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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031


    成婚当日, 将军府内一片喜气洋洋,四处挂着红绸贴着大红的喜字, 一大早来祝贺的客人就络绎不绝。


    外头围观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都凑成堆围在外头嘻笑着张望,想要蹭蹭喜气, 也想来看看平日里压根就看不到的那些个大人物。


    听说就连皇帝都会亲自带着大礼来将军府给小公子和青阳郡主贺婚,说不定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还能有幸目睹龙颜。


    将军府内的下人们,天还未亮就开始忙忙碌碌,虽然行色匆匆,但面上却一直挂着笑。今日是将军府的大日子, 说起来还是府内头一回办这么大的喜事。


    不相干的人倒是各个高兴, 可今日的新郎官林思慎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昨日林思慎就早早被赶了起来祭拜祖先, 吃了一日的斋,还被香熏了一整日。


    今晨她还睡的昏沉, 就被墨竹给叫醒了。沐浴熏香更衣后, 还得听着七嘴八舌的媒婆们给她讲成婚时需注意的事项和需遵循礼数,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不时打个哈欠。


    这么折腾了大半日, 约莫快到了黄昏之际,祖母和娘亲也来了,将她推去了将军府门口站着,等候迎亲的吉时。


    她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大门口,在一大群百姓们的围观下, 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风太大,吹的林思慎发丝飞舞身上喜服猎猎作响,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站着。


    围观的百姓们打量着她,忍不住赞叹小公子穿上喜服真是好看,又挺拔又俊俏,还有人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一丝喜色,正低声嘀咕着。


    站在林思慎身旁的柳卿云脸上扯着僵硬的笑意,耳畔听到有人议论林思慎板着张脸像是被逼婚似的,便忍不住偷偷伸出手,绕到林思慎后腰,捏着一块软肉拧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笑。”


    林思慎被拧的又疼又麻,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捂着腰,僵硬的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假笑。


    林将军喜气洋洋的在府外打转,身后跟着提着篮子的两个下人,见到有人恭贺,便将红纸抱着的碎银锭双手送了出去。谁都看得出来,向来不苟言笑的林将军今日是真的开心。


    吉时很快便到了,林思慎在两个老媒婆的推搡下骑上了高头大马。


    井市的街道早早清空了闲人,还有禁卫军在两旁驻守,为将军府的迎亲让开了一条通行无阻的大道,檐下挤着满满当当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


    还有不少举着冰糖葫芦和糖人的孩童,偷偷从禁卫军的腋下偷偷钻出去,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街道上跑来跑去,倒是添了不少喜气和生气。


    百姓们翘首以盼的踮起脚看去,先是隐隐听到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响,接着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大队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如同一大片艳红的霞光缓缓的映入眼帘,照的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一片喜色的红光。


    首当其冲的便是身穿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林思慎,她身形修长纤细,阴柔俊美的面容上噙着一丝微笑,狭长的双眸中荡漾着慵懒的微光,不少围观的妙龄女子瞥见她,羞的以丝帕掩面。


    这可真是个比新娘子还漂亮的让人晃眼的新郎官。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终于到了王府跟前,林思慎跳下马整了整衣冠,随行的媒婆上前喊门,林思慎跟在她们身旁面上神情不冷不淡,唇角勾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瞧不出她有多高兴,可也瞧不出她是不是不高兴。


    王府开门后,林思慎被推到了九王爷跟前,她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王爷,思慎前来迎亲。”


    九王爷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他虚扶起林思慎,点点头道:“嗯,莫要误了良辰吉时。”


    一旁的媒婆见状,笑着打趣道:“小公子,怎么还喊王爷,得改口了。”


    林思慎讪笑着抬起头看着九王爷沉下去的脸色没敢开口,九王爷瞥了眼媒婆,不冷不淡道:“等拜了堂再改口也不迟。”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林思慎眉尖一挑没说话,媒婆急忙将话头转到了新娘子头上打了个圆场。


    好在沈顷婠很快在两个媒婆的引路,和兰青绿荫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虽沈顷婠头上遮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可那柔软纤细的身段却怎么也掩不住,只见她步步生莲摇曳生姿缓步行至府门前,霎时喧闹的锣鼓声再度响起。


    她真的要娶沈顷婠了,林思慎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媒婆见状掩面尖声打趣道:“哟,瞧咱们小公子,看新娘子都看傻眼了。”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林思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微微偏开了头,眼角余光瞥见遮着红盖头的沈顷婠似乎抬起了头,隔着朦胧的红纱,目光隐隐落在了自己身上。


    将沈顷婠迎上花轿后,迎亲队伍原路返回将军府,林思慎骑着高头大马目不斜视。


    将军府门前林将军携家人早就等着,林思慎下了马后缓步走到花轿旁,她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就要去掀门帘。


    媒婆见状急忙拦下了她,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小公子,您得先踢轿门。”


    “噢。”林思慎笑了笑,在众人的目视之下抬起脚,轻轻的在轿门上踢了一下。


    围观的众人见状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媒婆笑了两声后嗔道:“小公子,这轿门您若是踢轻了,日后可就要惧内了。”


    林思慎闻言只得又伸出脚,加重了几分力道,在轿门上踢了一下。只不过她才收回腿,花轿内突然也传来了一声轻响。


    早晨媒婆们跟她说成婚的流程和礼数时,她并未细听,现下见沈顷婠也踢轿了还有些不解。


    可一旁的媒婆们见状竟是笑得前俯后仰,也没给她解释什么,就催促着她去将新娘子背进门。


    林思慎掀开门帘,然后微微俯身轻声道:“郡主,思慎背你入门。”


    “嗯。”沈顷婠双手放在膝上,掩盖在红盖头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她缓步走出了花轿,然后靠在了林思慎的背上,双手轻轻的勾在她脖颈上。


    林思慎背起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背着一团棉花似的,又轻又柔软。背上相贴的肌肤隔着几层布料,却仍是能感觉到那淡淡的体温。


    沈顷婠身上的幽香萦绕在鼻腔旁,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搂紧她,然后脚步轻快的往将军府大殿走去。


    大殿之上林将军和九王爷坐在主位上,两旁的宾客中,除了一些位高权重的高官外,竟是连太子和二皇子也在,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林思慎和沈顷婠身上。


    林思慎放下了沈顷婠,伸手轻轻的拉着她的袖角,引着她走向大殿。踏过门槛时,她特意放缓了步子,几不可闻的轻声提醒道:“小心门槛。”


    两人行至九王爷和林将军跟前,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开始拜天地。


    陛下派来主持婚事的太监便站在一侧,尖声道:“一拜天地,”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拉着红绸的一端引着沈顷婠转身,然后对着天地屈膝跪下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直到最后太监喊了一声礼成,林思慎这才仿佛惊醒了过来一般,这一路来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现下她才反应了过来,她真的跟沈顷婠成婚了。


    她偏头看着身旁和她一样,一声大红喜服的沈顷婠,神色颇为复杂。她看不到沈顷婠的神情,也不知道她此时作何感想,不过想来也跟她一样高兴不起来。


    这么算来,她以女子之身取了沈顷婠,到底是误了沈顷婠一生,还是误了自己一生。


    拜堂之后沈顷婠被送入了新房之内,林思慎则要留在厅堂跟林将军款待客人,其中免不了要饮酒。


    太子这些日子不太好过,满香楼的事林将军如实禀告给了皇帝,自然也少不了说起地下赌坊是太子的手笔。皇帝知晓后虽没有重罚他,却也冷冷的斥责了几句,太子心中惶恐,对林将军也心生了不满之意。


    敬酒时,太子趁着四下无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有若无的提醒道:“本宫一直觉得小公子比林将军要通人情的多,日后小公子入了仕途,可要双目清明,认得清谁才是你的伯乐。”


    说到底,他就是提醒林思慎别忘了春猎时是他帮了林思慎。


    林思慎心领神会,笑着低声道:“殿下放心,思慎向来知恩图报,更何况殿下乃是天命所归。”


    说完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笑着瞥了她一眼后便走开了。


    眼看着太子走向了林将军和九王爷,林思慎突然感觉一道目光悠悠落在自己背后,她眉头微蹙回身看去,只见在一群臣子的围拢中,二皇子笑眼看着她。


    二皇子见她看来,只是微微阖眼,然后举起手中酒杯遥遥对着林思慎敬了一杯。


    林思慎私下是为二皇子办事,可两人明面上半点交集都好似没有,二皇子对她自然不会有过多的亲昵。


    比起急功近利的太子,这个笑面虎二皇子才是最让人警醒的,更何况他还在暗中抓到了林思慎的把柄。


    林思慎淡淡一笑以做回礼,而后便又被秦灏拉住了敬酒。


    一番酒局下来林思慎早就不支,好在早些时候墨竹喂她吃了一粒解酒丹,她抓住空隙在后门找到了墨竹,吩咐墨竹去后厨取一份鸡蛋羹送去给沈顷婠。


    今早她从媒婆口中听到过,新娘子成婚当日,只能在早晨吃一些素食。今日这么一套繁复的礼节下来,想来沈顷婠应当也饿了。


    她到底是郡主,现下又是她名义上的妻子。


    墨竹看着眼中熏染着一丝醉意步履不稳的林思慎,蹙眉问道:“公子可是醉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现在神智还清醒着,不过若是再喝下去恐怕就真的醉了:“还撑得住,一会我将酒换成水。”


    墨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个酒壶塞到了林思慎手中:“早备好了,正想送去给公子。”


