, 他并未多想。
后来混入京城内,烟汀一直将他藏匿于归云阁内, 只待除去林家父子, 他们便能重回寮国救下阿婆,而后归隐田园,本本分分的侍奉着阿婆,去过那快乐逍遥的日子。
林思慎侧耳听着陆星泉逐渐紊乱的呼吸,知晓他现下正因自己的话而心神不宁, 她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沈顷绾的方向, 低声细语的蛊惑道:“你若真放下了,又怎会会因我三言两语,而有所动摇。”
陆星泉闻言, 眉头紧蹙的出声呵斥道:“闭嘴。”
林思慎不仅没有闭嘴,反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二哥,你自小聪慧过人,就算失去记忆,我相信你也一定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你为何要自欺欺人。”
在林思慎的言语激怒之下,陆星泉显然有些动摇了,只不过他仍是故作镇定的怒声反驳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就在林思慎和陆星泉言语交锋之际,沈顷绾身后的绿荫已经不见了踪迹,而沈顷绾则是神情清冷的静静望着二人,负手而立伺机而动。
撑着陆星泉心神不稳,林思慎掷地有声的句句逼问道:“当年你在战场之上不知所踪,你可知家中亲人为你悲痛欲绝,祖母花甲之年终日跪在佛像面前以泪洗面,你若真有半分良心,你怎会忍心忘却一切,甚至还被他人利用,甘愿做仇人手中刀剑,你还不醒悟。”
林思慎的句句质问,就如同贴在耳畔响起的一声声钟鸣,震得陆星泉有些茫然失措,心下一阵恍惚失神。
就在陆星泉恍惚之际,林思慎突然出手,她被捆缚的双手不知何时竟是松开了,藏于掌心的一根木刺,径直刺入了陆星泉的腿上,而后抬手迅速的抓住了陆星泉的手腕,猛力将匕首从自己脖颈上拉开。
陆星泉被一阵刺痛拉回了思绪,他回过神脸色一变,正要施力痛下杀手之际,眼前却迎上了两根银针,与此同时伺机而动的沈顷绾终于出手了,她掠身前来,挥掌便要向陆星泉面门袭来。
陆星泉不得不侧头躲开沈顷绾的袭击,林思慎则是抓住机会在陆星泉身前侧头一旋身,避开了眼前的匕首,与陆星泉面对而立。
林思慎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两日的奔波再加之身上的伤,她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一脱身便如风中残叶一般,往身后倒去。
意料之中的,她并未倒在地上,而是倒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唇角微微一勾松了口气,就这么一松气,早便身心疲惫的她竟是在沈顷绾怀中昏睡了过去。
陆星泉没想到会让林思慎逃脱,他本想拼死一搏,可沈顷绾护住林思慎后,冷冷抬眸看向陆星泉,抬手轻飘飘一掌竟是陆星泉逼退了回去。
眼前的女子年岁不大,可功力却罕见的在陆星泉之上。
陆星泉倒退了两步,稍稍迟疑后放下手,眼前这白衣胜雪翩然若仙的绝色女子,似乎并不想出手杀他。
她只是温柔的抱住林思慎,将她护在怀中,抬手轻轻的扶住她的后脑,让她枕在自己脖颈之间。
垂眸看向林思慎时,她那清冽冷厉的眸子瞬间柔软了下来,就如同春回大地时消融的冰霜,春风拂过后的草长莺飞柔情似水。
身后那挟持着墨竹的黑衣人,被绿荫悄无声息的一剑自背后刺杀,墨竹也被救了下来,而陆星泉则是沈顷绾的手下团团围住。
陆星泉环顾四周,知晓大势已去,他弃了匕首淡淡一笑道:“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顷绾轻轻的搂着林思慎的腰肢,她抬手抚了抚林思慎额头,轻启薄唇道:“我不会杀你。”
说完后,沈顷绾偏头看了绿荫一眼,绿荫心领神会的让人将一旁昏了过去的烟汀抬到了陆星泉跟前,而后抬手让众人退开些。
陆星泉急忙快步走到烟汀身旁,将她扶起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揽在怀中,抬眸看向沈顷绾,蹙眉沉声问道:“成王败寇,你留下我们,是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沈顷绾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讽刺道:“事到如今你却还是执迷不悟。”
陆星泉的目光缓缓落在林思慎身上,他迟疑的楞了许久,而后犹豫道:“我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沈顷绾抬手,素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拭去林思慎面上的血污,她悠悠开口道:“我知晓此时无论我和慎儿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不过如慎儿所说,你已心生疑惑,那便自行追寻因果,莫要等日后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陆星泉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顷绾:“你要放我们走,你就不怕日后”
