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由古至今, 一个女子若容许一个男子替自己挽发束髻,便是要许下白头之约。
林思慎握着手中的玉簪, 迟迟没有动作, 她眉头微蹙的定定看着黎洛,仿佛想从她的神情中, 探究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愫。
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披散着青丝的黎洛,毫不躲闪的回望着她, 素白清丽的面容上神情波澜不惊,唯有眼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是刻意的在等着她露出尴尬的表情。
林思慎轻轻舒了口气,幽幽问道:“我若替你束发, 那便是不合礼数, 你该不会是在刻意戏弄我吧?”
黎洛不动声色的将林思慎手中的玉簪取回, 低垂着眉目轻笑出声,反问道:“否则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 林思慎突然舒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冰凉的额头,惊魂未定道:“黎洛,你刚刚那般模样, 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图。”
黎洛素手挽起青丝,随意的在脑后束起发髻,而后将玉簪插入其中,似笑非笑的白了她一眼道:“别多想。”
林思慎笑了笑,盯着她看了半晌后, 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累了。”
黎洛抬手,尾指勾起额角垂落的一缕发丝,随意的拢在耳后,漫不经心道:“我在你身旁停留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以前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在没有遇到林思慎之前,黎洛就像一只离群的独狼,她游离在人群之外。杀伐果断冷厉决绝,只需从师父那接下玉牍,按着上面的名单杀人,一剑封喉白衣染血,从容退离。
她习惯了腥风血雨四处漂泊,反倒是遇到林思慎之后,在林思慎身旁停留的太久,久到她的心似乎也要停下来了。
一个漂泊的刺客,一旦对一个人对一处地方有了念想,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果断,那他也算不上一个顶尖的刺客了。
“其实你若真想走,我不会留你。”
林思慎一直以为黎洛厌倦了漂泊,也想有一日归隐田园逍遥自在,可现下听黎洛的言语,她有些怀疑了。
黎洛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她瞥了林思慎一眼,淡淡道:“师父让我留下帮你,就算我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她的话让林思慎心凉了半截,就像是黎洛是迫不得已才留在她身边似的,她可从未想过黎洛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思慎脸色似乎苍白了些许,她直勾勾的盯着黎洛,一字一句沉声道:“只要你想走,我可以让你师父放你走。”
黎洛有些讽刺的勾起唇角,冰凉的五指缓缓曲起,而后用力的握拳,她低声问道:“然后呢,放我走,你又需付出什么代价?我不想欠你的。”
林思慎怔了怔,黎洛今日的话让她心中有些难过,就像是她将这几年与林思慎的相知相交,通通变成了迫不得已的利益纠葛。
眼前苍白柔弱的公子,似乎突然之间微红了眼眶,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失措。
黎洛突然腾的站起身,背对着林思慎冷冷道:“你放心,我会继续替你办事,不过你不必再替我做什么。待事情完成之后,你若不再需要我,我便回暗影堂。”
林思慎跟着站起身,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不待开口黎洛却又紧接着道:“你离开之后,你以前交待的事,以及蛛网传回的所有消息,我都会如实飞鸽传书于你。该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妥帖办好,你安心就是。”
一夜之间,仿佛重回了当初和黎洛认识时的场景,那时黎洛也是冷冷的与林思慎说,无论什么事只要她交待下来,便能通通替她办好。
言语间不掺杂一丝私人情绪。
林思慎心中一阵酸涩,她抿着唇看着黎洛的冷漠疏离的背影,一咬牙拱手沉声道:“好,那就一切劳烦黎姑娘了,告辞。”
说完她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走到院落中,脚尖轻轻一点跃过高墙,融入夜色之中霎那便消失了踪迹。
半敞开的房门不断地涌入冷风,明明已然是夏日,这夜风却仍是凉的让人浑身发冷。
林思慎走后,黎洛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丽地面容之上满是麻木神色,仿佛一个不能动不能开口地木偶。
良久之后她身子一颤,自顾自地抬手环抱着胸口,双眸无措地看着脚下地石板,苍白地薄唇轻轻一颤,低喃了一声。
“真傻。”
一声轻叹,却不知是道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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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凉风拂过,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在夜色中纵跃,今日与黎洛的交谈让她有些失神,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黎洛那冷淡疏离的语气,她不明白为何黎洛突然对她如此冷漠。
她心烦意乱,以至于半路被人跟上也未曾发现。
待她停在将军府墙外,稍稍静下心来时,这才发现身后竟是尾随着一个人。
林思慎在墙外的巷子里站定,她偏头瞥向不远处隐蔽黑暗的墙角,厉声道:“出来。”
话音才落,墙角闪身而出一个面容妩媚清丽的红衣女子,她似笑非笑的负手上前两步,潋滟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林思慎,悠悠问道:“林公子今日这是怎么了?语气这般不近人情。”
林思慎没工夫跟孟雁歌周旋,她眉头紧蹙,冷冷的盯着孟雁歌:“你跟着我做什么?”
见林思慎神色不善,孟雁歌轻哼了一声,环臂道:“听说林公子要走,特来送行。”
对孟雁歌的话,林思慎是一个字都不信:“仅此而已?你会这么好心?”
孟雁歌闻言眉头一蹙,气恼道:“在你眼里,我是有多恶毒?”
林思慎脾气向来温和,如今因心中烦闷对孟雁歌语气不善,稍稍冷静下来后,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心中不明孟雁歌为何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她低声问道:“孟姑娘,你我还算不上敌人,你再三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孟雁歌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羞恼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替你送行,你若不信就算了,好心没好报。”
林思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敷衍道:“若是如此,那思慎谢过孟姑娘好意。”
孟雁歌对她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满,她跺了跺脚恼道:“你这人怎得和那冷女人一样讨厌,果然是一丘之貉。”
一听孟雁歌提起黎洛,林思慎就愈发烦闷,没说几句话,就将孟雁歌给气走了。
眼看着孟雁歌啐了她一句傲娇的冷哼一声后,纵身离开,林思慎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心事重重的回了将军府。
路过沈顷婠窗前时,她眼角余光一瞥,却见平日夜里紧闭的窗前,竟是推开了一小道缝隙。
她也没多想,径直伸手一拉便拉开了木窗,眨了眨眼后她偷摸的从窗前爬进了屋内。
屋内还染着一阵沁人心脾的熏香,其间掺杂着沈顷婠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缓缓往床榻边走去,在纱帐前站定后,她的目光落在里头那道朦胧的身影上,唇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不知为何,看到沈顷婠的那一刻,她所有翻涌的思绪都被安抚了下来,她并未继续靠近,只是缓缓蹲下身隔着轻纱看着里头那背对着她侧躺着的身影。
正当她看的入神时,沈顷婠突然轻轻一动翻身面对着林思慎,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冷不丁的对上了林思慎的眼睛。
清冽的双眸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瞥着林思慎,轻纱外的林思慎还蒙着黑巾,可沈顷婠似乎一眼就认出来她,几息之后声线慵懒的启唇问道:“夜半闯入我屋内,林公子是有何企图?”
就算被沈顷婠发现了,林思慎也丝毫没有意外,她垂眸轻声一笑淡淡道:“郡主开着窗,不就是等着思慎闯入吗?”
若是平日林思慎这么说,沈顷婠总要回怼几句,可今日她并未反驳,反倒是饶有兴趣地侧目看着林思慎,而后缓缓坐起身,素手撩开眼前隔着地几重轻纱:“有烦心事?”
轻纱撩开,沈顷婠地面容清晰地浮现眼前,许是刚刚起身她素来清冷地面容竟是透着一丝温柔缱绻,看着林思慎地双眸也清亮柔和。
林思慎突然鼻头一酸,她偏头避开沈顷婠地目光,低声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郡主。”
沈顷婠微微仰头看着林思慎,薄唇微微一勾,揽着轻纱地指尖微曲:“过来。”
许是沈顷婠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许是林思慎此时的确需要人安慰,她往前挪了两步,踏上床榻便的一台木阶,走到了沈顷婠跟前,而后缓缓蹲下身。
对于林思慎的乖巧,沈顷婠似乎也有些讶异,她放下手,轻纱缓缓垂落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香软玉的狭小空间之内。
白皙的指尖轻轻在林思慎的下巴上拂过,像是抚摸一只委屈的小猫咪似的,沈顷婠垂眸看着她,眸中快速的掠过一道亮光,而后轻启檀口嗔道:“看来又是哪位姑娘惹我们林公子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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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072
林思慎现下的神情着实是委屈, 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跪坐在床榻下的木阶上,长长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遮住了那双黯淡的眸子。
黎洛和她互相扶持相依相知多年, 如今冷不丁的说出那等话,的确让她很是失落难过。
多年来, 林思慎习惯将心事藏着,不道于人知, 可沈顷婠才一开口,她竟破天荒的觉得更为委屈,靠在沈顷婠身旁,久久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沈顷婠见她一直耷拉着脑袋, 忍不住轻声一笑, 微凉的五指轻轻抚了抚林思慎的额头, 将她额角散乱的发丝拂向一旁:“说来听听,林公子是在哪位姑娘那受了冷落?”
林思慎脑袋没动, 眼皮一掀睫毛微微一颤, 漆黑的眼珠子往上一瞥,端端一副惹人怜爱的委屈模样,不过她并不自知, 自顾自的幽幽开口道:“本想去与人道别,却不想坐了回冷板凳。”
沈顷婠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滑落在林思慎的脸颊上,捏着那滑腻白皙的一小块肉,玩味地轻轻一捏, 颇有些深意道:“想来你定是惹那姑娘伤心了。”
一想到离开时黎洛那冰冷的神色,林思慎便有些挫败,她轻声低喃道:“我何时有本事能惹人伤心。”
沈顷婠闻言眉尖一挑,指上加了几分力道,待林思慎被捏疼了眉头微蹙想侧头躲开,这才放缓力道,戏谑着启唇:“看来林公子还不知晓自己招惹人的本事。”
林思慎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说起招惹,那思慎又是何时招惹了郡主?”
沈顷婠松开手,中衣松垮的领口往肩头一滑,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在暗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思慎的目光跟着落在上头,突觉一阵心跳加速,赶紧将目光移开。
好在沈顷婠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往后退开了一些,让出床榻边的位置,素白的玉手搭在榻上铺着的柔软丝锻上,轻轻一拂:“说那姑娘的事,你倒把话引到我身上了。”
她虽未出言邀请,可林思慎却已然明白她的意思,稍稍犹豫后,鬼使神差的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床榻边,看着身侧穿着中衣倦怠慵懒的美人儿,扬起笑脸,追问道:“郡主还回答,思慎是何时招惹了郡主。”
沈顷婠侧身坐着,如瀑的青丝倾泄在肩侧,雪白的肌肤和墨染的青丝交织,愈发衬托亮目的绝色姿容。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我何时说你招惹过我?林公子多想了。”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泄了气似的垂下头,感情之事她本就胆怯,若不是沈顷婠步步逼近她恐怕连一步都不敢迈前,如今沈顷婠退了一步,她更是不敢了,只得又缩了回去。
她踌蹴着想要起身离开:“就当思慎自作多情了。”
沈顷婠没想到林思慎的胆子比麻雀还小,她不过戏弄一句,林思慎居然就想逃跑了,她抬手按住林思慎的手腕,狭长的眸子微敛:“我这屋子,林公子是想闯就闯想走就走?”
林思慎动作一滞,她回头看着沈顷婠,一脸茫然道:“不然郡主还想怎样?”
沈顷婠低声一笑,狡黠的目光在林思慎脸上扫过,而后轻启檀口幽幽道:“夫君明日要走,不来与明媒正娶的妻子道别,反倒是去找别的姑娘,此事难不成夫君就不想解释一句?”