    林思慎握着酒盏,微醺的面容上扬起一个灿然的笑意,她轻声叹道:“墨竹,有你在我可真是能宽心不少。”


    墨竹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只是提醒她道:“公子快些进去吧,一会陛下该来了。 ”


    林思慎点头转身进入了厅堂,果然她一出现便有人上前祝贺她,说的都是些她今日听了无数遍的话,她只管轻笑着应和,然后倒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些人见状便满意的走开了。


    果然没多久后,陛下就真的莅临将军府了,不过他只是来打个过场,和林将军九王爷说了几句话,又将林思慎叫过来,送了她一柄名唤寒渊的名剑当作贺礼。


    林思慎跪地双手接过寒渊,剑鞘之上刻着七星纹路精致而古朴。


    在皇帝的点头授意下,林思慎打量着手中长剑伸手握在剑柄拔剑出鞘,只听一声轻鸣,剑身一出满室生寒,如寒冰锤锻的剑身轻薄锋利,剑型简洁漂亮,握在手中不轻不重,挥舞间丝毫不费力。


    寒渊是极有名的古剑,一直收藏在皇宫之中,没想到皇帝竟是舍得将这柄宝剑送给林思慎。


    看着林思慎似乎很是喜欢寒渊,老皇帝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笑道:“朕今日赐你此剑,意在望你有一日能如同乃父一样披荆斩棘一往无畏,为晋国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林将军和九王爷的脸色都瞬间沉了下去,而林思慎好似并不在意一般,笑着跪地谢恩。


    送了贺礼老皇帝便打道回府了,连同着太子和二皇子也告辞离开。


    他们一走,在座的宾客便松了口气,那些个年轻的公子更是蜂拥着上来要给林思慎敬酒。


    酒宴一直到大半夜才结束,依沈顷婠和林思慎的身份,也没人敢闹洞房,在众人离开前的闹哄中,林思慎只得先去琉光阁。


    走的时候秦灏偷偷将他拉到了一旁,然后递给了她一个瓷瓶,虽然林思慎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可看秦灏的表情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秦灏笑嘻嘻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一会林兄进洞房前,把这个先吃下,我保证今晚林兄和郡主都会欲仙欲死。”


    林思慎翻了个白眼,将瓷瓶塞回他手中:“那你自己留着吧。”


    秦灏不满的皱着眉头,又把瓷瓶塞回给林思慎,还不忘正色道:“我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这才是我送给林兄你的贺礼。林兄若真当我是兄弟,就收下它。”


    见秦灏态度坚决,林思慎便也不好再拒绝,她敷衍的道了谢,将瓷瓶收在了袖中。


    几位年轻些的公子一直闹着将林思慎送到新房门前,这才离开了,林思慎踌蹴的站在门边面色复杂,她抬起的手几经挣扎,却还是没有敲下去。


    好在她没犹豫多久,媒婆便赶到了,眼看着她在门口踱步,见多识广的媒婆便掩面笑道:“郡马爷,您还傻站着在这做什么?”


    林思慎轻咳一声,笑着道:“这不是在等您嘛。”


    媒婆敲开了门,将林思慎拉了进去,嘴里还不忘调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呐,郡马爷可不要浪费了这花好月圆的好日子。”


    新房之内沈顷婠端正的坐在床榻上,兰青和绿荫陪在她身侧,林思慎跟在媒婆身后,眼角余光瞥见了放在桌上的一碗蛋羹好似被动了几口。


    媒婆来新房不过是督促新郎和新娘接着把流程走下去,掀盖头喝合卺酒。


    林思慎拿着媒婆给她的喜秤走到床榻边,兰青和绿荫被媒婆拉到了一旁,三人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


    沈顷婠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她眼前,白皙纤细如葱白一般的五指端正的放在膝上,她微微垂着头似乎在等待着林思慎掀开她的盖头,解开她的束缚。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原本平静的心这会不知怎么,竟然加快了速度跳了起来,就连手中的喜秤也跟着微颤。


    金色的铜钩贴近盖头,然后微微用力一挑,沈顷婠那绝美的面容便浮现眼前,她今日化着淡妆,原本就精致的不似凡人的脸,更加冷艳高贵。她闭着眼,长长密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肌若白雪眉目如画,朱唇嫣红欲滴。


    她就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洛水神女,美艳不可方物。


    待眼前一片清朗后,沈顷婠缓缓睁开眼,满室的红光在她一池秋水般荡漾的眼眸中点缀上了一丝旖旎之色。


    林思慎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偏开了头,她将手中的喜秤递给了媒婆。


    媒婆看直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林思慎一脸诧异的望过来时,她这才接了过去,口中还不忘感叹道:“郡马爷真是好福气啊。”


    提着白玉酒壶倒下两杯酒,媒婆将林思慎和沈顷婠请到了桌边:“喝下这合卺酒,老婆子就不打扰郡主和郡马爷了。”


    沈顷婠和林思慎面上表情都风轻云淡,两人执起酒盏然后贴近手臂缠在一起交错,将合卺酒一饮而下。


    媒婆和兰青绿荫都退了下去,将门紧闭。


    林思慎坐在桌边没敢看沈顷婠,她垂着头没说话,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着,她感觉对面沈顷婠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正在细细打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思慎觉着自己脖子有些酸痛时,沈顷婠突然悠悠开口:“你好像,很害怕?”


    林思慎轻声笑了笑,装模作样的抬起头一脸坦然道:“郡主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沈顷婠的手边,就是林思慎之前交待墨竹送来的蛋羹,她垂眸看了一眼,突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盖头揭了合卺酒喝了,接下来林公子可知道要做什么?”


    林思慎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盖头揭了合卺酒喝了,那自然就是洞房了,可这话她怎么说出口,她洞什么房,她倒是想找个洞口自己钻进去躲起来。


    眼看着林思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沈顷婠缓缓站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子放在床榻之上,然后坐下,咬了咬薄唇道:“除了喜烛,其他的灯笼都熄了吧。”


    林思慎没回头,她垂下眸子轻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沈顷婠没回答她,只是微微蹙眉表示道:“你照做就是。”


    林思慎慢悠悠的站起身,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沈顷婠一眼,心中思量着沈顷婠应该不会对她强来,便照她说的除了床头的两根喜烛外,将其他的灯笼都一一熄灭了。


    屋内的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林思慎站在桌边回身看着沈顷婠,然后开口问道:“郡主应当还记得,思慎以前跟你说的话吧?”


    沈顷婠坐在床榻边,眼中荡漾的光芒如同揉碎的星光般细碎温柔,她轻启红唇戏谑道:“哦,什么话?”


    林思慎厚着脸皮扯开一个尴尬的笑脸:\"我不行。”


    “我知道。”沈顷婠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完后她却突然抬起手,暗光之下她绝美的面容上染着一丝娇媚旖旎,白皙的指尖轻轻一勾:“过来。”


    林思慎没动,她警惕的看着沈顷婠反问道:“过去做什么?”


    眼看着林思慎眼中的惊恐,沈顷婠忍不住掀起了唇角,她目光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嗔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思慎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神经紧绷着,生怕一步小心就跳入了沈顷婠的陷阱中:“你先说你要我过去做什么。”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你可知道明日一早,媒婆会来屋内取走什么吗?”


    “取什么?”林思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沈顷婠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了一根银针,她这才恍然大悟。


    沈顷婠垂眸将手中的银针对准了指尖,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涩:“无论如何,这条帕子今夜一定要染血,你若不来那我便自己来。”


    林思慎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到沈顷婠身旁没等她刺下去,便笑着抓着了她的手腕:“那还是我来吧,郡主可是千金之躯。”


    沈顷婠眉尖一挑将银针递给了她,林思慎坐在她身旁眼也不眨的将银针刺入指尖之中,一阵刺疼后,指尖缓缓渗出了一滴血珠。


    林思慎转身将手上的血抹在了洁白的丝帕上,只是她盯着看了一会后,觉得那血就像是拍了只蚊子上去一样,就那么一点点,似乎有些不够。


    她抬眸看着沈顷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不是太少了?”


    沈顷婠怔了怔偏开头去,面上升起一抹红晕,她有些羞恼道:“我哪知道。”


    林思慎想了想便当机立断:“那我再刺一针。”


    沈顷婠偏头看着床头边木案上摆着的烛台,只听见身旁人嘶了一声痛呼,而后便窸窸窣窣了好一阵。


    红烛上缓缓淌下一滴融化的红蜡,沈顷婠垂下眸正要回头,却听见林思慎突然无奈的轻唤了她一声:“郡主。”


    “嗯。”沈顷婠应了一声回过头,然后怔住了。


    只见林思慎一脸茫然的看着她,还举着一根手指,指尖之上源源不断的望下流血,而她另一只手上的丝帕,已经被抹了一大片血迹。


    林思慎看着沈顷婠,有些尴尬的咽了咽口水,她无奈的举着流血的手指,心虚道:“它停不下来,好像有点多了。”


    第32章 032


    沈顷婠默不作声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好一阵, 目光扫过她流血不止的手和她手上举着的那条丝帕,看的林思慎心底发毛, 鬼知道她刚刚那一针是扎中了哪。


    好在很快沈顷婠便轻叹了口气, 眸中闪过一道无奈神色,而后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丢给了林思慎:“抹上。”


    大婚之日沈顷婠身上竟还带着止血化瘀的药,倒是有些稀奇古怪。


    “多谢郡主。”林思慎道了谢捡起身旁的瓷瓶, 将丝帕暂且放在了一旁,然后举着手指艰难的给自己上药。


    可一只手实在是不方便,而且指上的血好似快要淌到衣袖上了,林思慎没好意思求组, 只得暂且将瓷瓶放在一旁, 将衣袖撸了起来。


    岂料卷起衣袖时, 藏在里头的一个瓷瓶突然滚了出来,没等林思慎反应过来就跌在了床榻上,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瓷瓶并排躺在一起。


    而其中一个, 正是入洞房前秦灏给她的,不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药。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抬起眸子, 沈顷婠一动不动的坐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双潋滟的眸子荡漾着清亮的微光。


    两个瓷瓶都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白色瓷器,没有贴上标记也并未有什么区别,林思慎压根就认不出来哪一个是沈顷婠给她的,哪一个是秦灏给她的。


    短暂的犹豫过后, 林思慎面色不变故作镇静的取了靠近自己的那个瓷瓶,快速的塞回了自己的袖中,然后将剩下的那个瓷瓶打开,瞥见了里头是一些白色的药粉。


    隐约还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药香,林思慎松了口气正要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在手指上,沈顷婠却突然眉尖一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取错了瓷瓶?”