沈顷绾缓缓抬眸,似笑非笑道:“我曾听闻,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聪慧过人有勇有谋,事到如今你若仍是执迷不悟,我倒要怀疑此传言是真是假。”
陆星泉一言不发的看着沈顷绾,目光似在犹豫。
沈顷绾也不理他作何想法,匆匆将林思慎抱起后,丢下了一句话:“我会派人将药方和疗伤所需的药材送入之前你们藏身的木屋之内,至于要不要是否要取,你自行定夺。”
说完之后,沈顷绾便抱着林思慎,带着手下人翩然离去,竟就此放过了陆星泉和烟汀。
陆星泉神色复杂的盯着沈顷绾离去的背影,一直待他们不见踪影,这才垂下头来握紧了烟汀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
待回到官道,早有马车等在路旁,沈顷绾将林思慎带上马车后,便即刻吩咐车夫赶回京城。
绿荫本将墨竹安置在一旁暂且歇息,还打算替她先清理面上的伤,可她推开了绿荫的手,挣扎着爬起身跪坐在林思慎身旁,急声与沈顷绾道:“郡主,公子双眼”
沈顷绾将林思慎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双手轻轻抚过她滚烫的额头,不待墨竹说完,她便蹙眉打断了墨竹的话:“墨竹姑娘,我知晓她的状况很是危机,回府之后我会写一张药方交予你。熬药之事,恐怕要劳累你了。”
墨竹连连点头,而后恳切的看着沈顷绾,颤声问道:“奴婢义不容辞,不过奴婢敢问郡主有几成的把握。”
沈顷绾垂眸看着林思慎,瞧见了她昏睡之中仍是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替她舒展了眉头,她语气平淡却异常的笃定:“若是旁人,我恐怕只有五成把握,若是她,我有十成。”
墨竹闻言愣住了:“郡主的意思是?”
沈顷绾颔首,轻柔的替林思慎将凌乱的发丝捋顺,目光盛满的柔情中掺杂着一丝懊恼:“若不是今日我未曾与她解释清楚,或许她不会负气离去。”
看着沈顷绾柔和的脸部轮廓,墨竹有些恍神,在她眼中的沈顷绾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进,冰冷傲然的姿态,尽管她从不盛气凌人,可她从那温和的面容之下,墨竹却能看到那遍布延绵着层层冰霜,无从接近无从窥得她的内心。
可沈顷绾现下似乎将那藏匿极深的情感泄露了出来,以至就连墨竹都能感觉的到,她那深深的担忧和愧责:“郡主是在自责?”
沈顷绾并未答话,她只是抬眸看着墨竹,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的伤口上,柔声道:“能在他们手下求得药草替慎儿暂缓伤势,真是难为你了。”
墨竹不知为何,竟是在沈顷绾的目光下,有些涩然的偏开了头:“为了公子,怎算是难为。”
沈顷绾默默的看着墨竹,半晌后一言不发的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玉白瓷瓶,递给了墨竹。
一旁的绿荫见墨竹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开口道:“墨竹,这是郡主亲手研制的梨花膏,祛疤疗伤的圣药,收下吧。”
墨竹摇了摇头,竟是拒绝了沈顷绾的好意:“多谢郡主好意,奴婢无福消受。”
沈顷绾有些诧异,墨竹也是个大好年华的秀丽女子,怎会不在意脸上的疤痕:“因何?”
墨竹并未解释,只是垂眸重复道谢:“多谢郡主。”
既然墨竹拒绝了,沈顷绾也并未强求,只是吩咐绿荫将药收好,而后深深的看了墨竹一眼,目光之中隐约有些许怜惜,她轻启薄唇道:“若是日后你改了主意,自可问绿荫取药。”
墨竹俯身道谢,而后跪坐在林思慎身旁一言不发,她看着安然躺在沈顷绾膝上的林思慎,好似松了口气,又好似添了几分愁绪。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在想新文的设定,并不是打算开门啦,臭受受别多想,会先完结这一本的。感谢在2020-04-07 23:16:39~2020-04-08 23: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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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158
沈顷绾带着林思慎墨竹回到将军府时, 天色还未亮, 将军府内却是灯火通明,厅堂内乱作一团, 所有人都齐聚于厅堂, 就连林思韬也赫然在列。
而林将军以及府内一众家将,更是身披战甲手握长刀真整装待发。
正欲出门,却听闻郡主带着小公子回府, 众人不免松了口气面露喜色,一行人迫不及待的赶到了府门前, 正巧见到沈顷绾搀扶着林思慎下车。
眼眶通红的柳卿云一见林思慎狼狈不堪浑身血迹, 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踉跄着上前, 捧着林思慎的脸焦急担忧的上下打量:“慎儿你这是怎么, 你可吓死娘了。”
老夫人擦拭了眼泪也跟着迎了上来,颤着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林思慎的双眼:“乖孙, 你眼睛怎么了,可是伤着了?”