林思慎有些心虚的偏头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怕打搅郡主歇息吗?”
沈顷婠闻言眉头微蹙,定定的看着林思慎:“就不怕打搅别的姑娘歇息?”
“我”林思慎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所幸垂着头一言不发,她本是在黎洛那碰了壁,鬼使神差的跑来找沈顷婠开解,却不想又掉入了沈顷婠的陷阱。
沈顷婠瞧着她那副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便有些气恼,她咬了咬薄唇,勾起眼前人尖瘦的下巴,轻嗔道:“怎么,心虚的说不出话了?”
林思慎直视的沈顷婠的眸子,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醋意,她抿了抿唇忍不住笑出声。
眼看着沈顷婠的唇角笑意愈发妖媚,狭长的眸子微眯,嗅到一股危险气息的林思慎这才急忙解释道:“其实是有事交待,又不是专程去道别,郡主莫要在意。”
虽然事情没交代,最后被黎洛伤的落荒而逃。
林思慎的解□□盖弥彰,沈顷婠勾着她下巴的手愈发用力,强迫着她微微仰起头,而后倾靠了过来,戏谑道:“夫君明日就要走,可你我夫妻之间似乎还有事未办。”
沈顷婠的脸近在咫尺,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林思慎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丝缎,她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看着沈顷婠,口中无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每回沈顷婠这般靠近,林思慎便觉得心跳加速头昏脑胀,脑海中的思绪一同被冻住,想来那些被绝色美人迷住的男人应当也是她现下这副神态吧。
沈顷婠定定的看着林思慎,勾唇一笑,轻声吐出一句话:“自然是洞房花烛夜。”
林思慎怔怔地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抬手抓住沈顷婠冰凉的手腕,身子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缩:“郡主就别开玩笑了。”
沈顷婠施施然收回手,目光划过林思慎通红的脸颊,素手轻移落在了胸口中衣的襟带之上,修长的指尖轻轻一勾一拉,中衣便松垮的敞开了些许。
林思慎只来得及看一眼,脸便好似被火烧了一般,又红又烫,她急忙转身背对着沈顷婠,她没想到沈顷婠会如此轻佻大胆,当即被吓得逃似的想从床榻上离开。
谁知她才一动,沈顷婠便伸手扣在她肩头,微微用力一按,林思慎被僵住了。
“夫君还真是胆小如鼠。”
身后沈顷婠的声音似乎带着戏谑的笑意,轻嗔一声后便将林思慎拽倒。
林思慎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蒙上了一层阴影,沈顷婠欺身而上,双手按在她肩侧,如瀑的青丝倾洒而下,在她面容上拂过,酥痒的让她想要伸手去挠。
她偏头躲开了些,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沈顷婠的衣领之上,却见刚刚被解开的襟带似乎又被系了上去,唯领口处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
林思慎松了口气,知晓沈顷婠又是在戏弄她,便无奈的挣了挣身子。
“别动。”
沈顷婠唇角笑意转瞬即逝,目光淡淡的落在林思慎脸上,似乎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林思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沈顷婠,仿佛看到她神色间缓缓露出的一丝落寂,离别前的愁绪突然涌上心头。
沈顷婠轻声开口问道:“你可知明日一别,你我何时才能再见?”
就算林思慎料事如神,也不能意料到战场上的千变万化,她抿了抿唇犹豫道:“一年半载?”
沈顷婠摇了摇头,语气笃定道:“两年,你此去边境,两年后才能回京。”
林思慎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以前她只觉得时间过的极快,如今从沈顷婠口中听到两年,她却突然觉得好似十年般长久。
沈顷婠俯身而下,突然将脸埋入了林思慎的脖颈边,微凉的肌肤贴衬着林思慎温热的体温,久久没有动作。
林思慎眨了眨眼,压在身上的沈顷婠一点也不重,可她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自从知道要离开,她从未觉着有多难过。到现在,感受到了沈顷婠的不舍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真的要离开那么久。
她缓缓伸出手,悬在沈顷婠的肩背之上,轻叹一口气后终是拥住了怀中柔弱清瘦的女子。
心中一阵柔软,林思慎侧头贴着沈顷婠的鬓角,轻轻蹭了蹭,口中柔声道:“有郡主护着我,我定能安然回来。”
怀中的人没有言语,只是扣在她肩头上的五指微微用力。
虽然只是离开两年,可为何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沈顷婠会如此不舍,林思慎抱着沈顷婠眨了眨眼,心中有些疑惑。
脖颈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沈顷婠似乎咬了她一口,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偏头想要躲开,可沈顷婠箍住了她的脖颈,不让她挣脱。
林思慎环抱着她的双手微微一用力,脖颈上的痛意愈发尖锐,仿佛一小块肉都快要被咬下来了似的,林思慎脸一白,口中是弱弱的呼了一声:“疼。”
话音刚落,痛意稍减,沈顷婠自她肩头缓缓抬起头,诱人的薄唇之上仿佛沾染着一丝嫣红,那是从林思慎脖颈上咬出的血。
她清冽的目光幽幽落在林思慎面上,眸光复杂而晦暗,打量了许久之后她这才缓缓启唇,却是一声轻叹:“别恨我。”
虽然被咬了一口有些疼,可这也说不上恨啊,林思慎动了动脖子,抬手捂着被沈顷婠狠心咬出血的脖颈,有些无奈道:“我哪敢恨郡主,就算郡主再咬几口,我也丝毫不敢有怨言。”
好在沈顷婠咬的地方比较隐蔽,衣领能遮住,不然明日给娘亲瞧见了,也不知她会胡思乱想什么,林思慎正庆幸着。
沈顷婠却垂眸笑了笑,眸中凝聚而起一层朦胧湿润的雾气,不过不待林思慎看清便转瞬消散,她缓缓起身坐在林思慎身旁,低声问道:“今夜,你可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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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073
床榻上的那一片小天地, 就仿佛是禁锢着林思慎的雷锋塔,她明明知晓娘亲还在厢房之内守着她, 一旦醒来发现她不在, 就一定会出来寻她。
可当沈顷婠开口示意她留下时,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身不由己。
她的身体比她的心更加诚实, 尽管此时她心中不断地叫嚣着,不能留下, 留下的风险太大,可她却仍是纹丝不动的躺在沈顷婠身旁。
嗅着身旁人的幽香,看着她温柔缱绻的绝美面容,然后心甘情愿地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沉溺在温香软玉之中, 就连挣扎都放弃了。
就待一会, 反正现下娘亲还没醒,待会趁机再回去就是了, 应当也无人会发现, 她这般想着。
下定决心之后,林思慎捂着还在刺痛的脖颈,掌心上沾染着一丝粘稠的血迹, 她有些不解的轻声问道:“郡主为何咬我?”
沈顷婠侧躺在她身旁,白皙的五指慵懒的轻托着额角,清冽的双眸中满满荡漾着的皆是温柔,她瞧出林思慎是打算留下了,薄唇微微一勾:“还疼吗?”
林思慎摸着脖子, 偏头看了眼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口中喃喃道:“都咬出血了,能不疼吗。”
沈顷婠察觉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脖颈上打量,素手轻轻一拂将青丝撩起,轻嗔道:“怎么,你是打算咬回来?”
看着她那如雪的肌肤,在昏暗月光之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林思慎直勾勾的目光怎么也挪不开,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沈顷婠要咬她了,因为现下她也着实想凑过去咬上一口。
见林思慎盯着自己的脖颈久久没回过神,沈顷婠黛眉轻挑,玩味的低喃了一声,慵懒的声线微扬:“嗯”
林思慎抬眸对上了沈顷婠似笑非笑地脸,急忙轻咳一声弱弱道:“我有贼心没贼胆。”
沈顷婠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倒是头一回听人自己形容自己是贼,她凑近了一些,白皙地掌心覆在林思慎的手上,勾唇嗔道:“手拿开,我看看。”
她的手冰凉刺骨,林思慎被冻得忍不住身子轻轻一颤,她将手抽开,仰起脖子无奈道:“郡主伶牙俐齿,这一咬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沈顷婠目光悠悠的落在林思慎的脖颈上,凑近去看,终是看清她脖颈上那道明显的齿痕,咬破了皮肉的地方正渗着一小缕猩红的鲜血。
难怪林思慎一直捂着脖子,看来她下口真是狠了下,沈顷婠虽口中毫不客气的嗔了声:“留着才好。”却仍是靠近了过来,薄唇微启对着林思慎脖子轻轻呼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扑在伤口上,痛意似乎稍减了些,林思慎身子一缩,只觉得沈顷婠凑的太近,两人的距离显得有些暧昧。
她往后躲开了些,耳廓通红眼神闪烁:“忍一会就好了。”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抬眸看着她,白皙的五指在林思慎的伤口旁轻轻划过,冰凉的五指轻柔的触碰,让林林思慎白皙的脖颈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有法子给你止痛,你可要试试?”
“什么法子。”
林思慎开口问了句,而后下意识的以为沈顷婠是要给她涂抹什么止疼的药膏,便也没拒绝,反倒是主动的仰起脖颈。
沈顷婠抬起手轻柔的遮住了林思慎的双眸。
林思慎没有反抗的乖顺闭上了眼,口中还尤自笑道:“上回郡主给我的梨花膏很是奏效,我涂了几回肩上的伤疤就”
话未说完,脖颈上的伤口便被柔软|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舐而过,温热的气息合着柔软的舌|尖,让伤口处的痛愈显刺痛,可刺痛的同时却又有种异样的舒适。
“郡主。”林思慎咬住了唇轻轻喘息了一口气,抬手覆在沈顷婠蒙在她眼的手上,她忍不住战栗起来,身子又发软又发麻,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酥麻的过分。
这样的举止就如同上次在洗尘寺那一次一样,只是上回沈顷婠只是蜻蜓点水的轻轻吻过她的唇角,这次却是缠绵温柔的替她舔舐伤口。
林思慎挣扎了起来,那种让她浑身发软心跳加速的感觉太过陌生了,陌生的让她觉着有些可怕,她按住沈顷婠的手惶然的翻身而起。
沈顷婠侧躺在她身侧,缭绕着雾气的潋滟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微启的红唇之上好似还沾染着一丝血色,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神情平淡,相比之下林思慎红着脸一脸仓皇地模样,显得她更为心虚。
林思慎的确心虚,只因她刚刚明显情动了,她不敢在看身旁那仿若妖精般娇媚的女子一眼,生怕自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她坐起身摸了摸脖子,却在触到湿润的伤口的一瞬,触电似的将手又缩了回去,眼神躲闪的低声道:“我得回去了。”
沈顷婠施施然坐起身,神色丝毫未展露出一丝异样,她没再挽留,只是轻轻颌首道:“明日,我送你。”
林思慎自床榻上爬了下去,她站在木阶上垂着头,低声告辞:“郡主歇息吧。”
说完也不等沈顷婠作何反应,便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换下夜行衣后,林思慎回了厢房,为了不惊动柳卿云,她偷偷摸摸从木窗翻身进去,谁知才站定一转身,就见柳卿云正坐在床榻边,正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林思慎心下一惊,急忙道:“娘亲怎么醒了?”
柳卿云一动不动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而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这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林思慎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身旁:“起夜。”
柳卿云冷哼了一声,环臂道:“起夜就起夜,回来还要翻窗?”
知晓自己的这个借口找的实在是荒谬,林思慎蹭到柳卿云身旁坐下,晃了晃她的手撒娇似的轻声道:“我这不是怕开门关门会惊动娘亲嘛。”
柳卿云丝毫不为所动:“说吧,你瞒着我去做了什么坏事?”
