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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041


    午膳过后, 林将军将闻行任送走,林思慎和沈顷婠则是回了琉光阁。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 雨过天晴后天空悬着一轮太阳, 凉爽的微风拂过院落里的榕树,传来树叶的瑟瑟声,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树杈上蹦来蹦去。


    林思慎懒懒的靠在廊下,一缕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她眯了眯眼抬眸看向正对面的书房,从一旁敞开的木窗,隐约能看清端坐在书桌旁沈顷婠的侧脸。


    长长密密的睫毛深邃的眸子,挺翘的鼻尖红润的朱唇, 还有那完美精致的下颚线, 就连她凝神看着书卷时, 那微微扬起的唇角,都一同落入了林思慎的眼中。


    林思慎很少会这么细细端详一个人的脸, 除了显得无礼之外, 看的太清楚会将那人的面容镌刻在心底,一想起的时候,脑海中便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那人的脸。


    可沈顷婠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思慎猜不透她的心,有时就连她意味深长的言语都一知半解。


    正当林思慎看着沈顷婠的侧脸发呆之际,墨竹背着一个包袱踏出了门槛,出声打断了她的思量:“公子,换洗的衣物都收拾好了, 公子可还需带上别的物件。”


    林思慎侧目看着她,细细想过后开口道:“其他的倒是不必了,不过你一会去跟娘亲讨几匹绸缎,再去药苑取几株上好的人参,总不能空着手去见乳娘。”


    墨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道:“姨母可不稀罕这些。”


    林思慎勾唇一笑:“这些你先去取了放在马车上,一会路过街市我再去买些新奇好玩的小物件。”


    墨竹作势要走,可眼角余光瞥见了靠在书房门口昏昏欲睡的兰青,脚步一顿回身问道:“公子要走的事,可与郡主提起过?”


    “未曾。”林思慎摇了摇头,又接着道:“一会我去与她招呼一声就是了。”


    墨竹走出琉光阁着手去准备了,林思慎则是缓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兰青打了个哈欠见她靠近,连忙站定身子轻咳一声问道:“郡马爷可是要见郡主?”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


    兰青替她敲了敲门请示,听着里头沈顷婠应允了,这才推开门侧身请林思慎进去。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踏过门槛走入书房,眼看着不远处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医书的沈顷婠,思忖着开口道:“郡主,我要去乳娘那静养一段时日,特来向郡主辞行。”


    沈顷婠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双眸落在林思慎身上,面上神情冷淡平静,她启唇轻声问道:“你需去多久?”


    林思慎想了想,应声答道:“许是要待上半月。”


    沈顷婠眉尖一挑:“竟要半月如此之久?”


    “我自幼便是由乳娘照料,她如今年纪大了,我又许久未见她,也该去陪陪她。”林思慎抿了抿唇,轻笑一声后,又接着道:“乳娘住在京城郊外,依山傍水景色极佳,若是去修养应当会事半功倍。”


    沈顷婠闻言点了点头,而后若有所思道:“听你这般说来,我倒想起我许久未曾出门踏青过,不如”


    她说了一般,却又顿住了,一双清冽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瞅着林思慎,好似在等她开口。


    林思慎倒没辜负她,愣了愣后轻声问道:“不如?郡主与我同去?”


    柳卿云让林思慎去乳娘那住,本就是让她远离沈顷婠静静心,眼看着沈顷婠听她这么说,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暗光,林思慎这才急忙想找个借口推诿:“只不过,那等穷乡僻壤”


    沈顷婠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轻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林公子此言倒正合我心意。”说完,又自她身旁走过,拉开房门,对着门外的兰青吩咐道:“兰青,去收拾行囊,我和林公子要去城外住上几日。”


    林思慎神色一僵,若是让娘亲知道自己去乳娘那还带着沈顷婠,也不知会不会气死。


    她急忙上前拽住了沈顷婠的衣角,连声道:“这可使不得,郡主金枝玉叶怎能和思慎去那等穷乡僻壤,若是生了什么变故,思慎可不好与九王爷交代。”


    沈顷婠垂眸看着林思慎白皙指尖轻轻拽着的那一角白色的衣袖,又瞥了眼她面上有些急切的神色,冷冷淡淡道:“林公子这是不想让我同去?”


    林思慎尴尬的松开了手,眼神飘到了一旁:“不是思慎不想,而是”


    沈顷婠是个聪明人,若真要找个借口搪塞她还真不好找。


    没等她想好理由,沈顷婠就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拂袖道:“既然林公子如此为难,那此事就作罢,兰青不必去收拾了。”


    说完便转身往书桌走去。


    她面上神情骤然冷了许多,唇微微抿着转身时,林思慎甚至还听过到了那一声轻哼,像是气恼了。


    林思慎倒也不慌张,她悠悠转身看着沈顷婠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的执起放在桌面的书卷,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道:“郡主可是在闹脾气?”


    沈顷婠眉尖一挑,抬眸淡淡的看着她:“我与你闹脾气作甚?”


    这些日子的相处,林思慎对沈顷婠的脾性也有些了解,一个深谋远虑有时又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眨了眨眼负手走到沈顷婠身旁,戏谑道:“郡主如若承认自己闹脾气了,我便带你去。”


    林思慎调笑的语气像是哄孩子似的,沈顷婠只觉好气又好笑,她冷冷的掀起唇角讽刺道:“林公子这般说,倒像是我求着你带我去似的。”


    以往都是沈顷婠戏弄林思慎,这回林思慎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戏弄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这等好机会。


    她负手走到书桌旁,面上挂着慵懒戏谑的轻笑,撑着书桌角俯身道:“那你到底承不承认,你刚刚在闹脾气?就因我不想带去你乳娘那住下。”


    沈顷婠眉头紧蹙,合上书卷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若要走就赶紧走,莫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瞧着让人心烦。”


    林思慎闻言不仅没有气恼,反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有些贱兮兮的揶揄道:“看来有思慎在,郡主就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来呐。”


    沈顷婠敛眸,长长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道阴影,她眸中快速的掠过一道暗光,她勾唇一笑。


    而后施施然的站起身,绕过书桌缓缓走向林思慎,一边逼近一边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竟调侃起我来了。”


    林思慎也就敢在嘴上调侃几声,眼看着眼前一道阴影遮了过来,沈顷婠越靠越近,她脸色一变急忙后撤了两步,眼神躲闪的讪笑道:“不敢不敢,思慎怎敢调侃郡主。”


    刚刚还一脸戏谑的林思慎转眼间就怂成了一团,她弓着身子退到了窗边,眼看着退无可退想从一旁快步闪开,沈顷婠却眼疾手快的伸手撑住了墙壁,将她圈在了书桌与手臂之间。


    沈顷婠饶有兴趣的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林思慎,咬了咬红唇垂眸看着她的阴柔俊美的面容,轻笑道:“你刚刚不是很得意吗?想要逼我承认什么?”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身上那一股好闻的幽香扑面而来,林思慎靠在窗边尽量往后仰着身子,拉开与沈顷婠的距离。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急忙低声道:“郡主,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林思慎样貌本就生的漂亮,平日总是挂着一副懒洋洋的笑意,温润又儒雅。现下被沈顷婠圈着,一张苍白的俏脸上满是躲闪,漆黑深邃的眸子湿漉漉水灵灵的,看上去极其惹人怜爱。


    沈顷婠眸光一暗,她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挑起林思慎的下巴,似笑非笑的嗔道:“夫君现下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呐。”


    林思慎侧开脸藏在发间的耳廓瞬间红了个遍,时常被沈顷婠这般戏弄,看着她那一副施施然的神态,林思慎觉得有些咽不下气。


    她今日就大胆放肆一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喜欢戏弄她的女人。


    念及此,她垂眸定下心神,而后抬眸扬起笑脸,狭长的眸子微眯着,抬手就勾住了沈顷婠纤细的腰肢,臂弯一用力便将她拉入了怀中。


    沈顷婠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原本勾着她下巴的手下意识的轻轻撑在了她肩侧,突然的贴近让她面上露出了愕然而无措的神色。


    虽只是短短一瞬,可林思慎还是瞧见了。


    她右手揽着沈顷婠柔软纤细的腰肢,左手抬起贴近沈顷婠白皙精致的面容,指尖微微一挑就勾起了她耳畔垂落的一缕青丝。


    而后缓缓贴近,白皙的面容上挂着一丝轻/佻的笑意。


    眼前林思慎的脸越凑越近,沈顷婠先是怔了怔,而后贝齿轻轻咬了咬红唇,她一言不发的偏开了头,修长的天鹅颈上仿佛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推在林思慎肩头的手微微一用力,她清冷的声线似乎有些微颤:“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在和沈顷婠只隔一指的距离时,林思慎终于停下了,她轻笑着侧开头,将指尖把玩的那一缕发丝勾在了沈顷婠耳后,露出了那雪白微红的耳廓。


    作弄沈顷婠得逞得感觉让林思慎有些忘乎所以,她凑到沈顷婠耳旁压低声音戏谑道:“思慎倒是看出来了,郡主似乎很喜欢这样。”


    说话间喷出的热气让沈顷婠微红的耳廓更加红透了,她眸中闪过一道恼色,而后用力一推挣脱了林思慎的禁锢,退后了两步。


    林思慎被推了一把牵动了伤,心口一阵闷痛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


    沈顷婠羞恼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活该,登徒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将林思慎撇在了书房之内。


    林思慎捂着心口,虽有些疼痛难忍,面上却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丝得意的轻笑,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沈顷婠这占了便宜。


    墨竹备好马车来请林思慎的时候,正巧见她一脸得意的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瞧着她面上的笑意,墨竹忍不住疑惑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笑得这般开心?”


    林思慎并未与她说什么,只是满面笑意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既都备好了,那咱们就上路吧。”


    好不容易反击了一回把沈顷婠气走,林思慎心情大好,坐在马车上时她靠在窗边,挑开车帘看着外头热闹的街市,嘴里轻轻哼着歌。


    墨竹端坐在她对面,盯着她面上的浅笑,皱着眉头道:“就算是快见着姨娘了,公子也不必如此高兴吧?”


    林思慎正笑着要答,马车突然碾过一块石子,车身猛地一震林思慎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她垂头捂着心口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这大抵就是乐极生悲了。


    刚刚那一下震的林思慎整个心口一阵钻心的痛,脸色瞬间就白了不少。


    墨竹见状急忙无奈的扶她躺下,而后掀开车帘沉声呵道:“怎么驾的车,公子有伤在身你们还不小心一些。”


    林思慎缓了缓,伤口也没那么痛了,便开口让墨竹别迁怒车夫::“墨竹,无心之过而已,不必苛责于他。”


    因林思慎有伤在身,马车行的极慢,过了好一会才到了西市。


    乳娘向来不喜绫罗绸缎金珠珍宝,倒是喜欢集市上的小玩意,林思慎让车夫停了车,便和墨竹下了马车在集市挑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带去给乳娘。


    京城连着下了许多天的雨,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天气,出门逛集市的人络绎不绝,摆着的摊位也多了许多。


    林思慎在墨竹的陪同之下,避开了人多的地方,专门挑一些无人问津的小铺子逛了起来。


    买了些小玩意后,林思慎便打算离开,可走之前她无意间瞥见了一旁的角落里,闪过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接着又有几人匆匆的跑了过去。


    墨竹拽了拽她的衣袖见她不动,便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轻声拂开她的手吩咐道:“墨竹,你在此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循着刚刚那道身影离开的深巷,林思慎踏入了进去,稍稍迟疑之后她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没一回后,她果然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墙角正围着三个举着木棍的壮汉,将一人堵在角落里,正吵吵闹闹的喊着什么。


    林思慎悄无声息的走近了一些,这才听清了那三人嘴里喊着的是赔钱,而被他们堵在角落里,那穿着一身红衣面容清丽娇媚,眼角眉梢都挂着不屑的女子,正是孟雁歌。


    “好你个女贼,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敢偷东西,你若不把东西交出来,信不信我们报官。”


    “偷?你们也太高估你们自己的了吧,我分明是抢。”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待在家里侍奉夫君,竟还跑到街市来抢东西。”


    只听了几句林思慎便搞清楚了,原来孟雁歌这是在集市抢了人铺子上的东西,这才被追堵了起来。


    林思慎叹了口气,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她轻咳一声走到几人身后朗声开口道:“几位好汉,不知这位姑娘抢的东西值多少钱?”


    那三人闻言转身诧异的看着林思慎,上下打量了几眼后,发现她身穿绫罗锦缎看上去是个贵公子模样,语气瞬间软了不少:“听这位公子的意思,是要替这女子还账?”


    孟雁歌靠在墙边双手环胸抱着,眼看着林思慎出现,眉尖一挑竟是有些气恼的偏开头。


    林思慎点了点头,拱了拱手轻声道:“不错,好汉大可说个价钱,由在下替这位姑娘付账赔偿。”


    那三人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林思慎温文儒雅语气客气,便放下手中木棍粗声粗气道:“不过是朵石花罢了,也值不了多少钱,十两银子便可。”


    林思慎从钱袋中取出了二十两银子给了那三人,多给的本是作赔偿,那三人却只取了十两,又转头教训了孟雁歌几句,让她日后别在偷抢,这便离开了。


    孟雁歌似乎对替自己解围的林思慎并未有感激之情,反倒是蹙眉沉声道:“你帮我做什么?就算你不来,我也能脱身,就凭他们三个压根就不是我的对手。”


    “你倒是转头嫌我多管闲事了。”林思慎叹了口气抱怨了一声后,好脾气道:“你若真想要,花钱买就是,在大街上抢也不怕有人把你抓了去。”


    孟雁歌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话里话外都带着刺:“你上回不是说,你没有立场帮我吗,怎么今日又自己站出来了,就不怕跟我这个反贼扯上关系?”


    林思慎笑了笑没说话,她缓步走到孟雁歌身侧,见她一手握拳似乎正紧攥着什么东西似的,便轻声问道:“你抢的东西,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孟雁歌闻言眸子一黯,她挑起唇角笑了笑,而后摊开掌心:“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花钱去买才是蠢。”


    林思慎凝神看去,却见她手中是一朵黑石雕刻而成的曼珠沙华,看上去虽漂亮精致,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若真是如此普通,恐怕孟雁歌根本不会冒险去抢,林思慎瞥了一眼后柔声问道:“可否借我一阅?”


    孟雁歌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将那石花放在了林思慎掌心。


    石花被孟雁歌握了许久尚有余温,入手却比林思慎想的要轻上一些,她抬手将石花置于阳光之中,果然瞥见一点细碎的红光,她淡淡一笑后将石花物归原主,而后笑道:“看来是内有乾坤呐?”


    “算你眼尖。”孟雁歌勾唇一笑,潋滟的桃花眼中绽露了一丝轻笑,她垂眸握着掌心的石花,用上暗劲狠狠一捏,而后摊开掌心。


    只见她掌心中的那朵石花外头的一层石壳竟裂开了,露出了一片晶莹火红的花瓣。


    将石花上的硬壳全部剥去后,这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一朵以血月雕刻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妖艳的红光,美的极致耀眼。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那朵玉花上,见过不少稀世珍宝的她,也不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而后笑道:“看来他们是真不识货啊。”


    孟雁歌垂眸看着掌心中的玉花,面上神色落寂,她喃喃道:“只有掩其光华,才能让它得已保存下去。”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而后问道:“你说这本就是你的?”


    孟雁歌将它小心翼翼的收起,而后轻笑道:“嗯,它是我族圣物,几年前遗失了,我今日才终于找了回来。”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垂眸,又问道:“你还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找它?”


    孟雁歌轻笑一声,眨了眨眼道:“你问题真多,不如我问你吧,你今日为何要替我出头?”


    林思慎思忖了片刻后,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孟雁歌,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想见你们的长老一面。”


    孟雁歌神色一凛,她有些警惕的看着林思慎:“为何?”


    林思慎长身玉立,她微微勾起唇角侧目看着孟雁歌,轻声道:“合作。”


    孟雁歌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我为何要相信你,你是朝廷的人而且还是太子的人。”


    林思慎轻笑出声:“现下我与你说,恐怕也不方便。若是你不信我,可先替我送一封信给你们长老,待他看了之后,由他决定是否要见我。”


    孟雁歌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而后摊开白皙的掌心:“那信呢?”


    林思慎神色一僵,有些尴尬道:“我料到今日能见到你,信还没写。”


    孟雁歌被她逗笑了,她狭长的桃花眼一眨,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捂着唇边,嗔了一声道:“噗,那你说来作甚。”


    林思慎见她笑的花枝乱颤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今日要出城不便久留,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说完她便要转身,岂料孟雁歌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有些诧异的回身一看,却见孟雁歌正眯着漂亮的桃花眼,面上满是娇媚的浅笑:“林公子,好巧我也要出城。”


    林思慎心中警铃大作:“你想”


    孟雁歌对着她眨了眨眼,眼角眉梢间满是勾人的魅意:“你正好带我出城啊,你堂堂一个将军府小公子,应该没人敢查你的马车吧。”


    林思慎不为所动:“恐怕不太方便。”


    孟雁歌闻言轻哼一声,不满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娘子也在车上?”


    林思慎抿了抿唇,眼看着孟雁歌危险的眯着眼,她轻咳一声偏开目光道:“她倒是没在。”


    孟雁歌勾唇一笑,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抚了抚,而后压低声音娇笑道:“那岂不是正好,你说呢,林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困,晚安安呐。感谢在2019-11-19 21:59:54~2019-11-20 21:5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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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042


    林思慎后撤一步避开了孟雁歌的手, 蹙眉有些疑惑问道:“怎么,难不成你急着出城?”


    “有件事急着出城去办”孟雁歌双手环胸, 眯着狭长的桃花眼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 见她似乎很是犹豫,便轻笑一声道:“林公子, 你想让我帮忙替你传信,我总不能一点诚意都没看到, 无端端的就替你办了吧。”


    林思慎算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要想让孟雁歌帮忙传信,她今日就得答应带孟雁歌出城。


    上次黎洛已经和异族人发生了冲突,还杀了他们的几个人, 传信的事显然不能让黎洛去办。异族人对来路不明的人格外警惕, 要想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 就必须利用他们的人。


    而孟雁歌,就是最好的人选, 除了她林思慎别无选择。


    几番思量后林思慎轻叹一口气后, 只得答应了下来,她一拂袖无奈道:“也罢,集市最西边的那个巷口, 一会我会让马车停下,待四下无人时,你再上车。”


    孟雁歌满意的轻哼一身,施施然的欠身道:“小女子多谢林公子。”


    林思慎轻轻摇了摇头,眼看着孟雁歌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眼前,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往巷外走去了。


    墨竹还站在林思慎离开的地方张望着,见她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便招了招手。


    林思慎缓步走了过去,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赶到集市最西边的巷口时,林思慎吩咐车夫在巷口停下了,她掀开窗帘向外瞥了一眼,没等一会后孟雁歌见无人注意,便闪身上了马车。


    林思慎已经和墨竹招呼过,一会有个朋友随她们同行出城。


    当孟雁歌上车后笑吟吟毫不避嫌的往林思慎身旁坐下时,墨竹还是忍不住紧蹙眉头。


    这女子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模样娇媚撩人,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无意间瞥人一眼都像是勾魂似的,柔软的身段魅人的相貌,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


    林思慎也察觉到了孟雁歌离自己似乎有些近,她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


    可孟雁歌在车厢内左右打量了几眼之后,突然抬手搭在了林思慎肩头,轻笑一声调侃道:“果然不愧是将军府的公子,就连一架马车都这般宽敞气派。”


    林思慎还未开口,一旁的墨竹便眉头紧蹙,不满的沉声道:“我家公子身上还有伤,这位姑娘还是坐远一些吧,免得碰到公子的伤口。”


    孟雁歌眉尖一挑,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墨竹两眼,捂唇一笑道:“你家公子又不是瓷器做的,哪有这般矜贵,难不成碰一下就会碎了?”