    林思慎手一顿,她抬眸看着沈顷婠又看了眼瓷瓶,还没等她开口,沈顷婠却突然一动靠近了她,然后施施然取走了她手中的瓷瓶。


    眼看着沈顷婠嗅了嗅瓷瓶里的药粉,而后唇角上扬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林思慎呼吸一窒,她讪笑着将瓷瓶从沈顷婠手中抢了过来,而后解释道:“瓷瓶长得有些像。”


    说完便快速的将衣袖中的那个瓷瓶换了出来,打开之后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里头的药粉俨然是褐色的,林思慎愣了愣,而后满脸复杂的抬眸看着沈顷婠。


    其实刚刚瓷瓶她误打误撞拿对了,可沈顷婠刻意诓她,让她以为自己拿错了,心甘情愿的把秦灏给她的瓷瓶打开了。


    沈顷婠精通药理,只是隐约嗅到了那股异香便知道林思慎手中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粉。


    这回好了,让沈顷婠知道自己大婚之日身上随身携带这等不正经的药粉,鬼知道她心中会怎么想林思慎的。


    这么一番折腾,手指倒是不流血了,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准备解释:“其实”


    “林公子不必解释。”沈顷婠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轻叹一口气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有心便好,不过林公子还需量力而行,免得伤身。”


    这等隐晦的嘲笑之意,林思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可她偏偏不能反驳,只能尴尬的将两个瓷瓶都收了起来,而后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天色愈晚,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坐在桌边,心中却是在暗骂自己蠢,几次三番都被沈顷婠这般嘲弄。


    今日一通折腾,林思慎早就困倦了,她靠在桌边打了个哈欠,坐在床榻上的沈顷婠出声提醒她:“既然林公子倦了,那便歇息吧。”


    “郡主也早些歇息。”林思慎站起身对着沈顷婠作揖,然后绕到了屏风后的云榻边,画着兰花的屏风遮挡住了两个人身形和视线。


    褪去外衣后,林思慎躺在云榻上,虽然身子疲累可脑子却异常清醒,她闭着眼听到屏风外传来了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想来应当是沈顷婠在宽衣。


    林思慎抱紧了自己转了个身,空气中满是沈顷婠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幽香,与人同处一室的不安感和忙碌一天的疲惫感让她陷入了两难。


    明明她该时刻警惕着沈顷婠会不会对她有异常之举,可过了一会后林思慎竟朦朦胧胧的陷入了沉睡中,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警醒。


    等第二日被清脆的鸟鸣声惊醒时,林思慎睁开眼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紧爬起身上下查看起来,身上中衣整整齐齐,包裹着胸口的白布也依旧严实,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自一旁的衣柜中取出了衣裳慢悠悠的换上,然后这才走出了屏风,眼角余光瞥向床榻边。


    床榻上被褥整齐不见人影,正中央放着一块染血的丝帕。


    林思慎似有所感的扭头看去,果然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端坐在窗边的书桌旁,阳光偷偷的从窗外洒进来,将执着书卷的沈顷婠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暖阳之下。


    窗外是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她低垂着眉目,侧脸线条柔和完美,敛下的睫毛长长密密的在阳光之下微微颤动,看上去岁月静好温柔娴静。


    林思慎悄无声息的看了半晌,而后垂下头轻咳了一声,沈顷婠自书卷中抬头看了过来,唇角噙着一丝清浅的笑意:“醒了?”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窗外道:“现在应当不早了吧。”


    沈顷婠站起身,目光悠悠的落在她身上:“林公子昨夜似乎睡的很香。”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她本就觉得自己昨夜跟沈顷婠同处一室还睡的那么香甜有些不妥,被沈顷婠这么一说,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可她面上仍是扬起了笑意,轻声解释道::“毕竟昨日起得早又忙了一日,有些疲倦。”


    沈顷婠垂眸一笑:“兰青和墨竹早就候在门外了,既然林公子醒了,那我就唤她们进来。”


    林思慎快一步上前打开了门,兰青和墨竹还没进来,一个矮胖的身影却迅速的窜了进来,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萦绕在林思慎身旁。一进门便


    进门的便是张媒婆,她一进门便咯咯笑着道:“郡马爷郡主娘娘昨夜睡的可还好?”


    林思慎依在门边回头看了眼,轻笑一声道:“我说怎么一大早就飘来了一阵香风,原来是张媒婆您呐。”


    张媒婆捂唇一笑嗔了林思慎一眼:“郡马爷可真会说笑,老婆子是来收白喜帕给老夫人交差的。”


    说完便快步走到了床榻边,瞧见了那块被染了大半血迹的丝帕先是一怔,而后快速的捡起来塞进了袖中,僵着笑脸回身看了林思慎一眼。


    那眼神有震惊有揶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诡异,她眼神飘忽的瞥了沈顷婠一眼,见沈顷婠垂着头咬着红唇似乎羞怯了,便轻咳一声飘到了林思慎身旁,压低了声音嗔道:“郡马爷可真是的,就算郡主娘娘她再怎么国色天香,您也该怜香惜玉,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怎么这么猴急。”


    这话张媒婆虽压低了声音说,可在场的人却还是听的清清楚楚,林思慎只觉得兰青和墨竹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兰青红着脸白了她一眼,而墨竹则是有些怀疑的打量。


    林思慎藏在发间的耳廓红了起来,她轻咳一声讪笑道:“您教训的是。”


    张媒婆捂唇揶揄的瞥了她一眼,挥着手绢道:“行了,郡主娘娘郡马爷,老婆子我这就去交差了。”


    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


    屋内的气氛似乎有些莫名的压抑尴尬,其余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思慎身上。


    林思慎强装镇定的将墨竹拉到了一旁,她没敢看沈顷婠,而是用手捧起温水径直拍在自己有些发红的脸上。


    照规矩,洞房第二日,沈顷婠需以新媳的身份去给林思慎的长辈们敬茶。


    其实一大早老夫人和林将军柳卿云就早早在厅堂等着,还等了许久,不过他们并未不悦,反倒觉得林思慎跟沈顷婠新婚燕尔睡久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待林思慎偕同沈顷婠到厅堂时,张媒婆正站在老夫人身旁,老夫人和林将军笑逐颜开,唯有柳卿云沉着一张脸,似乎有些惶然不安。


    依沈顷婠的身份就算她不敬茶将军府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她仍是恭恭敬敬的给几位长辈一一敬了茶,俨然一副温婉大家闺秀的大气模样。


    老夫人对她极满意,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体几话。


    林将军也对沈顷婠非常之照顾,直言若是林思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他就亲手把林思慎的腿打断。


    相比之下柳卿云的态度似乎就冷淡了很多,她接过茶勉强喝了一小口什么话也没说。


    敬完茶后,柳卿云迫不及待的将林思慎拉到了厅堂外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边四处打量着有没有人,一边压低声音厉声质问道:“林思慎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个喜帕上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昨夜做了什么?”


    林思慎知道她这个娘亲最爱胡思乱想,便轻声一笑安慰道:“娘亲你放心,那血不是她的是我的。”


    这本是安慰,岂料柳卿云并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反倒是两眼发黑身形一晃差些背过气去,她死死的掐着林思慎的手,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是你的。”


    林思慎被掐的倒吸一口凉气,她急忙解释道:“是我手上的,娘亲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柳卿云闻言抚了抚胸口,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林思慎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上回我就跟娘亲你说了,莫要再去看那些歪书,您就是不听,成日就知道胡思乱想。”


    柳卿云还是放心不下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瞧着眼前的林思慎这张俊美漂亮的脸蛋,心中更是不安,她低声问道:“你上回跟我说,郡主说三年之后就会跟你和离,这可是真的?”