柳卿云并不知晓林思慎私下瞒着她和林将军在外头做的事,林思慎也并不打算告知她,只是敷衍衍的嘟囔了一声:“我能做什么坏事,只是去办了点事而已。”
谁知柳卿云眸子一眯,径直问道:“你该不会事去找郡主了吧?”
林思慎心中一惊,虽然心虚可面上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大半夜的我找她作甚,我这不是明日就要走了嘛,去安排自己的事。”
柳卿云虽怀疑她,可又从林思慎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她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林思慎的脑袋,神色复杂道:“你大哥突然病倒,就是你让墨竹搞的鬼吧。”
这事林思慎倒是果断地承认了,她点点头道:“娘亲也知道大哥的性子,只要他在,他是一定不会让我走的。”
柳卿云垂下头:“我知晓,今日我也应当猜到是你指使墨竹给你大哥下药。”
见柳卿云始终神情怏怏,林思慎急忙安慰道:“大哥他没事,睡上几日就好了。”
柳卿云有些烦闷的偏开头,沉声道:“我不是担心你大哥,我是担心你。”
明明今日白天已经开解好了,怎么到了晚上又开始担心了起来,林思慎颇有些无奈道:“都说了我会没事,您就放心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柳卿云红了眼眶,她俯身抱住林思慎,终是忍不住落泪:“傻孩子,你叫娘亲怎么能安心?你一日不安然回来,娘亲就得提心吊胆。”
这是林思慎由小到大,头一回离开双亲,且一走就是二年,别说家人担忧她,她同样担忧着将军府,她一走京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远在千里怎能替将军府分忧。
不过好在沈顷婠在,她现下是和沈顷婠合作,若是将军府出了事,她相信沈顷婠一定会出面。
林思慎淡淡一笑,她靠在柳卿云的肩头上,柔声叮嘱道:“娘亲,您留在家也要多多提醒父亲,朝中之事父亲不必管太多。太子和二皇子也避开些,莫要与他们交往过密。还有大哥,他都三十有二了,也该娶亲了,您还是多操心他的婚事,替他找个欢喜的娘子照顾他。祖母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别让她成日跪在佛堂烧香拜佛,多让她去后花园散散心。”
柳卿云紧紧的抱着林思慎,越是听着她的叮嘱心中就越是难过,林思慎明明是她的孩子,明明应当让她来保护她的孩子,可到头来却是林思慎一直在替他们操心,现下还要为了她当年犯下的错,奔赴危机四伏的战场。
一滴滴泪水砸落在林思慎的衣领上,转瞬便消失,柳卿云紧紧的抱着林思慎,心如刀割的恸哭起来,这些年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愧疚和不安通通发泄了出来。
林思慎知道柳卿云一直对她很愧疚,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柳卿云肩头,轻声道:“慎儿从未怪过娘亲,一刻都未曾有。”
这句话林思慎说的真心,不是她不忍责怪柳卿云,而是她庆幸当年柳卿云的决定。
若是她生来就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活下去,或许现下她就已经出嫁了,嫁给一个温润公子,在深宅中相夫教子。等着哪一日若将军府倾覆,她也只能落泪。
现下她能以一个男子的身份,以自己的筹谋保护自己的家人,她已是庆幸至极,更何况,她还能因此遇见沈顷婠,这个让她忌惮,却又忍不住钦慕的女子。
她未曾有过一日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还是麻溜码字了,嘤嘤嘤。感谢在2019-12-22 22:02:39~2019-12-23 23:2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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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074
天还蒙蒙亮时, 京城就飘起了阵阵细雨,而天空之上隐约轰鸣的雷声, 仿佛是在酝酿着稍后的倾盆大雨。
林思慎坐在书桌前, 柳卿云立在她身后替她梳发,铜镜里的人儿俊秀精致的有些过分,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朱唇嫣红,一双漆黑深邃的眸中满满皆是忧愁。
闪过天际的雷电映照在林思慎脸上, 将她的脸色衬托的莫名阴沉了起来。
哭了一整夜的柳卿云眼眶有些红肿,她垂着头抬手拂过林思慎的发梢,细心勾勒起每一缕垂落的发丝,交代了许多次的话 , 还在不厌其烦地继续絮叨。
“在外头比不上将军府, 你得时刻谨慎着。该带的东西我都吩咐墨竹带上了, 有她跟着你我也能稍稍安心一些。上了战场,莫要像你父兄一样没头没脑的往前冲, 你到底比不上那些身强体壮的男子, 好好护着自个。将军府的事有我和你父亲在,你就莫要操心。”
林思慎抬眸看着铜镜中柳卿云略显模糊的脸,心思复杂的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娘亲。”
替林思慎束发戴冠后,柳卿云退后了两步,林思慎跟着站起身,转头默然不语的看着她。柳卿云摸了摸眼角,挤出一个欣慰的笑意, 抬眸上下打量着她。
眼前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的比她高上半个头了,身长玉立无双风华,如墨的青丝一丝不苟的束髻以玉冠固定,身穿一件两襟袖口以银丝绣着繁复古纹的黑锦衣,凸显的她气质稳重雍容,只是面容还是俊美的有些雌雄莫辨。
柳卿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林思慎乖巧的俯身低垂着眉目,轻触过她的面颊后,柳卿云快速的收回手,偏头急促提醒道:“祖母和父亲都在祠堂等你,你先去烧一炷香拜过先祖。”
林思慎颌首,深深的看了柳卿云一眼,而后转身走到门前伸手推开房门,一抬眸便怔住了。
院落中的细雨飘渺,一身白衣执手撑着红纸伞的娉婷女子,正独身立在庭院之中,滴落在青石板的雨滴,溅落在她纤尘不染的衣裙之上,晕开一点湿润的深色。
女子容貌绝美气质孤傲,她正低垂着如画的眉眼,执伞看着地面那被冲刷了上百年,却仍旧平滑坚固的青石板,仿若出神。
忽闻开门声,女子抬眸望来,面容上缓缓浮现一丝浅笑,清冽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的隔着雨幕,看着矗立在门前的林思慎。
女子遥遥伸出手,细密的雨水争先恐后的砸落在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如玉掌心,却也不能惹来美人侧目,女子勾唇一笑,千言万语汇聚却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我来送你。”
林思慎握在门边的手微微一紧,她偏头看了眼坐在书桌前垂眸默然不语的柳卿云,敛眸抿了抿唇,而后退了出来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缓缓向着沈顷婠走去。
踏过积水的台阶,林思慎快步走到沈顷婠身前,握住了那递在身前的手,微热的掌心贴衬着那微凉沾染着雨水的指尖。
沈顷婠勾起指尖缠绕着林思慎的五指,面上噙着一丝轻笑,口中虽一言不发,却将纸伞往林思慎头上遮去。
林思慎侧身与她并肩而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垂眸看着交扣缠连在一起的十指,好半天后才轻声感叹了一声:“郡主的手真凉。”
沈顷婠牵着她往琉光阁外走去,目视前方薄唇微扬,轻嗔了一声道:“一会便捂热了。”
去祠堂的路不远,走一回便到了,怎么来得及捂热她的手,林思慎摇了摇头有些不舍道:“可惜来不及。”
沈顷婠侧头看着她,清冽的眸中酝染着一丝愁绪,唇角弧度却又上扬了几分,她柔声开口道:“那就走慢些。”
林思慎了然一笑,握着沈顷婠的手微微一紧,放缓了步子与她并肩往前走去。
与沈顷婠并肩走在雨幕之中,天空之上飘扬的细雨仿佛应人所求一般,骤然化作了急雨,将外头的世界和纸伞下的世界隔开。
林思慎突然觉着纸伞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耳畔的雨声,和身旁沈顷婠细微的呼吸声,她垂眸勾唇笑了笑,本就不快的步子又慢了几分。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发芽,转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无数茂密的枝叶蔓延着,温柔的将她的心脏包裹其中。
林思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前的景象被雨幕隔绝朦胧而飘渺,可她却觉得豁然开朗,她抿了抿唇看着沈顷婠那被雨水沾湿的裙角,柔声道:“等我回来,有些心里话我想告知郡主。”
沈顷婠怔了怔,而后快速的偏开头,握着林思慎的手忍不住紧了几分,她追问道:“为何要等回来再说?”
林思慎自顾自的垂头低声笑道:“离开两年,我或许有机会去想清一些事,等想明白了再告知郡主。”
只有离开了,她才能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是一时意乱情迷还是真心倾许。
沈顷婠点了点头,眸中愁绪却愈发浓烈,握着纸伞的无指骤然收紧,将指尖勒出青白之色,她敛眸柔声道:“好,那我等着你。”
语气虽轻柔,却是道不尽的复杂轻叹。
无论她们走的多慢,祠堂还是很快出现在了眼前,林思慎有些不舍的松开了与沈顷婠纠缠的手,她偏头看着默然不语的沈顷婠,又急又快的低声在她耳边留了一句话。
说完便快步踏往祠堂,走向了一早便在门前等着她的祖母和林将军。
而站在她身后的沈顷婠却是止步,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在祠堂祭拜了先祖之后,林将军将亲手替林思慎打造的铠甲,示意她穿上后,又亲手郑重地将皇帝赐于她的寒渊佩在了她腰间。
昔日在所有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身披战甲的小将军,清瘦的身子撑起了那厚重的铠甲,英姿焕发俊美无双。
林将军骑马带着将军府的家将,亲自护送林思慎出城与羽林军会合,而老夫人和沈顷婠则是坐在马车紧随其后。
听闻将军府小公子今日出征,不少百姓都站在街道两旁等待,虽平日他们一直偷偷取笑林思慎,可知晓她要领军出战,百姓们还是满心期待。
冰凉的雨水砸落在银白色的铠甲之上,林思慎冒雨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缰绳,哒哒的马蹄声混合着两旁的低声细语。
林思慎心中思绪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她知道自己这次出征不仅是为了晋国,也是为了将军府。她不能给父亲丢脸,不能让将军府蒙羞。
正当她目视前方驱马往城外走时,不远处围聚的一群百姓中突然传来一声急切地呼喊:“林公子。”
那熟悉的声音虽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可林思慎却很快便认出了,她侧目看去,只见一身红衣的云鎏正冒雨站在人群之中,推搡着站在身前的人,似乎想要跻身上前。
林思慎拉紧缰绳,有些意外于云鎏的出现:“云鎏?”
云鎏挤开挡在身前的人,她似乎已经在这等了许久,发髻有些散乱,白皙的面容之上还有沾染着雨水,她不顾拭去面上的水滴,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两旁护送的家将很快便拦住了这个冲撞而来的女人,不让她上前接近林思慎,横刀指着她,蹙眉警惕的质问道:“站住,你是何人。”
云鎏毫不顾忌那横在眼前的锋利刀刃,反倒是急切地伸手推开,掌心不经意划过利刃,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目光哀切地看着林思慎:“林公子,我有话与你说。”
林思慎眉头微蹙看着云鎏手上淌下的血,生怕她继续冲撞,只得开口让拦着她的家将退开:“让她过来。”
两旁围观的百姓认出了她,看热闹似的张望着,不时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言语间尽是鄙夷。
“我认得这女子,她云记的掌柜云鎏姑娘,以前还是凝香楼的头牌。”
“原来就是她,小公子以往去凝香楼好似就是专程去找她,对这女子痴迷的很。”
“小公子现下可是郡马爷,她怎么还敢当街找小公子,听说郡主就在后头的马车上,她这是不要命了吧。”
“毕竟是风尘女子,做出这般行径也不觉得羞耻。”
“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小公子没纳她为妾她急了呗。”
两旁百姓鄙夷的言论,云鎏仿佛充耳未闻,她满心满眼都装着那一身银甲英姿飒爽的林思慎。
林思慎跳下马,看着跌跌撞撞跑来的云鎏,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她,那些愈发不堪入耳的谈论她也听到了,她怕她走之后云鎏会因今日所作所为被百姓唾弃。
待云鎏站稳后林思慎急忙收回手,眉头紧蹙的看着她:“云鎏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快些回去吧。”
云鎏有些狼狈的抬眸看着林思慎,而后抬手勾起耳畔的一缕发丝,面颊微微一红,目光丝毫不舍从林思慎面上移开,她轻声解释道:“昨日我去将军府,他们不肯让我见你。”
林思慎环顾四周,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低声急促的提醒道:“这里人太多了,你快回去,莫要停留。”
云鎏知晓不该阻拦林思慎,她只能快速的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塞入林思慎的手中,急切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头放着我求来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
林思慎垂眸看了眼云鎏给她的香囊,因刚刚云鎏的手被割破,现下香囊之上还沾着血迹。
云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显然也看到了香囊上沾着的血,她脸色一白有些苦涩的垂眸道:“对不起,好像被我弄脏了。”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香囊,颤声道:“没事,不脏。”
一旁的林将军见状,神色顿时沉了下去,他驱马走到林思慎跟前,锐利的双眸扫过云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慎儿,你还在做什么?”