    墨竹模样清丽秀气,因年纪不大五官仍挂着几分稚气,可她性子却稳重,做起事说起话来都是一板一眼,对孟雁歌的不喜,统统挂在了脸上。


    因被孟雁歌回怼了一句,墨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林思慎抬眸看了一眼,生怕她和孟雁歌在马车上闹起别扭来。


    她有些头疼的扶额,偏头看着孟雁歌有些无奈道:“男女有别,孟姑娘你还是坐远一些吧。”


    孟雁歌闻言倒是听话的往一旁挪了挪,而后笑看着林思慎问道:“她是你的侍女?”


    林思慎敷衍的应了一声:“嗯,墨竹自幼就陪在我身侧。”


    孟雁歌垂眸一笑,白皙的指尖挑起肩头的一缕青丝把玩了起来,潋滟的眸光中荡漾着一片湿润的雾气,她似笑非笑的嗔道:“看来林公子的艳福可真是不浅,陪在身侧的尽是些大美人。”


    林思慎看着就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孟雁歌,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这怕不是在夸你自己?”


    孟雁歌闻言眉尖一挑,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思慎一眼,轻笑道:“这么说,林公子是觉得我很美?”


    林思慎神情一僵,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墨竹板着脸白了孟雁歌一眼,只觉得这女子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害臊的勾搭林思慎。


    孟雁歌眼也不眨的看着林思慎,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就等着她开口。


    林思慎轻咳一声看着窗外,及时的岔开了话题:“应当快到城门了,孟姑娘还是暂且缄口为好。”


    “是~”孟雁歌拖长声音应了一声,而后看着拉长着脸一脸不善的瞥着自己的墨竹,戏谑笑道:“我若再说下去,林公子的小美人怕是要不高兴了。”


    墨竹冷眉头紧蹙,对孟雁歌的言行举止极为不满,可她似乎看出林思慎对这女子极为客气,便也没说什么。


    林思慎看墨竹的脸色便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她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孟雁歌,你就不能正经些。”


    孟雁歌闻言一声轻笑,仍是忍不住口头上逗弄林思慎:“原来林公子喜欢正经的,难怪我听人说林公子府上的那位郡主娘子,成日正正经经的板着张脸,也不知与这样的人相处林公子能有什么乐趣。”


    说起沈顷婠,林思慎自然就想起今日戏弄沈顷婠时,沈顷婠那羞恼的模样。她垂眸一笑,唇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了句:“自然有乐趣。”


    此言一出,孟雁歌和墨竹几乎同时抬眸看向她,眸中皆是掺杂着一丝微妙的复杂神色。


    林思慎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似乎有歧义,她偏开头掀开窗帘看着外头进出城门的马车行人,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些日子,进出城门的人倒是少了大半。”


    孟雁歌垂眸淡淡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城门便戒严了,我若想白日出城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林思慎闻言若无其事的瞥了她一眼道:“你今日行事实在是太不谨慎了,倒是不像你平日的做派。”


    “的确。”孟雁歌也承认了自己今天有些鲁莽,她伸手摸了摸袖口,狭长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低声解释道:“实在是此物于我族人来说太过重要,我本想到了夜里再将它悄无声息的偷走,可心中急切又怕会生变故,这才忍不住出手夺了来。”


    平日孟雁歌都是夜里行事,仗着出众的轻功身法来无影去无踪,白日偶尔出门查探并不会有所动作,可今日实在是特殊。


    一见到圣物那一刻起,她便心绪不稳,眼看着族中圣物几经转手一直被人把玩,这才控制不住的上前抢夺。


    白日人来人往的集市若是使轻功逃窜实在是太醒目,她装作被堵在四下无人的死路,便是想让他们以为自己逃不掉,因此无暇去报官,然后再使轻功逃走。


    只是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林思慎居然出现替她解了围。


    林思慎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不过十两银子,你大可出钱买就是了,何必去抢。”


    孟雁歌闻言握着衣袖的手顿时一紧,她冷冷道:“这本就是我们的东西,明明是被你们的人抢去了,我为何要花钱去买。”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试探道:“可是太子的人抢走了你们的圣物?”


    孟雁歌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低声道:“今日你替我解围,又送我出城,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说的书信我会替你送,不过长老应不应允你的请求,可就不是我能左右的。”


    林思慎勾唇一笑,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你肯替我送书信即可。”


    上次因为满香楼被炸毁一案,进出城门的人都需清查身份。


    马车驶到城门口后缓缓停了下来,林思慎偏头看了孟雁歌一眼,孟雁歌便了然的往后靠了靠。


    守城的将士缓步走了过来,瞧见车夫便认出了他是将军府的人,神态顿时恭敬了不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马车之内的,是将军府的哪位大人?”


    不等车夫回答,林思慎便掀开车帘,露出了半张脸,她勾唇一笑施施然道:“劳烦两位将士了,我今日正巧要出城探亲。”


    将士本不想巡查将军府的马车,又见林思慎露了脸,便急忙拱手恭敬的行礼道:“原来是林小公子。”


    林思慎的脸便是最好的路引,她一露面无需查马车,守城的将士便直接放行了。


    就这么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待走远了一些后,林思慎这才偏头看了孟雁歌一眼,轻笑道:“孟姑娘,已经出了城门。”


    孟雁歌站起身问了句:“你今日是要去探亲?”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


    孟雁歌闻言垂眸想了想,而后又问了句:“你伤在胸口?”


    显然林思慎对孟雁歌的这句问话有些疑惑,不过她还是微微阖首道:“轻伤,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孟雁歌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离开,而是坐在林思慎身旁,盯着她心口看了两眼后,若有所思道:“看上去不像是外伤,可是伤了骨头?”


    林思慎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断了两条肋骨而已。”


    “噢。”孟雁歌应了一声,而后径直抬起手就要摸向林思慎心口,林思慎一惊之下身子往后一缩,警惕的问道:“你这是要”


    孟雁歌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道:“我有断骨重续的药膏,先替你摸摸,你慌什么。”


    林思慎理了理衣襟,轻咳一声摇头道:“不用,这就麻烦孟姑娘了。”


    孟雁歌眯着狭长的眸子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戏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捏。”


    林思慎垂眸一笑正欲开口,一旁的墨竹却突然出声冷冷道:“我家公子的伤一向由我医治,就不劳烦这位姑娘了。”


    好在孟雁歌似乎被墨竹吸引了注意力,她一挑眉看着冷脸的墨竹,似笑非笑的讽刺道:“我这不是怕你医术不精,治不好你家公子嘛。”


    见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墨竹眉头紧蹙定定的看着孟雁歌,沉声道:“那也用不着你管。”


    孟雁歌双手环胸身子轻轻一旋,裙摆随着动作在脚下荡出一个漂亮的半圈,她屈膝靠在林思慎坐下。


    抬手搭在她肩头,白皙的下巴轻靠在手背上,娇媚一笑后对着林思慎眨了眨眼,吐气如兰道:“我怎能不管,林公子可是我的恩人,对吧林公子。”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侧身,拒绝道:“此事便不劳烦孟姑娘操心了,姑娘不是有急事要办嘛。”


    “好心当作驴肝肺。”孟雁歌见她抗拒便轻哼一声坐直身子,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扔到林思慎手中,站起身淡淡道:“每日取出一小粒化水服下,此药对断骨之伤有奇效,不出半月你就能痊愈。”


    说完冷哼一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车夫还未停下马车,她便一跃而下,脚尖在官道上轻轻一点,便掠身进入了一旁的丛林之中,还不等车夫反应过来,眨眼间便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车厢内,林思慎看着手中的瓷瓶有些无奈的抬眸看了墨竹一眼,墨竹与她对视后,无奈的摊开掌心道:“公子还是将此药给奴婢吧,谁知那女子会不会在药丸中下毒。”


    林思慎轻笑一声:“她倒不会做这事。”


    她口中虽这般说,言罢却还是将瓷瓶扔给了墨竹,让她代为收下。


    乳娘住下的村子离京城不远,翻过一座山头后很快便到了,一个住了十几口人的小村子,依山傍水景色秀丽。


    一到村口便见几只雪白的大鹅摇晃着身子,挡在路中央,眼看着马车驶了过来,也不让开,反倒是瞥了一眼那高大的马匹,嘎嘎几声张开翅膀扑上前来要啄马腿。


    车夫不得已只得下了车驱赶那几只大鹅。


    林思慎挑开车帘招呼着墨竹下了马车,两人抱着给乳娘带的厚礼,所幸步行过去。


    乳娘住的地方要偏僻一些,四周没有乡邻,靠近溪流和后山。


    用竹条编制而成的篱笆拦着一个木屋,远远看去还能瞧见院子里种了不少青绿长势不错的草药,一旁的空地上晾着好几个簸箕,里头晒着干枯的草药。


    走近之后,正巧一个穿着白衣挽着发髻的女子背着药箱自木屋中走了出来,正背对着院子弯下了腰。


    林思慎双眸一亮,急忙抬手挥了挥,朗声唤了一声:“乳娘。”


    女子闻声转头,素淡白皙的面容之上,唯有眼角及不可见的爬着几道细微的皱纹,她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形纤细修长,虽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却难掩一身婉约书卷气。


    眼看着林思慎和墨竹站在院子外,女子双眸一亮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她放下药箱快步走了过来,口中轻快的唤了声:“慎儿,小竹,你们怎么来了。”


    一见到女子,林思慎的面上就绽露出了灿烂的笑意,她双眸好似天上的寒星一般清亮,满满当当的坠着喜色。


    席浅将竹门一拉开,林思慎便伸手抱住了她,撒娇似的在她肩头蹭了蹭:“乳娘,慎儿好想你啊。”


    她轻笑着拍了拍林思慎的背脊,半是抱怨半是欣喜道:“都大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席浅身上的药香一如记忆中的清雅,林思慎从她怀中脱身,看着她依旧年轻的面容,轻笑道:“唯有在乳娘跟前,慎儿才是那没长大的孩子。”


    “你呀。”席浅闻言一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而后转头看着站在院门前有些踌蹴的墨竹,笑着招了招手:“小竹,快过来。”


    面对着席浅时,墨竹似乎有些局促,她满怀抱着包好的布匹和礼盒,挪步到席浅身旁低声唤了句:“姨娘。”


    席浅摸了摸她的头,颇有些感慨的轻笑道:“你这孩子也长大了。”


    墨竹抱着布匹的手一紧,她垂着头唇角微微上扬,她的喜悦不如林思慎那般流于表面,反倒是内敛压抑。


    林思慎看着放在廊下的药箱,问道:“乳娘可是要出门?”


    席浅点了点头,回身过去将木箱背上,而后道:“我倒险些耽搁了,村子里有人患了重病,请我瞧瞧。”


    林思慎闻言正色道:“既然是重病,那乳娘先去替人瞧病吧。”


    席浅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慎儿你先在屋子里待会,我带小竹去去就来。”


    墨竹跟着席浅去替村子里的人瞧病,林思慎则是坐在木屋前的廊下怔怔的发起呆来。


    席浅虽是林思慎的乳娘,又曾是将军府的下人,但她的身份却远不止如此简单。


    她原本出身江南的名门望族,自小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街头,后被一走街串巷的郎中收养,随他习医术。因有药理天赋,年纪轻轻便成了民间极有名望的神医。


    后来豆蔻年华独身一人闯荡江湖,结识了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刘伯禹,拜他为师后又随他修习剑法,虽过了习武的年纪,却因其天资聪颖,又成了名震一时的女剑客,与其师并称中原双剑侠。


    时日一长,席浅与刘伯禹日久生情竟不顾俗礼结为夫妻,他们到底曾是师徒,此举在旁人看来便是不知廉耻罔顾天伦,可他们不顾外人诟病,一直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几年后,刘伯禹被人暗算惨死一众剑客手中,已怀有身孕的席浅听闻此噩耗痛不欲生,竟是在一雨夜,独身一人身披黑色斗篷,持剑凭一己之力杀光了所有的仇家为夫报仇。


    她却也因此结了不少仇家,逃亡路上甚至痛失了腹中胎儿。


    一次巧合,林将军和柳卿云偶遇被仇家追杀的席浅,便出手将她救下带回了将军府,从此她便留在了将军府。


    她待林思慎如同亲女,似乎将她当作了自己那未出生便离世的孩儿,悉心照料极为宠爱。


    林思慎出生几年后,席浅捡回了一弃婴,那便是身世可怜的墨竹。


    而当年席浅离开将军府,便是因察觉到当年的仇家似乎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为了避免牵连林将军和柳卿云,她这才离开隐居于这小小的村落之中。


    天色渐暗,席浅和墨竹回来之时,林思慎还坐在廊下看着远处的落霞发呆。


    背着药箱的席浅走到她跟前,见她一脸沉思,轻笑着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问道:“慎儿,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林思慎抬眸看着眼前背对着红霞,面容清丽温婉的席浅,轻笑一声道:“没想什么。”


    席浅知道她是在骗自己,却并未戳穿,而是放下药箱理了理她的衣领,柔声道:“那咱们回屋,今日乳娘下厨给你们一大桌好吃的。”


    在席浅的小木屋中,林思慎没了在将军府的警惕和忐忑,她的高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丝遮掩,这是面对柳卿云时,都未曾有过的轻松快意。


    用完晚膳后,林思慎赤脚盘坐在廊下,撑着下巴看着席浅正清理着晒好的药草,墨竹正坐在一旁煮茶。


    林思慎唇角轻轻上扬,她看了半晌后突然挪到了席浅身旁,然后替她锤了锤肩,轻笑道:“乳娘,你教我剑法吧。”


    席浅手一顿,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抬眸看着林思慎,似乎有些不悦道:“你在将军府好好待着,习剑法做什么?”


    林思慎嘿嘿一笑,撒娇似的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学我爹也要逼着我学,你也知道我爹的脾气,府里的家将教我的都是些寻常的剑招,哪里对付的了难缠的对手。”


    席浅放下手中的药草,沉声道:“你将身法练好就够了。”


    林思慎不错的轻功,正是席浅还在府中时教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面对强劲的对手时逃跑用的。席浅虽剑术高超,却丝毫未曾教过林思慎,偏偏只有她是林思慎见过剑术最精湛的剑客。


    莫说闻行任黎洛,恐怕就是暗隐堂的堂主都不是黎洛的对手。


    林思慎有些委屈的撇着唇角,闷闷道:“我总不能见着人就逃吧,更何况日后上了战场,敌军可不会给我逃的机会。”


    席浅闻言脸色一变:“你上什么战场,你一个女儿家。”


    林思慎轻笑一声眨了眨眼道:“我都成婚了,再上战场也没什么稀奇吧。”


    听她说起成婚之事,席浅眉头微微一蹙,而后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成婚当日我去看过,青阳郡主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你们相处这般久,你的身份她可知晓?”


    林思慎垂下眸,轻声道:“我不知她是否知晓。”


    席浅看着她面上犹豫的神色,便问道“这么说,你是怀疑?”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虑:“有时我总觉得她像是察觉了,可有时又觉得不是,毕竟我从未在她面前泄过底。”


    席浅闻言点了点头:“她倒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你不好与她为敌,不如与她交个朋友。”


    林思慎有些诧异的看着席浅:“乳娘连她难对付都瞧出来了?”


    席浅眸光一闪,沉声道:“你们成婚那日我去看过,将军府的人包括你这小傻子都未曾发现我,却唯有那姑娘发现了端倪,甚至还趁我不备想偷袭于我,她几乎得手,险些逼我现出身形。更让我意外的事,她见一击不成,便引我开口,我不过说了几个字,她居然猜出了我的身份。”


    林思慎脸色一变,这些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过,乳娘的身法她未曾发现踪迹不算稀奇,可沈顷婠只凭几个字,竟能知晓乳娘的身份,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见林思慎面色骤变,席浅轻叹一口气无奈道:“慎儿,依你这个枕边人的聪慧,你的身份她恐怕还真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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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043


    夜里林思慎一直辗转反侧, 木窗外的月光格外的亮,冷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外的槐树, 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洒下点点光斑。头下的枕头里藏着乳娘放的安神的药草, 味道清清淡淡的,有些像沈顷婠曾给她的安神香。


    临睡前在木屋的廊下, 乳娘与她说的话仍旧句句缭绕在耳边。


    沈顷婠仅凭乳娘的几句话便猜出了乳娘的身份,那她对将军府和林思慎恐怕早就查探的一清二楚, 这便说明她还未来京城前,便早已开始布局。


    这样的人未免聪明理智的太过可怕了。


    虽然林思慎的身份唯有柳卿云席浅还有墨竹三人知晓,可她如今却再无自信觉得自己瞒过了沈顷婠。就如乳娘说的,凭沈顷婠的聪慧, 只要她露出了一丝蛛丝马迹, 沈顷婠就一定能猜出来。


    沈顷婠若是知晓她是女儿身, 那为何还会这般对她,那若有似无的靠近和温暖, 那些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却暧|昧的言语,难道只是觉得戏弄她很有趣?


    或者说,当初沈顷婠费尽心思嫁给她, 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女儿身,这样再利用完她后,沈顷婠仍能清白的找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夫婿。


    林思慎睁着眼看着窗外,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而后缓缓坐起身披上了外衣, 赤脚走出了屋子。


    在门边的木榻上,背对着她的墨竹悄悄睁开眼,待房门被轻轻关上后,墨竹这才坐起身看着缝隙里消失了一片衣角,垂下了黯淡的眸子。


    外头的月光很亮,隐约还能瞧见院子里青绿的药草上挂着慢慢凝结的露水,虫鸣声悠扬入耳。


    林思慎拢着外衣,靠在廊下的木柱旁,她所有的心绪不宁都是因沈顷婠。


    从沈顷婠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所有的计划便被打乱了,不仅如此她还一直被沈顷婠牵着鼻子走,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无力也很不安。


    正当林思慎思忖之际,席浅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思慎肩头:“慎儿,怎么这般晚还不歇息。”


    林思慎身子一颤,她瞳孔微微放大回身看了席浅一眼,而后舒了口气道:“乳娘险些吓我一跳。”


    席浅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侧,偏头看着她忧心忡忡道:“你这孩子想的太入神了,年纪轻轻的总这般满腹心事的模样,你自己倒也不觉得累。”


    林思慎垂眸自嘲的笑了笑,神情却极为平静:“乳娘也知晓我现下的处境,我可是一刻都不敢放松下来。”


    席浅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林思慎的头,她是看着林思慎长大的,算是这是这世上最心疼最了解林思慎的人。


    自出生起,林思慎的两位哥哥就一个战死,一个变成了废人一蹶不振,虽然她看似在府里受尽宠爱,可从她出生起府里的长辈似乎都把心思花在了悲痛,和照顾大哥身上。


    他们走不出痛苦,自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来照顾还是婴孩的林思慎身上。


    是席浅喂养她照料她,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识字。


    林思慎是个很聪明很敏感的人,她还是个孩童时便知道自己的两个哥哥遭遇不幸,祖母和父母都因此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她从不会在家人面前闹脾气耍性子,小小年纪面上总是挂着笑,哪怕是生了病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也要说着俏皮话逗柳卿云和祖母高兴。


    她努力的识文断字,甚至央求席浅教她习武,这样她就可以代替大哥二哥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席浅不愿教她,她就自己跑去校场,跟着府上的家将学着舞刀弄枪。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子,直到后来年纪大了些,她这才开始疑惑为何自己的身体和府上的家将们似乎不同。


    她并未去问任何人,反倒是自己去翻阅了书籍,而后再去向席浅求证。


    知晓了自己为何从小被当作男孩子养育后,她也未曾有过怨言,反倒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开始为将军府的未来担忧起来。


    林将军位高权重深受陛下信任,却因性子太过刚烈耿直不擅勾心斗角时常被人构陷,伴君如伴虎,她忧心林将军终有一日会被皇帝猜忌。


    她还忧心自己女子的身份还有与青阳郡主的婚事,生怕身份暴露后牵连将军府。


    小小年纪她就懂得太多了,她知道过刚易折,知道自己越出众就会有越多的人明里暗里盯着,所以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吃喝嫖赌的纨绔公子。


    虽一直被人瞧不起,却也因此少了很多麻烦,除了林将军恨铁不成钢隔三岔五教训她一顿之外,没人愿意费心盯着她这么一个废物。


    十四岁那年,她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情报网和自己的势力,因为她不想事事落于人后任人宰割。而后没过多久她被二皇子看中,要挟她替自己办事。


    似乎从林思慎记事开始,席浅就从未见过她开怀大笑,她面上总是挂着笑意,却从来不是发自心底,那只是她无害的面具,和使人放下警惕心的伪装。


    看着月光笼罩下面上噙着一丝浅笑的林思慎,席浅有些鼻酸,她偏开头掩饰了眼中凝结的泪意,轻声喃喃道:“你娘亲当年的一个决定,还真是累了你半生。”


    林思慎闻言耸了耸肩,一脸轻松道:“娘亲当年是为了祖母,这可怪不得她。”


    席浅轻叹了口气,而后转头定定的看着林思慎沉声问道:“你不是一直想与我学剑术吗?”