    林思慎抬眸看着远处厅堂内,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沈顷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


    柳卿云咬了咬牙道:“口说无凭,不如你去跟她要一个字据吧,免得她到时反悔。”


    林思慎笑了笑,安慰道:“娘亲你放心吧,她不是那种人。”


    跟林思慎嘀咕了一阵后,眼看着沈顷婠从厅堂内走了出来,站在石阶上望向林思慎,柳卿云这才噤声,她给林思慎使了个眼色,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头,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林思慎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笑着走到沈顷婠跟前,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婠微微点了点头,她神情清冷的启唇道:“林将军说,你明日就该去兵部述职了。”


    倒是把这事抛在脑后了,之前皇帝就说让她成婚之后再去兵部,林思慎点头道:“思慎知晓了。”


    沈顷婠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后突然道:“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林思慎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往后花园走去,一路上倒是碰见了不少下人,她们面上挂着喜意,见着林思慎和沈顷婠便躬身行礼。


    待到了后花园,见四下无人沈顷婠这才停下了步子,她偏头看着身旁若有所思的林思慎,开口问道:“昨日陛下送你了寒渊?”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寒光:“我以为此事郡主应当早就知晓了。”


    沈顷婠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你可知陛下送你寒渊有何深意。”


    林思慎怎么可能不知道老皇帝的意思,她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一脸的轻松笑意:“知晓。”


    见她神态轻松,沈顷婠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她低声道:“上次陛下遇刺之事发生后,陛下就意欲对寮国开战。如今闻将军集结的虎啸军正严守在边境,寮国也集结了不少将士与闻将军对峙,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两国便会开战。”


    林思慎垂下眸子笑道:“陛下此时送我寒渊,还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说望我和父亲一样为晋国建功立业,我怎会不知晓陛下的意思。”


    沈顷婠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林思慎勾起唇角,面上的笑意似乎带着几丝冷意:“春猎的彩头向来都是金银玉石稀世珍宝,可今年却一反常态是官职,郡主应该比我更清楚陛下为何为这么做吧。”


    眼前的人眉头微蹙仍是没有开口,林思慎自嘲一笑接着道:“因为陛下知道,太子一定会趁机助我进入兵部,这一切都不过是陛下暗中授意的罢了。”


    沈顷婠没有任何异常神色,林思慎突然叹了口气,她垂下头幽幽道:“而这一切,早就在郡主的意料之中,郡主知晓陛下会赐我寒渊,也应当知晓不久之后我便会被陛下派去战场杀敌。”


    依沈顷婠的手段和聪明才智她怎么会不知晓这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或者说从她还没回到京城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猜到林思慎最终会被老皇帝送上战场。


    林思慎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扬起笑脸反问道:“我说的对吧,郡主殿下。”


    沈顷婠目光淡淡的瞥着她,在林思慎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说完后,她突然轻声道:“我倒很好奇,你还能猜到什么?”


    林思慎垂眸一笑,她轻轻的竖起一根手指:“我猜,郡主不是为太子做事,也不是为了二皇子,更不是为了陛下,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在所有人眼中毫无胜算的人。”


    其实林思慎的猜测她自己并不确定,因为沈顷婠真的选了那个人,那她需要走的路就太长了,长到有可能压根就不会走到尽头,她的猜测更像是试探,她想从沈顷婠的神色中窥见一丝能让她确认自己猜想的神色。


    可惜沈顷婠这只狐狸狡猾的过分,林思慎的话并未让她有哪怕一丝的异样神色,她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可能是那个人吗?”


    林思慎耸了耸肩,懒懒的抱着手臂道:“其实我并不在乎是谁,我只想知道你说的合作,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


    沈顷婠微微侧头,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让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拨开眼前的迷雾,不是更有乐趣吗?”


    都到了此时,沈顷婠对她还是不肯透露丝毫,林思慎不免有些不悦:“你就不怕我哪天踏出了超乎你意料的一步?”


    可沈顷婠似乎很有把握,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轻启红唇道:“我相信你不会。”


    说完,沈顷婠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她转身背对着林思慎,缓步离开。


    林思慎看着她的背影,像是问沈顷婠又像是问自己,轻喃了一声:“三年,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三年内结束吗?”


    如果说以前林思慎还会怀疑沈顷婠对自己是有什么异样的感情,那么经过今天的交谈后,林思慎几乎可以确定,沈顷婠从一开始就想要利用自己。


    从她没有来京城起,她就一直默默注视着林思慎,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权力的漩涡,然后被卷进去。


    林思慎以为的那一丝不一样的情愫,不过是沈顷婠套在笼络之下的温情,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突然意识到这些的林思慎,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隐隐有些失望。


    ++++++++++++++++


    到了夜里,林思慎还待在后花园的亭落之中,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将湖中的睡莲映照的朦胧凄美,林思慎垂眸看着湖面似乎在发呆,她眼中倒影着微微荡漾的波光。


    就这么呆呆看了良久,她突然低声叹了口气。


    头顶突然传来了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个娇媚的声音轻声嗔道:“我说新郎官,你叹什么气呢?”


    林思慎头也没回,她微微蹙眉沉声道:“你还敢来此,你就不怕我喊人来抓你。”


    一个黑影自亭落之上翩然而下,脚尖轻轻一点湖面,身姿一跃翻入了亭落之中,稳稳的站在了林思慎对面。


    只见来人面容清丽妩媚,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点缀着勾人的嗔意,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道:“你要喊人早就喊了。”


    林思慎看着眼前来去无踪神神秘秘的孟雁歌,抱着手臂讽刺笑道:“你知道你的人头值多少钱吗?”


    孟雁歌挑唇一笑,对她眨了眨眼:“反正不值一千金。”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孟雁歌轻声笑道:“我上回救了你,你就连一声谢都没有?”


    林思慎站定身子,微蹙眉头道:“咱们已经两清了,若不是你上回救了我,现下我早就唤人来抓你换赏钱了。”


    孟雁歌轻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后,眼睛一眨戏谑道:“你昨日才成婚,怎么瞧着半点都高兴不起来,难不成你娶了个母老虎?你如若真那么不高兴的话,不如随我私奔吧。”


    林思慎懒懒的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没好气的回道:“她若是母老虎,你就该是白眼狼,半斤八两差不到哪去。”


    孟雁歌听她这么说,竟是没生气,反倒是盯着她看了半晌后轻唤了一声:“林思慎。”


    林思慎疑惑的抬眸:“做什么?”


    孟雁歌神色一肃,语气却软了几分:“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正色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孟雁歌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为难,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在这京城之中,我也只能找你来帮我了。”


    林思慎眉尖一挑不置可否,她并未说话,只等着孟雁歌接着说下去。


    孟雁歌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她这才开口道:“我要你帮我送一个人出城,你也知道满香楼的事发生后,京城内便戒严了,到处有人搜捕我们。”


    林思慎有些疑惑的反问道:“你们的人不是已经出城了吗?”


    孟雁歌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大部分都离开了,包括我在内,只剩下了三个人。我的一个同伴受伤了,是被官兵砍伤的,这几日我们在医馆买不到药草无法替他治伤,若是不将他送出去,他会死的。”


    林思慎并未立即答应,只是想了想,沉声道:“以你的轻功,你若真想找药应当轻而易举。”


    她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将军府内,怎么可能会连药都找不到。


    孟雁歌摇了摇头,她咬着薄唇低垂着眉目,语气低落:“药我可以找到,但是我无法带他出城,他已经被认出来了,不能再留在京城。”


    林思慎久久没有开口,她看着眼前倔强却又有些无助的女子,轻叹了口气硬下心肠摇了摇头道:“孟雁歌,我没有立场帮你,你还是走吧。”


    尽管知道机会渺茫,孟雁歌仍是不想放弃,她抬眸看着林思慎,眼中似乎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就当我求你,已经没人能帮我了,我不能看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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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033


    孟雁歌那双荡漾着潋滟波光的桃花眼, 就这么怀着一丝期翼定定的看着林思慎,她本是个孤傲随性的女子, 如今逼不得已走投无路只能放低身段, 来求林思慎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人。


    林思慎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孟雁歌,轻叹了口气道:“我父亲和九王爷是负责此案的主审官, 搜捕你们的人应当是我父亲的属下。我若帮了你,哪天此事被旁人知晓, 恐怕还会殃及我的父亲。孟雁歌,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你的身份牵扯太多。”


    林思慎的拒绝让孟雁歌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缓缓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心中知晓你不会帮我, 却还是抱着希望来找你。”


    短暂的思忖过后, 林思慎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你的同伴既已负伤, 那便逃不出京城,你又何必一直守着他呢?


    孟雁歌听明白了林思慎的意思,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 轻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他?”


    虽然这么说有些冷情,可林思慎到底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当初你和你的同伴做这件事的时候,应当早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吧, 既有此觉悟,事后又何必苦苦求生,不过是连累”


    孟雁歌冷冷的打断了林思慎的话,她看着林思慎的眼神中仿佛透着一丝失望:“我懂你的意思,可我做不到, 我不能抛下我的同伴不管。”


    林思慎看着眼前神情决绝的孟雁歌,心中一片复杂,孟雁歌虽看上去随意浪荡却比她更重情重义。


    孟雁歌忍不住问林思慎:“你若真是个这般计较得失的人,为何当初又会救下我?”


    林思慎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那时并不知晓你的身份。”


    孟雁歌突然挑唇一笑,精致的面容上笑意竟是带着一丝冷厉:“若你知道我的身份,当初压根就不会救我,我说的没错吧?”