林思慎眉头紧蹙神色紧凝,握在她手中的香囊就如同是烫手的山芋,若是她当众拒绝了云鎏,只怕日后她只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可若是收下不仅会让云鎏误会,而且
林思慎回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沈顷婠并未掀开车帘露面,可她一定知晓自己与云鎏的纠缠。
心中思绪几番翻涌,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收下了云鎏的香囊,她抬眸看着云鎏,神色复杂道:“香囊我收下,你还是快些回去包扎伤口。”
云鎏眼眶微红,她痴痴的看着林思慎,还在滴血的手轻颤着,似乎想要最后再触碰心上人一下,可林思慎没给她机会,将香囊塞入胸前,便翻身上了马。
林思慎看着一脸阴沉的林将军,有些惭愧的垂下头:“父亲,我们走吧。”
说完林思慎便驱马离开,只余下云鎏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浑身湿透的云鎏握紧了拳头,她呆立着,看着林思慎离去的背影,眼中泪水合着雨水无声的滚落,而她手上的血与雨水交融滴落在石板之上,晕染成一缕血色,随后消散。
一辆马车自云鎏身侧缓缓碾过,擦身而过的瞬间,车帘被掀开了一角。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云鎏一眼,面上神情波澜不惊。
坐在沈顷婠对面的老夫人面露鄙夷,轻哼一声道:“现在的女子,当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沈顷婠放下车帘,眸光晦暗不明,良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声:“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晚了,平安夜快乐,要记得吃苹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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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075
在林将军的护送之下, 林思慎很快便赶到城外与羽林军汇合。
这次林思慎不仅要领军前往边境,还要奉命押运粮草军需, 五日之内定要抵达灵溪城, 援助驻守在那的闻行任。
羽林军原本隶属林将军手下,而掌管羽林军的李校尉, 便是林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
李校尉常常出入将军府,虽是个粗莽豪迈的汉子, 可却对林将军忠心耿耿,与林思慎也甚是熟识。在将军府时,林思慎时常与他切磋比武,她会的不少招式, 都是李校尉教她的。
隔着雨幕, 林思慎抬眸看着不远处身披战甲的威猛汉子, 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两万精兵,一见林思慎和林将军露面, 那汉子便跳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淌着雨水的冰凉铁甲摩擦着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声, 李校尉抱拳恭敬地单膝跪在林将军身前:“羽林军校尉李晋康拜见将军。”
林将军跨步上前将他扶起,郑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而后示意林思慎走近, 拉着她的手臂沉声道:“晋康,接下来的日子慎儿交给你照料了。”
林将军虽只说了照料二字,可李晋康已然明白其中深意,他死死的抱拳,目光坚毅的看着林将军:“将军放心吧, 我李晋康就是丢了命也会把小将军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林将军闻言颌首,转头看着一旁的林思慎,拍着她的肩膀恳切道:“慎儿,你虽熟读兵书可却从未上过战场,纸上谈兵谁人都会。晋康他跟随我多年,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老将,他是你的前辈是你的兄长,无论何事你都需与他商议,多听取属下建议,万不能我行我素独断专行。”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道:“知道了父亲,你放心吧。”
一旁抹泪的老夫人见状急忙上前,拉着林思慎的手臂叮嘱,而沈顷婠这是撑着纸伞站在她身侧,神情风轻云淡。
听着老夫人絮叨了好一阵,林将军终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看了沈顷婠一眼,而后将老夫人扶开:“好了娘,这该交待的我都交待给慎儿了,还是让她们小两口再说几句话吧。”
林将军识趣的将老夫人扶到了城门下,李校尉也暂且退远了,骑上马等在远处。
沈顷婠目光悠悠的落在林思慎身上,执伞替她遮去了风雨。
林思慎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避开了,只余下她和沈顷婠站在城门外,便放心大胆的将目光落在沈顷婠身上,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天也只挤出了一句话:“郡主,我该走了。”
沈顷婠神情间不见丝毫担忧忧愁,反倒是一派风轻云淡,她微微仰头,清冽的眸光中倒映这林思慎的身影,素手轻抬,以丝帕温柔的拭去林思慎面上沾着的水珠,启唇柔声道:“望夫君不忘初心,奏凯而归。”
林思慎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顷婠,不知何时起,沈顷婠的面容她怎么也看不厌,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看着,什么也不做,也只觉得心中一阵欢喜。
虽然她始终猜不透沈顷婠的心,虽然有时她仍会觉着沈顷婠心机深沉的可怕。可这不妨碍她看到沈顷婠时,心中就像是拨云散雾豁然晴朗的那一瞬,涌起阵阵雀跃。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沈顷婠,一言不发,可沈顷婠却从她漆黑清亮的眸中,觅得了那一丝柔情和不舍,清冷的面容终是显露出了一丝愁绪。
众目睽睽之下,她无畏无惧的倾身投向林思慎怀中,任由她坚硬铠甲上淌下的雨水沾湿自己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裙,双手环在林思慎腰间,微微踮脚靠在她耳畔。
眸中光亮缱绻温柔,启唇倾吐出一句话:“你回来,我等着。”
这么多人看着,林思慎到底还是有些羞怯,她嗅着沈顷婠身上的幽香,重重地点头道:“好。”
轻轻一拥之后沈顷婠退开了,林思慎最后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一震缰绳,驱马走向了不远处的李校尉。
李校尉黝黑的脸上挂着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轻咳一声拱手道:“小将军,咱们该赶路了。”
林思慎神色肃然的颌首道:“李校尉,出发吧。”
浩浩荡荡装备精良的军队,押运着无数车粮草,在林思慎和李校尉的带领下,沿路往灵溪城进发。
待离远了些后,林思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见烟雨朦胧的城门之下,隐约可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遥遥地注视着她的离去。
一直到看不到那抹白色身影,林思慎轻叹了口气回头,谁知一旁李校尉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见她神情略显低落,便出言安慰道:“小将军才成亲不久,就要与卑职奔赴边疆,还不知何时能回京,心中对郡主千般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李校尉却自顾自的又说道:“我常年跟随林将军四处征战,头一回离家的时候也是成亲不久,我那婆娘哭了一整晚,叫人听的都心里发酸。”
林思慎闻言笑而不语,她和沈顷婠本就不同于寻常夫妻,更何况沈顷婠那等孤傲清冷的女子,就算是说句不舍已是难得,她哭的模样,林思慎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絮叨了几句之后,李校尉便噤声了,他招来几位亲卫军保护林思慎,而后便拍马往回赶,一路上巡视着马车上的粮草。
他们此去灵溪城路途遥远,押运着大批粮草军需,又恰逢雨天,赶路的速度慢了不少。
要想五日之内赶到灵溪城,只能昼夜不停的赶路,途中停下歇息的时间少的可怜。李校尉倒是不担心别人,只担心身旁这身娇体弱的小将军能不能撑得住。
不过好在林思慎看上去身骄肉贵,可连番昼夜不停的赶了两天路,林思慎仍是风轻云淡,不仅没有叫过一声苦,且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将士中可有人淋雨病倒。
若是有人病倒,她便亲自带人去慰问,倒是让不少将士对她的态度改观了。
小将军到底是林将军的亲骨肉,就算外头传的多不堪多无用,也仍是胜得普通人百倍,至少她从来没有摆过架子。
说来此次离开,小将军自己也带了好几个亲卫军,且个个深藏不露,其中有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小个子,不太爱说话,不过医术极为精湛。
病倒的将士喝了他灌下去的汤药,没一会就好了大半。
林思慎虽然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又是皇帝亲自赐封的校尉,可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每回休整的时候,她便同普通将士一样席地而坐,一同歇息吃饭。还不时的与曾在边境与寮军交过战的将士们,打听着附近的地形,以及寮军的作战风格。
休整之时,李校尉靠在一颗树边,一边嚼着硬邦邦的馒头,一边好奇的看着身旁那位一直捣鼓着野草的小个子,忍不住凑头过去看了眼。
这小个子是林思慎亲自挑选的亲卫军,一直贴身跟在林思慎身侧,平常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唯有将士病倒时把脉才舍得开口说几句话。
李校尉对他颇为好奇,他蹲下身看着小个子从路上采来的一堆杂草,捡起一根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道:“小不点,你这些都是草药?”
小个子低着头将草药捣碎,将汁液小心的倒入一个瓷瓶之中,头也不抬的敷衍应了一声:“嗯。”
李校尉凑过去嗅了嗅,只觉得那些草药什么味道也没有,就跟杂草没什么两样,他挠了挠头又问道:“治什么病的。”
小个子垂着头一脸冷漠,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痢疾。”
李校尉撇了撇嘴,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也没生气,只是看着不远处跟一群将士席地而坐的林思慎,快步走了过去。
林思慎端着一个豁口的瓷碗,安静的听着身旁的将士说起关于灵溪城的传闻。
眼角余光瞥见李校尉大步走来,她便站起身迎了过去,低声道:“李校尉你来的正好,我们连夜马不停蹄的赶了四天的路,今日就在这安营扎寨,让将士们歇歇吧。”
李校尉对她的决定似乎有些不满,他蹙眉沉声道:“只需再赶上一天的路就到了,若要歇息,何不等到了灵溪城再让他们歇下?”
林思慎环顾四周,将李校尉拉到了一旁,她神色紧凝道:“赶往灵溪城势必要经过一片丛林,如今安庆城关被破,我怀疑在丛林之中我们可能会遇到寮军。”
李校尉闻言急忙摆手道:“就算安庆被破,闻将军也一定会派兵把守关隘,寮军进不来。就算能进来,估摸着也就是几个探子。”
林思慎耐心道:“以往安庆的城墙是阻挠寮军进关的壁垒,如今壁垒被破了,就算闻将军把守森严,丛林也一定有寮军的探子。”
李校尉好气又好笑,这两日他本对林思慎改观了,如今听她这般谨小慎微,只觉得她是胆小:“几个探子而已,有何可惧。”
林思慎蹙眉沉吟了片刻,而后轻声道:“李校尉,你别忘了我们还押运着粮草,若是他们放火呢?”
李校尉眉头越皱越紧,必经灵溪城的这片从林他走过许多次,一次也没有被寮军伏击过,就算安庆城被破,他也不相信寮军能绕到灵溪城后。
他环臂有些无奈道:“且不说里头到底有没有寮军,就算他们放火烧山,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烧起来?”