    林思慎有些喜出望外,她抬手抓着席浅的手臂,急忙道:“乳娘可是准备教我?”


    “嗯。”席浅点了点头,替她拉拢了身上披着的外衣,认真道:“以往我不愿意教你,一是不想你随我修习剑术,日后被我的仇家认出剑招从而被牵连。二是我从未想过你会上战场,你的身子羸弱,这些年来名声也不太好。我本以为你的伪装不会让人戳穿,老皇帝自然也不会让你领兵打仗。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你到底还是被卷进去了。”


    席浅的顾虑林思慎自然知晓,她点了点头轻笑着问道:“乳娘,那你何时开始教我。”


    席浅抬手扣在林思慎的手腕上,替她诊了诊脉象,而后思忖着道:“你现在伤还未好,我明日先给你调几味药治伤,待伤养好一些后,我再教你。”


    林思慎闻言倾身抱住席浅,像只小猫咪似的在她肩头蹭了蹭撒娇道:“还是乳娘待慎儿好。”


    席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满脸宠溺的嗔道:“想尽快养好伤,就得好好歇息,你瞧瞧都快天亮了,你还再此胡思乱想。”


    林思慎从她怀里抽身,乖巧的眨了眨眼道:“那慎儿去歇息了,乳娘也快去睡下吧。”


    自从席浅答应教林思慎剑术后,林思慎就一直乖乖的按时吃药,还要每日吃下那些调养身子,难闻又苦涩的药膳。


    遵从席浅的医嘱,林思慎每日多晒太阳多散步,还会跟着席浅墨竹去替走街串巷给村子里的百姓治病,闲来无事还会亲自挽着袖子赤脚下地帮人种田。


    就这么短短五六日,林思慎的胸口原本闷痛感一扫而空,不仅如此她的底子似乎也比以前好上了许多,她不得不佩服席浅的医术,原本伤筋动骨的病怎么也得修养一个月才能好,现下不过才几日便恢复的差不多了。


    伤好了之后,席浅便让林思慎每日清晨在双腿上绑着石块爬山,每日好几趟来来回回的上山下山,为了的就是锻炼她的体魄和耐力,还因此让她的轻功更上一层楼。


    至于剑术,林思慎的天赋还不错,有时席浅只演练了一遍她便记下的身法和招式,而后有板有眼的耍了出来。


    不过林思慎的身子还是有些羸弱,席浅对她的评价如何林思韬一样,招式不错唯有力道不够。


    但她的身法极快,席浅特意教了她两套较为轻盈讨巧的剑法,重在偷袭和出其不意,对此她倒是学的极快,短短几日就将两套剑法练的滚瓜烂熟。


    林思慎白日勤奋练剑,晚上陪着席浅墨竹,三人席地坐在廊下煮茶谈天,日子倒是过的清闲有趣。


    好似这么一晃,就过去了大半月。


    眼看着就入夏了,后山上的树木长的极为茂盛青绿,一片柔软的草地前高大的榕树树荫下,一道白衣身影宛若游龙执剑轻舞,伴随着剑刃破空的低鸣声,雪白的衣袂和泼墨般的青丝交错翩然起落,好似轻舞的仙子一般潇洒肆意。


    榕树上一片绿叶悄然落下,林思慎骤然转身,深邃漆黑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手中长剑一转几道寒光掠过,那片荡在半空中的绿叶完完整整的落地。


    林思慎站定身子收招,她手腕一翻背负着长剑,闭上眸子轻舒了一口气。


    “噗。”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憋不住的轻笑声,林思慎扬起唇间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衣模样娇俏清丽的小姑娘,正提着竹篮坐在树荫下一块青石上,此时正捂着唇看着她,眸中荡着满满的笑意。


    林思慎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眉尖一挑缓步走到墨竹跟前,眸子微微一眯轻笑着问道:“墨竹,你笑什么?”


    墨竹偷笑着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块丝帕,踮起脚尖一边替林思慎擦汗,一边嘲讽道:“奴婢笑公子你呀,奴婢还以为那片叶子公子能用剑劈开呢,到头来却完好无损的落地了,公子还偏偏一脸得意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发笑。”


    林思慎取了她手中的帕子,在额头上抹了抹,而后轻笑一声道:“你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连我都敢取笑。”


    墨竹轻哼一声,将林思慎擦完汗的帕子收回了袖间,而后自顾自的俯身掀开竹篮上盖着的花布,取了一个竹筒递给林思慎,轻笑道:“公子刚刚一副高人模样,奴婢忍不住。”


    林思慎瞥了她一眼,故作气恼的将手高高抬起,落在墨竹头上时却是不痛不痒的轻轻一拍:“若不是怕乳娘骂我,我真想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丫头。”


    墨竹一动不动的站着,她一把将竹筒塞到了林思慎手中,似笑非笑道:“公子若要教训奴婢,奴婢可不会跟姨娘告状。”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打开竹筒喝了几口泉水,而后摸了摸空空的小腹,抬眸道:“下山去,我有些饿了。”


    墨竹闻言自竹篮中取了一个馒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奴婢给公子带了白面馒头,公子可要吃几口先垫垫。”


    林思慎偏头躲开,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吃什么馒头,我要吃肉。”


    “姨娘说,公子得少吃些油腻的东西。”


    “那总不能日日喂我豆腐青菜,我又不是兔子。”


    “兔子可不吃豆腐。”


    “墨竹,你可又是想讨打?”


    两人说着话并肩往山下走去,而身后得那颗榕树下,稳稳落在草地上的那片落叶,在被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后,沿着叶脉纹路竟是悄无声息的破碎了开来,整整齐齐的散落在草地间。


    回到山下后,席浅刚刚做好午膳,卓上满满当当的摆着一整桌各式的美味佳肴,几乎全部都是林思慎爱吃的。


    爽口开胃的小葱拌豆腐,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清炒野菜,烧的鲜红的糖醋排骨,还有那外皮酥脆内里鲜嫩,面上洒着细碎葱花做陪衬的红烧鱼,一进院子林思慎便嗅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林思慎和墨竹就着院子竹筒流下的山泉水,洗净了手,而后将剑放在门外,忙不迭的走了进去。


    林思慎缓步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而后抬眸看着席浅忙碌的身影,笑问道:“乳娘,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席浅将洗净的碗筷放在卓上,看着林思慎面上的笑意,有些不舍的垂眸轻声道:“你和小竹该回府的日子。”


    林思慎愣了愣:“回府?”


    席浅伸手拉着她坐下,轻声道:“老夫人托人带了口信,念叨着想你了,让你回府去。算算日子你在我这待了快大半个月,也该回去了。”


    林思慎抿了抿唇,伤好了,席浅教她的剑法也学会了,她的确该回府了,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办。


    她轻叹了口气,闷闷道:“这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陪伴乳娘。”


    席浅闻言怔了怔,她抬手摸了摸林思慎的头,轻声道:“你心中记挂着乳娘就够了,待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你就能常常来看乳娘。”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头应了一声:“嗯。”


    用完午膳后没多久,将军府派来接林思慎和墨竹回府的马车就已经到了。


    离开之前,席浅特意将墨竹叫到了一旁,给了她几本医书和几个药方又说了一会话,这才目送着她和林思慎上了马车。


    自上了马车起,林思慎便发现墨竹似乎一直心事重重,抱着怀里的医书发呆,就连林思慎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林思慎起身坐到她身旁,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墨竹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身旁的林思慎。


    林思慎看着她略显黯淡的眸子,柔声问道:“墨竹,可是乳娘和你说了什么?”


    墨竹抿着唇摇了摇头,低声道:“没说什么。”


    看上去墨竹似乎并不愿意开口,林思慎知道她的脾气,她若是不想说无论自己怎么追问,她都不会开口的,便也只能轻叹了口气作罢。


    马车驶过城门,一路畅通的驶到了将军府门前,林思慎挑开车帘一跃而下。


    知道林思慎今日回府的老夫人早早就等在厅堂,一见林思慎出现,就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乖孙你怎么才回来,可想死祖母了。”


    老夫人问了她伤势又她脸色红润了许多,这才安下心来,让林思慎陪着她去佛堂给观音大士上了几炷香,这才放林思慎回琉光阁。


    大半月没见到沈顷婠,上次分别时还戏弄了她一番,而在乳娘那林思慎更加确认沈顷婠很有可能知晓自己的身份,林思慎有些急切想见到沈顷婠,想从她口中试探一番她究竟是不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她快步走向琉光阁,眼看着就到了院子前,柳卿云却半路杀了出来,从琉光阁外的一处假山旁闪身而出,一把将林思慎拽了进去。


    林思慎背靠着坚毅的石头,一脸莫名的看着柳卿云,正要开口,柳卿云却一脸严肃的捂住了她的嘴,而后四处打量了几眼后神神秘秘的提醒道:“你小声些,莫要惊扰了旁人。”


    说完这才放下手,林思慎只觉得自己唇上被她抹上了什么,咸咸的像是汗水,她嫌弃的翻了白个眼用袖角抹了抹唇,而后一脸疑惑道:“娘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卿云严肃的负手叹了口气道:“慎儿,你离府大半个月,还不知晓这半月来府中发生了什么。”


    林思慎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发生了什么?”


    柳卿云脸色一变,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得意兴奋的笑意,她抓着林思慎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我与你说,青阳郡主她可能红杏出墙了。”


    林思慎愣了愣,她眉尖一挑忍不住勾唇笑道:“她跟谁出墙了?”


    柳卿云眯着眼,一脸得意道:“前几日我夜里睡不下,便出门逛了逛,一不小心就逛到了琉光阁。我本想就此回去,可岂料好似听到里头有人说话,还是男人的声音。于是我便想潜入进去细细听来,可一进去那人的声音却不见了,唯有青阳郡主正站在庭院中。”


    林思慎心下了然,看来娘亲应当是误打误撞碰上沈顷婠和密探联络,她轻咳一声双手环胸,一脸正色的问道:“然后呢?”


    柳卿云有些不自在的眼神飘忽,弱弱道:“然后我就被发现了。”


    林思慎唇角上扬,轻笑一声道:“然后娘亲就怀疑青阳郡主红杏出墙,日日在此盯梢?”


    柳卿云恨铁不成钢道:“慎儿,你和她才成婚多久,若真抓到她与男人在府中私会,便可以此理由休了她。”


    林思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谁会在青天白日的跟人私会,娘亲你若要盯梢那也该是晚上吧。”


    柳卿云白了她一眼,有些委屈的指着自己乌黑的眼圈道:“我晚上也来,你瞧瞧你老娘的眼圈,我都好几日没睡好觉了,这事也不好跟旁人说,我只能亲力亲为。”


    说完她又恨恨的跺了跺脚道:“你这么早回来做甚,你若在你乳娘那再待上几日,说不定我已经把与她私会的那个奸夫抓住了。”


    林思慎无奈的扶额,好气又好笑道:“娘亲,您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吧。”


    柳卿云不甘心放过沈顷婠的把柄,瞥了林思慎一眼后,她沉声道:“不如你再出府几日吧,你若是在她怎么敢私会男人。”


    林思慎拉着她往假山外走:“娘亲,还是我亲自来抓吧,您呐就别闹了,快些去歇息。”


    柳卿云甩开她的手,不满道:“慎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林思慎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三人,她噤声轻咳了一声拽了拽柳卿云的衣袖,示意她向后看。


    柳卿云有些茫然的回身一看,却见沈顷婠和兰青墨竹,三人正从厅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怎么?”柳卿云愣了愣,疑惑的看着林思慎,她明明一直在琉光阁门前盯梢,怎么沈顷婠会从厅堂回来。


    林思慎头疼的扶额,她怎么知道柳卿云在做什么,盯梢盯的人都不见了自己却不知道。


    沈顷婠缓步走到林思慎和柳卿云跟前,先是欠身与柳卿云行了一礼,而后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她轻启红唇似笑非笑的问道:“夫君回来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偏开目光,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嗯,刚刚才从城外回来。”


    沈顷婠眸子一敛,语气极为平静:“我途径药房,正巧见墨竹姑娘抓了一方安胎药,还想来问问夫君府上是何人有了身孕。”


    一旁沉思的柳卿云闻言脸色骤变,她扭身看着林思慎,惊恐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腹部,声音颤抖道:“安胎药?”


    林思慎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瞥见柳卿云正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她一时情急胡说八道,连忙偷偷用手肘撞了撞柳卿云的腰,而后蹙眉一本正经的看着墨竹,沉声问道:“墨竹,你抓安胎药做什么?”


    墨竹一脸的无奈,她是依照席浅的药方抓了几味药去研制治痢疾的新药,其中的确有几味安胎常用的草药,谁知让沈顷婠瞧见了,她举起手中油纸包起的药,正要解释道:“公子,奴婢这是”


    沈顷婠突然开口打断了墨竹的话,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苍白的脸色,轻启红唇幽幽道:“我还以为,夫君是有了”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林思慎脸色青白,柳卿云亦是呆呆的抬眸看着她。


    微微一顿后,沈顷婠挑眉轻声道:“外室。”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好皮啊。


    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臭受受们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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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044


    沈顷婠说话间这大喘气, 让林思慎和柳卿云心都凉了半截。


    林思慎抬眸看着她面上戏谑的笑意,心下明白她这又是在拿自己开涮,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怀疑沈顷婠之所以会这样逗弄自己, 就是因为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一旁的柳卿云知道自己刚刚的神情举止有些异样,便也缓了缓心神, 上前轻咳一声笑道:“郡主还真是爱开玩笑,慎儿她自从和郡主成婚后, 可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哪能有什么外室。”


    墨竹也及时的解释道:“奴婢去药房取的药不是安胎药,是开新药方用的药材。”


    沈顷婠轻轻点了点头,为表歉意对着林思慎欠了欠身, 柔声道:“看来是顷婠误会了夫君。”


    柳卿云被这一惊一吓害的有些坐立难安, 心中又怕沈顷婠会怀疑自己, 便急忙道:“这自然是误会,慎儿刚回来, 为娘就不打搅你们夫妻团聚。”


    沈顷婠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看着柳卿云乌青的眼圈,面露担忧的轻声问道:“娘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柳卿云神情一僵, 她这几日可不是日夜监视着沈顷婠,因此没歇息好吗,她当下有些心虚,张了张唇踌蹴道:“我这几日失眠,的确没歇息好。”


    沈顷婠关切道:“既是失眠, 不如一会我让兰青去给娘送些安神香,也好让娘亲睡安稳一些。”


    瞧着沈顷婠面上的那若有似无的关切,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挑起了眉尖,柳卿云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嘛,沈顷婠这分明是知晓了柳卿云这些日子在监视自己,这才故意这么问的。


    “也好也好,还是郡主贴心懂得体谅人。”柳卿云本就心虚,见沈顷婠这般问更是急着要走,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夸了沈顷婠一句后便转头看着林思慎,偷摸着抬头在她腰上拧了一下,对她使了个眼色道:“慎儿,娘亲先走了,你可要和郡主好好相处。”


    林思慎被她捏的轻呼了口气,当即挺直了背脊,瞥了她一眼后应道:“知道了娘亲,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柳卿云走后,林思慎和沈顷婠回到了琉光阁,墨竹闷闷的回了房鼓捣她的新药方,兰青则是在沈顷婠的吩咐下,煮水泡茶去了。


    跟着沈顷婠一前一后踏过门槛走入屋内,林思慎一眼就发现了,原本拦在云榻前的屏风消失不见了,而在云榻之上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狐裘,一旁的枕边还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卷。


    看上去像是有人趁她不在的时候曾在上头躺过。


    林思慎扭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沈顷婠,不用猜她也知道除了沈顷婠外,别人可没胆子敢躺在她的云榻上,只是她不知,为何沈顷婠放着床榻不躺,还要占用她的云榻。


    沈顷婠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她悠悠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后,缓步走到云榻边取下了那本翻开的书卷,而后途径林思慎身旁时,施施然的启唇道:“躺着舒适。”


    林思慎双手环胸,眉尖一挑戏谑道:“郡主这应当算得上是鸠占鹊巢吧。”


    沈顷婠站定回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林公子似乎对此有异议?”


    林思慎眯着眼淡淡一笑,认怂认的比谁的快,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郡主若喜欢,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思慎可不敢有半点异议。”


    沈顷婠自然听出了林思慎话语中的讽刺,只不过她似乎并未因此气恼,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淡淡的浅笑,她瞥了林思慎一眼启唇嗔道:“贫嘴。”


    那软软绵绵的一声轻嗔从沈顷婠的口中说出来,让林思慎忍不住身子轻轻一颤,她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抬眸看着沈顷婠,正色道:“郡主,思慎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沈顷婠目光自她胸口划过,而后点了点头道:“瞧出来了。”


    屋内的光线充足,沈顷婠背对着一大片金色的阳光,白皙的肌肤仿佛在光线的照耀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林思慎抬眸看了一眼,而后偏开头道:“郡主可有什么话,要与思慎说?”


    沈顷婠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那要看,林公子想听什么。”


    林思慎轻咳一声,一脸正色的问道:“听说庆国公入狱了?”


    “不错。”沈顷婠微微阖眸,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面上神情风轻云淡:“因与寮国私通书信一事,还私下收了不少贿赂。证据确凿,已于前日被落了大狱,待陛下定罪。”


    林思慎跟着走到她身旁:“看来陛下是要对太子动手了,先剪除他的羽翼威慑一番。”


    “还不会那么快。”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她话音一顿,面上竟是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除非,再点上一把火。”


    林思慎闻言垂下眸子,轻声问道:“也不知这这火,是郡主点,还是二皇子点?”


    沈顷婠知道林思慎是在试探自己,她并未直接回答林思慎的问话,反倒是摸棱两可的回道:“只要能烧的起来,是谁点的就不重要了。”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她抬眸看着沈顷婠,轻声笑道:“看来很快就要变天了。”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启唇道:“林公子既已找到了避雨的屋檐,就算变了天也不会牵连林公子。”


    林思慎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她戏谑道:“只是这屋檐到底不是自家的,若是哪日思慎得罪了主人家,怕不是会被赶出来。”


    沈顷婠闻言眉尖一挑,清冽深邃的双眸竟是露出了一丝狡黠神光,她微微侧头白皙的两指轻轻撑在额角,轻声问道:“这么说,林公子是想要成为主家?”


    “的确想。”林思慎学着她的模样,撑着额角回望着她。


    沈顷婠眸子一阖,唇角微微上扬:“想成为主家,就如同林公子的云榻,鸠占鹊巢是一种法子,同榻而眠也是一种法子。”


    林思慎愣住了,她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沈顷婠,面上神情讶异:“同榻而眠?”


    看着林思慎几经变化的脸色,沈顷婠不慌不忙的起身问道:“难不成林公子还有第三种法子。”


    沈顷婠话语中的暗示已经格外明显,林思慎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可她心下一惊有些不明白沈顷婠的用意,于是踌蹴着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林思慎心中猜测沈顷婠是不是当真对她有那等意思,若沈顷婠真的喜欢她,那沈顷婠就应当不知道她是女子。


    正当她暗自思忖之际,沈顷婠却突然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玩笑话罢了,林公子莫要当真。”


    就这么一句玩笑话,林思慎心中愈发百感交集,沈顷婠这个女人的心思可谓是百转千回,好似怎么都抓不住的猫尾巴,在她心头搔了搔又快速的缩了回去,让人恨的直跺脚。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又有些无力的吐了出去,她幽幽的抬眸看着沈顷婠:“郡主就莫要再跟思慎开玩笑了。”


    沈顷婠闻言淡淡一笑,而后施施然的走到门前,转身看着林思慎道:“茶已煮好,林公子可要与我一同品茶?”