两人喋喋不休的不停的在林思慎脸上手臂肩头不停的抚摸, 不仅将一旁的沈顷绾给挤开了,还将才迷迷糊糊醒来的林思慎,搅的一头雾水。
身披战甲的林将军见林思慎没事,也不急着上前问她伤势, 而是走到沈顷绾跟前, 神色肃穆出声问道:“郡主,不知你是在何处找到慎儿?”
原来不久之前,有个小乞丐受人所邀, 在府门外递了封信。
书信之上写明,将军府的小公子林思慎被歹人生擒,如今正在歹人手中。信上还说,若想救林思慎,林将军就得破晓之时,独自一人到京城之外的一处山林之内,用万两黄金换林思慎性命,若是迟一炷香,便砍林思慎一根手指。
信封之内,还附上林思慎贴身不离的护身玉佩。
将信将疑的林将军先是派人去忆仙楼问过,这才得知林思慎早便打道回府了,城门的守将又说未曾见过林思慎入城。
林思慎不知所踪,随身佩戴的护身玉佩又在这些歹人手中,林将军不这才相信,林思慎果真是被歹人绑走了。
沈顷绾和林思慎未回来之前,林将军正打算独自一人会会那些胆大包天的歹人,他并不知晓那些歹人就是冲着他去的,反倒是觉着那只是群要钱不要命的山匪,设计绑走林思慎后,只不过为讨要钱财。
而林将军一个叱咤沙场的老将,又怎会将那些匪徒放在眼中。
正待出发,就撞上了沈顷绾带着林思慎回府。
沈顷绾并未告知林家人,那绑走林思慎的人就是死而复生的林思略,而是随意编了个故事圆了过去。
说是林思慎和墨竹趁着那些歹人未曾防范,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而后正巧撞上了从忆仙楼回来的沈顷绾,而后她们这才匆匆回府。
林将军本还想追问林思慎那些歹人藏身之处,欲带人前去将他们抓拿,可林思慎晕晕乎乎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墨竹又在一旁说林思慎眼伤刻不容缓,林将军这才作罢。
一众人急匆匆的将林思慎送到了琉光阁,眼见沈顷绾要替林思慎疗伤,众人这才安生了些。
为了安抚林家众人,在他们的追问之下,沈顷绾只能暂且瞒下林思慎的眼伤严重,只说是被树枝戳伤,歇息一段日子就能恢复。
听她这么说,林家人这才安心了下来。老夫人一夜未眠有些撑不住了,先回了佛堂歇息,柳卿云和林思韬则是不放心,一直守在门外等着。
而林将军见林思慎受了重伤,气愤于那些歹人目无王法,敢在京城外作乱,不肯罢休的要领人去忆仙楼附近的山林中,搜寻那些匪徒踪迹。
墨竹忙进忙出的替沈顷绾备药熬药,就连脸上的伤口都忘了处理,若不是柳卿云实在是瞧不下去,将她拉住,她恐怕都快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伤。
虽然墨竹一直自称无碍,可柳卿云见她衣衫不整,面上还有血迹,便吩咐其他婢女去熬药,强拉着墨竹去厢房处理伤口。
柳卿云唤人取了一盆温水,亲自拿着丝帕将她面上凝固的血迹清洗干净。
虽然柳卿云也一直替林思慎担忧,可她同样心疼墨竹,她一边轻柔的替墨竹擦拭脸颊,一边细语埋怨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墨竹有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她抿着唇看着满面怜惜的柳卿云,急忙低声道:“夫人,我真的没事,公子她”
说着她还想推开柳卿云的手站起身来,可柳卿云脸色一沉,强硬的按住了她:“府上又不是没人,熬药的事交予她们去做就是,你先顾好你自己。”
墨竹垂下眸子,神色复杂的喃喃道:“夫人,墨竹真的无碍,她们替公子熬药,奴婢始终不放心。”
柳卿云蹙眉将墨竹脸上的血迹擦拭了干净后,定睛细细望去:“我知晓你一心为了慎儿,可你也是我的女儿。你一个姑娘家,若是脸上留下疤痕,日后可”
话说到一半,她却盯着墨竹的脸神色一变愣住了,大惊失色捧着墨竹的脸心疼道:“小竹,你脸上伤口怎的这般深,这伤日后定是会留下疤痕的。”
墨竹偏开头,将脸上那可怖的深红伤疤藏起,她眸光闪烁轻声道:“奴婢心中有数,夫人不必替奴婢担忧。”
柳卿云红着眼懊悔的看着墨竹,恨不得捶胸顿足:“怎能不担忧,你这次是跟着慎儿才受了伤,还是我非要让你跟着慎儿出城,若是你真在脸上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墨竹本想说,与公子相比她的伤算不上什么,可未免增添柳卿云担忧,她只能默默垂下头一言不发。
柳卿云瞧着她这模样,实在是痛心疾首,咬牙恨恨道:“那些歹人可真够阴毒,不仅伤了慎儿双眼,还狠心将你的脸划破。”