    林思慎没有否认,她只是轻叹了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这世上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活的这般随性。更何况以我这种身份,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光鲜亮丽,可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林思慎的话让孟雁歌沉默了,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晓林思慎有难处,可她仍是忍不住嘲讽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对人对事都要算计步步为营,肚子里装着满满的坏水。”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抱怨嫌弃,林思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正是有我们这样的人,所以像孟姑娘你这样的人,就显得格外的难得可爱。”


    孟雁歌淡淡一笑:“罢了,你至少没喊人来抓我,懂得知恩图报你也没那么坏。”


    虽然的确帮不了孟雁歌,可林思慎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提醒了她一句:“你不能放弃同伴,不代表别人不会。”


    孟雁歌抬眸有些诧异的看着林思慎,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精致白皙的面容染上了苍白之色,她身形一闪瞬间便出现在了湖水中央,脚尖轻轻一点湖面,激起一阵波澜,而后又是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林思慎眼前。


    她的轻功的确了得,不过瞬息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林思慎眼中。


    孟雁歌一路往西行,闪身躲入阴暗的角落中,避开了街上搜寻的士兵,最后悄悄的来到一个客栈后院,闪身进入了一个漆黑的马棚之中。


    马棚里有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当孟雁歌翻身而入时,那个坐着的身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满眼复杂的盯着她。


    昏暗的马棚内,唯有借着透过缝隙的月光才隐约看得清人影,孟雁歌径直走向躺在干草堆上一动不动的小身影,轻唤了一声:“迟儿。”


    无人应答。


    站着的那位男子看了她一眼,然后默然不语的偏开了头。


    孟雁歌察觉到了异样,她缓步靠近,这才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干草堆上那个瘦弱稚嫩的少年苍白的面容,他紧闭着双眼面容恬静,左心房上深深的插着一柄匕首。


    看上去早已没了气息。


    孟雁歌紧急握着拳头,身子抑制不住的冷颤,她红着眼看着那个站着的男子,低声吼道:“你做了什么?”


    男子不知所措的倒退了一步,声音沙哑颤抖:“是迟儿求我这么做的,他知道你不会抛下他。这么做,对你我对他都好。”


    孟雁歌红了眼眶,她伸手握紧袖中的一柄弯刀,带着冷厉的气息一步一步靠近男子:“是他求你的,还是你觉得他是累赘。”


    男子感觉到了孟雁歌的杀意,他一步一步往后退,鼓起勇气呵斥道:“雁歌你别傻了,若是带着迟儿逃跑,我们压根就逃不掉。”


    孟雁歌冷冷的盯着男子,她似乎有些失去了理智,面色苍白的垂眸低声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我说过要带他回家。”


    男子身子一颤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悲切凄凉,他轻声反问道:“雁歌,我们还有家吗?”


    孟雁歌仿若未闻,她突然身形一掠在男子还未反应过来时,手中的弯刀就已经抵住了男子的咽喉。她的声音冰冷而愤怒,锋利的刀刃重重的压入肌肤之内,渗出了几滴血珠:“长老说过,族中子民不得自相残杀,你如今杀了迟儿,我就能依照族规杀了你。”


    男子缓缓的闭上眼,他并未反抗,只是扬起脖子低声道:“长老知道你的性子,离开前他与我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你就够了。我不能让迟儿拖累你,你若想杀了我替他报仇,动手就是。”


    压在脖子上的刀刃突然一松,弯刀坠落的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男子猛地睁开眼,却只见身前空无一人。


    +++++


    林思慎看着孟雁歌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良久之后她突然垂眸轻叹了口气。


    在后花园又独自一人待了许久,林思慎这才打算离开,只是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脚步声,她神色一凛猛地转身,却见孟雁歌正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站在她跟前。


    林思慎眉头一皱,有些无奈道:“你怎么又”


    话还未说完,孟雁歌突然冲了过来猛的撞入了林思慎怀中,林思慎后半句话生生被她撞了回去,不仅如此还倒退了两步这才稳住了身形,身上还隐隐传来一阵酸痛感。


    孟雁歌双手圈着她的腰肢,头埋在她肩窝中,一言不发死死的抱着她不撒手。


    林思慎抓着她的手臂推了两把都没推开,她神情有些尴尬的四处看了看,而后低声急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孟雁歌缩在她怀里没开口,圈着她腰肢的手反倒是又紧了几分,勒的林思慎有些疼。


    林思慎抬起手正准备试着再用力些推开她,却突然感觉脖颈上滑落了温热湿润的水痕,抬起的手又缓缓的放下了,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没事吧。”


    孟雁歌仍旧是一言不发,良久之后这才闷闷开口道:“迟儿死了。”


    原来如此,林思慎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对了,就算孟雁歌不会动手那也不代表她另一个同伴不会动手,她心中隐隐有些惋惜,而后想了想开口安慰道:“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孟雁歌圈着她腰肢的手又是一紧,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迟儿才十三岁。\"


    林思慎觉着被她这么抱着实在是别扭,可现下推又推不开,眼下也只能轻声安慰她:“那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他的雁歌姐姐没事。”


    孟雁歌抽了抽鼻子松开了她,后退了两步低着头道:“我只是突然想找人抱一下,你别多想。”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偏头看了眼肩上那濡湿的一块布料,笑着摇头道:“我没多想。”


    孟雁歌抿了抿唇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可她仍是硬着脾气冷声回道:“你最好别多想,我瞧不上你这样满腹坏水的男人。”


    明明是她自己冲上来抱着自己哭,哭完了却还冷冰冰的警告自己别多想,林思慎有些无奈的摊手道:“我真没多想,我昨日才成婚。”


    更何况,她也不是男人。


    孟雁歌瞥了她一眼,转身背对着她:“我们两清了。”


    的确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林思慎点了点头,最后却还是叮嘱了一声:“孟雁歌,你日后还是凡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嗯。”孟雁歌转身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的应下了,然后这才离开了。


    这人还真是率性妄为啊,林思慎舒了口气摇摇头,然后缓步走回了琉光阁。


    虽然已是夜深,可沈顷婠并未歇下,林思慎推门而入的时候屋内还点着烛火,而沈顷婠正端坐在书桌前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林思慎关上门,靠着门后站了好一会,也没等沈顷婠抬头看向自己,她轻咳一声开口问道:“郡主怎么还不歇息。”


    直到她出声打断,沈顷婠执着笔的手这才一顿,在白纸上坠落了一滴细微的墨,而后晕染开来。沈顷婠抬起眸子,深邃的瞳孔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漆黑,她淡淡的瞥着林思慎,启唇道:“等你。”


    林思慎闻言眉尖一跳,她轻咳一声缓步走到书桌旁,往沈顷婠身前的白纸上看了一眼,口中笑道:“我若没回来,郡主歇下就是,何必等我。”


    沈顷婠放下笔,敛眸看着身前的林思慎,声线清冷:“林公子趁夜与佳人私会,想来是忘了我这个新婚妻子。”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恐怕就是深闺怨妇的姿态,可沈顷婠来说却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挑唇一笑:“你看到了?”


    沈顷婠眸光一冷:“林公子这么明目张胆的,难不成不就是想让我瞧见?”


    林思慎并未否认,从孟雁歌进入将军府开始,她就知道沈顷婠已经注意到了。若是偷偷摸摸的提醒孟雁歌换个地方,反倒显得她心虚。


    她淡淡一笑,说明了孟雁歌的身份:“她就是那个在满香楼救下我的女子。”


    沈顷婠看上去似乎并不惊讶,她的目光悠悠的落在林思慎的肩头,而后轻声道:“被全城缉捕的异族女子,林公子与她深夜私会就不怕林将军发现?”


    林思慎耸了耸肩,一脸轻松的表示:“她的轻功了得,这府内恐怕除了郡主就无人发现她来此。”


    沈顷婠缓缓站起身,她垂眸将桌上的白纸折起而后随手放在了一旁,似笑非笑道:“林公子今夜倒是跟我演了一出好戏,月色之下郎才女貌依依不舍搂搂抱抱。”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皱,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刚刚沈顷婠收下的白纸下还垫着一张画卷,上头隐隐画着什么,只不过随意一瞥并未看清。


    她思忖了片刻后,轻声询问道:“异族和太子之间的仇怨,郡主可有所耳闻?”


    沈顷婠抬眸看了她一眼,神情清冷的应了一声:“嗯。”


    说完,她便自林思慎身旁走过,径直走向了门边的檀木架,取了一方丝帕沾着清水将手擦拭干净。


    林思慎垂眸看了眼放在书桌一角落的那两张宣纸,而后回身看着沈顷婠道:“那郡主应该知道,留着他们可对付太子。”


    沈顷婠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声:“你打算如何行事,大可不必与我解释。”


    林思慎有些不解,她皱眉压低声音道:“郡主不是说要与我合作?”


    明明说要和林思慎联手,却从未跟她提起过什么,甚至对她私下的举动半分也不过问干涉,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沈顷婠只是若有似无的提点了她一句:“如今天平并未倾斜。”


    天平指的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他们二人如今旗鼓相当,旁人若是动手反而会让他们警惕,从而暂且停手。


    沈顷婠的意思是,在太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的时候,她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韬光养晦便好,过早的暴露只会适得其反。她现下并不打算干涉林思慎,也不透露任何事,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


    林思慎正沉思着突然抬头瞧见站在床榻旁的沈顷婠正在褪去外衣,烛光之下她包裹在衣裙之下的身形缓缓浮现眼前,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转过身。


    倒是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脱衣。


    林思慎小步挪到了屏风后,径直躺在了云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楞神。


    本打算等沈顷婠睡着之后,再小心入眠的林思慎不知怎么,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香味,再度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沉睡中。


    一睁眼又到了天光,林思慎衣裳都未褪去就这么躺在云榻上睡了一晚,她爬起身觉得头有些重。


    她自屏风旁探出头,瞧见沈顷婠并未在屋内,这才松了口气。


    墨竹敲门进来服侍她洗漱,见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急忙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替她诊脉。


    瞧着墨竹放下她的手叹了口气,林思慎开口问道:“我不会又病了吧?”


    墨竹踮起脚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公子难道就自个感觉不出来?”


    林思慎也跟着摸了摸自己额头,反问道:“伤寒?”