    兰青在庭院假山旁的亭子里摆了上茶具,请了林思慎和沈顷婠过去。


    沈顷婠和林思慎移到亭子下后,兰青便识趣的退下了,余下她们两人独处。


    沈顷婠提起茶壶替林思慎斟了一杯茶,面上神情冷淡,语气亦是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前几日父王差人送来的碧螺春,林公子不是最喜碧螺春吗?”


    “多谢郡主。”林思慎现下哪有心思品茶,她的心思都放在琢磨沈顷婠刚刚说的那几句话上了,恍然端起茶盏就递到嘴边喝了一口,下一秒却被烫的险些吐出来,她呼了两口气,漆黑清亮的眸子里迅速的凝聚了一层朦胧湿漉漉的水汽。


    她张开嘴抬手扇了扇,舌头被烫的一阵麻痹。


    沈顷婠见她那泪眼朦胧的模样,勾唇轻轻一笑,而后又好笑又好气的轻叹了口气,她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俯身抬手抓住了林思慎的手,柔声道:“怎么这般莽撞,我替你瞧瞧。”


    微凉的指尖轻轻的捏着下颚,迫使林思慎微微张开了嘴,林思慎半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顷婠倾身而来,她有些尴尬的合上嘴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我没事,真的,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沈顷婠眉头一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启红唇吐出两个字:“张嘴。”


    她精致的面容上神情冷淡,清冽的双眸定定的看着林思慎,微蹙的眉头更是增添了几分威严。林思慎只瞧了两眼,便没来由的有些心悸,只得乖乖的张开了嘴,顺道闭上了眼,心中暗暗吐槽,不过是烫了一下而已,有必要这样嘛,又不是两三岁的孩童。


    舌尖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林思慎被吓得急忙合上了嘴,下一秒却发现嘴里好似多了什么东西,圆圆的一小颗,甜甜凉凉的瞬间便让麻痹的舌头恢复了知觉。


    林思慎砸吧砸吧了嘴,只觉得口中那好似冰糖葫芦一般清甜的小珠子,格外的好吃,她抬眸看着收回了手的沈顷婠,好奇的问道:“郡主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糖。”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回身坐下,又轻声问道:“好吃吗?”


    林思慎点了点头,口中那微酸微甜又带着一丝凉意的糖,的确还不错,她轻笑一声应道:“好甜。”


    沈顷婠敛眸,又问道:“喜欢吗?”


    林思慎点点头,中规中矩的答道:“尚可。”


    “尚可?”沈顷婠眸子一眯,似乎对林思慎的这个回答略有不满,神情顿时冷了不少。


    林思慎看着沈顷婠面上神情变化,急忙坐正了身子,答道:“我很喜欢。”


    沈顷婠站起身,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后,悠悠道:“林公子不必勉强。”


    说完便没再理会林思慎,而是转身拂袖离去。


    林思慎呆滞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前,一脸的疑惑,她不过就说了一句尚可而已,沈顷婠这就生气了?


    林思慎吃着口中的糖,撑着额角半晌后这才吐出四个字:“莫名其妙。”


    端着碟子的兰青再度来到亭下时,却不见了沈顷婠的踪影,她有些莫名的看着林思慎,问道:“郡马爷,郡主去哪了?”


    林思慎回身看着她,瞥了一眼书房答道:“回书房了。”


    兰青垂眸看着碟子里那淡黄色小小一颗的糖块,一脸疑惑的嘟囔了一声:“不是吩咐取来甘草糖试试吗,怎么又走了。”


    “甘草糖?”林思慎闻言走到她身旁瞥了一眼,又取了一颗嗅了嗅,这才发现兰青端来的糖块,和她口中的糖应当是同一种。


    林思慎挑眉问道:“兰青,这是”


    不等她问完,兰青便满脸得意的自碟子里取了一颗丢进嘴里,含糊道:“这可是郡主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林思慎愣了愣,含着口中那块融化的糖,一脸错愕:“她亲自做的?”


    兰青点了点头,得意的叉腰道:“嗯呐,忙了三日才做出来的,老夫人可喜欢了。”


    这么说来,沈顷婠就是因为林思慎那么一句尚可,这才气恼拂袖离去了?


    林思慎忍不住扬起唇角,这么一想起来,刚刚沈顷婠那变脸的模样,还真是好笑的很。


    平日里这么一个清冷倨傲的女子,就因自己辛苦做的糖得了一句尚可的评价就羞恼离去,实在是有趣。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林思慎一脸笑意的端着茶,上前去敲了敲书房的门,朗声道:“郡主,思慎前来赔礼道歉。”


    书房内一片冷清,沈顷婠好似没听见她的声音似的,理也不理一声。


    林思慎用力拍了拍房门,又唤了一声:“郡主。”


    还是无人应答。


    林思慎回身看着兰青,示意她上前去敲门,兰青虽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了。


    兰青含着糖,轻轻拍了拍房门:“郡主。”


    屋内沉默了半晌,沈顷婠终于冷冷的开口了:“兰青,让你身旁无关紧要的人莫要喧哗。”


    ++++++


    从琉光阁出来后,林思慎就去找了林思韬。


    她到的时候,林思韬正席地坐在院子中打坐,右手那空空荡荡的衣袖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林思慎站在院子门口看了好一会并未上前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思韬这才睁开眼,瞥见林思慎站在门口后,他起身招了招手道:“慎儿,过来。”


    林思慎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思慎见过大哥。”


    林思韬比她高半个头,站直身子后他抬手摸了摸林思慎的脑袋,轻笑一声道:“来了也不说一声,傻站在那等什么,我若不开口,难不成你就准备一直傻站着。”


    林思慎仰头嘿嘿一笑,伸手食指中指并拢在身前划了划,挑眉示意道:“大哥你可有空闲,我刚刚学了两套剑招,想与大哥你比划比划。”


    林思韬闻言眯了眯眼:“哦,那大哥倒是要看看你新学的剑招有多厉害。”


    得了林思韬的同意,林思慎去他屋内取了两柄剑,两人就在院中比试了起来。


    以往林思慎只能在林思韬手下走几招,可今日她使了席浅教与她的剑法,竟是一时跟林思韬过了几十招也未曾落下风,最后还是她略显疲力,这才让林思韬抓住机会一剑架在脖子上,败下阵来。


    林思韬收了剑,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惊愕:“短短一月,你的剑法竟如此精进。”


    林思慎抬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滴,被林思韬如此夸赞她也丝毫未露得意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思慎可是拜了一位隐世的高人为师,苦练了一个月才有如此进步。”


    林思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是哪位高人?”


    林思慎眉尖一挑,一脸神秘道:“既是隐世的高人,那思慎自然不能随意说出她的名号来。”


    她不说,林思韬也并未追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叹道:“那算你小子算是运气好。”


    两人比试完后,林思韬让下人去泡了一壶花茶,和林思慎坐在庭院之中闲谈。


    林思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她盯着林思韬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问道:“大哥,你可知这女儿家的心思怎么猜吗?”


    “女儿家的心思?”林思韬有些意外,他愣了愣而后问道:“你该不会是说青阳郡主吧。”


    林思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如今在将军府内谈及女子之事,她也就只能来问问大哥了,柳卿云和墨竹她自然不能问,其他人就更不能了。


    林思韬眯着眼看着她,神色既欣喜又掺杂着一丝复杂,他轻声开口问道:“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了青阳郡主吧。”


    “我怎会喜欢她。”林思慎闻言神色一肃,急忙摆手道:“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这才来问问大哥。”


    林思韬看着林思慎白皙的面容上那一抹极为明显的慌乱,挑眉踌蹴道:“你上回不是同我说,你身子不适不能”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想起之前她还跟林思韬说过自己有隐疾不能尽人事,便轻声解释道:“大哥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喜欢郡主,我只是觉得有时她说的话古古怪怪的,我有些猜不透。”


    林思韬只觉得林思慎是自卑,他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安抚道:“你虽身子不便,但若喜欢上了青阳郡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要你们心意相通,她应当也不会在意这等事。”


    “不是,大哥我”


    “慎儿,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有隐疾也不能因此自卑消沉,喜欢便是喜欢,你无需解释,大哥知晓你的难处。”


    “大哥”


    “我是你的大哥,我不会取笑于你,墨竹不是精通医理嘛,就算她不能治好你,大哥日后也会替你遍访名医治好你的病。况且,郡主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你真心待她,她一定能体谅你。”


    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林思慎所幸不开口了,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盏发愣。


    林思韬见她一言不发,以为自己的话戳痛了她,可偏偏他也觉得林思慎的病有些难以启齿,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便转回了正题道:“慎儿,大哥都未曾娶亲,你若是问大哥怎么猜女儿家的心事,大哥也不懂呐。”


    林思慎偏头看着他,轻声问道:“当年不是有不少女子仰慕大哥吗?”


    林思韬神色一僵,急忙摆手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等事。”


    林思慎敷衍的点了点头,想起今日她不过是说沈顷婠做的糖尚可,就被她拒之门外,便感慨道:“这天下间最难猜的,莫过于女儿家的心事。”


    沈顷婠明明是个神机妙算聪明绝顶的女子,却只因这么一件小事就气恼了,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见林思慎一脸惆怅,林思韬这才反应了过来,他轻声问道:“慎儿,你可是与青阳郡主闹别扭了?”


    “不算别扭,我只是觉着她有时有些”林思慎顿了顿,而后道:“孩子气。”


    林思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青阳郡主有孩子气,哈哈。”


    林思慎眉头紧蹙,一脸严肃道:“大哥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


    林思韬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道:“慎儿,我虽对郡主知之甚少,可却也知晓她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平日待人虽彬彬有礼可内里却有些不近人情。你说她孩子气,倒是让大哥觉着有几分荒谬。”


    林思慎翻了个白眼,想起今日自己亲自端着茶去敲书房的门认错,沈顷婠连应都不应一声,便觉得有些如鲠在喉,她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怕不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她这人,可是喜欢戏弄人又爱记仇。”


    林思韬闻言细细一想,摸着下巴一针见血道:“或许,她只对你如此,旁人自然不知。”


    “她”林思慎愣了愣,竟是觉得林思韬说的有几分道理。


    沈顷婠待旁人向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有面对长辈时会稍显温婉,唯有对着自己时,才偶尔戏弄闹闹脾气。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着林思韬,虚心请教道:“若真是如此,这又是何意?”


    林思韬沉思了半晌后,踌蹴着答道:“通常女儿家对着自己欢喜的人,应当会摆着架子,或是脸红羞怯。她既这般待你,怕不是将你当作了”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他:“当作了?”


    林思韬眼睛一亮,断言道:“怕不是将你当作了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45章 045


    林思慎闻言神情一僵, 她讪笑道:“大哥是在与慎儿说笑吧?”


    大哥说沈顷婠之所以戏弄她,是心中将她当作了兄长, 这等荒谬的定论林思慎可是想都未曾想过, 自然是不信的。


    可林思韬眉头一蹙,定定的看着她询问道:“怎么, 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也不能就这么全盘否认大哥的推论,林思慎斟酌着开口道:“的确有些荒谬。”


    或许这事她就不该来问大哥, 大哥未曾娶亲又甚少与女子相处,他怎么会知晓女子的心事,况且他还不知林思慎是女子。


    林思韬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慎儿, 你也算是常混迹于青楼酒坊, 大哥且问你, 你可见过女子会戏弄自己欢喜的人?”


    林思慎想了想,摇头道:“未曾见过。”


    林思韬闻言抬手在木案上重重一拍, 沉声道:“女子性子柔软似水, 就算是刚烈的女子也不会这般戏弄自己的夫君,你既说郡主常常戏弄于你,恐怕郡主心中未曾将你当作她的夫君看待。”


    这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 沈顷婠和林思慎不过是合作的关系,两人都未曾将对方视作相伴一生的人。


    林思韬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接着道:“你与郡主自小便相识,九王爷也唯有郡主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郡主与你成亲后, 又未曾与你有过夫妻之实。就算她将你看作兄长,也不是什么荒谬的事,逗弄你许是觉得有趣罢了。”


    林思慎垂眸呆呆的坐着,她既觉得林思韬说的有些道理,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可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林思韬轻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就莫要多想了,夫妻不过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今生才有幸携手相伴。或许时日一久,郡主便会倾心于你。”


    看来他这是以为林思慎喜欢上了沈顷婠,却苦于自己的隐疾不敢说出口,这才胡思乱想的在此猜测沈顷婠的心事。


    眼看着天色愈暗,林思韬站起身问道:“慎儿,你可要留下来与大哥用膳?”


    林思慎回过神她跟着站起身,轻笑一声拒绝了:“不必了,我也该回去了。”


    从大哥的庭院离开后,林思慎在回琉光阁的路上,一直想着大哥与她说的那些话,只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将心思都放在沈顷婠身上了。


    她定了定心神,将满脑子的杂念都甩到了一旁,缓步走入了琉光阁中。


    兰青和绿荫正备着晚膳,见她走了进来,便欠身道:“郡马爷来的正是时候,郡主正吩咐我们去请郡马爷用膳呢。”


    林思慎点了点头,看着卓上摆着的饭菜却不见沈顷婠身影,便随口问道:“郡主呢?”


    兰青往书房看了一眼:“郡主还在书房呢,郡主说她不饿,郡马爷自己用膳就是了,不必等她。”


    “不饿?”林思慎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道:“郡主该不会还在气我吧,因此不想与我同桌用膳。”


    谁知她刚刚说完,兰青和绿荫便捂唇笑了笑:“郡主就猜到了郡马爷会这么说。”


    兰青轻咳一声,看着一脸莫名的林思慎,径直开口道:“郡主说了,郡马爷不必妄自揣测,她只是有事要忙罢了,不是气郡马爷你。”


    两个丫头退下之后,满桌的饭菜林思慎也没动几口,她放下碗筷看着对面亮着烛火的书房,稍稍犹豫后添了一碗素粥,走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里头无人应答,林思慎又敲了敲,里头终于传来了沈顷婠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响起:“进来。”


    林思慎推门而入,目光径直看向了书桌后站着的沈顷婠,她面容冷淡的垂眸看着书卓,上头铺着一张卷轴,林思慎瞥了一眼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一副地形图。


    林思慎关上门,端着素粥站在门旁,并未走近,只是低声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婠头也不抬的冷声道:“过来吧。”


    闻言林思慎缓步走到书桌前,将手中的素粥放在一旁,而后深吸一口气笑道:“就算郡主不饿,也该吃些东西,免得饿坏了身子。”


    “嗯。”沈顷婠低声应了一句,而后抬起眸子,只见她白皙精致的面容之上神情极为冷冽,她并未看一眼林思慎替她端来的粥,只是站定了身子,蹙眉缓缓开口道:“你过来看看。”


    林思慎点了点头绕过书桌走到了她身旁,看向桌面上那铺着的卷轴,只扫了一眼她便有些愣住了,她心下一惊,诧异的抬眸看着沈顷婠:“这是”


    沈顷婠侧身看着她,眸中闪过了一道暗光:“这是边境的布防图。”


    前些日子林思慎不在的时候,闻行任觐见了陛下之后第二日,就匆匆回了边境,而后在边境布防,短短的这几日沈顷婠竟就拿到了布防图。


    不仅如此,林思慎细细看着布防图,不仅是晋国的边境布防,甚至连边境的地形也画的极为精细,所有地形的名称特点,也用沾着朱砂的墨笔写在了上头,看上去笔墨未干,字迹也有几分熟悉,应当是沈顷婠刚刚才标注上去的。


    沈顷婠额角的一缕青丝缓缓滑落,她抬起手,白皙的尾指轻轻勾起那缕发丝拢在耳后,淡淡的开口道:“这张图我不会给你,不过你可以花些时日记下来,若是有不懂之处大可问我。”


    林思慎扫了一眼后,垂眸道:“何时开战?”


    沈顷婠缓缓坐下身,她面上神情有些倦怠,只淡淡瞥了林思慎一眼后,便垂下眸子道:“恐怕比你我想的更快。”


    林思慎默然不语,她细细的看着卷轴上那密密麻麻的地形,挑唇轻轻一笑道:“其实这些,我早便记得一清二楚了,一座山一处溪流都了然于心。”


    沈顷婠愣了愣,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轻声问道:“你很早便知自己要去?”


    林思慎将一旁的素粥端起,玉碗上还泛着淡淡的余温,她递到了沈顷婠面前笑道:“防患于未然,毕竟我的父亲可是晋国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沈顷婠垂眸道:“开战之后,陛下会亲自委派监军,届时你可能会一同前去。”


    林思慎挑眉轻声道:“我需要做什么?”


    沈顷婠摇了摇头:“只要你到了那,你就会明白你要做什么。”


    林思慎沉默了半晌却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道:“快凉了。”


    “谢谢。”沈顷婠看着眼前林思慎手中的素粥,抿了抿唇后道了声谢,接了过去。


    白皙的玉手轻轻执起瓷羹尾指微微翘起,沈顷婠就连喝粥的样子,都优雅矜贵的让人目不转睛,林思慎背靠着书桌的一角,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看了半晌。


    沈顷婠抿了一小口粥,垂下的眉头急不可见的微微蹙起,被一个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本来就没胃口的她显然更吃不下去了,她咬着红唇放下瓷羹,正要开口,林思慎却捷足先登了。


    “郡主常年一人待在王府之中,可曾”


    “可曾什么?”


    林思慎的话神神秘秘的问了一半却又顿住了,沈顷婠抬眸看着她头微微一侧,脸上神情冷淡却又认真,她正等着林思慎把话说完。


    今日林思韬说的话,的确让林思慎好好想了一番,上回沈顷婠才跟她说若是有疑虑可直接问,所以林思慎便硬着头皮踌蹴着吐出了后半句话:“可曾觉得孤单寂寞。”


    沈顷婠狭长冷冽的眸子微微一眯,显然是对林思慎这含糊不清的问话有些疑惑,她轻声开口道:“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了。”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偏开目光道:“郡主可想过,家中若是有一位兄长相伴会有趣的多。”


    她虽然说的含糊不清,可沈顷婠却从林思慎的话语中,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


    沈顷婠眉尖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林公子还替我操心这等事?”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郡主若真有此遗憾”


    沈顷婠眸子一敛,神情间带着一丝戏谑:“林公子的意思,可是要当我的兄长?”


    林思慎有些心虚,可到底还是咬了咬牙道:“你我之间既有三年之约,那三年之后想来情分也会愈发深厚,不如你我私下结拜,也算是不枉一场缘份。”


    沈顷婠闻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站起身将手中的玉碗放在了书桌上,神情冷淡道:“看来林公子还真是找到了这第三个法子。”


    玉碗放在书桌上时用了几分力气,那一声沉闷的响动让林思慎忍不住身子一颤,她讪笑着看着沈顷婠,大着胆子继续问:“郡主觉得如何?”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冷冽的眸中掠过一道寒光,她轻声问道:“你想与我结拜为兄妹?”


    林思慎摸着手臂,只觉得突然之间屋内似乎冷了一些,她退了两步面上扬起笑意,尴尬道:“难不成郡主不愿?”