林思慎抬眸看着不远处那一大片延绵百里,笼罩在一片浓雾中的丛林,阵阵微风拂面而过,将她垂落在耳畔的一缕发丝吹起,她目光幽暗的低声喃道:“烧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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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076
行军之前, 陛下已经开了金口,下令五日之内羽林军必须押运粮草军需抵达灵溪城, 眼看着剩下一天的行程就能和闻行任汇合, 林思慎此时却决定全军安营扎寨休整一夜。
李校尉黑着一张脸,怎么也不同意林思慎的提议, 在他看来林思慎完全是太过谨慎了,谨慎的有些掣肘。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他们还在争论。两人站在一处山坡之上,四周除了林思慎的亲卫军外,别无他人。
李校尉双手环臂,浓黑的剑眉死死的皱在一起, 他有些不耐的沉声道:“不是我不尊重小将军你, 而是咱们眼前的这片丛林一定不会有寮军。明日天黑之前咱们必须抵达灵溪城, 若是耽搁了行程,陛下恐会怪罪下来。”
林思慎也有些疲累了, 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不厌其烦的继续劝说:“李校尉,连续赶了四日的路程,将士已经疲惫不堪了。咱们一旦踏入丛林深处, 只要有人放上一把火,别说粮草就是将士们可能逃不出来。”
其实林思慎考虑的很周到,以前安庆城未破,寮军根本不可能接近灵溪城,所以他们也无法利用去往灵溪城必经的这片丛林, 放火阻击晋军。
可现在不一样,安庆城一破,灵溪城附近一定会有寮军的探子,他们只需提前知晓粮草何时运往灵溪城,然后派人守在丛林之中放一把火,便能借着东风将增援的羽林军以及粮草一把火烧光。
一旦他们得逞,粮草暂且不论,羽林军恐怕出师未捷就得折损大半。
李校尉到底还是觉得林思慎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故此只觉得他这是还没到战场,就先害怕了。
两人争论许久之后,李校尉已经口干舌燥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从地上折了一根草,摆在林思慎眼前,指着纹丝不动的杂草道:“今日没风,就算他们放火,这么大一片丛林也烧不起来,更何况你别忘了,这丛林之中还有湿木和川流。”
林思慎垂眸看着李校尉指间的杂草,许久也没有言语。
见她这般模样,李校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小将军,恕卑职无礼,你有些草木皆兵了。”
林思慎也不愿再劝说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等一会吧,一个时辰后我会给你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李校尉见状也只能烦闷的挠了挠脑袋,粗口暗骂了一声。
到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看了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神机妙算经验老道,他原本以为林思慎吃得了苦又肯听人劝谏,没想到还是这般我行我素自以为是。
在山坡之下原地休整的将士们,显然也看到了刚刚一直争论的两人,便凑做了一堆暗自闲聊了起来。
“小将军和校尉吵什么呢?”
一个耳尖的立即回道:“好像小将军说什么放火,今夜不行军了,李校尉不答应。”
“放火?咱们也来过灵溪城几趟了吧,从来就没碰到过寮军放火阿。”
“嘿嘿,累了那么久歇歇也好,管他们上头的人吵什么,咱们听军令就行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可是在小将军的手下,他若真如同外头传闻那般草包,那受苦送命的可是咱们。”
“小将军没吃过苦,又是头一回上战场,还没看到寮军就草木皆兵,若真是碰上了寮军那还不得吓得尿裤子。”
“别胡说,小将军是咱们林将军的种,再无能也不会无能到哪去,你若再敢侮辱小将军,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我说老于,小将军站得远可听不着你的阿谀奉承,你要不再说的大声点让小将军听到,说不定小将军一高兴,就给你升官了。”
“说的有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别瞎说了,老于这么会拍马屁,说不定哪天真升官了,到时就你们受的了。”
林思慎就站在不远处,正与打扮成亲卫兵的墨竹低声交谈着什么,几句话后,她突然抬眸看向了那一群闲聊的将士,然后随手指了指,又低声叮嘱了墨竹几声。
便又负手面对着眼前那片漆黑的丛林,缓缓地闭上了眼,白皙的面容之上神情冷淡。
她早就预料到了李校尉和羽林军的将士会对自己有偏见,所以李校尉的不信任,将士的贬低戏谑,她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们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尊称自己一声小将军,其实个个心中都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林思慎负在身后的手交叠,指尖轻轻的敲打着手背,似乎闭眼正在思忖着什么。
而在另一头,墨竹缓步走到还在哄堂大笑打趣着老于的那一群将士身旁。
一见墨竹走了过来,众人急忙噤声,互看了几眼似乎都有些心虚,现在他们才害怕起来,怕林思慎听到了他们刚刚的言论,故意给他们穿小鞋。
只是墨竹比没有看其他人一眼,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刚刚替林思慎说话的那位老于身上,抬手一指面无表情道:“你,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往林思慎走去。
老于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无措的看了眼身旁的人,而后急忙站起身拿起放在地上的长枪,又理了理有些脏兮兮的领口,拍来拍身上沾着的草屑,深吸一口气跟上了墨竹的步伐。
老于走后,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再多言乱语,生怕刚刚自己调侃的话成了真,不过心中却想着小将军不仅耳聪目明,还是个爱听马屁的人,远远听到老于替她说了句话,就亲自召见老于。
跟着墨竹,老于很快就走到了林思慎身后,他挺直背脊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思慎,眼眸中的崇敬之色,不言而喻:“小将军。”
他是跟过林将军和大公子的老兵,他跟着林将军东征西战,亲身体会过老将军和大公子的用兵如神屡建奇功,在他眼中林将军就是神,而林将军的公子自然也是。
无论别人怎么说小将军是个草包,是个没用的孬种,他都不相信,他觉着这些都是假象,只是因为小将军没有机会大展身手而已。
待他站定身子后,眼前穿着银白色铠甲的清瘦公子突然转身。
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的薄唇,如画般勾勒的眉目,她的面容比女人还要精致漂亮,还有那双漆黑清亮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他,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就如同是镶嵌在完美五官上的两颗璀璨星辰,隐藏在光芒之下的,是幽深的暗流,只一眼,仿佛要将人的目光全然卷入。
这还是老于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清小将军的脸,他不识字,不知道该怎么去夸赞一个人生的漂亮,他只觉得小将军很好看,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
林思慎看着眼前那看呆了的老兵,丝毫不觉冒犯,只是垂眸浅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恭恭敬敬的站直了身子:“回禀小将军,小人叫于荣祖。”
林思慎闻言眉尖微微一挑,轻叹了一声:“好名字。”
老于听林思慎夸了自己的名字,顿时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小人家中祖辈都不识字,不知怎么取名字,这名字还是算命先生给取得,说小人以后能光宗耀祖荣光披身。小将军若不嫌弃,叫小人一声老于就好了,军中的兄弟都这么叫的。”
林思慎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道:“老于,我想差你替我办一件事。”
老于急忙拱手道:“小将军您下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小将军您一句话,小人万死不辞。”
林思慎知道老于此时的激动,她垂眸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正色道:“老于,我要让你替我挑五百个跑得快的人,将马车上的粮草卸下来,装上泥土和石头,重量要与粮草相差不多。起风之后,沿着以前的路往灵溪城行进,路上阵仗越大越好。”
老于有些懵,他仰头一脸茫然的四处望了一眼而后道:“小将军,今日它没风阿。”
林思慎双眸散着灼人的亮光,她轻笑一声接着道:“一会就有了,行军至丛林深处后,只要看到鸟兽飞奔狂躁,你就带着人往回跑,别回头一直跑回来为止。”
老于隐隐约约明白了林思慎的意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唉,小人懂了。”
差一个亲卫军陪着老于去挑人后,等在一旁的墨竹走上前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林思慎,启唇轻声问道:“公子,既然您怕今日有风寮人会放火,那为何不等风过了明日再走?”
林思慎摇了摇头叹气道:“这风可不止刮一日,守在里头的人明日也不会离开,既然要放火那就干脆让他们放,等烧起来了他们反倒会离开。”
墨竹还是有些不明白,她叹了口气道:“可是这火烧起来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熄的。”
林思慎敛眸一笑,看着灵溪城的方向悠悠开口道:“熄不灭,有人会来替我们熄。”
两人交谈之际,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墨竹摇了摇头叹息道:“若他们真是等在里头打算放火,那这风来的可真及时。”
林思慎掀唇冷冷一笑,拂袖道:“不是风来的及时,而是我们来的巧。”
话音才落,风便大了些,急急的往羽林军驻扎的地方吹来。
与此同时,远在天边的京城,将军府的琉光阁内,端坐在书桌旁的沈顷婠突然自书卷中抬眸看向窗外,清冷的面容之上,突然隐现了一丝深深的愁绪,她缓缓闭上眼,仿若叹息般低喃了一声:“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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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077
老于领着挑选好的五百个将士, 卸下马车上的粮草,热火朝天的开始挖土。
他们忙碌时, 一旁原地盘坐的将士们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一脸疑惑的互相嘀咕着, 不知老于他们要搞什么鬼。
李校尉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 看着那些将士将装着泥土的麻袋丢在马车上,沉着脸问道:“小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思慎尖瘦的下巴往丛林方向一抬,示意道:“引蛇出洞。”
李校尉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仍觉得林思慎是在画蛇添足, 不过他也给了林思慎面子, 没再追问, 任她调用手下将士。
林思慎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好脾气的笑了笑道:“李校尉不必急, 只需一个时辰很快就能有结果了。若是一个时辰后里头没动静, 那我们就即刻启程。”
“好,那我就等着能有什么结果。”李校尉点了点头,走到了一旁等着。
一切准备就绪后, 老于跑上前来,恭敬的拱手回禀道:“小将军,一切都已备好了。”
林思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急不慌的轻声叮嘱道:“既已备好,那即刻就启程。老于你且记住, 一旦发现异样丢下马车就跑,定要将这五百将士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老于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将军你放心吧,小人一定会把兄弟们都带回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老于领着那五百个将士拉着装着泥土沙石替代粮草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往丛林中进发。
行进途中什么都未曾发生,四周寂静一片,原本噤声加快步伐的众人见老于一脸警惕,也忍不住打趣道:“老于,别那么绷着阿,你看咱们都走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发生阿。”
老于转头怒瞪了眼那打趣的人,沉声道:“你给老子少说话,小将军说这里头有寮军就一定有,别给他们发现咱们有多少人。”
众人见老于发了脾气,虽心中不满老于拿着鸡毛当令箭,表面上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于可是小将军亲自指派的人。
又往前走了许久,眼看着都快走到丛林中心了,林思慎所说的寮军还未出现,将士们不免有些浮躁,总不能真让他们拖着这么多泥土沙石走出丛林,然后又折返回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异常,就连老于心中都不免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小将军真是太过警惕了。
正当众人百无聊赖的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从灵溪城方向突然刮来了一阵急风,将四周的草木刮的瑟瑟作响,老于眼前一亮,急忙喝止身后窃窃私语的众人。
老于信心大增,不管怎么说小将军也算是意料到了这一阵从灵溪城刮来的东风,他目视前方加快步伐,口中沉声道:“有动静了,起风了。”
丛林之后休整的大军中,李校尉靠在一颗树旁,不时地抬头看着天色。
这都快天亮了,小将军说的风倒的确刮起来了,可有风又如何,火都还没烧起来呢。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几十里的路要赶,若是天黑之前还没抵达灵溪城,恐怕圣上真会降旨怪罪。
念及此李校尉也不打算再纵容林思慎了,他急忙站起身沉声下令,让将士们启程出发。
一直背对着他一动不得,站在山坡上观察丛林的林思慎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看来,见将士们都已起身,打算启程往灵溪城行军,她眉头一蹙快步走到了正指挥着将领们的李校尉身前,沉声质问道:“李校尉,你现在打算启程?”