墨竹满心担忧着林思慎的伤,她站起身匆匆道:“夫人,我去看看公子如何了,您回去歇息吧。”
柳卿云拉住了她,态度强硬:“不成,不是有沈顷绾在嘛,她医术精湛也能给慎儿治伤。至于你,你先给自己上好药,沐浴之后换上衣裳,就待在屋内歇着。”
墨竹实在是拗不过她,只能先给自己上了药,然后沐浴换了身衣裳待屋内歇着。
——
而从天亮一直到天黑,昏睡了一整日的林思慎终于悠悠转醒,醒来那刻她便觉着自己双眼一阵阵酸涩,眼前责是一片漆黑。
那望不到边际永无止境的黑暗,让林思慎有些恐惧,慌乱的抬起手在身前摸了摸,却不想突然触碰到了一只微凉的玉手。
短暂的冷神之后,那手轻柔的扣住了她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紧接着沈顷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而怜惜的轻叹道:“别怕,有我在。”
沈顷绾的声音就如同这世上最好的安神药,让林思慎焦躁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她缓缓了舒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你”
话才出口,林思慎却被那沙哑的声音惊住了,她的声音竟一时变得连自己都辨认不出了,像是掐着脖子,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一样难听。
沈顷绾不慌不忙的将她搀扶起来,而后将温热的茶水送至她唇边,柔声细语道:“别急着说话,先喝些水。”
林思慎也不知自己多久没喝过水了,口中一阵干渴,她仰起头有些急切的想将那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谁知她才喝了一口,沈顷绾就将杯子移开了,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慢些。”
在沈顷绾的细心照料下,林思慎小口小口的喝了几杯茶水,这才缓了过来。
林思慎靠在床榻上,首先想到的便是林思略,她看向沈顷绾急声开口问道:“二哥呢?他在哪里?他可与我们一同回来了?”
沈顷绾看着林思慎苍白憔悴的脸色,抿了抿唇,蹙眉抚过她的额头:“他并不信任你,也不会轻易随我回来,我将他安置在之前他们关押你的木屋之内。”
林思慎勉强勾唇一笑:“他怎会甘心留在那?”
沈顷绾淡淡一笑:“烟汀姑娘受了重伤,他一时半会离不开,待你伤好些后,你可去寻他。他并不是愚钝之人,既已怀疑自己的身份,他应当会去找寻真相。”
林思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安下心来后,林思慎不再想林思略的事,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白布蒙住的双眼,复杂的开口问道:“郡主,我的眼睛”
沈顷绾眉头微蹙,她取下林思慎抚眼的手,握紧之后正色道:“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会治好你。”
虽然沈顷绾语气果决坚定,可林思慎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她轻叹了口气,心中一阵迷茫。这一切太过突然,她未曾有过准备,甚至就像是做梦一样:“可墨竹说,她只有三成把握,你”
沈顷绾勾唇一笑,在林思慎看不见时,她的眉眼间满是柔情似水:“我若说我有十成把握呢?”
林思慎面色一喜,若真是如此,那她便可很快重见天日:“当真?”
沈顷绾点了点头,目光划过林思慎的面容,轻启檀口悠悠道:“我心中所愿,便是与你共赏春雨夏荷秋霜冬雪,尽揽天下美景风情。”
林思慎苍白的面容染上一层绯红,她不知沈顷绾为何突然这么说,有些羞涩的垂下头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突然说这些话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现下看不见,林思慎的听觉比起以往更加敏锐了,她听到沈顷绾轻轻一笑,薄唇微微张合,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听?”