    沈顷婠定定的看着越躲越远的林思慎,好似变戏法般,面上笑意骤然敛去,她冷冷的看着林思慎,轻启红唇道:“不是顷婠不愿,只怕林公子日后会后悔。”


    这话从沈顷婠嘴里说出来,林思慎怎么听着都像是威胁,她识趣的摆了摆手道:“那就罢了,罢了。”


    沈顷婠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自她身旁走过,径直走出了书房,只不过擦肩而过时,那一身的冷意冻的林思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思慎颓然的走到书桌旁坐下,摸着还在冒鸡皮疙瘩的手,心下一阵复杂。


    不结拜就不结拜嘛,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


    在书房待了许久之后,林思慎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睡一会,岂料才一出门,便看到兰青和绿荫正抬着她的云榻走了过来。


    林思慎快步走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兰青有些发懵,她楞楞的看着林思慎回道:“郡主说,既是兄妹之情那便不好一室同眠,吩咐我们将云榻抬来书房。”


    说完她还一脸疑惑的问林思慎:“郡马爷,郡主这是何意啊。”


    绿荫耸了耸肩,了然道:“笨,就是分房睡的意思,郡马爷惹郡主不开心了。”


    林思慎呆立在门边,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她眼睁睁的看着兰青和绿荫将云榻放在书房中,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能在一天之内惹沈顷婠气两回,估摸也就只有自己能办到吧,她暗暗想着。


    +++++


    书房里似乎总是飘着一股墨香,林思慎躺在云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伸手习惯性的摸了摸枕下,想拿出沈顷婠之前给她的安神香,可却摸了个空。


    她猛的翻身坐了起来,见枕头一把抓了起来,果然只见下头空空如也,一直放在枕下的瓷瓶不见了踪影。


    是不小心搬动时不小心遗失了,还是被沈顷婠被拿走了?


    林思慎叹了口气趴在云榻上,躺在软绵绵的狐裘上却还是睡不着。


    反正也睡不下,林思慎所幸打算出去走一趟,她回了之前住的院子,取了一身夜行衣换上。


    然后纵身自后花园跃出,一路径直往城西赶去,穿过错综复杂的街巷,避开打更的更夫,很快她就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木屋前。


    这是在京城的最西边,四周密密麻麻的坐落着不少摇摇晃晃的木屋,通常都是些贫民和乞儿的栖身之所,鱼龙混杂破败不堪,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压根就不会踏足于此。


    木屋之内一片漆黑,门前还有蛛网,看上去好似无人居住。


    林思慎绕过正门,走向了一旁紧闭的木窗,而后轻轻敲了敲木窗,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孟雁歌。”


    里头沉默了许久,而后木窗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自内望了出来,带着一丝警惕的惊讶看着穿着夜行衣的林思慎。


    林思慎拉下面上的黑巾露出了脸,她挑唇笑了笑道:“是我。”


    孟雁歌一言不发的打开木窗侧身让开,林思慎一跃而入,她才站定身子未待转身,一柄锋利带着寒意的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腰上。


    林思慎身子一僵,她缓缓的举起手无奈道:“我来此,只是想将信给你,让你帮我交给你们长老。”


    孟雁歌冷眼看着她,眸中好似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她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藏身之所?”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她轻声回答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只需知晓我对你们并无敌意。”


    孟雁歌愣了愣,抵在林思慎腰间的手却是一紧,她沉声道:“长老说你是太子的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接近我也是不怀好意。”


    林思慎淡淡一笑,也不理腰间的匕首,施施然的转身看着孟雁歌:“你真的这么觉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孟雁歌抬起手,将匕首对准了林思慎的脖颈。


    尖锐的锋芒抵在脖颈的肌肤之上,一丝刺痛感随之传来,林思慎神色不变的看着孟雁歌,她缓缓放下手,耸了耸肩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相反我是想帮你们的人。”


    孟雁歌眼神闪烁的看着她,抿了抿唇道:“我为何要信你?”


    林思慎负手而立,她坦然的表示道:“你如若不信我,大可杀了我。”


    孟雁歌眯着眼看了她半晌,而后突然收回了手,她轻哼一声瞥着林思慎腰间,讽刺道:“嘴上这么说罢了,你若真任我处置,那你倒先把你藏着的匕首拿出来。”


    林思慎淡淡一笑,施施然的张开了双臂,只见她右手的袖间隐隐露出了半截黑色的匕首:“孟姑娘果然敏锐过人。”


    林思慎取出袖中的匕首放在地上,轻声道:“孟姑娘,我可是很有诚意跟你们合作的。”


    孟雁歌并未说什么,只是摊手道:“信给我。”


    林思慎闻言自腰间取出了一早写好的信放在孟雁歌手中,眼看着她将信收起后,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长老似乎觉得我另有图谋。”


    孟雁歌白了她一眼,捡起了林思慎放在地上的匕首把玩道:“恐怕有些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你,若不是之前你救过我,我也不会信你。”


    林思慎下巴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信我?”


    孟雁歌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匕首,突然愣住了,她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糟了,林思慎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孟雁歌曾见过黎洛,黎洛还曾伤了他们的几个人,而她的匕首是黎洛送的,同样都是用陨铁打造的,且同出自一人之手。


    若是孟雁歌敏锐的认出来了,恐怕就会知晓黎洛是她派去的人。


    这是林思慎的失策,她竟一时忘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是黎洛送予她的。


    果然,正当林思慎警惕之际,孟雁歌突然悄无声息的掠身上前,手中的匕首径直对着林思慎的胸口直接刺去。


    好在林思慎有了防备,孟雁歌才一动她就往后撤了两步,抬袖一挥,袖中一阵白烟迎面向孟雁歌飘去。


    反倒是孟雁歌没有防备,竟是吸了两口白烟,眼神霎时一阵朦胧,身子无力的疲软了下去。


    林思慎掠身上前扶住了她,带着一丝歉意无奈道:“抱歉。”


    孟雁歌倒在她怀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动弹,她咬牙看着林思慎,口中恨恨的吐出两个字:“你这个混蛋。”


    林思慎扶着她靠在墙边,蹲在一旁看着孟雁歌黑沉的脸色,轻声道:“你刚刚中的是软香散,半个时辰之内身子动弹不得。我知道你不会清醒着听我解释,只能出此下策。”


    孟雁歌闭上眼,冷冷道:“那个女刺客你是的人?”


    “不错,她是我的同伴。”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她本是跟随你们查探你们行踪,岂料被你们发现了,是你们的人先下了杀手,她不得已这才伤了你们的人。”


    孟雁歌冷哼一声,讽刺的勾起唇角道:“长老说的对,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竟蠢到相信了你,还答应替你给长老传信。”


    林思慎无奈道:“察探你们的踪迹,只为了解你们还留在京城的目的,我没有恶意而是真心想与你们合作。不过伤了你们的人,的确是我失策了。”


    孟雁歌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突然轻声道:“你若有心与我们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林思慎瞬间就明白了孟雁歌的意思,她果断的问道:“条件呢?”


    孟雁歌眸光一闪:“条件就是,你需把那个女刺客交给我们处置。”


    林思慎闻言眉头紧蹙,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拒绝了孟雁歌的条件:“不可能,我不会答应。”


    孟雁歌冷冷一笑道:“那你不必浪费时间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沉默了半晌后,抬眸道:“那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交给你们,不过,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能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孟雁歌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复杂:“什么办法。”


    林思慎并没有说,只是轻轻一笑道:“不久之后,你们会看到的。”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孟雁歌闭着眼靠在墙边,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还在生气。


    林思慎缓缓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冷然的侧脸,有些犹豫的轻声问道:“孟姑娘,你”


    孟雁歌闭着眼,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闷闷的吐出了几个字:“你这个骗子。”


    林思慎愣了愣,无奈的解释道:“我没骗你,我只是未曾意料到她会伤了你们的人,可若不是你们先出手”


    孟雁歌睁开眼偏头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潋滟的桃花眼中仿佛萦绕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她声音有些颤抖好似委屈一般,闷闷道:“我为何要信了你这个混蛋。”


    林思慎坐直的身子,她看着孟雁歌眼中闪烁的泪光,踌蹴道:“你该不是要哭了吧。”


    孟雁歌咬了咬牙,恨恨的看着她道:“林思慎,你就是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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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046


    孟雁歌看上去似乎真的委屈的要哭了, 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眸中的泪水回来的打转, 鼻尖好似都红了一些, 林思慎默默的坐在一旁,好半天才终于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孟姑娘, 你别哭啊。”


    “我没哭。”孟雁歌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把头扭向了一旁, 嘴上凶巴巴的说没哭,可林思慎却听见她暗暗的抽了抽鼻子。


    林思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孟雁歌会突然难过的掉眼泪,她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你为何,这般难过。”


    孟雁歌沉默了半晌, 突然轻声道:“你是我第一个相信的中原人。”


    林思慎闻言心中有些许触动, 她抱着膝盖坐在孟雁歌身旁, 垂眸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孟雁歌掀起唇角冷冷一笑,眸中弥漫的水雾缓缓退去, 她冷声道:“那个女人, 若是我再碰见她,我一定会杀了她。”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正待开口, 孟雁歌却侧头看着她,潋滟的桃花眼中唯有一片冷冽:“你如若拦着我,我连你一同杀了。”


    “你又何必如此。”林思慎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将孟雁歌身旁那跌落的匕首捡起,收回了袖间, 沉声道:“现下的敌人或许不久之后就是最好的盟友,只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目的,为何不尝试着暂且放下私怨呢?”


    孟雁歌像只动弹不得的布娃娃歪歪的靠在墙边,唯有眼睛能动,现下的处境让她极为难堪气恼,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满道:“你倒是说的好听,明面上说着有诚意,却用毒暗算于我,你这无耻卑鄙的小人。”


    “惭愧。”林思慎讪笑着轻咳一声,而后摊了摊手一本正经道:“刚刚孟姑娘一声不吭的举刀便要刺我,我若是不用毒,现下便成了你的刀下亡魂,我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


    孟雁歌闻言垂下眸子沉默了良久,林思慎见状站起身在木屋的踱步,这木屋是孟雁歌暂且栖身躲藏的地方,唯有一张破败的床榻和木桌还算干净,其余的皆是残破不堪。


    稍稍打量了几眼之后,身后的孟雁歌突然轻哼了一声,林思慎转身看着她,却见她不知不觉竟是半个身子都歪了,差些就要倒在地上,此时正黑着一张俏脸满是幽怨的盯着自己看。


    林思慎唇角微微一勾,两步并作三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将她扶正了。


    孟雁歌脸色变了变,她敛眸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了不少:“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信我还是会帮你送,不过你得先替我解了毒,这样实在是有些难受。”


    林思慎蹲在她身前,将手拢在袖中,低声笑道:“我若是现在替孟姑娘解了毒,孟姑娘恐怕还是会对我刀剑相向吧,姑娘还是再等上一会吧。”


    眼看着自己的小算盘被林思慎戳穿了,孟雁歌白了她一眼,恨恨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思慎也不说话,就这么盘腿坐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孟雁歌沉着脸看着林思慎:“都说了会替你送信,你还不走,留在这碍眼做什么?”


    此地鱼龙混杂,现下孟雁歌又中了软香散,将她一人撇在这林思慎怕她遭遇不测,可她并未解释,只是拂了拂袖上的灰尘笑道:“一会便走。”


    孟雁歌实在是看不惯她面上挂着的笑意,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打算留在这看我笑话吧。”


    林思慎淡淡一笑:“孟姑娘就当是如此吧。”


    木屋之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孟雁歌暗暗使劲也动弹不得,她所幸放弃了,就这么跟林思慎大眼瞪小眼的对看着。


    孟雁歌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突然开口讽刺道:“我每回见你都是在夜里,你这般清闲,莫非你不用陪着你的娘子?”


    “她”林思慎愣了楞,想起今日才被沈顷婠赶去了书房,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她现下正与我闹着别扭呢。”


    孟雁歌眉尖一挑,潋滟的桃花眼中掠过一道狡黠的暗光,她轻笑一声戏谑道:“听说你有隐疾。”


    林思慎闻言挺直了背脊,她知道孟雁歌是在讽刺自己,却并未露出半点气恼的神色,反倒是施施然的点头道:“的确如此。”


    “你”孟雁歌神情一僵,她本意是想讽刺林思慎,可没想到这种事林思慎竟然会坦荡的承认,且似乎并未有半分羞愧气恼,她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孟雁歌怔住了,林思慎突然轻声一笑问道:“你可是听了传闻?”


    孟雁歌眉头微蹙,偏开头轻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不止有隐疾,一个大男人竟对这等事半分都不忌讳。”


    林思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踱步打量着四周,一边坦然道:“有什么好忌讳的,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嘛。”


    孟雁歌盯着她的背影:“你娘子可是因为你的隐疾,因此跟你闹别扭?”


    林思慎并未回答,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孟姑娘似乎对我的家事有些过于关心了。”


    孟雁歌眉尖一扬,坏笑道:“想来定是如此。”


    林思慎笑了笑并未反驳,她走到窗边回头看着孟雁歌:“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眼见林思慎似乎打算离开,孟雁歌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有些犹豫道:“等会,你先帮我把灯点上,一会你走了屋里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


    林思慎回身看着她,目光自她面上扫过,眸子一敛负手悠悠道“孟姑娘是在说笑吧,你怕黑。”


    孟雁歌有些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让你点上你就点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一个大男人这般磨磨蹭蹭。”


    林思慎负手缓步走到桌前,看着放在桌面上的烛台,取了袖中的一方丝帕垫在手中,将烛台取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替孟姑娘点盏灯。”


    眼看着林思慎拿着烛台不停的打量,孟雁歌突然讽刺一笑:“林公子警惕的过头了吧,放心,里头可没毒。就算是有毒,你如若点了,我现下又动不得,岂不是自食其果。”


    林思慎眸光一暗,她回身看了孟雁歌一眼凑到烛台边嗅了嗅,而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她凝神看着蜡烛的棉芯,果然瞧见了其中缠绕着一条隐约可见细若蛛丝的黑线。


    将其间那条黑色泛着一丝异香的丝线用匕首挑出后,林思慎缓缓转身看着孟雁歌,轻笑道:“这就是孟姑娘的小算盘吧。”


    孟雁歌脸色一沉,见她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偏头冷哼了一声。


    林思慎施施然的将匕首上的丝线放在桌上,稍稍犹豫后,取出了腰间的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幽蓝色的烛火轻轻一闪,顿时将昏暗的木屋照亮了一些。


    林思慎收回了火折子,看着这时辰也差不多,便打算快些离开,免得孟雁歌又想出什么小伎俩暗算她,她轻笑一声道:“既然孟姑娘怕黑,那我还是替你点上。”


    说完便走到了窗边。


    在她身后孟雁歌突然轻笑出声,望着她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娇滴滴的嗔道:“林公子这就打算走吗?”


    站在窗前的林思慎突然觉得身子一沉,她转身诧异的看着孟雁歌,抬手扶在窗柩上,沉声道:“你你还做了什么?”


    瘫软靠在墙边的孟雁歌轻轻一动,竟是撑着墙边站了起来,她轻声一笑潋滟的桃花眼对着林思慎眨了眨:“那个烛台,可不是谁都能点的。”


    “你刚刚是在演戏?”所谓防不胜防大抵就是如此情形,林思慎眼前好似突然弥漫起一股白烟,努力的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孟雁歌那缓缓走来的身影,和面上得意的笑意。


    孟雁歌轻笑着缓步走到她身旁,抬起手白皙的指尖在林思慎肩上轻轻一戳,林思慎便浑身无力的倒在了窗边,身子缓缓的滑落在地。


    孟雁歌俯身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现下的场景如同倒置了过来,任人宰割的人一转眼就变成了林思慎。


    “林公子有时还真是天真。”孟雁歌啧啧了两声,取下了林思慎袖中的匕首,在林思慎警惕的目光下,抬手将冰冷的匕首贴在她的脸上。


    林思慎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大意,以至栽在了孟雁歌手上,面上锋利的匕首轻轻划过,虽并未伤及肌肤,却也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刺痛感,她喘息着闭上了眼沉声道:“是我大意了。”


    孟雁歌面上挂着妩媚撩人的笑意,手中匕首却缓缓划过林思慎的下颚,落在了她的脖颈上,稍稍用力一按,那白皙滑腻的肌肤上,就出现了一条如同红线般的浅痕。


    眼前的女人面容模糊不清,可她口中那温柔的话语,却幽幽传入了林思慎耳中:“林公子的确大意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了你。”


    林思慎动也不动的努力睁眼看着眼前的孟雁歌,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浑身瘫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下她就像是一只躺在案板上离水的鱼,只余下喘息的力气。


    没一会,她就抵不过那袭来的倦意,昏昏沉沉的晕倒了过去。


    孟雁歌看着面容苍白双眸紧闭的林思慎,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靠在墙边,阴柔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清醒时的那一丝讶异,眉头微蹙着,想来她昏过去时恐怕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对她动手。


    孟雁歌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犹豫,抵在林思慎脖颈间的手迟迟没有动。


    正当她出神之际,木窗外一道寒光闪过,一枚细若毫毛的银针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径直向着孟雁歌的额心刺来。


    那细微的破空声让孟雁歌骤然警惕,她偏头一躲,只见那银针自她鬓角划过,悄无声息的没入了身后的墙壁之中,只余下了一个肉眼都看不清的孔隙。


    孟雁歌收回手,定睛看向窗外,沉声问道:“谁?”


    回应她的,是两枚同样力道和速度的银针,一针对准她的手腕,一针对准她的腰间。


    孟雁歌不得不翻身躲开,退开了几步之远,她眉头紧蹙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如临大敌的看着窗外,冷声道:“既已出手,阁下为何不现身一见。”


    窗外一道白影闪过,孟雁歌眼也不眨的凝神看去,却只见那白影翩然跃入屋内,在昏暗的烛火之下现出了身形。


    眼前的神秘人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身形修长高挑,面上以轻纱蒙面,虽看不清面容却也露出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只见那狭长的眸子双眸冷冽清澈。三千如瀑墨染的青丝散落在背后,发间只叉着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柔软的发丝随风轻轻荡漾。


    只瞧上一眼孟雁歌便有些愣住了,这女子就如同月宫飘落人间的仙子,铅尘不染清冷如霜,就算不见面容,只瞧这身段和孤冷的气质,也能猜出是个绝世美人。


    孟雁歌抿了抿唇,看向女子身后躺着的林思慎,冷声质问道:“你是她的同伴?”


    女子负手而立,清冽的眸子微微一扫,冷冷轻启红唇:“轮不到你问。”


    孟雁歌眸光一敛,握着匕首的五指一紧:“看来你还真是她的人。”


    女子并未再开口,她施施然抬手宽大飘逸的长袖一拂,几枚银针顿时呼啸而出,自孟雁歌面门攻去。


    孟雁歌快速的闪身避开,几声呼啸声掠过后,待她安然无恙的站定身子后,木窗旁已经空无一人,莫说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就连原本躺在墙边的林思慎也没了踪迹。


    不过几息之间,那个白衣女子就这么带着一个大活人消失了。


    孟雁歌垂眸看着手中从林思慎那抢来的匕首,怔了半晌后,她带着匕首又在屋内取了些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木屋。


    将军府内。


    举着火把的一队守卫自后花园巡查而过,就在他们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转身离去之际,白墙旁突然掠过了两道身影,脚尖轻轻一点湖面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琉光阁之中。


    林思慎醒来之际,惊讶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的云榻之上,就连盖在身上的锦被都掖的整整齐齐,恍惚之间,林思慎甚至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她爬起身摸向了腰间,这才发现原本不离身用来防身的匕首消失不见了,她又抬手摸了摸脖颈,果然感觉到了一股微微的刺痛。


    不是梦,昨夜她的确去见了孟雁歌,也的确被她迷晕了过去,可为何现下她却躺在书房之中呢。


    林思慎摸了摸有些昏痛的脑袋,难受的闭上了眼,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昨夜和孟雁歌的对话。


    昨夜她被迷昏了之后,孟雁歌似乎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这亦是她未曾意料过的事情。


    至于她为何会在书房,难不成是孟雁歌迷昏她之后并未对她动手,反倒是将她送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不太好,今天就这样吧。


    第47章 047


    林思慎摸了摸昏沉的脑袋, 缓缓坐起身在书房走动了几步,她身上还穿着昨夜还未换去的夜行衣。墨竹恰时上前敲门, 将林思慎要换的衣物带来了。


    正当林思慎在屏风后换衣的时候, 墨竹替她将云榻上的锦被铺齐整,而后疑惑的问道:“公子今日怎么这般不谨慎?”


    林思慎垂眸理了理衣领, 自屏风后走出,她心有忧思, 凝眸看着墨竹蹙眉问道:“墨竹,昨夜在院中你可发现了异样?”