李校尉偏头看着林思慎,神色肃穆道:“小将军,因你的多疑我们已经耽搁了一晚上,如你所见,这丛林之中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火更没有寮军。我们已经没时间继续等下去了,现在一定启程。”
林思慎摇了摇,神色亦是坚毅:“李校尉,现在不能走,老于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若是寮军真的等在里头,应当很快就要出手了。”
李校尉对林思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语气也极为不善:“五日之内抵达灵溪城,这是圣上的旨意,若是小将军一意孤行耽搁了行程。圣上降下罪责,何人承担的起?”
身旁的将士已经开始齐整的布好整列,押送着粮草往丛林进发,林思慎上前一步挡住了众人,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校尉,朗声道:“若是圣上真要治罪,那所有的罪责由我林思慎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李校尉和军中的将士。”
这话在李校尉听来并没有半点分量,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而后一挥袖下令道:“来人,将小将军捆起来。”
离林思慎最近的几位将士闻言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服从了李校尉的命令,毕竟李校尉才是实打实一直率领着他们的将领,而林思慎只不过是凭着出身才当上了羽林军的领帅,根本没人服她。
眼看着几个将士逼近前来,林思慎眸子一暗,她负手而立冷笑着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我!”
话音一落,跟随着林思慎的亲卫军便围住她,将她护在身后,拔刀对着逼近的几人。
李校尉见状上前推开了那几人,从他们手中夺下了绳索,打算亲自动手将林思慎捆起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轻声道:“小将军,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过多疑。我不能因你的多疑,就连带着将士们一同为你受罚。”
林思慎推开了护着她的几个亲卫军,缓步走到了李校尉身前,她丝毫不惧的盯着李校尉的双眸,周身气息顿时冷厉不少,她挑眉看着眼前比她高大许多的汉子,一字一句道:“陛下亲口下令让我统率羽林军,李晋康,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手绑我。”
李校尉握着绳索的手一紧,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将军,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扣住了林思慎的手臂。
李校尉力大如牛,他虽尽力减轻了力道,可他这么一个粗莽的汉子还是不知轻重,五指如同鹰勾般扣住林思慎的手臂,顿时在林思慎的手臂上掐出了五道淤青指痕。
众将士噤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林思慎固执自大就算了,还摆起架子用圣上压李校尉。亏她之前还装作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本性了。
到底还是个纨绔公子。
手臂上的刺痛让林思慎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她手臂一振,竟是用了巧力挣开了李校尉的控制,而后出其不意的抓起李校尉手中绳索的一端,不等李校尉反应过来,便将他的双手捆住了。
李校尉先是一怔,和林思慎交手过许多次的他,本是自信知晓林思慎的本事,却没想到短短一段时日林思慎的功力似乎涨了不少,竟能这么快就能反制住自己。
反应过来后,李校尉便大喝一声猛力一挣,竟是将那拇指粗细的麻绳挣断了。
他是个易怒的急性子,被耽搁了一晚上的他本就压着怒气,如今林思慎还还了手,他的脾气顿时上来了,非要将林思慎擒住捆起来。
林思慎按住他挥来的拳头,厉声呵斥道:“李校尉,众军之前,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以两人的身份,若真是在众将士面前打起来,那岂不是给人看笑话。
听林思慎这么一呵斥,李校尉顿时清醒了下来,这又不是在将军府的校场,他怎么能当着面这么多人的面对林思慎挥拳。
正当两人僵持之际,众军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讶异的低喝:“你们快看,着火了。”
一位将士瞪大了双眼,抬手指着远处。
经此人一提醒,众人急忙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丛林之中,只见远处那点点亮起的火光就如同屋内点着的烛火般微弱,可被疾风一卷,那火势顿时蔓延了开来,通天的火光无情的席卷着丛林。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以拍马疾驰的速度,往众人的方向卷来。丛林之中的飞禽走兽被炙热的大火吓破了胆,本能的开始往安全的地方奔袭。
一时间大地动荡,鸟兽悲鸣之声四起。
而李校尉惊愕地看着远处那无情席卷丛林的火舌,一时之间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以现在的火势,如果他们真的行军至其中,恐怕根本逃不出来,通通都要烧死在里面。
众人谁也没再开口,哑口无声的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乎将半边天都烧的通红的大火,浓浓的烟雾被风席卷而来,隔着这么远众人都感觉到一股窒息的感觉。
林思慎松开了李校尉的手,看也没看他一眼,果断地下令道:“避开风口,安营扎寨。”
这回将士们乖乖的听了她的指令,看向她的目光间满是复杂,而后有条不紊的动身避开了风口退到了不远处的一片坡下,暂且扎寨休整。
李校尉终是回过了神,没想到这一切还真如同林思慎预料,寮军真在丛林中放了火,他一时间羞愧难当,想起刚刚自己对待林思慎的态度,更是红了脸:“小将军,我”
林思慎没有丝毫得意,她风轻云淡的挥袖道:“李校尉不必多言,去安抚将士们吧。”
鼻腔边满是呛人的烟味,李校尉轻咳了一声,眼神膳所的躬身拱手道:“小将军也随卑职避开些吧,这烟雾实在是呛人。”
林思慎摆了摆手,回身看着那满是火光黑烟的丛林,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她轻声道:“我还要等他们回来,李校尉你先退下吧。”
李校尉闻言更是惭愧,还有五百个将士们在这起火的丛林中逃命呢,他站在林思慎身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卑职随小将军一同等。”
山坡之下,安营扎寨的将士们低声急切地攀谈了起来,言语间尽是林思慎的料事如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拖地把爪爪弄伤了,手上被断了的拖把卡下来一块肉,去诊所包扎了一下,打了破伤风。皮试和打针的时候,在护士小姐姐面前没出息的哭了两次,她看着我好像都懵逼了,大概没看过这么大的人打针还哭吧。
可是人家真的好怕打针阿,看到针头就浑身发抖心跳加速的那种。
人家今天的字,都是一只爪爪敲出来的,敲了好久好久,人家要呼呼~
PS(我不是受,攻受跟怕不怕打针没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78章 078
丛林的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 老于和另外的五百名将士,因听从林思慎的命令, 一察觉到了异样就拔腿往回狂奔, 所以通通都活着跑出了起火的丛林,及时与大军汇合。
火势的蔓延, 很快引起了灵溪城驻扎的晋军注意,他们早便知晓这两日援军会押运粮草赶来, 如今援军没有按约定的时间抵达,必经的丛林还起了大火,想来定是受到了寮军的阻击。
看着那漫天的火海,闻行任大惊失色, 急忙派人去丛林中灭火, 寻找他想象中,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羽林军。
山火一旦烧起来,便极难扑灭, 在闻行任的虎贲军和羽林军共同的努力下, 他们又多花了一日的时间,才将山火彻底扑灭。
看着那些从烟雾之中走出,被熏的不断咳嗽却完好无损的羽林军, 闻行任的副将陆昌还有些发懵,好一阵后,这才迎了上去。
李校尉和陆昌是旧识,寒暄的话也懒得说,上前便是拱手道谢:“多谢陆将军相助, 若不是虎贲军的将士们及时帮忙扑火,我们可能还得耽搁半日。”
“李校尉客气了。”陆昌看着身旁那些押运着粮草经过的羽林军,的踌蹴问道:“李校尉,这粮草和将士们”
李校尉满面笑意的摆了摆手道:“无碍,粮草皆在,将士们也并未受伤。”
话音落了,李校尉又赶紧将一旁的林思慎请了出来,介绍道:“陆将军,这位便是圣上刚刚赐封的羽林军校尉,林老将军的第三子,林小将军。”
陆昌早就听说了林思慎的名头,不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这清瘦白皙的公子哥,而后轻咳一声郑重地拱手道:“林小将军,在下虎贲军副将陆昌。”
林思慎面上噙着一丝轻笑,言简意赅的报上了名号:“林思慎。”
陆昌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模样,长了张端正干净的脸庞,年纪轻轻便是虎贲军的副将,也是个有些手段心机的人。就算粗看林思慎第一眼时,觉着她太过孱弱女气,却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不敬。
对林思慎的态度也是客气恭敬:“闻将军还在等着羽林军的消息,李校尉林小将军,咱们先赶路回灵溪城吧。”
与前来支援的虎贲军汇合后,两军人马便马不停蹄的往灵溪城赶去。
路上陆昌和李校尉交换了一下情报,林思慎在一旁听着,很快便了解了现下边境的情况。
寮军集结的二十万大军,如今正驻守在安庆城内,而闻将军手下的十五万虎贲军,则是退守灵溪城,死死的守着这进入晋国内陆的最后一个屏障。
半月前的那一场大战,安庆城被破,闻将军被暗箭射伤,如今还没痊愈。
寮军大胜之后占领安庆城,这半月来不停的派人到灵溪城下叫阵,气焰极其嚣张,而闻行任对他们的叫阵毫不理会,只是下令将灵溪城死死守住,先等圣上派来的援军和粮草抵达。
正当李校尉和陆昌交谈之际,一旁的林思慎蹙眉轻声开口道:“闻将军下令死守在城内,城外寮军又不停的叫战,时日一久,城中百姓恐慌,将士们也会士气低落。”
陆昌闻言幽幽的叹口气,颇有些愤恨道:“我明白林小将军的意思,可你们不知寮军派来叫战的那个人是谁,那可是身高九尺力能举鼎的寮军勇士罗烈。闻将军若未负伤的话,尚且还能与他一战,可现下闻将军肩上中了毒箭,久久未愈。除了闻将军之外,虎贲军内,实在是无人能与他对阵。”
林思慎点了点头,垂眸思忖着什么不再言语了。
一旁的李校尉眉头一皱,有些疑惑的念了遍敌将的名字:“罗烈?”
陆昌和林思慎同时望了过来,李校尉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罗烈这个名字耳熟,十年前我跟着林老将军时,曾与此人交过手。那时他不过十来岁,却已是身高七尺力大如牛。不过到底还是毛头小子,那一战中,我砍了他一刀将他击落马下,我还以为那小子死了,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活了下来。”
陆昌神色一喜,急忙问道:“这么说,此人曾是李校尉的手下败将?”
李校尉一拍胸脯,自信满满道:“不错,陆将军莫慌,等到了灵溪城他若还敢来城下叫阵,我便替闻将军出手,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人。”
两人言谈之中,林思慎始终再未开口,她偏头见李校尉一脸自信的模样,却是暗叹了口气。
寮军派罗烈叫阵这么久,闻行任都迟迟没有应阵,恐怕他的伤没那么简单。安庆城破,统帅负伤,灵溪城内的情况恐怕极不乐观。
要想重振虎贲军的士气,与罗烈对阵就一定不能输,否则不仅虎贲军,就连刚刚抵达灵溪城的羽林军都会士气大跌。
一路马不停蹄的行至灵溪城,果然如同林思慎所料,城内百姓将士都神色怏怏疲惫不堪,唯见到羽林军入城,这才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
张罗着将粮草军需搬入粮仓之后,羽林军安营扎寨休整,而林思慎和李校尉则是在陆昌的带领下,来到了闻行任养伤的府邸,也就是灵溪城内唯一算得上气派的一处宅院。
在宅院的厅堂之内林思慎见到了闻行任,如她意料,闻行任面色苍白,消瘦了不少,肩颈之上还缠着厚厚的白布,行走间虚浮无力,丝毫没了当初回京城时的气派。
不过面对着情敌林思慎时,他还是强撑着表现出了一副无大碍的模样。
林思慎看着站起身的闻行任,神色间并未有丝毫讥讽,只是风轻云淡的打了声招呼:“闻将军,许久未见。”
闻行任面上未露笑意,就连一丝虚假的寒暄都省去了,径直开口问道:“见你如此气定神闲,想来粮草和你手下将士都安然无恙吧。”
林思慎颌首笑了笑,而后目光落在闻行任的肩头,轻声问道:“闻将军的伤如何了?”