    墨竹白了她一眼,推着她往床榻边走去:“今日公子就老老实实躺着喝药吧。”


    林思慎回身拂开她的手,急忙道:“别躺这啊,这是郡主睡的床榻。”


    墨竹没理会她的抗拒,径直将她按在床榻上:“只要奴婢去取药,老夫人就会知晓,等老夫人来了瞧见您躺在云榻上,会怎么想不必奴婢多说吧。”


    林思慎老老实实的躺下,鼻腔边的香味浓了几分,清雅冷淡丝毫不觉刺鼻,她撑着身子问道:“郡主去哪了?”


    墨竹瞥着她戏谑道:“一大早就在后花园,公子若是想郡主了,奴婢这就去帮公子请郡主回来。”


    林思慎知道墨竹是在逗自己,便无奈一笑道:“不用,你这丫头是不是讨打。”


    也不知是不是墨竹真将沈顷婠请来了,还是沈顷婠自己回来了,墨竹走后没多久,沈顷婠就在兰青和绿荫的陪同下回了琉光阁。


    沈顷婠一入门就瞧见林思慎裹成蝉蛹似的,只露出一个脑袋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倒是没半点不悦,只是走到床榻边微微一挑眉问道:“病了?”


    林思慎瞧见她便想起身,她有些心虚的解释道:“轻微伤寒不碍事,一会祖母可能会来,所以我这才”


    沈顷婠一拂袖,伸手轻轻按在林思慎的肩头,示意她躺着:“无碍,你先歇着。”


    “多谢郡主。”林思慎乖乖躺了回去,眼睛也不知该看向哪,只能盯着雕花床檐一动不动。


    沈顷婠坐在她身旁,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她看着林思慎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微微一蹙轻声问道:“可用了早膳?”


    “未曾。”林思慎摇了摇头,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不饿。”


    “总归是要吃些的,若是等喝了药,你恐怕更是吃不下。”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满,而后她吩咐一旁的兰青,去后厨取一碗清粥。


    兰青去取粥的时候,沈顷婠还亲力亲为的打湿了一块帕子,垫在林思慎有些发烫的额头上,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就这么一直陪在林思慎身旁。


    林思慎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尴尬,沈顷婠的这般举动倒还真像一个温婉贤妻,可她愈是这样林思慎就愈是不安,躺在沈顷婠身旁的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


    说不清是因尴尬不安还是别的什么。


    可沈顷婠似乎并未有异样,声线冷淡的询问道:“你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我来京城这段日子,你好似就已经病了好几回了吧?”


    林思慎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幼时也常常生病,外头的人可个个都说我是药罐子。”


    沈顷婠眉头紧蹙,神色有些复杂道:“就你这身子如若真的去了边关”


    话说了一半并未说下了,林思慎却是知道她后半句是什么,她垂眸笑了笑并未开口。


    没一会,兰青就将清粥取来时,沈顷婠接过端在手中。


    “多谢郡主。”林思慎道了声谢,坐起身伸手过去接,可意外的是,沈顷婠抬手躲开了。


    沈顷婠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执着雪白的匙羹。林思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顷婠,白皙修长的尾指微微翘起,正替她搅拌着碗里滚烫的清粥。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可落在旁人眼里却如此优雅婉转。


    待热粥转凉了一些后,沈顷婠用匙羹勺起一勺,然后递到了林思慎嘴边。


    林思慎回过神,苍白的面色微微红了一些,她尴尬的微微偏开头低声道:“郡主,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只是轻微伤寒,又不是手断了,这么坐在床榻上享受沈顷婠的服侍,实在是让她不安。


    沈顷婠勾唇一笑,狭长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林思慎,举着匙羹的手仍是一动不动的递在她嘴边,无声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林思慎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小心翼翼的咽下了沈顷婠喂她的粥,温热的清粥在胃里暖暖的,可她心里却是一片忐忑。


    好不容易沈顷婠终于喂林思慎喝下了一碗粥,之后墨竹又来送了一碗熬好的药。


    折腾了一上午林思慎昏昏沉沉的睡下,等她再度醒来时身上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她爬起身环顾四周,房门紧闭沈顷婠也不见身影。


    林思慎本打算出门走走透透气,可她走到窗边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放在书桌角落,两张交叠在一起的宣纸,正是昨夜沈顷婠执笔写的。


    出于好奇,四下又无人在,林思慎大着胆子偷摸将那两张宣纸展开,头一张不过是写了一篇诗词,倒是没什么稀奇,不过沈顷婠的字写得实在是好看。


    笔墨横姿气韵流畅,字体俊俏飘逸却又微露锋芒,让人不仅眼前一亮,林思慎虽不是内行,却也看出沈顷婠的书法比得上当世不少大家笔墨。


    端详了沈顷婠的墨笔后,林思慎显然更好奇昨夜一瞥的那幅画,她小心翼翼的掀开掩在上头的宣纸,而后定睛看去,顿时愣在了原地,面上神情僵硬。


    只见那宣纸之上笔墨不多,唯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出墙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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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034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盯着桌上的宣纸看了半晌, 也不知沈顷婠画出着出墙红杏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一时兴起,还是看到她与孟雁歌在后花园相会, 这才以画暗喻她。


    可怎么画的是红杏, 倒是应当画个花萝卜呀。


    正当林思慎沉思之际,突然侧耳听到了门外有些动静, 她急忙将宣纸匆忙盖上,依照之前的样子折好放在桌边, 然后装模作样的推开窗户,往床榻走去。


    果然才走两步,房门就被推开了,沈顷婠面色清冷的缓步走了进来。


    一向风轻云淡的她似乎有些异样, 眉头微微蹙着, 林思慎抬眸望去, 轻咳一声招呼道:“郡主。”


    沈顷婠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我今日恐怕要回王府。”


    按照礼数, 沈顷婠和林思慎成婚后, 应当在第三日两人一同回门,可这才第二日沈顷婠怎么突然提起要回王府。


    林思慎眉尖一挑,追问道:“可是王爷出事了?”


    “嗯。”


    她猜的果然没错, 沈顷婠应了一声后,却并未与林思慎解释什么,只是有些犹豫的问道:“你可要与我同去?”


    “自然。”林思慎当即应下了,她现在是沈顷婠的夫婿,若是没有她的陪同沈顷婠提前回门了, 也不知道外人又会传些什么风言风语。


    沈顷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愈发紧凝:“可你的身子”


    林思慎扬起笑脸,耸了耸肩道:“已经好多了,郡主不必担忧,还是先收拾东西早些回王府看看吧。”


    和老夫人林将军解释了几句,他们就欣然同意让林思慎先陪同沈顷婠回王府,不仅如此他们还备了不少礼,让林思慎带去,还叮嘱她最好是陪沈顷婠在王府住上一夜,明日再赶回来。


    两人坐着轿子,很快就赶到了王府。


    说来倒也觉得好笑,九王爷大婚当晚喝了不少酒,回府时也不让人搀扶,摇摇晃晃一头撞上了府门口的一座石狮子,额头上撞出了个流血不止的大包。


    因这事实在是丢脸,九王爷便不许下人将此事告知沈顷婠,可沈顷婠还是知道了这事,这才带着林思慎匆匆回王府探望。


    九王爷头上包着一块黄巾躺在床榻上,初时见到沈顷婠面色一喜,可瞧见林思慎也跟在沈顷婠身后,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虽然心里觉着好笑,可林思慎面上却是一派正经,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思慎见过岳父大人。”


    “嗯。”九王爷握着沈顷婠的手,敷衍的应了一声,便让人把林思慎请出去。


    就算成婚了,九王爷还是这么不待见林思慎。


    屋内还有不少人在,沈顷婠见状便唤兰青带林思慎去自己的厢房内先歇下,九王爷闻言瞥了林思慎一眼沉声道:“不必,随意收拾一间厢房让她住下就是了。”


    沈顷婠陪着九王爷,林思慎闲来无事便在兰青的带领下,去了沈顷婠在王府的庭院。


    庭院内花香鸟语流水潺潺,景色可比琉光阁好不少,林思慎随意走了两圈,要提议去沈顷婠的书房瞧瞧。


    她可是知道沈顷婠喜爱收藏古书,正好趁机去瞧瞧沈顷婠还有多少藏书。


    兰青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带她去了。


    沈顷婠的书房宽敞明亮,一进门林思慎便瞧见了墙上挂着一副画卷,画上是一个拈花一笑的女子,身姿纤细修长面容绝美,垂下的眉目间满是柔情似水。


    林思慎站在画卷前看了一阵,惊讶的发现画上的女子容貌与沈顷婠有些相像,只不过沈顷婠一贯孤傲清冷,全然不像画上女子这般温婉柔情。


    兰青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轻叹了口气闷闷道:“这是已经仙逝的王妃,还是郡主前两年亲自画的呢。”


    林思慎偏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诧异,她可是记得九王爷的正妃沈顷婠的生母,在沈顷婠六岁时就因病离世了,那一年就是因为王妃病重,王爷不忍沈顷婠陪在随时可能离世的母亲身侧,这才将沈顷婠寄养在将军府待了一整年。


    过去了那么多年,沈顷婠难道一直记着母亲的样貌,这才将此画卷画的如此栩栩如生。


    兰青走到一旁取了丝帕将画卷下的木案擦拭干净,口中轻声道:“郡主以往进书房时,也总像郡马爷这般,站在门前看许久。”


    林思慎回过神,她眉头微蹙的看着兰青,开口问道:“兰青,你陪着郡主多久了?”


    兰青侧头想了想,认真的数着手指:“算来,应当有八个年头了。”


    林思慎抿了抿唇,又好奇的问道“郡主可曾与你提起过王妃?”