    墨竹细细一想:“昨夜奴婢起夜时,瞧见郡主屋内亮着烛火。”


    林思慎眸光一亮,她本猜测孟雁歌手下留情并未对她动手, 且将她送了回来。可细细一想却应当不会如此, 就连孟雁歌没杀她, 也不会如此妥当的还将她送回了将军府,将她送回来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她心中正猜测着是不是沈顷婠派人将她救了出来, 便随口问墨竹昨夜可发现了什么, 既然大半夜沈顷婠屋内还亮着烛火,想来就是还未睡下。


    若将她送回将军府的人是沈顷婠,那她还能放心些, 她最怕的就是将她送回府的人,既不是孟雁歌也不是沈顷婠。


    林思慎闻言急忙追问道:“那你可记得是何时辰?”


    墨竹又细想了一阵,笃定道:“应当是丑时。”


    “这么算来,时辰差不多。”林思慎定了定心神,打算直接去找沈顷婠求证, 便又问道:“郡主可起身了。”


    墨竹点了点头道:“起了,奴婢刚刚见着兰青和绿荫入内服侍郡主洗漱。”


    “我去找郡主。”


    林思慎漱了口又随意捧着水洗了把脸,快步走出了书房径直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屋内半敞开着,林思慎急匆匆的推开门,踏过门槛唤了声:“郡主。”


    沈顷婠正坐在梳妆台前,三千青丝披散在脑后,绿荫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发,兰青则是捧着放着几只簪子的木盒站在一旁。


    林思慎急躁入屋后,沈顷婠冷冷淡淡的透过面前铜镜的折射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兰青眉头紧蹙的回身看了她一眼,不满的嘟囔道:“郡主正在梳妆呢,郡马爷怎么这般莽撞,门也不知敲一下。”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沈顷婠的背影,一向喜白的沈顷婠,今日竟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层层叠叠的裙角上金丝绣着繁复精细的纹络,而刚刚束起的发髻间,插着一支漂亮的金步摇,簪首上垂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矜贵而高雅。


    林思慎轻咳一声退出了门外,垂首请罪道:“思慎无礼,还请郡主见谅。”


    沈顷婠偏头看着兰青手中的木盒,白皙的玉手执起一只白玉簪,神情波澜不惊的启唇道:“无碍,你进来吧。”


    林思慎应声入内,走到沈顷婠身后几步远,她并未开口只是垂眸细想了一会,今日是什么大日子沈顷婠竟会这般精细的打扮。


    沈顷婠并未开口,一旁的兰青便及时解释道:“今日是陈太妃的生辰,陛下在宫内设宴替太妃庆生,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往年郡马爷不用去,不过今日郡马爷可得随郡主去参宴。”


    兰青这般解释,林思慎便想起来了,陈太妃是先帝较为宠爱的一位妃嫔,膝下并无子嗣,不过陛下幼时陈太妃曾照顾过他几年,因此两人关系还算是亲厚。


    陈太妃喜静,每年生辰宴陛下都只是请了些皇亲国戚参宴,所以倒也算的上是皇家家宴。


    往年就连林将军都不曾参宴,林思慎自然从未去过。可今时不同往日,林思慎和沈顷婠成了婚,是九王爷的女婿,也就算得上的皇亲国戚,有资格随沈顷婠一同参宴。


    林思慎轻叹一声道:“我倒把这事忘了。”


    兰青轻笑了一声,伸手往一旁的屏风一指,示意道:“郡马爷不必担心,郡主早已备好了礼,还替郡马爷挑了一身衣袍,郡马爷先将衣裳换上,到了时辰郡马随郡主一同入宫就是了。”


    沈顷婠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林思慎只需跟着她去赴宴就够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无奈道:“郡主准备的这般周到,倒是让思慎觉着惭愧了。”


    话音刚落,沈顷婠便束好了发髻,她缓缓起身回头看了林思慎一眼,林思慎正巧此时抬眸,两人四目相对间,林思慎怔住了,胸腔内心脏猛的一跳。


    今日的沈顷婠的梳妆打扮比起以往更为雍容华贵,淡蓝色的衣裙长及曳地,盈盈一握的腰肢以云带轻束,一头青丝梳成华髻,青黛柳眉朱唇皓齿,就算她气质清冷孤傲,却也难掩那一丝天成魅意。清冷和魅意完美的糅合,如同初染了烟火气的谪仙。


    她轻移莲步向林思慎缓步走来,发髻间的金步摇垂下的流苏随之轻晃,所谓摇曳生姿顾盼生辉,大抵就是如此了。


    林思慎看着眼前沈顷婠,一时之间眼中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有沈顷婠这一抹惊艳的亮色,美的让她眼中再容不下别的事物。


    正当林思慎惊艳之际,沈顷婠突然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顿下步子不远不近的看着呆愣的林思慎。


    兰青和绿荫见林思慎那怔住的模样,忍不住捂唇轻笑出声,相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调侃道:“郡马爷怕不是看傻眼了吧。”


    林思慎回过神,看着沈顷婠面上那一丝戏谑笑意,眼神飘忽的轻咳一声,叹道:“郡主真可谓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沈顷婠眉尖一挑,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她启唇淡淡道:“林公子谬赞了。”


    兰青笑着上前一步,恭敬道:“奴婢还是先服侍郡马爷换上衣裳吧。”


    林思慎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我自个换上就好了,不必劳烦兰青姑娘。”


    而后对着沈顷婠轻轻一笑示意,缓步走入了屏风内,果然见着了摆放着檀木架上的一件淡蓝色长袍,看上去同沈顷婠身上的那一件衣裙出自同一人手笔,不仅衣料做工相同,就连衣襟处的云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林思慎不作他想,褪去了身上的外衣。


    屏风外兰青和绿荫在沈顷婠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内,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余下林思慎和沈顷婠两人独处一室。


    才披上华服的林思慎便察觉到了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她抓着襟带的手微微一紧,回身看着依在屏风旁的沈顷婠,轻笑了一声问道:“郡主这是?”


    沈顷婠眉尖一挑,施施然问道:“林公子可需帮手?”


    林思慎拢了拢衣襟,垂眸系着繁复的襟带,摇了摇头道:“应当不用。”


    自小林思慎身旁就只有墨竹服侍,她从不会把墨竹当下人一般使唤,事事都亲力亲为,这等小事自然不会麻烦旁人,不过一小会她便讲衣裳穿戴的整整齐齐。


    理了理袖角后,林思慎抬眸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沈顷婠,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昨夜将我带回府的人,可是郡主?”


    沈顷婠不疑有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思慎委婉的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沈顷婠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昨夜我要见的一人,正巧在附近。”


    林思慎并未有怀疑沈顷婠在跟踪自己,就算是派人跟踪沈顷婠也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她笑了笑,无奈的摊手道:“幸亏郡主撞上了,若不是郡主在,我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


    沈顷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思慎,启唇道:“那倒不会,那异族女子似乎犹豫了,就算我不出现,她恐怕也有心放过你。”


    想起昨日脖颈上那一道冰冷的刺痛感,林思慎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了脖颈,她有些无奈的叹道:“我倒没想过她真会对我下杀手。”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倒觉得她对你足够手下留情,若换做是我,我恐怕会直接杀了你。你是将军府的人,而异族人想要对付的是太子。明面上来看,只要你死将军府便会大乱,林将军无心顾及太子,太子也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林思慎眸子一敛,沈顷婠的话好似提醒了她,她轻声道:“或许孟雁歌是受命杀我。”


    沈顷婠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思慎:“本是受命杀你却替你说情送信,知晓你的下属杀了族人,最后下手时还是留情了。所以我才说,孟姑娘对你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她看了沈顷婠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昨夜郡主要见的人,可是异族人?”


    沈顷婠并未否认,反倒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不错,我见的人便是异族人的族长,也就是你口中的长老。”


    林思慎摇了摇头,心中暗暗一叹,自嘲道:“我不仅晚了郡主一步,还险些丢了性命。”


    见林思慎眸光黯淡了一些,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放在一旁木案上的玉佩取了下来,素白的玉手拂过林思慎腰间,替她将玉佩扣在腰间,柔声道:“从孟姑娘身上下手,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你太过急躁了,你应当再耐心等一些时日,至少该等到你派去南疆的人先回来。”


    林思慎身子一僵,她垂眸看着腰间坠着的玉佩,神情复杂道:“郡主果然是神机妙算。”


    沈顷婠摇了摇头:“在你眼中的神机妙算,不过是我早已部署多年所得的成效罢了。”


    眼前的女人不仅美的让人心动,她的才智更是让林思慎心悦诚服:“郡主自谦了,万事皆有变故,郡主却早早猜到了所有的变故,这难道还不算是神机妙算吗?”


    沈顷婠唇角一勾,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启唇似笑非笑的问道:“那林公子是不是很庆幸,我选择的是你。”


    “不错,我的确很庆幸。”林思慎面上挂着慵懒的轻笑,掩饰住了眼中那藏的极深的忌惮。


    尽管林思慎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可沈顷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周身那突然散发而出的警惕和抗拒,她垂眸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问道:“三年前,你第一次替二皇子去庆州办事,你可知那时我也在庆州。”


    林思慎神色一变,她讶然出声道:“庆州督尉府?”


    三年前庆州张督尉密谋造反,林将军奉命去庆州捉拿张督尉,林思慎与之随行。


    张督尉府中藏有与二皇子的一封密信,临行前二皇子命令林思慎需在林将军未收缴密信前,将其毁去,林思慎不得不从。


    那一天林思慎记得很清楚,督尉府滔天的火光和满地的尸骸,还有那些令人战栗的凄厉惨叫声,几乎瞬间就将林思慎拉回到了,那让她永世难忘的那一夜中。


    ++++++


    十四岁的林思慎比现在稚嫩许多,清瘦而苍白,宽大的衣袍包裹着纤细的身子,脸上挂着清浅温柔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年。


    查抄督尉府的那天,林思慎穿着不合身的铠甲站在林将军身旁,眼中的坚毅夹杂着一丝不安,拿在手中的剑,仿佛从未停止过颤抖。


    还在睡梦中的张督尉察觉到异样时,林将军已经率兵包围了督尉府,府中私下养着的亲卫兵和林将军带来的羽林卫厮杀在了一起。


    林思慎趁乱独自一人先行找到了张督尉的书房,漆黑的屋内被屋外的火把点亮,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林思慎苍白的脸上。


    只在书房内扫了几眼,林思慎便找到了张督尉藏在一幅画后的密信,她点火烧毁了,而后将随身带着的火油洒在书房内。


    她用一根点亮的蜡烛和一根棉线布置好了现场,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她走在的灯影摇晃的廊下,就连挂在廊下的灯笼在她眼中都红的异常。


    木廊的尽头林思慎迎面撞上了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身形,似乎年纪也跟她差不多,许是督尉府的那位小姐。


    林思慎站定身子,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四周的厮杀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彻天际。


    父亲说过,张督尉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今夜督尉府的人通通都要死,也就包括她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


    林思慎并未下手杀了这个女子,相反她杀死了女子身后那个执剑刺来的亲卫兵,冰冷的长剑划破那人的喉咙,飘洒出的血,溅在那个女子面上的白纱和林思慎的铠甲上。


    那个女子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冰冷而清冽,她额角的血缓缓滑落穿过眉间,细碎的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迟迟没有落下。


    女子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林思慎拉住了她的手腕,只是细声在她耳旁低喃了一声:“别去。”


    说罢便松开手自她身旁擦身而过,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女子停下了步子背对着林思慎。


    而后几息之间,书房的方向突然燃起了滔天的火光,火势以及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督尉府。


    这把火是林思慎放的,火光燃起的那一瞬林思慎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白衣女子竟是一动不动,最后被火光吞没的一瞬,竟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了。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照亮半边天际的熊熊烈火,只觉得自己刚刚碰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不是鬼魂就是自己的错觉,她有些晃神的将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身上。


    那个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亲卫兵,眼珠就像死鱼一样浑浊发青,嘴还张开着,猩红色的舌头蜷缩在一起,林思慎只觉得喉头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


    这是林思慎第一次杀人,她有些厌恶的褪去身上沾血的盔甲,拔腿就跑。


    跑到后院时,她不小心踩在一具尸体上跌倒在地,抬眼时她瞧见了张督尉跪在眼前,而站在张督尉身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衣蒙面的人,手上的长剑就架在张督尉的脖颈上。


    林思慎只来的及一眨眼,那个黑衣人就砍掉了张督尉的头颅,面目狰狞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滚到了林思慎面前,猩红的血溅落在她面上。


    火光照影着林思慎的脸,苍白而孱弱,有些散乱的青丝和身上干净的白衣,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慌不择路逃窜的小公子。


    林思慎看了一眼面前可怖的头颅,镇定的爬起身看着黑衣人,缓缓开口问道:“你是刺客。对吧?”


    黑衣人没回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举起了剑,林思慎眼也不眨的回望着黑衣人,她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那柄剑,似乎是用很特别的材质铸造的,长而轻薄的剑身,冷白的泛着寒光。


    剑柄是黑色的,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而漂亮,刚刚砍过头颅,剑刃上却不沾半点血。林思慎抬眸看着黑衣人,隐约觉得这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是个女子。


    她轻声开口问道:“你的剑很特别,你是暗隐堂的人?”


    黑衣人眯眼看着她并未否认,手中的剑微微一颤,林思慎抹去面上的血迹:“暗隐堂的刺客只杀玉牍上的名字,我说的没错吧。”


    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仍是没有开口,可手中的剑却依旧指着林思慎的胸口,仿佛下一秒便会刺进去。


    林思慎摊了摊手,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施施然的表示:“我的名字没在上面,你不必杀我。而且,我知道哪道门的羽林卫最少。”


    黑衣人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说。”


    果然是略带稚嫩悦耳的女子声线,林思慎毫不犹豫的抬手指向了侧门:“侧门只有十个羽林卫,左边第四颗树下有一个被掩住的狗洞,没人看守。”


    黑衣人看了她半晌收回了剑,径直向着侧门掠身而去,余下满脸血迹的林思慎站在一堆尸体之中。


    黑衣人走后,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她垂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其实她也不确定那个刺客会不会杀了她,她所有的镇定和沉稳都只是伪装。


    林将军找到林思慎时,她正呆呆的坐在后院的枯井旁,手中的剑沾满了血,而她得脚下躺着三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见她安然无恙,林将军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走到她身前,厉声质问道:“上阵的将士怎能把铠甲脱了。”


    林思慎茫然的抬眸看着林将军,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就像是绷紧在面上刚刚成型的面具。


    下一秒,林将军将她拉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的夸赞道:“干得不错。”


    说完后,林将军神情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道:“书房被烧的一干二净,太子要找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张督尉可真够狠辣的,为了毁了那些东西,居然亲自放火烧了督尉府,连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都活活烧死了。”


    林思慎闻言缓缓的垂下了眸子,空洞呆滞的眼神望向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剑。


    粗枝大叶的林将军自然没有察觉到林思慎的神色异样,他揽过林思慎的肩膀,大笑道:“慎儿,你今日如此勇猛,实在是叫为父欣慰呐。”


    恍惚间,林思慎眼前一黑昏倒在林将军的怀中,堵在心中那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上喉口。


    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林思慎抬眸看着眼前的沈顷婠,缓缓开口道:“督尉府的那把火,是我放的。我在书房外见到的那个蒙面的女子,是你吧。”


    看着林思慎苍白的脸,沈顷婠点了点头:“嗯,当日我在督尉府,是要取些东西。”


    林思慎喘息着后退了两步,她轻笑一声道:“没想到竟这般巧,那日我不仅碰见了黎洛,甚至还碰见了你。”


    沈顷婠察觉到了林思慎的异样,她苍白的脸上神情僵硬,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沈顷婠上前抓紧她的手臂,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林思慎眼前发黑,沈顷婠的突然提起督尉府,让她想起了她极力想要忘记的一些事,她颤抖着抓住了沈顷婠的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惶恐而无助的神情,她好似梦魇了一般似的,喃喃道:“那日,我烧死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和一个三岁的孩童。”


    三年前,那种涌上喉口的恶心感再次袭来,就像是无数次噩梦中的一样,林思慎脸色青白的捂住了口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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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048


    林思慎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心善之人, 这些年她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从未因此而愧疚过, 日后若是上了战场, 她更是不会对寮国人手下留情。


    可两个孩子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太过年幼太过无辜, 就算林思慎知晓他们要死,可让她当了那无情的侩子手, 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她还是会愧疚不安。


    更何况那是她第一次手上染血。


    往日的梦魇今日重提,林思慎仍旧觉得一切仿若昨夜,她面色苍白身子颤抖。明知不该在沈顷婠面前露出这般怯懦神态, 却还是抑制不住那涌上心头的战栗和不安。


    她终究还是太过心软, 沈顷婠看着林思慎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脸庞空洞无助的眸子, 轻叹了口气,此时的林思慎就像一个做了错事, 因此自责不安的孩子。


    沈顷婠倾身拥住了她, 宽大的衣袖下白皙的玉手绕到林思慎背后轻轻抚了抚,林思慎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边。


    她此刻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而沈顷婠举止温柔缱绻没有半分恶意,所以林思慎对她的防备被悄然卸下,她闭上眼一言不发的抱着沈顷婠,汲取着她身上那让人安心安神的淡淡温度。


    尽管沈顷婠一言不发,可一个适时的拥抱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顷婠侧头看着怀中静静拥着她的林思慎, 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朱唇,眸中清冽的神光骤然朦胧了起来,就像是突然被丢入石子的湖面,荡着微波涟漪。


    林思慎身上的味道清淡的如同一片竹叶,唯有凑的极近时,才能嗅到那淡淡的清香,一点也不惹人厌,反倒是让人情不自禁的痴迷那清雅微弱的气味。


    两人谁也没开口。


    林思慎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将头埋在沈顷婠的脖颈上,口鼻中呼出的炙热气息喷洒在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染上一层好看的淡粉色。


    屋内寂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当林思慎在沈顷婠的怀中,纷扰的心思渐渐平息下来后,她这才后知后觉,此时自己正与沈顷婠毫无阻隔的相拥,她心下一惊。


    急忙睁开了眼,长长密密的睫毛拂过沈顷婠的脖颈。


    两人的呼吸几乎同时止住了。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抱着沈顷婠,也不知该松开还是继续抱着,她心下懊恼自己刚刚失魂落魄下,竟然跟沈顷婠这般贴近。可拥着沈顷婠柔弱无骨的身子,她又不知为何心跳加快,有些舍不得松手。


    好在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林思慎和沈顷婠同时松开了手后撤了两步。


    林思慎垂着头,脸色微红的抬眸偷偷瞥了沈顷婠一眼,只见沈顷婠同她一样垂着眸子,清冷的面容上神情风轻云淡,唯有刚刚被林思慎贴近的脖颈上,那如玉般白皙的肌肤有一片淡色。


    门外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三声,沈顷婠偏开头,启唇问道:“何事。”


    立在门外的墨竹恭敬答道:“郡主,王爷来了,现下正和林将军在厅堂。”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垂头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开口,待沈顷婠让兰青退下后,她这才稳住了心神,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抬起头。


    沈顷婠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随我同去见过父王。”


    林思慎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跟在沈顷婠身后神游太虚,刚刚屋内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刻在她脑子里似的,沈顷婠那柔软的身子拥在怀中的感觉,脸颊轻轻蹭过沈顷婠肌肤的滑腻触感。


    让林思慎后知后觉身子和脸一同发热发红了起来,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下一秒要飞起来了似的。


    真没出息,不就是抱了一下吗,怎么好似飘忽的快上天了。


    林思慎红着脸垂头暗骂了自己一句,待到厅堂时,瞧见了林将军和九王爷,林思慎仍是不敢看沈顷婠一眼,她生怕看到沈顷婠面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生怕自己的局促惹得沈顷婠更笑话自己。


    九王爷的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他觉得今日他这位女婿有些怪怪的,一直红着脸垂着头跟在自己女儿身后,像个乖媳妇似的,跟他请安时好似也有些心不在焉。


    九王爷蹙眉捋着胡子,盯着林思慎开口问道:“生病了?”