闻行任抬手屏退了旁人,堂内唯留下了林思慎李校尉和陆昌三人,就算闻行任不想在林思慎面前丢脸,他的伤也瞒不住。
他长叹了口气,抬手摸着自己的肩头,咬牙道:“我也懒得瞒你了,那些阴毒的歹人不知在箭上涂了什么毒,都过了这般久,伤不仅一点没好起来,反倒是越来越严重。”
林思慎闻言上前一步,蹙眉疑惑的问道:“大夫没看出肩上涂了什么毒?”
闻行任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只能下药暂缓我的伤势,我的伤一日未来,我就一日不能出城与罗烈对阵。如今城内的百姓和将士,都如同那惊弓之鸟,一见寮军就闻风丧胆。我也就只能下令,死守着城门不让寮军攻进来。”
林思慎点了点头,灵溪城内的士气她刚刚已经亲眼目睹了,现下最应当解决的还是闻行任身上的伤,她径直提议道:“闻将军,我身旁有一护卫精通药理,若是你放得下心的话,可让她替你瞧一瞧伤。”
上回在王府闻行任当着王爷和林将军的面将林思慎打伤,虽然他后来去将军府请罪了,可碍于沈顷婠,闻行任始终看不上林思慎。
听了林思慎的提议,闻行任沉默了半晌,而后让陆昌带着李校尉先去看看住所,将他们二人屏退后,闻行任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
阴沉的神色终是露出了一丝复杂,他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轻声开口问道:“她,还好吗?”
林思慎环抱着手臂,明知故问的挑眉反问道:“闻将军指的是谁?”
闻行任眉头紧蹙,盯着她的眼神露出了些许羞恼,他不悦的沉声道:“林思慎,你明知我说的是谁。”
“闻将军不说明,思慎又怎知闻将军口中的那个她,是何许人也。”
林思慎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肩上的灰尘,面上虽风轻云淡,可心中却是暗暗冷哼了一声。闻行任这假公济私之人,如今灵溪城内形势紧迫,他还有心思去想沈顷婠。
闻行任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一字一句道:“郡主,青阳郡主。”
“原来闻将军问的是郡主。”林思慎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后轻笑一声敛眸,略带深意的开口道:“她与我都很好,多谢闻将军记挂着我娘子。”
闻行任面色一黑,狠狠拂袖道:“那就好。”
和闻行任不太愉快的聊了几句之后,林思慎还是去把墨竹唤了过来,替闻行任诊脉查看伤势。
闻行任中的毒的确稀奇,就连墨竹看了都忍不住蹙眉,半晌后长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起身,将随身地药箱收了起来。
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的闻行任脸色一变,急忙看向了一旁悠哉饮茶的林思慎,急声问道:“林思慎,你这手下这是何意,我的伤可是有救?”
林思慎抬眸看了墨竹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目一言不发,心中顿时了然,她轻嗔了一声:“阿竹,你可别再吓闻将军了,他可经不起折腾。”
一声带笑的轻唤,让墨竹忍不住身子一颤,她抬眸没好气的白了林思慎一眼,而后冷冷的瞥着闻行任的肩膀:“有些麻烦,不过尚且能救。”
闻行任闻言神色一喜,可很快便又黑沉了下去,他盯着墨竹看了两眼,而后偏头又望向林思慎,见她正毫不客气地取桌上糕点小口咬着,忍不住讽刺道:“果然不愧是你的人。”
听出了闻行任的挖苦,林思慎却笑着扬脸,漆黑清亮的星眸微微一眨:“我手下的人自然同我一样厉”
“讨人嫌。”
闻行任及时的打断了她的话,冷不丁的吐出三个字。
林思慎好脾气的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墨竹招了招手:“阿竹,咱们走。”
闻行任还以为林思慎这是记恨他了,有些慌乱的坐起身:“你们这是要去哪?我的伤”
墨竹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思慎身后,语气冰冷的丢下一句话:“采买药材。”
走在墨竹跟前的林思慎,面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谁叫闻行任敢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关心沈顷婠,不吓吓他,他还不知谁才是沈顷婠明媒正娶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明媒正娶的夫君,小林子这个傻子。感谢在2019-12-27 22:00:17~2019-12-28 22: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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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9
自林思慎离京后, 京城的阴雨已经连绵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晴了半日, 转眼间又暗了下去。天空之中隐约轰鸣的雷声, 酝酿着即将降临的大雨。
兰青急急地从屋内跑了出来,招呼着绿荫与她一同将院落中摆着的兰花, 一盆一盆的捧回廊下避雨。
绿荫怀中捧着最后的两盆兰花,才放在廊下摆好, 一转头便撞上了兰青,她抬手扶住了兰青。
轻嗔了声冒失之后,她看了眼一旁遮掩着的房门,轻声问道:“郡主还在小憩?”
兰青抹去额头的汗珠, 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色, 轻叹了口气道:“刚刚才在云榻上惊醒, 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我还来不及细问,郡主便吩咐将院里的兰花都搬回来。”
绿荫看着整整齐齐摆在廊下的兰花, 神色复杂的开口道:“这些兰花可是郡马爷的宝贝, 郡主定是不想它们给雨淋坏了。”
墨竹撇了撇嘴,嘀咕道:“这哪是郡马爷的宝贝,分明是墨竹姑娘的宝贝。”
说完她又疑惑的挠了挠头:“说来也奇怪, 怎么郡马爷一走,墨竹姑娘就不见了。”
绿荫神色微微一变,显然她似乎知道内情,可她却并不想跟兰青说,只是转移话题问道:“看这时辰, 也该替郡主张罗晚膳了。”
兰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郡主说她不用晚膳,让咱们不必忙活。”
绿荫闻言眉头紧蹙,讶异的问道:“又不用晚膳?”说完,她又急忙补充道:“那可不行,就算郡主没胃口,也得备些清粥送来。”
“行,那我去张罗了,让他们熬些清淡的蛋花粥,你伺候着郡主。”
兰青自门前取了纸伞,叮嘱了绿荫一声就小跑着冲了出去。
见兰青跑远了,绿荫转身敲了敲房门,待听到回应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沈顷婠正靠在窗柩旁的云榻上,身上披着狐裘,低垂着眉目翻阅着一本医术典籍,自绿荫进门,也未曾抬头看一眼。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绿荫急忙取来了烛台点上,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沈顷婠身旁的木案之上。
眼前骤然亮了不少,昏黄色的光芒洒在纸张之上,沈顷婠黛眉微微一蹙,自顾自的合上了典籍,清冷的面容上不见丝毫喜怒神色。
她素手轻抬,勾起一缕垂落的青丝,眸光落在绿荫身上淡淡开口问道:“可有信送来?”
绿荫愣了愣:“今日晌午送来的信,奴婢不是递予郡主看过了吗?”
沈顷婠缓缓坐直身子,狐裘自她身上滑落,她摇了摇头,白皙的面容上神色略显疲倦:“我并不是说他们的书信,而是”
话说一半,她却突然止住了,垂眸自嘲的笑了笑并未言语。
绿荫定定的看着她,抿了抿唇壮着胆子试探性的问道:“郡主说的书信,是不是指郡马爷的家书?”
沈顷婠未曾回答她,只是神色淡然的缓步走下云榻,行至门边,偏头垂眸看着廊下那些摆放好的兰花,久久没有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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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溪城住下的头一晚林思慎便没睡好,大半夜才睡着,耳边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旗鼓声,和阵阵喊杀声,她一个激灵急忙爬了起来,披上外衣匆匆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亲卫兵见她出门,连忙跟了上去,在院子门口林思慎拉住了一个巡夜的虎贲军将士,开口询问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寮军来犯?”
将士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道:“小将军莫慌,这是寮军在城外鸣鼓喊降,都连续许久了,每日半夜都吵得人不能安生。”
耳畔那咚咚的鸣鼓声,和尖锐的喊杀声刺耳的紧,林思慎蹙眉沉声问道:“连续好几日都是如此?”
将士愤愤道:“何止几日,自从闻将军受伤之后,他们几乎是轮番着来城下骚扰,白日叫阵,晚上喊降。别说咱们守城的将士,就连百姓都难以入眠。”
林思慎闻言思忖了片刻,放那将士走后,她回屋穿好衣物整好衣冠,招呼着跟随的那两位亲卫军:“随我去城墙看看。”
一行人上了城墙,眼中所见,几乎所有守城的将士们都严阵以待,死死盯着城下那群骑着马挥舞着旗帜嘶吼的寮军。
城墙之上灯火通明,林思慎一眼便看到了李校尉正与陆昌站在城墙边不知说些什么,她快步走了过去。
陆昌神色紧凝的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每回一开城门他们就掉头撤退,他们的马匹脚力可比咱们的马强了不少,若追远了恐怕就追到寮军驻扎的大本营了。”
话音才落,林思慎便走到了他们身后,轻咳一声:“李校尉,陆副将。”
陆昌和李校尉同时回头,陆昌见她出现,忍不住苦笑着摇头道:“看来小将军也被他们吵醒了。”
李校尉握紧了手中的弓箭,死死盯着城下不远处那些肆无忌惮的寮军,沉声道:“扰敌之术,他们这是知道闻将军受伤,灵溪城内将士百姓都疲于应付。”
说完他凝力弯弓对准了那擂鼓的寮军,急速射出一支利箭。
羽箭射穿了鼓皮,那擂鼓的人却并未停下,仍是咚咚咚的继续擂鼓。
而那些骑着马挥旗的寮军却哄堂大笑起来,遥遥大喊道:“你们晋军也就只敢在城墙上射箭,若有本事,怎么不敢开城门应战。”
林思慎眉头微蹙,对着咬牙切齿的李校尉摊开了手掌:“李校尉。”
李校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手将手中的弯弓放在了她手上,又从一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递给她。
林思慎凝眸静气,弯弓搭箭拉弦,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城下那群骑马绕行的人。
天黑光线本就暗,而那些人又一直骑着马横冲直撞就罢了,还不安分的一直振臂挥着旗,很难射中他们。
李校尉和陆昌屏息看着她,就连一旁守城的将士都忍不住侧目望来。
林思慎举着弓箭站了许久,箭尖丝毫没有摇摆,白皙的面容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她究竟是打算射箭还只是做个样子。
陆昌等了许久,也不见林思慎射箭,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呼出,却听一身刺耳的破空声。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厉光,终是射出了那一箭,锋利的箭尖在空中疾驰而过,划破空气,无必精准的洞穿了刚刚喊话的寮军的脖颈,他闷哼了一声当即倒下马毙命。
与他同行的人见状急忙伸手将他的旗杆夺了过来,不让旗帜倒下,岂料旗杆才握在手中,又是一声破空声,锋利的箭尖径直将那执旗之人的手背洞穿,那人惨叫一声,竟是将手中旗帜丢在了地上。
黄色的幡旗跌落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之上,被马蹄踏过,瞬间便被踩的残破污浊不堪。
李校尉见状仰天长笑,抬手在林思慎肩上重重一拍,大笑道:“小将军好样的。”
陆昌也不免对林思慎露出了些许异样的眼色,衷心的拱手道:“林小将军好箭术。”
一旁关注着的将士们也是神色一喜,难怪圣上会派林小将军率羽林军前来,看来小将军还是有点本事的。
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她放下弯弓,偏头看着一旁的李校尉,沉声问道:“李校尉,明日罗烈若再来叫阵,你可有把握击败他?”