沈顷绾的声线娇媚嗔怪,尾音微微上扬,就算看不见林思慎也能想到她现下是何模样,定是那媚眼如丝妖娆勾人的如同妖精一般,勾唇戏谑的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04-08 23:48:46~2020-04-10 22: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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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159
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 浮现的一抹红晕,就如同刚刚涂抹上的脂粉般艳丽秀绝, 她偏头避开了沈顷绾的目光,薄唇微微一颤,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日在忆仙楼, 林思慎才和沈顷绾起了争执, 两人皆是为此事心中恼怒。可经了这生死一劫,今日沈顷绾便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一眼,又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不过欢喜却是真,她忍不住扬起唇角,却强压下欢喜羞怯,轻哼一声道:“郡主怕不是怕我过分忧虑, 故意哄我开心罢了。”
沈顷绾挑眉一笑,清冽的双眸柔柔的望着林思慎, 启唇轻声道:“如此说来, 你听我这般说心中欢喜。”
“谁说我欢喜。”
林思慎心中羞怯,下意识的便开口反驳,可说完又思忖着这话似乎不对劲,便又垂下头闷闷道:“欢喜有几分,可却又有几分别扭。”
林思慎没明说她这是因昨日争吵之事,心中还有几分芥蒂,可沈顷绾却瞬间明白了林思慎的意思,她有些无奈的垂眸叹了口气, 而后抬手合上一旁的药箱。
沈顷绾看着林思慎苍白孱弱的面容,沉吟了片刻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道:“诗会一事过后,白亭山便会回青州。”
林思慎摇了摇头,几番犹豫欲言又止后,还是缓缓开了口:“我并不是为白亭山而心生芥蒂,昨日之所以那般,实在是因心中烦心事太多,又见郡主与白亭山成双入对,这才无理取闹发了脾气。”
其实昨日被俘之后,林思慎倒是有机会静下心来,想起昔日与沈顷绾相处的点点滴滴。虽说她的确对沈顷绾有所猜忌和怀疑,可她唯一笃定信任的,便是沈顷绾对她的心意,她一刻都不曾怀疑过,沈顷绾对她是虚情假意。
只是沈顷绾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神秘,她不知晓沈顷绾在做些什么,也不知晓她究竟是为何方势利筹谋,她对沈顷绾的了解,仿佛只是一知半解。
她眼中的沈顷绾和旁人眼中的青阳郡主,似乎也就多了那么一份柔情和温存,这对林思慎来说,是远远不够。
也正因如此,她面对着沈顷绾时,心中总有那么一丝忐忑不安,有时她甚至会多想,若是哪日沈顷绾不再倾慕与她,若是对她的感情淡薄了几分,是否会轻易的将她抛之脑后。
这些事压在林思慎心底,让她想起便焦躁不安,若是她一直不闻不问,恐怕她和沈顷绾之间会因此生出嫌隙。又或许,到了哪一日,她会忍受不了亲手将沈顷绾推开。
她是舍不下放不开沈顷绾的,自然不想也不愿见到那一日。
话音落下后,林思慎侧目细细倾听,耳畔却只闻沈顷绾轻浅呼吸,她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林思慎也不急着追问,她静静等待着,心中无端又生出了一丝忐忑。
也不知等了多久,林思慎还未等到沈顷绾开口,却等到沈顷绾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面容,她抬手在林思慎鬓角轻柔的摩挲着,指尖缓缓划过她的侧脸,怜惜而温存。
耳畔,沈顷绾的声音悠悠飘来:“我知晓,你其实是怨我对你隐瞒诸多。”
一句轻声细语,却让林思慎心中的委屈酸楚顿时涌上心头,好在就算她红了眼沈顷绾也瞧不见,她偏头躲开了沈顷绾的手,闷声道:“原来郡主明明知晓我在意,却还情愿隐瞒。”
沈顷绾看着林思慎落寞的神情,垂眸咬了咬薄唇,而后长叹了口气,揉着林思慎蓬松柔软的头发,轻声解释道:“慎儿,我知晓你心中怨我,不过有些事之所以不告知于你,的确是怕牵连于你。”
她到底还是不打算说,还是要瞒着林思慎。
林思慎没回话,只是闷闷的侧身背对着沈顷绾躺下,还顺手将锦被蒙在头上,开口赶人:“我有些倦了。”
沈顷绾目露无奈,她抬手轻轻拽了拽被角,柔声嗔了声:“慎儿。”
林思慎从角落里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将沈顷绾捏着的被角扯了回来,塞到自己身下压着,对沈顷绾的柔声细语恍若未闻。
沈顷绾瞧她这爱答不理生闷气的模样,秋水般潋滟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怨,她咬了咬薄唇犹豫了半晌后,终是松了口:“罢了,也是时候了。不知你可愿等我两日,两日之后,我会带你见一人。”
沈顷绾说两日后带她去见一人,想来那人定是关联之人,说不定就是沈顷绾为之辅佐的人,林思慎心中一喜。
“当真?”