    林思慎闻言摇了摇头:“没。”说完后察觉到身旁沈顷婠投来的目光,她又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拱手笑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小婿身子无恙。”


    九王爷瞥着她有些不满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怀春的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此言一出,厅堂之上人人神色各异,林将军沉了脸重重的咳嗽来了一声,显然是对九王爷对林思慎的评论格外不满。


    今日林思慎的确有些不在状态,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好歹面上神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她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偏头看了沈顷婠一眼。


    却只见沈顷婠站在九王爷身旁,神色无异的轻声询问着九王爷:“父王,您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九王爷面上挂着笑意,看着沈顷婠的眼神极为宠溺:“婠儿,父王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今日特地来早些看看你,难不成你还怪父王来早了。”


    沈顷婠摇了摇头,搀着九王爷的手臂嗔道:“自然不是,见到父王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九王爷仰头朗声一笑,站起身道:“走,带父王去琉光阁,看看你还需不需添置一些东西。”


    林将军闻言站起身:“王爷大可在将军府随意走动,我还有些事与慎儿说,就不便打搅王爷和郡主相聚。”


    林思慎目送着九王爷和沈顷婠离开了厅堂,她神情复杂的一回头,正巧对上了林将军那略带玩味打量的眼神。


    林思慎神情一僵,讪笑一声问道:“父亲,你你可有什么话交代孩儿。”


    林将军眯着眼笑看着林思慎,那亮的出奇的眸子莫名的让林思慎心中不安。


    果然,林将军踌蹴了一会后,伸手招了招让林思慎走近一些,待她靠近后,林将军压低声音问道:“慎儿,你和郡主成婚也有两月了吧。”


    林思慎猜到了林将军要问什么,她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应道:“嗯。”


    林将军轻咳一声,暗示道:“你看,咱们将军府是不是该添新丁了,你祖母可是成日念叨着想抱曾孙。”


    林思慎就知道林将军要问这事,她垂下眸子低声敷衍道:“这等事,怎么急的来。”


    林将军眉头一扬,不满的拍桌道:“怎么急不来,为父像你这般年纪时,你大哥二哥都已经会走路了。”


    林思慎闻言及时的将话题岔开到林思韬身上,她上前一步道:“父亲,大哥这般年纪也该娶亲了吧,总不能让他成日孤身一人待在院子里。”


    一说起林思韬的终身大事,林将军就愁眉苦脸,他长叹了口气道:“你大哥早该娶亲了,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这些年,我替他找了多少门亲事他一律拒了。眼看着他都而立之年了,却还未娶亲成家。”


    林思慎把话题引到了林思韬身上,自己的事反倒是糊弄了过去,她跟着叹了口气幽幽道:“大哥脾气倔性子又挑剔,父亲还是替他多找些人家,说不定大哥就挑中了那家的小姐。”


    林将军点了点头道:“我去找你娘亲,让她明日把京城有些名声的媒婆统统请来,你大哥的终身大事怎么说也得早些定下来,不能再拖着了。”


    说完林将军便急冲冲的走了,林思慎独身待在厅堂内舒了口气。


    老夫人和林将军一直期望她和沈顷婠能为将军府传宗接代,可这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面对着长辈的催促和期盼,她只能每次都转移话题到大哥身上,借此蒙混过关。


    +++++


    眼看着夜幕降临,林思慎跟着沈顷婠九王爷坐上了马车,驱车前往皇宫参加陈太妃的寿诞。


    以往每年皇帝寿诞时,林思慎都会随林将军来皇宫赴宴,所以她对皇宫倒也不陌生,夜色中不远处的皇宫灯火通明,仿佛将半边天都照亮了。


    与之相比,宫墙外点缀的微弱灯火就如同是捧月的众星,黯淡了不少。


    林思慎掀开车帘,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这些人大多是用了晚膳出门逛夜市,街道两旁站满了摆着摊子的商贩,跟上前询价的客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


    因街上人多,马车行的极慢。


    虽然街上吵吵闹闹可却也满布生活气息,林思慎饶有兴趣的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久久没有放下车帘。


    沈顷婠与她同坐一辆马车,昏暗的车厢里她端正的坐着,漆黑的双眸落在林思慎那满挂着慵懒笑意的侧脸上,眸光忽明忽暗。


    林思慎看了好一会终是放下车帘,才坐正,身旁沈顷婠便淡淡开口询问:“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酒铺,何时再去一次?”


    林思慎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有些诧异的偏头看着沈顷婠,轻声问道:“郡主说的,可是那家卖竹叶青的酒铺?”


    沈顷婠点了点头,声线轻柔:“我记得那家酒铺的竹叶青还不错。”


    林思慎想了想,自从上次带沈顷婠去过之后,她便再没去过那家酒铺了,她轻笑一声道:“郡主若是想去,择日不如撞日,从宫中回来后咱们便去一次。”


    沈顷婠唇角一勾,轻声应下:“好。”


    言罢两人便谁也没开口了,林思慎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那件事之后,她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缓缓收紧,她低着头靠在车厢上出神,又想起了与沈顷婠的那个拥抱。


    她出神之际,沈顷婠又启唇问道:“除了我,你可曾带他人去过?”


    “未曾。”林思慎下意识毫不犹豫的回答,她偏头看着沈顷婠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又补充道:“只与郡主去过。”


    沈顷婠垂眸轻声道:“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是那家酒铺的竹叶青很好,还是她只与沈顷婠去过所以很好,林思慎怔怔的看着沈顷婠,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快马车便驶到了宫门前,林思慎随沈顷婠下了马车,九王爷也随后走了过来。


    皇宫之内唯有皇帝和太子才能乘坐车辇,就算九王爷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没资格在皇宫驾车而行。


    替陈太妃举办寿宴的宫殿,便是陈太妃居住的祁明宫,往日清冷的祁明宫今日张灯结彩,来往侍奉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瞧上去好不热闹。


    待林思慎跟随沈顷婠九王爷走入大殿时,殿内已经到了不少人,除了几位林思慎见过的王爷之外,还有些林思慎平日压根未曾见过的公主郡主,皇帝太子二皇子,皆是还未露面。


    林思慎只细细扫了一眼,便发现殿中年轻貌美穿着华服的女子不下十位,正凑做一团不知说些什么,不时传来一阵娇笑声。


    沈顷婠和林思慎一入殿,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青瑶郡主随同几个郡主一同迎了上来,与沈顷婠寒暄几句后,便将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打量了几眼捂唇笑道:“这位便是婠儿妹妹的郡马,将军府的小公子?”


    打量的目光由上自下,林思慎施施然笑着拱手,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思慎见过几位郡主。”


    林思慎阴柔俊美的脸蛋的确足够吸引人,偏脸上又一直挂着笑意,不卑不亢谦谦有礼,几位郡主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婠儿姐姐的郡马长得可比我还漂亮。”


    “的确,咱们几个堂姐妹里,就属婠儿妹妹的郡马最为俊俏,真是羡煞旁人。”


    几位郡主当中,青瑶郡主性子最为外放大胆,她盯着林思慎瞧了几眼后,突然低声一笑抬手就对着林思慎的脸摸去:“长得真俊俏,难怪我听人说咱们京城最漂亮的公子,就是林将军家的小公子。”


    林思慎没想到青瑶郡主会如此大胆,她不动声色的蹙眉,微微侧头躲开了那向脸上摸来的手。


    见她躲开了,青瑶郡主并未作罢,反倒是上前一步又抬手摸来,口中嗔道:“小公子是婠儿妹妹的夫婿,也当随她唤我一声堂姐,这般羞怯做什么。”


    一旁的沈顷婠唇角冷冷一勾,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她伸手抓住了青瑶郡主的手,眼角余光瞥了林思慎一眼,淡淡开口道:“思慎,替我取一杯酒。”


    好在沈顷婠替她打了圆场,林思慎应下了急忙走开,从那一片浓重的脂粉味中脱身而出。


    其实京城之中那几位郡主的名声都不太好,因出生皇家身份尊贵,便仗着性子对各自的郡马颐指气使,府上还名目张胆的养着面首。


    老皇帝虽性子多疑,可对皇家人极为维护,也就因他的纵容,这些个公主郡主这才肆无忌惮放浪形骸,丝毫不知收敛。


    甚至当着沈顷婠和面,就敢对林思慎动手动脚,与之相比,沈顷婠就如同不沾烟火的清冷仙子。


    看着那些涂脂抹粉举止轻佻的郡主们,林思慎心中万分庆幸当年老皇帝是将沈顷婠许给了她,若是换上一人,她恐怕压根应付不来。


    一直到老皇帝协同陈太妃太子二皇子出现,大殿中的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造次。


    酒宴之上林思慎闲来无聊的跟几位驸马同坐在大殿的角落,虽说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可到底只是依附着郡主才跟皇家攀上关系,坐着的位置也是最角落,离皇帝王爷太子远了不少。


    林思慎听着郡马们说着近日京城发生的趣事,他们的声音压的极低,说着说着见无人注意,便大胆的说起了凝香楼新来的几位国色天香的姑娘。


    林思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并未插话,没想到皇家的酒宴竟也如此的无趣,她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突的察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望去,却见不远处的青瑶郡主遥遥对她举着酒杯,涂的有些过于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思慎身子一僵,急忙偏开头去,心中一阵狐疑。


    正当她暗中嘀咕之际,突然听着一位郡马在一旁低声笑道:“要我说,那些胭脂俗粉怎么比的过青阳郡主。”


    其余几位不约而同的勾唇暗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让林思慎有些不悦,她偏头望去,一个瘦弱俊俏的公子对她举了杯,面上笑意隐隐透着一丝yin邪:“还是林公子好福分。”


    酒过三巡,林思慎借口方便离开了大殿,在一位宫女的领路下到了偏殿。


    在偏殿走了一圈之后,林思慎倒是发现了殿外几乎每道门都站着不少看守的御林军,不容许任何人进出。


    转了一圈之后林思慎转身回去,眼看着到了一个殿外的一个死角处,她隐约瞧见了一个人影。


    昏暗的死角中,露出了一张森白的脸,林思慎被吓了一跳,凝神望去这才发现那人正是青瑶郡主。她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待林思慎走近了一些,她这才轻笑一声问道:“林公子这是要去哪?”


    林思慎站定离青瑶郡主几步远答道:“透透气随意走走,现下正要回去。”


    青瑶郡主走到她跟前抬眸看着她,面上笑意殷勤:“这宫中恐怕林公子不太熟,若是想要去别处不如由我来领路。”


    林思慎敷衍的应了一声;“不必劳烦青瑶郡主,思慎正要回殿。”


    四下暂且无人,林思慎不打算跟她单独相处,微微阖首后便打算离开,转身之际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擒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拽。


    林思慎纹丝不动,她有些诧异的回身看着青瑶郡主,蹙眉沉声问道:“青瑶郡主这是要作何?”


    青瑶郡主面色苍白唇色却涂的猩红,身上脂粉味浓的刺鼻,她眯着眼看着林思慎缓缓开口道:“我一直很羡慕婠儿妹妹,她不仅是九叔父的独女受尽宠爱,就连皇伯父都对她很是偏爱,听说她在青州还有第一美人才女之称,天下百姓提到郡主,口中便只有青阳郡主。”


    林思慎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青瑶郡主这是嫉妒沈顷婠,可被她这么拉着林思慎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暗暗使上了几分力气挣脱了青瑶郡主的手。


    还来不及松气,青瑶郡主却突然贴到了她跟前,瞪大了眸子看着她笑道:“我总觉得婠儿妹妹的东西比我的要好上许多,就连郡马也是。”


    林思慎看着青瑶郡主这神神叨叨的诡异模样,她跟青瑶郡主向来不熟,突然被她盯上只觉得心中一阵厌恶。


    林思慎后退了一步,开口道:“青瑶郡主似乎喝醉了,不如思慎唤李兄来扶郡主回殿。”


    “你扶着我便好,叫他作甚。”青瑶郡主的确有些醉了,她娇笑一身径直要往林思慎身上倒去。


    林思慎眼疾手快的又退了一步,面上的嫌恶一闪而过,青瑶郡主没料到她躲的那么快,蹒跚着险些摔倒,林思慎稍稍犹豫后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谁知她手一抓着青瑶郡主的手,青瑶郡主就顺势倒在了她怀里,林思慎双手用力的推在她肩头,白着脸死命推阻。


    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谁知道会碰到这么个疯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喝醉了,青瑶郡主的力气大的吓人,抓着林思慎的手臂就好似铁爪一般箍的一阵生疼,林思慎也顾不得其他,正准备用力推开,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沈顷婠的声音,冷冷的一声。


    “林思慎。”


    跟林思慎纠缠着的青瑶郡主手一松,林思慎急忙退后,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沈顷婠正站在廊下,清冽的眸子含着一丝怒气,冷冷的瞥着她。


    青瑶郡主见沈顷婠出现,竟是倒打一耙满脸无辜道:“婠儿妹妹来了,我刚刚险些摔倒了,幸好被林公子扶住。站稳后我本想避嫌,可她非抓着我不放。”


    林思慎一脸的黑线,她偏头看了青瑶郡主一样,刚刚还如狼似虎的女人现下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沈顷婠理也没理青瑶郡主,只是淡淡的瞥着林思慎,启唇道:“过来。”


    林思慎闻言也不理会身后的疯女人,快步走到了沈顷婠身旁,她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对着沈顷婠无奈的耸了耸肩。


    身后,青瑶郡主还冷嘲热讽道:“婠儿妹妹可要管好你的郡马。”


    沈顷婠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眉头微微一蹙,有些嫌弃的冷声道:“回府后记得沐浴熏香。”


    林思慎知晓沈顷婠一定是相信自己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她对着沈顷婠勾唇一笑,轻声应道:“好。”


    言罢她便亦步亦趋的跟着沈顷婠往殿内走去,唯留下一脸阴冷的青瑶郡主,死死的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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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049


    入殿之后坐下没多久, 青瑶郡主像个没事人似的跟着回来了坐在沈顷婠身旁。


    陈太妃虽已年迈,却面目慈善气质雍容, 她扫视了殿内一圈, 看着这些个陪着自己庆寿的皇子皇孙不免有些感慨。


    她侧身看着身旁的老皇帝,轻声开口道:“皇儿, 今日瞧见你们都在,老身便觉着高兴, 只是可惜洵儿不在。”


    原本老皇帝捋着胡子一脸笑意,突然听陈太妃提起洵儿二字,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可又不好无端发作, 便蹙眉不满的低喃一声道:“高高兴兴的好日子, 提他作甚。”


    林思慎虽离的远, 可刚刚陈太妃说的话她却听的一清二楚,她不动声色的挑眉看向沈顷婠, 却见沈顷婠面色不变施施然的端坐着, 仿佛未曾听到一般。


    酒宴之上众人神色各异,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其中以皇帝和太子最为反常。


    林思慎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扫过, 落在了太子面上,一派温和儒雅的太子现下竟是神情有些慌乱的快速扫了沈顷婠一眼,而后抬起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坐在他身侧的二皇子眸子一敛,似笑非笑的垂下头,显然他也发现了太子刚刚那有些异常的举止。


    林思慎眸子一敛, 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陈太妃提起四皇子,太子会神情古怪的看向沈顷婠。


    难不成当年那件事情,沈顷婠也被牵扯了进去?


    陈太妃知道自己的话惹的皇帝不快了,便也没再说下去,她执着玉筷夹了一块糕点放在老皇帝碗中笑道:“皇儿不高兴,那就不提了。”


    这就算是打了圆场,宴席得已继续了下去,众人又其乐融融的举杯。


    林思慎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前木案上的美酒佳肴,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太妃口中的洵儿,便是皇帝的第四子,如今的岭南王沈忻洵。


    沈忻洵乃是皇帝临幸一位宫女所生下的庶子,因其母身份低微,他又性子沉闷木讷,自出生起便不受皇帝喜爱,在宫中常被太子欺辱。


    不过陈太妃倒是格外喜爱他,常常将他带到祁明宫玩耍。


    约莫五年前,太子入主东宫那一日,沈青洵醉酒后无故闯入东宫将太子打至重伤,横剑架在太子脖颈之上。


    皇帝闻讯赶来后大为震怒,夺剑刺伤了沈青洵右腿,命人将他拿下后,竟是要治他谋逆之罪推出午门斩首。


    好在陈太妃及时赶到替他说情,皇帝息怒后虽饶了他死罪,却也将他赶去了岭南,岭南向来都是流放罪民罪臣的苦寒之地。


    皇帝明面上给他封了个岭南王,其实却也算是将他流放岭南。


    这些年来,皇帝好似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自沈忻洵被赶去岭南后,竟是一次都未曾将他召回过。


    沈忻洵本就不受宠,生母又只是个宫女,在旁人眼中如同透明人一般没存在感。


    这些年来,不仅是皇帝似乎就连百姓都忘了他的存在,甚少有人会提及他。


    林思慎幼时见过他两次,印象中模模糊糊记得他不太爱说话总是低着头。


    有一次林将军牵着她去御花园时,正巧碰上他捧着书,坐在御花园的亭落中。林将军被皇帝召去御书房时,林思慎就在两个太监的陪同下站在亭落外,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沈忻洵合上书走到她跟前,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她一同蹲着看蚂蚁。


    没多久太子就来了,趾高气昂的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之下走到两人跟前,先是一脚将地上的蚂蚁踩死,然后夺过沈忻洵手中的书,丢在地上对他冷嘲热讽起来。


    因时日太久,很多事情林思慎都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沈忻洵最后一声不吭的被太子推到在地,被太子笑着用脚踩着头,却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哼一声。


    多年后听说沈忻洵执剑闯入东宫意图谋害太子时,林思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看来,沈忻洵是一个极为隐忍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名目张胆的在东宫谋害太子。


    后来沈忻洵被流放岭南,林思慎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就连四皇子这个称呼都未曾有人提及。


    岭南离宿安极近,而宿安便是与寮国接壤的一座小城。


    林思慎当初怀疑沈顷婠是为四皇子筹谋,所以才那般意外,毕竟四皇子在夺嫡之争中,可谓是毫无胜算。


    太子为何在陈太妃提起四皇子时,看向沈顷婠,而沈顷婠又为何会选择四皇子。


    林思慎觉着自己好似隐约猜中了,当年四皇子行刺太子,说不定与沈顷婠有关。而因此,沈顷婠才会选择替四皇子筹谋。


    若真是这样,那沈顷婠的选择似乎就有迹可循。


    ++++++


    待到夜宴散去后,林思慎与沈顷婠一同出宫,与九王爷分别后,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今夜林思慎收获颇丰。


    青瑶郡主言行举止间似乎都透露出对沈顷婠深深的妒忌之意,对林思慎的轻薄也好似只是想让沈顷婠不悦。


    以往林思慎并未听人提起过,青阳郡主和沈顷婠之间有过嫌隙。沈顷婠一直留在青州,多年来甚少回京,与青瑶郡主也没见过几面。


    还有太子那个异样的眼色,青瑶郡主与太子关系颇密,而沈顷婠应当是在替四皇子筹谋。五年前的那件事,或许与这四人都有关。


    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隐忍的四皇子执剑闯入东宫行刺太子。


    林思慎闭着眼,脑中那些细碎线索缓缓的汇集在了一起。


    良久之后,林思慎突然睁开眼,清亮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她不动声色的挑眉,偏头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沈顷婠,轻声问道:“郡主,青瑶郡主似乎对你,有些”


    沈顷婠缓缓睁开眼,清冽的眸子快速的闪过一丝厌恶,她淡淡开口道:“她性子擅妒,行事又不顾后果只凭喜好,日后你若见了她避开就是。”


    沈顷婠待人处事向来极少喜形于色,可对着自己的堂姐青瑶郡主,沈顷婠的厌恶和不喜,偶尔能让林思慎察觉到。


    这让林思慎的怀疑更为合理了,她眉头微蹙试探问道:“你们之间,可是有过嫌隙?”