李校尉怒目圆瞪,咬牙道:“自然,我不仅要击败他,我还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替虎贲军的将士们出一口恶气。”
林思慎拂袖,面上笑意飞扬:“那好,明日他们若再来叫阵,咱们就迎战。”
一旁的陆昌见状,有些犹豫道:“此事,恐怕还需先请示闻将军。”
林思慎偏头看着城下那些打算撤离的寮军,淡淡一笑道:“自然,此事我会亲自请示闻将军,我想他应当不会拒绝的。”
虎贲军已经在灵溪城龟缩的太久了,圣上早已对此不满,一直督促着闻行任出军夺回安庆城,如今虎贲军士气低落,闻行任又伤还未愈。
而林思慎率领的羽林军,首当其冲的使命,便是必须给虎贲军带来一次胜利,让他们重振士气。
从城墙下回了府邸,林思慎推门而入,并未回床榻上躺下,反倒是走到了一旁的书桌旁,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然后研墨铺开宣纸,执笔在宣纸上落笔写下了几个字。
“见字如晤”
才写下短短四字林思慎就顿住了,她抿了抿唇好似正在思忖着什么,笔尖蕴着的一滴浓墨缓缓滴落,落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晕开的笔墨就如同林思慎现下的心绪一样。
今日是她赶到灵溪城的第一日,也唯有现在她能一个人好好坐着给沈顷婠写信,可她一时竟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也不知沈顷婠现下在做什么,在书房看书还是已经歇下了,林思慎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她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地赶路,她其实已经很是疲累了,只不过是在将士们面前强撑着罢了。
没一会后林思慎缓缓趴在桌上,想歇歇一会再继续写。
可过了一会,她竟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而宣纸上唯留下那还未写完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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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080
有墨竹替闻行任治伤, 林思慎很是放心,第二日一早见到闻行任时, 他的脸色比起昨日已经好上了许多。听闻今日李校尉要迎战罗烈, 他也披上了战甲要去城墙坐镇。
林思慎上前打了声招呼,闻行任还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敷衍的应了一声便匆匆往外走去。
一旁的墨竹瞧见闻行任的脸色,便冷哼了一声, 替林思慎抱不平:“公子就不该让我替他治伤,瞧他那脸色,倒像是公子欠他什么似的。”
林思慎淡淡一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大局为重, 他与我之前的私人恩怨又何值一提。”
墨竹眉头紧蹙, 她看着眼前穿着普通羽林军将士的铠甲, 腰佩宝剑的林思慎,有些踌蹴的问道:“李校尉今日若是输了, 公子可是打算亲自上阵?”
林思慎自厅堂桌上取了一个梨子掂量在手中, 轻声一笑道:“李校尉很有把握,或许他能胜。”
“若是输了呢?闻将军又不能上阵,想来公子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吧。”
墨竹最是了解林思慎, 只听林思慎没有否认,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正色道:“那也没办法,若李校尉当真输了,只能让我去试试。若是胜了, 城内将士百姓便会信心大增。”
墨竹认真的反问道:“若输了呢?”
林思慎闻言上前抬手轻轻敲了敲墨竹的脑袋,无奈笑道:“讨打,你对李校尉没信心就罢了,还敢对你家公子没信心。”
墨竹有些别扭的偏开头,正要说话,却见林思慎收回手,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带着笑意轻嗔了一声:“再者说,不是还有你在吗。胜负也好,我都不会有事。”
“我”
墨竹怔了怔,抿着唇垂下眸子,抓着衣角半晌也没说话。
林思慎只当她是太过担忧自己了,并未多问,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差不多该走了。”
因担忧灵溪城内有寮军的细作,所以街巷之中四处都有盘查的虎贲军,寻常的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因此街上有些空荡萧瑟。
墨竹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思慎身后,与几个亲卫军一同上了城墙。
灵溪城的城墙有三丈之高,站在城墙之上,可见城门下的一大片空地之上,正乌泱泱的站着一大群寮军士兵,他们整齐有序的列队,双眸嗜血兴奋的盯着城墙上的人,高举的寮国旗帜在风中飘扬。
寮国人的身型普遍都比晋国人要高大,又因常年骑射,体格壮硕动作灵敏,一同对阵之时给人的压力不可言喻。
林思慎站上城墙,一眼便看到了寮军最前列,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
此人身高九尺身型壮硕如牛,面上留着络腮胡,双眼如同铜铃般瞪大,犹如一尊凶神恶煞,只随意地门神,只扫一眼便叫人心中情不自禁生惧。
闻行任负手站在李校尉身旁,看了眼罗烈又看着李校尉,颇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李校尉,你当真有把握?”
李校尉已经严阵以待,他握拳沉声道:“放心吧闻将军,我李晋康是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出来的老兵,对付这样徒有力气的莽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更何况此人还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李校尉,万事小心。”
闻行任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李校尉勇猛的名头他也早就听过,他也期盼着李校尉能代他击败罗烈,给晋军涨涨威风。
一旁的陆昌也拱手郑重道:“李校尉,今日一战就看你的了。”
“两位将军放心。”
李校尉转了转护腕,抬手一挥豪气顿生的大喝道:“击鼓,老子要应战。”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林思慎并未言语,只是在李校尉转身往城墙下走时,抬步跟了上去。
城墙之上响起的阵阵鼓声就如同心跳声一般,急促而沉重,让沉寂许久的晋军身子一震,急忙提起精气神一同望下城门之下。
鼓声渐渐由缓慢转向急促,犹如砸落的雨点般密集,手持双锏的罗烈仰头大笑,粗莽地往地上吐了一大口口水,发红地双眸死死盯着那紧闭地城门:“等了那么久,那群娘们终于有胆子应战了。”
城门缓重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骑着马的李校尉大喝一声,首当其冲的冲了出去,身后几个羽林军将士急忙拍马追了上去。
李校尉驱马上前,与罗烈隔着一大段距离时听了下来。
罗烈眯着眼睛看着李校尉,沉声呵道:“来者何人,报上名号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
李校尉拔出腰间长刀,刀柄上的红缨犹如鲜血般猩红,他挥刀讽刺的大笑一声:“罗烈,难不成你忘了我是谁?”
罗烈偏头眯着眼看了半晌,待看到那刀柄上坠着的红缨时,原本轻蔑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抬手摸着胸口,五指如鹰爪般死死抠在护心镜上,竟是生生在坚硬无比的护心镜上,划出了几道指痕。
他认出了李校尉就是十年前险些将他杀了的晋军将士,虽然记不得李校尉的脸,可他始终记得那把刀,那一闪而过的红缨,在他胸口划开一大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罗烈双眸充血般通红,他阴毒的盯着李校尉,咬牙切齿恨恨吐出几个字:“原来是你。”
李校尉冷冷一笑,颇有些不屑道:“没想到你这么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我命不该绝。”
一认出李校尉罗烈便有些急躁,而他□□的骏马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停仰天长鸣,抬蹄哒哒的在地上来回踩踏。
李校尉不客气的冷声讽刺:“是吗?那今日,就是你的大限。”
罗烈阴森森的冷笑了几声,看着李校尉的眼神就如同即将撕咬猎物的猛虎,疯狂而嗜血:“废话少说,来吧,唯有亲手杀了你,才能清洗我的耻辱。”
李校尉身后不远处,那几个静坐在马上的羽林军将士中,林思慎赫然在列,她一手按在腰间的寒渊之上,一手死死拉着缰绳。
蹙眉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两个已经驱马打了一个来回的人。
难怪别人都说罗烈力能举鼎,折返回来的李校尉虽然看上去很是轻松的模样,可林思慎却分明眼尖的看到李校尉执刀的手微微颤了颤,而他的刀刃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缺口。
罗烈的双锏杀伤力比刀剑更大,刀剑若是划过只要不伤心脉,皆算是皮外伤,可若是挨了一下双锏,那轻则断骨重则五脏俱裂。
几回交锋,林思慎果然发现李校尉隐隐有些落了下风,报仇心切的罗烈双锏使的虎虎生风,力道之大莫说李校尉,就连他身下的马匹都禁不住哀鸣了几声。
不过李校尉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拼蛮力拼不过罗烈,他就仗着自己的陌刀比双锏灵活,频频躲闪着,对罗烈□□马匹挥砍而去,为的就是伤马让它将罗烈掀下去。
可罗烈也不傻,他很快便发现了李校尉的用心,也明白自己和李校尉力道悬殊,他冷笑一声竟也不管身下骏马,持锏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对着李校尉脑袋劈去。
李校尉挡了两下脸色一变,持刀的右手虎口处被震的撕开了一大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刀柄滴落在马鬃之上。
陌刀之上布满豁口,罗烈就像是疯了一样,嘶吼着挥着双锏砸在李校尉刀上,像是想用双锏生生将李校尉砸死,李校尉只能双手持刀,咬牙生生抗住他的攻击。
城墙之上,陆昌神色苍白的看向闻行任:“糟了,李校尉不是罗烈的对手。”
闻行任当机立断的大喝了一声:“让他回来。”
耳畔鼓声急促的响起,催促着李校尉回去,李校尉拼尽全力的挡了最后一下,趁着罗烈还未落手,急忙双腿一夹驱动马匹往回狼狈奔走。
罗烈虽记恨李校尉,可却并未追去,他来灵溪城叫阵的目的,就是击败晋军的将领,让晋军士气大跌,如今目的达到,他也没被仇恨冲昏头脑去上前追击。
李校尉仓皇逃离,正中他下怀,他挥舞着双锏仰天嘶吼着,而他身后热血沸腾的寮军也高喊着回应。一时间城门之下满是寮军的嘶声高喊,与之相反的,便是城墙之上那寂静无声面如土色的晋军士兵。
就在李校尉奔回之际,一个羽林军士兵却突然驾马上前,径直冲向了罗烈。
闻行任第一个发现有人擅自冲向罗烈的,他阴沉着脸怒声道:“那又是何人,简直是胡闹,快叫他回来。”
李校尉停下马回身看着那奔向罗烈的士兵,苍白的面容之上神情诧异,一旁的墨竹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李校尉,那是小公子。”
李校尉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思慎的背影,惶然的斥道:“他去做什么!”
连他都挡不住罗烈的双锏,林思慎上去岂不是去送命。
说完他便又想回头去将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思慎给拉回来,可墨竹拽住了他的缰绳,急促的低声道:“小公子说她有自己的打算,李校尉不必回头。”
两人正说话间,林思慎已经和罗烈对上了。
罗烈一脸诧异的看着这突然拍马,跑到他跟前的晋军士兵,眯着眼问道::“你这小卒,是来送死的?”
林思慎气定神闲的打量着眼前比她高上两个头的罗烈,勾唇一笑不紧不慢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收下我这条命。”
眼前的这个晋国士兵长着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蛋,看上去像个女人似的柔弱秀气,不过胆子倒是挺大,罗烈不屑一笑:“我乃寮国第一勇士,你以为随便来一只蚂蚁,我就要伸手碾死?你这条贱命还是留上几日吧,待到我寮军铁骑踏破灵溪城之日,再送你归西。”
他丝毫不将林思慎放在眼里,说完便要拍马往回走。
可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冷不丁的出言讽刺道:“看来所谓寮国第一勇士也不过如此,装模做样的叫嚣了好几日,却连一个普通的士兵叫战都不敢应。”
罗烈一拉缰绳顿在原地,他身子不动脑袋往后一转,如同毒蛇般阴毒狠辣的眸子,死死盯着林思慎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阴恻恻道:“你说什么?”
城墙之上的晋军士兵左看右看,皆是一脸茫然,见闻行任和陆昌都阴沉着脸,便忍不住嘀咕着。
“这羽林军的人怕不是疯了,冲上去送死吧。”
“瞧他那瘦小的模样,罗烈徒手都能将他捏死。”
“算了,别看了,他横竖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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