    兰青摇了摇头:“从未提及过,我还是听绿荫姐姐说这画上的是王妃娘娘,这才知晓的。”说完兰青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道:“郡马爷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思慎讪笑一声,解释道:“不过随意问问罢了。”


    兰青说要去给林思慎泡茶,就将她独自一人丢在书房内,自己则是跑了。


    林思慎在书房内四处打量了几眼,随后就迫不及待的踱步到书架旁,瞧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籍孤本,林思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在晋国的确私下经营了不少商铺,也藏了不少私房钱,以往她自认自己算是个有钱人,如今看到沈顷婠书房内的藏品,这才惊觉人外有人。


    这些书若是随意拿出去一本,都是千金难求的无价之宝啊。


    林思慎一边感叹着一边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架最底层,最角落里的一个黑色木盒上。


    用木盒装着,难不成里面装的是更珍贵的古籍。


    林思慎觉得自己不能乱动沈顷婠的书,可她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看上一眼应当也不算什么大罪吧。


    这般想着,林思慎偷偷顿下身子打开了木盒,只见里头还盖着一层红布,隐隐可见下面正包裹着几本书。


    林思慎伸出蠢蠢欲动的手,掀开了红布,然后警惕的看了眼门边,屏住呼吸将书取了出来。


    书拿在手中,盯着封面上的大字看了两眼,林思慎的眉头紧紧的皱起:“红粉潇湘,江湖女侠轶事?”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她怎么好似未曾听说过,难不成里头内有乾坤。


    林思慎一脸茫然的拿起那本红粉佳人,翻阅了两页后,她面上竟是浮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了一会之后,她将书合拢收好放回原地,而后随意取了一本兵书放在书桌上,自己则是撑着下巴,眼中面上荡漾着怎么也掩不去的轻笑。


    就这么没一会,院子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几乎瞬息间脚步声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林思慎抬起头,只见沈顷婠眉头紧蹙神色匆匆的踏入书房内,她冷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后,这才开口道:“原来你在此。”


    “兰青姑娘让我进来的。”林思慎踌蹴着站起身,而后轻咳一声正色道:“郡主的藏书可真是让思慎叹为观止啊。”


    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身旁,目光清冷:“你若喜欢,可随意取去翻阅。”


    林思慎神色一喜:“当真?”


    “自然。”沈顷婠点了点头,而后走到书架旁,目光好似不经意般落在了角落的木盒上,而后她开口问道:“这盒子里的书,你可曾看过?”


    林思慎撒起谎来倒是面不红,她故作恭敬道:“未曾,郡主都没开口,我怎敢随意动郡主的藏书。”


    沈顷婠施施然转身,目光清清冷冷的落在林思慎面上,她缓缓开口道:“其实你看了也无妨,这是兰青和绿荫放在我房内的书。”


    “原来如此。”林思慎一挑眉,心中却在暗笑,沈顷婠这话倒像是掩耳盗铃。


    沈顷婠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端倪,只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只是缓缓顿下身子,将木盒自书架上取了出来。


    她抱着木盒面色不改的回身看着林思慎,启唇道:“林公子若有兴趣,可在此随意翻阅。”


    林思慎垂头拱手谢道:“多谢郡主。”


    沈顷婠匆匆回来,抱着那木盒便又离去了,林思慎眼看着她消失在书房内,突然有些忍不住噗呲一声,轻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正经的郡主大人,私下却会看这等深闺之中小女子才会看的杂书。


    想起她刚刚那副清清冷冷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却在担忧林思慎发现她的小秘密,这才匆匆赶来将木盒取走,林思慎竟是莫名的觉着她有几分可爱有趣。


    沈顷婠的脸色不太好,她走出庭院后正巧碰上了端着茶水的兰青。


    兰青一脸欢喜的唤了她一声,她却沉着脸将木盒递给了兰青,眉头紧蹙道:“这些书为何还在我书房内,不是让你取走了吗?”


    兰青接过木盒有些悻悻道:“我我忘了,我还未曾看呢。”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问道:“郡主,您上回不是看了一日吗,您觉得这些书如何?”


    沈顷婠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道羞恼,她冷哼一声道:“此等书籍若要评语,也不过四字,不知所谓。”


    说完便冷然拂袖离去。


    +++++++++


    在王府住了一夜后,林思慎第二日便独自早早回了将军府,沈顷婠则是要在王府在留在半日。


    昨日生病告假了一日,今日她需去兵部述职,天光才亮的时候,林思慎便取了官服换上。


    兵部郎中在朝中是正五品官员,官服是浅绯色。


    在墨竹的服侍下,林思慎将官服换在身上,头上顶着官帽,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瞧上去倒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墨竹踮起脚尖替她理着衣领,微蹙着眉头有些担忧道:“在兵部时,公子可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思慎面上噙着一丝浅笑,她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忧,轻笑道:\"这你大可放心,兵部有不少人是父亲以前的部下,他们不敢为难我。\"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上朝,所以林思慎不必去皇宫,只需去兵部述职便好。


    头一天上任,林思慎在兵部并未做什么,只是熟悉了一些同僚了解了自己职务,无事便可自行回府。


    回府的路上林思慎正巧经过了云记胭脂铺,门前围拢着不少领着丫鬟的小姐们,正兴奋雀跃的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看上去云鎏经营的胭脂铺生意倒是不错。


    林思慎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开,可站在胭脂铺门口云鎏的贴身丫鬟桃红却眼尖的瞥见了她,当即面露喜色,撇开了那些小姐们,径直走向了林思慎。


    林思慎垂下眸子加快了步子,可桃红并不打算让她走,一直小跑着跟在林思慎身后,还大声唤了好几声林公子。


    不得已,林思慎只得停下来,她回身看着桃红轻笑一声道:“好久不见啊,桃红姑娘。”


    桃红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而后欣喜道:“林公子这穿的可是官服?”


    林思慎负手而立,面上噙着一丝浅笑,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嗯,今日才去兵部述职。”


    桃红抿了抿唇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笑着问道:“既是正巧路过,林公子何不去店里看看小姐呢?”


    林思慎并不打算再见云鎏,便轻声婉拒道:“郡主还在府内等着,我恐怕不能在此久留。”


    “林公子”桃红唤了她一声,而后有些欲言又止道:“小姐她这两日病了,公子难道就不能抽出些时间,去瞧瞧她吗?”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低声问道:“怎会病了,可是铺子生意太好,以至过于操劳?”


    桃红轻叹了口气,看着林思慎的眼神仿佛透着一丝埋怨:“还不是小姐当初为了给公子赶制喜服,忙了整整七日,每日就歇息那么两个时辰,饭也不好好吃。好不容易把喜服赶出来,人却是累倒了。”


    眼看着林思慎似乎很是犹豫,桃红跺了跺脚,满脸失望道:“就去瞧瞧也不行么?就算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林公子也不至如此绝情吧。”


    听闻云鎏是替自己赶制嫁衣这才累病,林思慎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挥袖道:“也罢,那就劳烦桃红姑娘领我去看看云鎏。”


    桃红面上一喜,急忙给林思慎领路:“那林公子随我来。”


    因门前的人太多,桃红只得领着林思慎绕到门后进入,经过厅堂后的侧门时,林思慎看着厅堂内挤满了不少客人,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胭脂铺的生意似乎很好?”


    桃红一脸骄傲的笑道:“是啊,开铺之后小姐研制出了一款新胭脂,一开始没人来买,小姐四处奔波亏本送给了不少贵家小姐试用。后来许多人闻讯前来采买,就连尚书府的小姐都在用,小姐请了两个伙计都忙不过来。这胭脂京城唯有我们云记在卖,这些日子已经卖断货了,今日来的这些小姐们都是来给订金的,就这几日收的订金恐怕我们得再忙一个月才能赶出来。”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她倒没想到云鎏还真有做生意的天分,短短这么一段日子就将生意做的这么红火。


    跟随着桃红来到了铺子的阁楼,桃红敲了敲一间房门,欣喜的唤了一声:“小姐,你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门内过了好一会,才响起云鎏的声音,疲倦而无力:“桃红,我不是与你说了吗,我今日谁也不见。”


    桃红嘻嘻一笑,回头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笑着道:“这个人呐,小姐您一定想见。”


    话音一落,紧闭的房门被拉开了,云鎏站在门后抬眸看来:“是”


    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她便看到了桃红身后的林思慎,她怔了怔苍白清减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震惊。


    林思慎思忖着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云鎏全无血色的面容上,而后抿了抿唇轻声唤了一句:“云鎏。”


    “啪。”


    她才叫了云鎏的名字,云鎏就脸色一变匆忙将门关上了,而后屋内传来她有些急促的声音:“林公子请稍等片刻。”说完后,她还不忘叮嘱桃红:“桃红,快去替林公子泡一壶碧螺春。”


    林思慎站在门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疑惑的偏头看着桃红。


    桃红似乎并不意外云鎏的举动,只是捂唇低声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去:“劳烦林公子等上一会,我这去给林公子泡茶。”


    林思慎叹了口气靠在房间对面的窗边,她侧耳听着屋内细微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再来,对云鎏来说不见她才是最好的,想到这林思慎站直身子抬步就要往楼下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意料到林思慎打算离开了,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了。


    换了一身衣裳的云鎏垂眸站在门边,苍白的面容上涂抹着一层淡淡的胭脂,看上去虽娇媚清丽,却也衬的她神色更加病态憔悴。


    原来她刚刚那么慌乱,只是因不想让林思慎看到她那般疲惫不堪的模样,所以这才换上一身红衣涂上胭脂。


    云鎏低垂着眉头,她咬着略显苍白的唇瓣,轻声道:“林公子久等了。”


    林思慎偏开目光,挑唇笑了笑问道:“我听桃红说你生病了,正巧路过,便打算过来瞧瞧。”


    云鎏侧开身让出了一条路,她盯着林思慎的脸,憔悴的面容上难掩那一丝惊喜的神色:“公子还是进屋说话吧。”


    “也好。”林思慎点了点头,自她身边快步掠过,走进了屋内。


    屋内有些昏暗窗户紧闭着,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林思慎扫了一眼很快便发现了桌上正摆放着不少山花,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石杵,里头还放着几瓣捣了一半的蓝色山花。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回身看着云鎏道:“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怎么还在忙这些?”