    沈顷婠眉头微微一蹙,她似乎并不想与林思慎谈及青瑶郡主的事,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沈顷婠并不想细说,林思慎也就不好继续追问,她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坐着,偶尔眼角余光瞥向沈顷婠一眼。


    在宴席上林思慎闲来无事,一直在角落默默注视的沈顷婠,许是这些日子的相伴,林思慎已经能敏锐的从沈顷婠冷淡的神情间,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顷婠每次神情出现微妙的变化时,都是太子和青瑶郡主与她搭话或是举杯时。


    能让沈顷婠这样的人露出哪怕一丝厌恶的神色,想来当年太子和青瑶郡主定是做了什么事,且这事一定关及沈顷婠。


    马车缓缓驶过一个巷子口,林思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而后吩咐车夫将马车停下。


    去皇宫前,沈顷婠说想随林思慎再去一次上回去过的酒铺,虽然在宴席上林思慎喝的酒够多了,可她一直记着沈顷婠的话。


    林思慎吩咐车夫在此等上一阵,而后自行先跳下了马车,站定后回身抬起手。


    沈顷婠自车厢中缓步走出,居高临下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红唇一勾,白皙的玉手轻轻搭在林思慎的手心,在她的引领下,下了马车。


    现下已是夜半,街巷上已经少有行人,刮过的夜风让林思慎忍不住拢了拢衣袖,她偏头看着沈顷婠,蹙眉道:“都已入夏了,怎么夜里还这般冷。”


    沈顷婠站定身子,淡淡道:“马车里有一件裘衣,你若是嫌冷便唤车夫去取来。”


    林思慎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是不必,一会饮酒暖身便是。”


    两人来到酒铺前,狭窄的巷子里摆着几张矮木桌,还有几位客人正哈哈大笑的行着酒令,见林思慎和沈顷婠并肩走来,他们竟下意识的噤声,疑惑又好奇的看着两人。


    这等深巷的酒铺寻常也就只有去不起酒楼的寻常百姓会来,像林思慎和沈顷婠这等衣着不凡气质出众,一看便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竟会来这等破烂肮脏的酒铺,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掌柜熟络的迎了上来,佝偻着身子招呼道:“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


    林思慎淡淡一笑:“前些日子有事要办,今日才寻了空带夫人前来。”


    掌柜取了肩上的布巾擦拭着矮木桌,一边笑着道:“上回见公子和这位小姐便觉得般配,一同站在一起好似神仙眷侣,没曾到竟真是公子的夫人。”


    林思慎笑了笑,揶揄的看着沈顷婠:“上回我夫人可是男子装扮,掌柜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


    掌柜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夫人仙子般的相貌,怎可能是男子,我这老家伙一眼便看出来了。”


    林思慎低声一笑没说话,眼角余光偷偷瞥了沈顷婠一眼。


    沈顷婠风轻云淡的站在一旁,好似并未听到她与掌柜间的对话,神情间没有丝毫变化,清冽的眸子似乎有瞬晃神。


    林思慎暗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轻声吩咐掌柜道:“掌柜,上一壶酒两碟下酒菜。”


    “公子夫人先暂且坐下,稍等片刻。”掌柜恭恭敬敬的应下了,又擦了擦桌椅请她们二人坐下,便转身去备酒菜了。


    沈顷婠似有心事,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林思慎垂着眸子也未曾开口,却听一旁的客人压低了声音正闲聊着边关晋寮两国开战一事。


    “听说这几日就要开战了。”


    “唉,又要打仗,不知这回得死多少人。”


    “那些蛮夷一直觊觎咱们晋国的国土,这么多年来隔三岔五就要去宿安烧杀抢掠,宿安的百姓过的可真是苦呐。”


    “若不是当年林将军将寮国人打回去了,咱们哪来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过。”


    “这次林将军不上阵,也不知闻将军能不能打胜仗。”


    “林将军年事已高了怎可上战场,闻将军也算是一员猛将,他好似就没打过败仗。对付那些寮国人,应当是绰绰有余。”


    “话不能这么说,那些蛮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我听人说,寮国人个个雄壮威猛,身高八尺力大如牛。真要那么好打,当年林将军又怎么会痛失爱子。”


    “说的也是,当年林将军一子战死一子断臂,这才换来十几年的安稳日子。”


    “可惜呐,少将军断臂之后便再无音讯了,听说他成日待在府中连大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


    “林将军也就剩下那个不成器的小公子了,也不知小公子日后会不会同林将军一样,征战沙场上阵杀敌。”


    “你这怕不是说笑,就小公子那涂脂抹粉瘦胳膊瘦腿的小白脸,真要上了战场还不得吓的尿裤子,她也就只能在青楼酒馆里威风威风。”


    “都说虎父无犬子,林将军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孬种来。”


    身后喝的半醉的几人,竟是说着说着将话引到了林思慎身上,一如既往的对林思慎不屑鄙夷。


    林思慎侧耳听了几句倒也未露恼色,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浅笑。


    沈顷婠自然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她回过神后抬眸看着林思慎,见林思慎一副不动声色风轻云淡的样子,唇角微微一勾。


    掌柜适时的上了酒菜,说了几句恭维话便又退下了。


    林思慎替沈顷婠斟了一杯酒,笑道:“有时这些话听着听着,听多了便觉得像是说旁人似的,我也在一旁听个热闹。”


    若是身后那些人知晓她身份,又听她这般说,定是觉得她不仅不思进取还脸皮厚。


    沈顷婠薄唇微扬,清冽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林思慎,意味深长道:“示人以弱,倒算得上是好事。”


    身后有人,林思慎便也不再称沈顷婠为郡主,她抿了一小口酒,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顷婠,戏谑道:“恐怕没几日了,我若真走了,也不知夫人会不会惦念我。”


    林思慎本就是玩笑般的说起这话,却不想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神色,良久都未曾开口。


    穿巷而过的风有些大,在耳畔呜呜作响,酒铺门前的灯笼洒下一片昏黄色的暖光,合着冷白色的月光,笼罩在沈顷婠身上,将她面容之上的神色映照的愈发冷凝,


    林思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顷婠开口,便垂下了眸子,借着举起的酒盏掩饰面上的一丝尴尬。


    沈顷婠的忽冷忽热让林思慎捉摸不透,她有时觉得沈顷婠对她不同旁人,可有时又觉得自己在沈顷婠眼中,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有没有区别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她只是一个女子,和沈顷婠一样同为女子。


    就算沈顷婠真的待她不同,她又能如何呢,到头来三年之后还不是一样要和离。


    短短几瞬,林思慎心中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沈顷婠默默注视着她的脸色,突然启唇道:“一会回府,让兰青绿荫将书房的云榻搬回屋内。”


    林思慎怔了怔抬眸望去,沈顷婠却偏开头接着道:“免得老夫人知晓后忧心。”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将酒盏中的竹叶青一饮而尽,往日味道醇厚清香的美酒,今日灌入肚子好似温水似的,除了喉咙有些发烫之外索然无味。


    又饮了几杯酒,眼看着快到子时了,林思慎便让掌柜打了两壶酒,与沈顷婠驾车回了将军府。


    兰青和绿荫将书房的云榻搬回了屋内,今日喝了不少酒的林思慎有些倦怠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就要扑倒在云榻上。


    坐在梳妆台前的沈顷婠取下金步摇,眉头微蹙的偏头看着她,启唇提醒道:“沐浴熏香,不然你今夜就回书房再睡一晚。”


    林思慎身子一僵,这才想起今日青瑶郡主还搂过她,那一身浓重刺鼻的脂粉味也不知还沾没沾在身上。


    林思慎讪笑一声道:“这就去。”


    看来沈顷婠还真是讨厌青瑶郡主,不过被她搂了一下罢了,就好似林思慎身上脏了一般。


    住进琉光阁之后,林思慎都是去之前的院子里沐浴,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旧院子里的浴池总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熏的林思慎转头就走。


    林思慎靠在门边,看着神色有异的墨竹,眯着眼质问道:“墨竹,可是你往里头放了些什么?”


    墨竹偏开头,有些心虚道:“昨日泡了些药材,本想着今日味道就应当能散去。”


    林思慎抱着手臂幽幽的看着她,叹息道:“你又用浴池泡药材,你怎么就非看上它了,哪来那么多药材要泡。”


    短暂的心虚过后,墨竹便理直气壮了,她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公子大不了去用琉光阁的浴池便是,作何非要用这浴池。”


    林思慎眼神一变,偏开头低声道:“琉光阁的浴池是郡主用的。”


    墨竹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用的是浴池又不是床榻,郡主趟过的床榻公子都趟过,怎么浴池就不能用。”


    林思慎也没办法,她实在是闻不了浴池内那一股药味。


    她抬手戳了戳墨竹的额头,好气又好笑的威胁:“那我得先去问过郡主,日后这浴池你不许再放药材进去,难闻死了,再有下回我便偷摸藏起你的宝贝兰花。”


    墨竹面上神色一僵,默不作声的躲过了林思慎的手。


    从乳娘那回来后,墨竹就愈发显得有些怪异了,时不时的发呆,无事时便避开林思慎,一人躲在屋内也不知做些什么。


    林思慎收回了手,蹙眉嘀咕道:“你这丫头,怎么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


    墨竹白了她一眼:“公子还是快些去问过郡主吧,一身酒味脂粉味难闻死了。”


    林思慎不得已又折返回了琉光阁,进了屋没瞧见沈顷婠,绕了一圈后,她在一旁偏院的浴房门前看到了兰青和绿荫。


    不用猜她也知晓是沈顷婠正在里头沐浴。


    她若无其事的缓步走到兰青和绿荫跟前,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笑着问道:“郡主入内沐浴多久了?”


    兰青和绿荫对视了一眼,两个丫头几乎同时侧身挡在门前,好似两尊门神似的,警惕的盯着林思慎:“郡马爷问这做什么?”


    “自然是沐浴啊。”林思慎无奈的摊手,这两个丫头怎么防她好似防狼似的,生怕她闯进去偷看郡主沐浴。


    兰青抿了抿唇,微微红了脸低声道:“郡马爷,这般不太好吧,郡主可未曾应允过。”


    林思慎一脸的莫名:“这有什么,我和郡主如今可是夫妻,她应当不会计较。”


    用一下浴池罢了,又不是鸳鸯浴。


    岂料她这般说完,就连性子沉闷的绿荫也跟着红了脸,垂头咬着唇犹豫道:“可”


    林思慎一脸的黑线,这两个丫头怎么这般迂腐,她蹙眉道:“你们问问郡主应不应允就是了,若是郡主不应允,我自当离去。”


    说罢她向着院门口的墨竹招了招手,让她先将干净的衣物送来。


    林思慎正待转身,却听她身后兰青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后有些别扭的开口问道:“郡主郡马爷她她想与郡主一同沐浴,让奴婢问过郡主应不应允她进去。”


    林思慎脸色一变,急忙转身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兰青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兰青一脸茫然的回身看着她,与林思慎面面相觑:“郡马爷不是要与郡主同浴吗?”


    “自然不是。”林思慎头疼的扶额,她怎么就说的让兰青和绿意误会了自己的本意呢。


    不过还在沈顷婠似乎并未听到兰青刚刚的问话,林思慎好歹舒了口气,她轻叹一声,正要解释。


    却听寂静的浴房内,沈顷婠清冷却隐隐带着一丝唏嘘的声线传来,悠悠在林思慎耳畔缭绕。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进来。”


    得了沈顷婠的允许,兰青和绿荫皆是红着脸侧身让开,躬身异口同声道:“请郡马爷入内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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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050


    沈顷婠的话让林思慎的脸红了又白, 心下只觉得尴尬有莫名的有些紧张,一旁的兰青和绿荫红着脸羞涩的垂手站在门前, 等着她推门而入。


    林思慎快速的回身看了墨竹一眼, 墨竹正捧着她沐浴换洗的衣裳在她身后,神色显然有些怔住了, 她也没想到沈顷婠会这般大胆。


    郡主都开口,林思慎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前, 兰青抬眸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轻声道:“郡马爷?郡主还在等着呢,您还是先进去吧。”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我还是等郡主沐浴后再”


    屋内传来轻微的流水声, 沈顷婠清冷的声线淡淡响起, 打断了林思慎的推阻:“无需多言,你进来便是。”


    兰青不再犹豫, 她上前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了一些, 对着神情僵硬的林思慎欠身道:“郡马爷,郡主都发话了,您就快些入内吧。”


    沈顷婠今日这是怎么了, 竟会这般大胆,在沐浴时让林思慎进入浴房,她难道就不怕林思慎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吗?


    林思慎是打死也不想进去,就算沈顷婠不怕她还怕呢。


    墨竹一言不发的走到林思慎跟前,将干净的衣裳放入她手中, 而后便垂眸退开到了一旁。


    不替她解围就算了,墨竹竟还跟着添一把火,林思慎低头看着手中的衣裳,一脸诧异的抬眸看向墨竹,对她使了个眼色。


    可墨竹装作没看见,转开了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林思慎是骑虎难下,抓着衣裳的手缓缓收紧纠结的死攥着,一旁的兰青和绿荫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就等着她推门进去。


    入内就入内,大不了死不脱衣闭上眼不看就是了,再说大家都是女子,就算她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应当也没关系。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抬手时犹豫了一会而后便推开了门,心惊胆战的踏过门槛后,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悄然关上了。


    眼前空荡的木屋中,从房梁下垂下的轻纱遮挡住了林思慎的视线,屋内正中心的浴池前遮挡着一块雕花屏风,透过朦胧的轻纱,能瞧见从屏风两侧飘渺的白雾正缓缓的涌出。


    屋内比院子外要热上一些,林思慎站在门后好半天没开口,躺在胸腔的一颗心疯狂的跳动着,那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似的,震耳欲聋。


    林思慎轻轻喘息着,明明隔着轻纱和屏风她什么也看不到,可她还是有些局促的偏开头。


    突然,一声轻微的水身响起,林思慎身子一震急忙垂下了头,抱在身前的衣裳紧紧攥在胸前,好似挡在身前的铠甲似的。


    水声过后,沈顷婠那清冷的声线再度传来,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过来。”


    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微微一动,林思慎白皙的面容被屋内的热气熏的有些发红,她抬眸偷偷看了眼那挡在浴池前的屏风,张了张唇踌蹴道:“思慎不敢对郡主不敬。”


    水声再度响起,其间沈顷婠略带无奈的轻嗔:“你这么这般胆小,叫你过来你过来就是了。”


    林思慎脚上灌了铅似的,往前挪了一小步便又停了下来,她咬着唇垂眸低声快速问道:“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屏风后沈顷婠沉默了半晌,而后淡淡开口道:“你不是要与我一同沐浴吗?应你所愿而已。”


    什么叫应她所愿,林思慎眨了眨眼,轻声喏诺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等郡主沐浴过后。”


    沈顷婠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悦:“那你究竟过不过来。”


    为何非要她过去,林思慎不明就里,不过沈顷婠都几次三番开口了,她便鼓足勇气又往屏风挪了几步,待靠近了一些后,便在一阵温热的幽香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


    林思慎愣了愣,疑惑的问道:“郡主又喝酒了?”


    沈顷婠自口中软软的哼出一个字:“嗯。”


    那微扬慵懒的颤音让人闻之不仅浮想联翩,林思慎身子一颤,今日沈顷婠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明明在沐浴却又饮酒,显然与平日作风不同。


    林思慎抿唇低声问道:“郡主今日似乎,有些心事。”


    沈顷婠并未回答,只是轻声开口道:“替我斟杯酒。”


    她平日清冷的声线,现下竟是掺杂着一丝醉意,好似喝醉了一般。


    林思慎眉头微蹙,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屏风前的木案上,而后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跨过屏风。


    引入眼帘的,是背对着她浸泡在温水中的沈顷婠的背影,缭绕在雾气中那一抹雪白的玉背,如瀑青丝垂落水中,虽只是朦朦胧胧的半边剪影,可那雪白的肌肤聘聘袅袅的背影,在林思慎眼中好似云雾中的仙子般美不胜收。


    林思慎只看了一眼便猛地转开了身子,胸口起伏愈发剧烈,她喘息着,额头被屋内的热气熏出了一层薄汗。


    沈顷婠并未回头,只是启唇轻声提醒道:“斟酒。”


    林思慎心跳如雷,她攥紧拳头鼓足勇气回身又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了浴池旁正摆着一壶酒和一只剔透的玉酒盏。


    平复好情绪后,林思慎垂下眸子,她咬着唇走到浴池旁,却强迫自己不再看沈顷婠一眼,只死死的盯着那酒壶和酒盏。


    就连手也僵硬的有些过分,林思慎跪坐在湿润的石板上,提起酒壶斟了杯酒。而后偏开头闭眼,将酒盏递到了沈顷婠身旁:“郡主似乎醉了。”


    沈顷婠并未接过酒盏,伴随着细微的水声,闭着眼的林思慎仿佛察觉到了沈顷婠转身了,那一双清浅冷冽的眸子,正悠悠的落在她身上:“你可知我千杯不醉。”


    林思慎的脸有些发烫,她死死的闭着眼,故作镇定道:“酒入愁肠,就算是千杯不醉的人也会染上醉意。”


    “说的倒是有理。”


    沈顷婠清冽眸子湿润恍惚,她似乎真的醉了,她抬手撑在额角慵懒的靠在浴池旁,看着林思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轻轻颤抖的睫毛微红的脸颊。


    隐约间林思慎察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她抿着唇一动不动,直到沈顷婠湿润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睫毛,痒痒麻麻的让她有些忍不住想睁眼,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林思慎憋的脸通红,颤抖的睫毛和略带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不平的心绪,耳畔沈顷婠戏谑的声线响起:“林思慎,我且问你,你敢不敢睁开眼?”


    没有丝毫犹豫,林思慎就快速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沈顷婠没开口,林思慎闭着眼等了好一阵,而后偏开头低声道:“郡主为何总要这般挑逗思慎?”


    把她叫进来便是为了逗弄,沈顷婠这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


    沈顷婠轻笑出声,微扬着唇角玩味道:“挑逗?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林思慎端着酒杯的手有些酸麻,她缓缓放下手:“这怎么叫人喜欢。”


    “这么说你不喜欢?”沈顷婠眸光一暗,突然伸手扣住了林思慎的手腕。


    那危险的气息让林思慎瞬间警惕了起来,为了避免沈顷婠接着戏弄她,她急忙辩解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郡主这般会思慎有些惶恐。”


    沈顷婠敛眸,声音好似突然低落了许多:“你讨厌我?”


    林思慎闻言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不讨厌,喜欢都来不及怎会讨厌。”


    沈顷婠唇角一勾,突然戏谑的开口问道:“上回我送你的那块玉佩去哪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起玉佩,林思慎有些心虚的垂下头,她踌蹴道:“在在我身上啊。”


    上回沈顷婠送她的那块玉佩,被孟雁歌给抢走了,林思慎一直不敢跟沈顷婠提,本想从孟雁歌那将玉佩要回来还给沈顷婠,可每次见到孟雁歌都总是发生一些让她始料不及的事情,她一时忘记了此事。


    现下沈顷婠突然提及,林思慎不免心中暗道一声不安,她怀疑沈顷婠知晓了玉佩不在她身上,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了谎话。


    沈顷婠唇角笑意敛去,她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是吗?”


    其实与沈顷婠解释一番,她应当不会怪自己,可林思慎鬼使神差的竟又果断的承认了:“是。”


    话一说完,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沈顷婠这么聪明的女人,既然突然问起此事,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都问了两回了自己还撒谎,这不是等着沈顷婠拆穿吗。


    林思慎有些忐忑的闭着眼,生怕沈顷婠会做什么。


    果然,几息之后沈顷婠抓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用力往前一拽,半跪在地上的林思慎重心不稳,噗通一声径直掉入了浴池之中,瞬间浑身湿透了。


    林思慎扑腾了几下从浴池里冒出头,她一睁开眼,便瞧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前,刚刚披上了一件衣裳的沈顷婠。


    身上并未擦干的水珠让衣裳紧紧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了那娉袅诱|人的身形和隐约可见的雪白肌肤。


    林思慎憋红的脸更加通红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中,打死都不敢再冒出来了。


    披上衣裳的沈顷婠抓着拢紧的衣领回身,看着水中那冒起的几个泡泡,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将我送你的玉佩转送别的女子,林公子倒是会借花献佛。”


    说罢便没再理会林思慎,转身走到了屏风外,将衣裳穿好后施施然走出了浴房。


    只剩憋红脸蹲在水中的林思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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