她本就是竖着耳朵听沈顷绾反应,见沈顷绾松了口便急忙出声反问,而后又怕沈顷绾觉着自己这是故意装可怜诓她,便又故作淡然道:“郡主若不愿,大可不必迁就于我,免得像是我故意胁迫郡主一般。”
沈顷绾闻言好气又好笑,林思慎这装了可怜又故作不在意的模样,还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她轻笑一声无奈道:“怎算是你胁迫我,是我自己想告知你。”
林思慎从被窝里冒出头来,想了想正色道:“郡主若真不想说,其实也不必在意我,莫因为坏了郡主大事。”
沈顷绾见她冒了头,伸手揪住她耳珠,气恼在那圆润的软肉上出气般捏了,只是那力道却又用的又轻又柔:“不,我是真心想告知于你,若是一直瞒着你,于你来说的确有些不公。”
林思慎勾起唇角,无论如何,现下沈顷绾愿告知于她,便是对她及其信任,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只是很快,她想起沈顷绾为了劳苦了一整日未曾歇息,又心疼安分,忍不住埋怨自己疏忽大意。
她往床榻里缩了缩,让出了位置,拍了拍身旁道:“昨夜费尽心思寻我,今日又一直替我疗伤,想来郡主必定劳苦疲惫,快躺上来歇歇吧。”
沈顷绾垂眸一笑:“不必了,怕惊扰你养伤,我去云榻上歇息就好。”
说完她便作势起身,可林思慎却突然伸手准确无误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只微微一用力,便将站立不稳的沈顷绾拽倒,一个踉跄跌入了她怀中。
沈顷绾一时不察,倒入林思慎怀中时,手肘不经意撞上她的眼睛。她咬了咬薄唇,顿时变了脸色,轻声惊呼道:“你小心双眼。”
说着她便要挣扎着起身,查看林思慎的伤势,可林思慎忍着眼中打转的泪花,揽着沈顷绾的腰肢不撒手,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不疼。”
沈顷绾半躺在林思慎怀中,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又担忧的看着她蒙着白布的双眼,轻嗔道:“你这是在胡闹,你好好躺着养伤就是,拉我作甚?”
“郡主定是万分疲累,否则怎会让我轻轻一拉就跌倒。”
林思慎瞧不见沈顷绾的模样,也不知晓她现下面色如何,只是想来应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还真是疏忽大意,明明知晓沈顷绾为她忙了一整日未曾歇息,不关忧她身子就罢了,还在此逼问于她。
沈顷绾摇了摇头,蹙眉道:“还好,只是昨日我到底还是去晚了些,否则又怎会让他们伤了你。”
林思慎轻声一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也许这是福不是祸,我还因此找到了二哥,若不是提早被他抓走,还不知他会在烟汀姑娘的唆使下,如何使计对付我和父亲。”
想起那一直唆使着林思略杀了林思慎的烟汀,沈顷绾眸光一冷,启唇淡淡道:“烟汀此人,若不是二哥极为在意,我应当出手杀了她。”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毕竟在寮国待了十几年,又忘却了许多事,或许如今对他来说,烟汀姑娘才是他身旁的亲人。”
林思慎自然也不喜那一直教唆着林思略手足相残的烟汀,只是她明白林思略为何会为了烟汀狠心杀他,也未曾因此怨过林思略,反倒是因林思略多年来的流落,而感痛心。
沈顷绾垂眸,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倦怠:“二公子当初也曾为国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他本当是我晋国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却流落寮国,受寮人摆布,实在是可惜可怜。”
林思慎心生忧虑,长叹了口气:“只愿二哥早日找回记忆,不受他人摆布以至敌我不分。”
话音落下后,沈顷绾在她怀中蹭了蹭慵懒的嘤咛了一声,林思慎愣了愣,一动不动的抱着她,也不敢出声惊扰了。
没一会,极为倦怠的沈顷绾便在林思慎怀中安稳的睡着了,她那如蒲扇般细密的睫毛随着她轻浅的呼吸,而轻轻颤抖着。
看来她真是累极了,否则又怎会在与林思慎谈话间,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为让沈顷绾睡的舒服些,她小心翼翼的将沈顷绾安置在一旁,替她盖上了锦被,轻柔将她揽在怀中。
睡梦中的沈顷绾呼吸细微平缓,林思慎心中涌起阵阵满足温暖,她用下巴蹭了蹭沈顷绾的额头,偷偷打了个哈欠,而后拥着沈顷绾迷迷糊糊的很快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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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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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60
也不知睡了多久, 睁眼后眼前仍是黑蒙蒙一片, 脑袋也是一阵闷痛,林思慎分不清是现下是黑夜还是白日, 倒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她伸手摸了摸身旁,却是一阵空荡, 原本睡在她身侧的沈顷绾已经不见了踪迹。
林思慎小心翼翼的爬起身,在屋内轻声唤了句:“郡主?”
话音落下后屋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显然沈顷绾并未在屋内,林思慎揉了揉眉心,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日,她如今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在酸痛,也是时候下地走动走动了。
她穿上了靴子, 小心翼翼的在屋内摸索着走动, 好在屋内陈设她烂熟于心, 也没因眼睛看不见磕着碰着,反倒是顺利的摸到了木窗旁, 伸手推开了窗。
窗外传来声声鸟鸣, 空气中泛着阵阵雨后泥土花草混杂的清香, 林思慎又侧耳听了听,后花园似乎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丫鬟小厮轻声细语的阵阵交谈。
如此看来,现下应当是才天光不久,府里的下人们才起身,正忙碌着准备服侍主子洗漱用膳。
林思慎依在窗边, 虽说她如今双眼看不见了,可听觉却比从前更加灵敏。
这不,隔着老远她便听到有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最后脚步声停在门前,门被敲响了三声,随之墨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奴婢前来送药。”
“进来吧。”
林思慎转身望向门边,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微风拂过,满身风霜的墨竹端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走进了屋内。
墨竹一进屋,就瞧见衣着单薄的林思慎正站在窗边,她急匆匆放下手中端着的药,取了件衣裳替林思慎披上,蹙眉道:“公子怎的自个儿起身了,衣裳也不披上一件,就不怕染上风寒。”
林思慎拢着衣裳好脾气的笑了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浑身上下都不舒适,我这不是想下地走动走动嘛。”
墨竹扶着林思慎在桌边坐下:“兰青就在院子里候着,公子如今行事不方便,若是渴了饿了想出门走走,唤人来伺候着就是。”
林思慎乖乖的坐下,鼻子耸了耸闻见一阵药味,她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我闻着苦味了,这药恐怕又是黄连熬的吧。”
光是闻着味,胃里便是一阵阵泛酸。
“就是用黄连熬的,公子也得一口气喝下去。”
墨竹垂眸笑了笑,缓步绕到一旁,将药端起探了探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她搅了搅汤匙,勺了药便递到了林思慎嘴边:“不如公子先试试有多苦?”
“可别。”
林思慎急忙拒绝,而后幽幽叹了口气,她这药罐子的名头还真是名副其实,从小到大这身子就是用药养大的,什么苦药没喝过:“那我还是一口气灌下去吧,反正最后都要落进我肚子里。”
说完林思慎便抬手摸索着药碗,墨竹急忙放下汤匙,将碗递到了她手边。
林思慎触碰到了墨竹端着碗的指尖,像是放在冰窟窿里冻过一般,她眉头一蹙,指尖在墨竹的手背轻轻摩挲而过,开口疑惑的问道:“墨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林思慎的指尖触碰到肌肤时,墨竹身子微微一颤,她咬着薄唇看着一脸担忧的林思慎,手轻轻一挣低声道:“奴婢没事,公子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一会该凉了。”
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林思慎,双手散发着淡淡的温度,她摸索将墨竹的双手捂在掌心和温热的碗边,疑惑着问道:“你这双手凉跟冰块似的,昨夜是不是又忙了一整夜没有歇息?”
墨竹垂眸看着碗边那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听着林思慎那怜惜埋怨的低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她本想将双手抽开,可她既怕公子拿不稳将药碗跌落在地,心底深处又贪恋不舍公子手心的温度。
墨竹的双手轻轻的颤抖着,漆黑的瞳孔中缓缓凝结出了一层水雾,林思慎又如何会知晓她现下心中所想呢,也就只有在林思慎看不见时,她才会切实的显露出悲伤神色。
这些年来,她一直将心中对公子的情愫藏的极深,她觉得她的那些非分之想,是对公子的亵渎。仗着公子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她竟敢对公子生出那大逆不道的感情来。
好在她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将心中感情泄露半分,有时她也欺瞒着自己,告诉自己她对公子的感情,其实只是主仆之情姐妹之情,时日久了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她眼看着公子身旁环绕的莺莺燕燕,心中却不曾有过半分嫉妒,因为她知晓公子不会对这些女子情动,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只有偶尔公子提及要替她挑选夫婿时,又或是让林将军收她当义女时,她才会觉着心痛难受,她只能冷冰冰的拒绝,装出那一副清高不知好歹的模样。
她本打算就这样一直陪在公子身旁,无论公子最后是孑然一身还是恢复女子身份出嫁,她也要一直陪着公子。
一直到郡主出现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公子和郡主日渐亲密,眼睁睁看着公子一步一步沦陷,一直到最后与郡主不顾世俗倾心相恋,她心中是既苦又涩,偶尔也会无端生出不甘怨恨来。
明明是她一直陪伴在公子身旁,明明她才是与公子最亲密的人,为何公子爱上的女子不是她,却是沈顷绾。
可有时她看着公子与郡主在一起后,面上挂着满足而又温柔的笑意,那发自真心的笑意,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夺目,她又会觉得自己的不甘和怨恨是何等的卑鄙龌龊。
她早就打算安安分分的守着公子,又怎能妒恨公子爱上的女子呢,又怎能对公子爱着的人心生敌意呢。
偶尔像这般,公子能给她几分怜惜疼爱,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她该知足了。
将墨竹的手捂的暖了些后,林思慎这才舒了口气,她怎么知晓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墨竹心中的思绪翻涌肝肠寸断。
只是墨竹一直悄无声息一言不发,不免让林思慎有些疑惑,她歪了歪脑袋,出声轻唤了一声:“墨竹?”
话音才落,房门突然被轻轻的推开,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执着书卷的沈顷绾推门而入,目光不偏不依的径直落在了林思慎和墨竹交叠的双手上。
墨竹像突然惊醒了一般,急忙将双手从林思慎手心抽开,林思慎未曾反应过来,手中的药碗险些跌落,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碗底,只让些许药汁溅落在手背上。
在沈顷绾探究的目光下,她又急忙垂下头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好险。”护着碗的林思慎惊魂未定,松了口气后,她蹙眉诧异的开口沉声问道:“墨竹你今日怎么了,好似有些心神不宁?”
墨竹一直垂着头,她避开了沈顷绾的目光,低声恭敬道:“有劳公子挂心,奴婢无事。”
此话一出,林思慎更觉诧异,墨竹虽说一向刻意与她保持着主仆距离,可也从未如此生分过,这其中明显是有古怪:“你这哪里是无事,你这分明”
“你再说下去,药都要凉了,还不快喝了。”
沈顷绾瞥了林思慎一眼,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深深的看了墨竹一眼,柔声道:“墨竹姑娘也忙了许久,先去歇息吧,熬药之事就让绿荫代劳。”
墨竹低声应了一句,垂着头急匆匆的离去,撇下了满头雾水的林思慎。
林思慎怀里揣着药碗,抬头看向沈顷绾,口中无奈的嘀咕了一声:“这丫头”
沈顷绾走到她身旁,将书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缓缓开口道:“这药你是打算摊凉了喝?”
林思慎心不在焉的低声回道:“我总觉着墨竹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顷绾接过她手中的药,搅拌着凉了大半的药汁,勾唇笑问道:“你与她相处多年,她心中所想,你当真不知?”
林思慎蹙眉细细思量着,而后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虽说如此,可依她的性子,她若藏着心事,我还真看不穿。”
沈顷绾舀起一勺漆黑的汤汁,递到了心不在焉的林思慎唇边,启唇幽幽叹了四字:“当局者迷。”
“莫非你知晓她心事?”
林思慎反问了一句,而后就着沈顷绾喂来的药,懵懵的一口含进了嘴里,那苦的让人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汤药一入口,险些让她一口吐了出来,她强忍着苦味咽了下去,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的抬手一指,颤声道:“这药”
沈顷绾施施然的又舀起一勺药喂到林思慎唇边,柔声细语的哄道:“良药苦口。”
林思慎肩膀顿时耷拉了下去,她比谁都知道良药苦口四字,只是喝了那么多年的药,像今日这般比黄连还哭的药,她还是头一回喝。
那味道苦中透着酸甜,隐隐还有一丝腥味,还在唇舌间缠连回味,说是人间至苦也不为过。
林思慎皱着一张脸,急忙伸手哀求道:“郡主还是让我一口灌下去吧,这药着实苦的恶心,苦的别有一番天地。”
沈顷绾戏谑一笑,挑眉将手中汤匙往林思慎唇边递,口中还柔声体贴道:“可我想给夫君喂药。”
林思慎后怕的连连摆手道:“不必了郡主,我手还动得,就不劳烦郡主了。”
沈顷绾闻言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略显失望的轻声道:“这么说,你不喜我喂你喝药?”
林思慎弱弱的摇了摇头:“不是”
话说完,身旁沈顷绾却默然不语,林思慎心惊胆战的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只能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罢了,郡主你喂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深爱越是卑微,生怕轻薄了对方。
晚安。感谢在2020-04-12 23:03:43~2020-04-13 23:2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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