    云鎏勾起额角垂落的一缕发丝拢在耳后,她抬眸看着穿着一身官服的林思慎,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些日子店里的生意很好,订金也收了不少,总得按时将胭脂送去贵客的府上。”


    林思慎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轻叹了口气道:“那也不用事事亲力而为,你不是请了伙计吗,让他们去做就是了。若是还忙不过来,就再多请两个。”


    “他们经手我不放心。”云鎏轻声解释了一句,而后缓缓走到她身旁,垂眸看着桌上散落的物件,有些羞怯道:“不知林公子今日会来,屋里还有乱,我这就收拾收拾。”


    说完她便要收拾桌上的东西,林思慎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有些不满道:“你都病了,就别再劳累了,还是坐下歇歇吧。”


    林思慎温柔的手贴在手腕上,云鎏身子一颤,她一动不动的垂着头,咬了咬唇柔声道:“那那我就不收了。”


    林思慎有些尴尬快速松开了手,而后轻咳一声道:“坐下歇息吧。”


    “嗯。”云鎏应了一声,在林思慎身旁坐下了,她柔顺的低垂着眉目,许久之后才抬眸看着林思慎,柔声问道:“林公子今日穿着官服,可是已经在朝中任职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拂袖坐在了云鎏对面,风轻云淡的开口道:“不过是一个正五品的外级官罢了。”


    官职虽不大,可林思慎这般年纪就可在兵部任职,在外人看来已是前途无量。


    云鎏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她苦涩一笑道:“以林公子的年纪,想来日后一定仕途风顺。”


    林思慎并不想跟云鎏谈论自己的官职,她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你病了可曾请大夫来瞧过。”


    云鎏抿了抿唇,她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林思慎脸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无碍,不过是劳累过度,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林思慎闻言有些忍不住埋怨道:“你也知需修养才能好,不躺着还在忙着研制胭脂水粉。”


    云鎏愣了愣,看着林思慎许久也没开口说话。


    见她盯着自己发愣,林思慎忍不住问道:“云鎏,你怎么了?”


    云鎏默默的垂下眸子,眼中隐隐荡漾着泪意,她柔声开口道:“林公子,云鎏所求不多,纵然不能与公子长相厮守,云鎏也只愿像以往一样,当公子的红颜知己,公子日后若有忧心之事,便可来寻云鎏,可好?”


    林思慎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沉吟片刻正要作答。


    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桃红语气有些慌乱道:“小姐,青阳郡主来了,现下正在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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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035


    林思慎闻言脸色微变, 她诧异的转头看着云鎏,口中喃喃道:“她怎会来此?”


    云鎏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抿了抿唇, 神色有些复杂道:“可是郡主知晓公子的行踪?”


    林思慎沉吟片刻后,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可她并未露出一丝异样神色,只是低声道:“她现下应当刚刚从王府出来, 或许只是顺道路过罢了。”


    云鎏见她神色似乎并未现出慌乱,稍稍安心了些,她柔声道:“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先去招待郡主, 一会便上来。”


    林思慎摇了摇头, 沈顷婠现在就在楼下, 让她继续待在云鎏屋内等着,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再者说, 她也不想再与云鎏单独相处, 便也乘机告辞:“不必了,我还是回府吧,你安心养病, 日后莫要这般拼命了。”


    云鎏神色一黯,她抬眸看着林思慎,狭长的桃花眼中满是不舍神光:“那公子何时再来?”


    看着云鎏期盼的眼神,林思慎并未直接拒绝,只是敷衍了过去:“日后若有空的话, 我便顺道来看看。”


    云鎏闻言也不好再留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公子随我一同下去吧,我去厅堂招呼郡主,公子便从后门速速离去。”


    两人自木梯上走了下去,林思慎看着用布帘隔开的厅堂,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云鎏回身看了她一眼,而后神色肃然的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不过一瞬,林思慎侧目透过缝隙,看到了站在厅堂之内那道白色的身影。


    沈顷婠施施然的站在厅堂之内,一袭白衣铅尘不染,身形纤细修长眉目如画肌肤若雪,在人群之中格外的惹眼。


    她负手而立,精致的面容上神情清冷,好似一谭寒泉般清澈冷冽的眸子正微敛着。


    布帘掀开时她抬眸看来,藏在门后的林思慎心噗通一跳,竟是有些心虚的往一旁侧身躲过沈顷婠的视线。


    好在,沈顷婠应当没看到她,不然也不知她该怎么想,毕竟林思慎以前可是亲口对她承认过,自己欢喜的人是云鎏。


    林思慎并未趁机离开,她靠在布帘一侧的墙角,侧耳听着厅堂之内云鎏和沈顷婠的交谈。


    云鎏自踏入厅堂内,便在一众小姐之中认出了那一袭白衣气质卓越的女子,是曾和林思慎一起去过凝香楼女扮男装的那位公子。


    她有些诧异的抬眸看着沈顷婠,上下打量间忍不住轻呼出声:“是你?”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浅笑,她还未开口,一旁的兰青竟是眉头一蹙,上前一步皱着眉头呵斥道:“小小胭脂铺掌柜,见到青阳郡主还不行礼。”


    “兰青,不得无礼。”沈顷婠微微侧头轻斥了一声,而后转头看着云鎏,目光淡淡自她身上一扫,便柔声道:“未曾想,云鎏姑娘竟还记得我。”


    原来,她就是青阳郡主。


    云鎏微微欠身,她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沈顷婠:“郡主容貌这般出众,小女子只不过惊鸿一瞥便自惭形秽,怎敢忘记。”


    嘴里说的明明是奉承话,语气却不卑不亢。


    沈顷婠眸子微敛,面上笑意浅淡:“云鎏姑娘过誉了。”


    外头都传闻沈顷婠倾心与林公子,甚至还曾说过非林公子不嫁的这等话。


    当初沈顷婠和林公子去凝香楼时,冒用的是林公子表亲的身份,云鎏还记得那时,沈顷婠曾说林公子对她情深意重,言语间丝毫不见妒意。


    那时她便是林公子的未婚妻,如今更是林公子的妻子,无论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在明知道云鎏对自己夫君的心意时,她却仍没有半点不悦。


    若沈顷婠真的如同她说的那般倾慕林公子,那面对云鎏时,就算因良好的教养不会对云鎏有敌意,可为何连半点不悦都不曾有。


    要么就是她压根不把云鎏放在眼里,要么,就是她撒谎了,她倾慕的人根本就不是林公子。


    云鎏抬眸看着沈顷婠,她似乎想从沈顷婠的神色间发现一丝藏匿及深的端倪,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唯有那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跟在云鎏身旁的桃红,眼看着小姐定定的盯着郡主看了好一阵,生怕她因此惹郡主不快,急忙伸手拽了拽云鎏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小姐,郡主殿下不是说要看胭脂吗?”


    云鎏回过神,垂下眸子恭敬道:“郡主,贵王府婢女口中说的那款胭脂已经售空了,若想要买,恐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有货。”


    沈顷婠环视四周,唇角不动声色的微微扬起:“那还真是可惜。”


    见沈顷婠似乎对那款胭脂很感兴趣,云鎏抿了抿唇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屋内还有一盒样式,若是郡主当真十分欢喜。小女子可将那盒样式,送予郡主。”


    沈顷婠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既是样式想来留着有用处,云鎏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若真心欢喜,也不妨等上一段时日。”


    若是连青阳郡主都用了云记的胭脂,那可想而知其他的贵族小姐肯定会闻风而来。


    可惜云鎏现下似乎因为沈顷婠是林公子的妻子,而显得有些茫然失神。


    桃红急忙上前一步,笑着推荐道:“郡主殿下,我们云记还有许多其他款式的胭脂,只要是京城流行的款式都有,您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也好。”沈顷婠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云鎏身上:“不如就由云鎏姑娘替我挑选几款,如何?”


    突然被沈顷婠这般信任,云鎏抬眸看着她,有些诧异:“我?”


    沈顷婠勾唇一笑:“我相信云鎏姑娘的眼光。”


    林思慎躲在后门听了好一会,厅堂内沈顷婠和云鎏的交谈平平常常,没有丝毫的争锋相对,反倒是格外的和谐。


    云鎏替沈顷婠挑选胭脂,一边细声说着成分和研制的过程,沈顷婠认真的听着,偶尔出声问上一两句。


    林思慎顿觉有些无聊,便从后门离开了。


    回了将军府后,林思慎远远就见到林思韬手中提着剑正往后花园走去,她神色一喜抬手挥了挥,朗声唤了句:“大哥。”


    林思韬回身望来,只见他苍白的面容红润了不少,气色看上去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他看着穿着一身官服提着衣摆,小跑过来的林思慎,面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林思慎跑到他跟前,抬袖抹去额角的汗珠,而后扬起笑脸语气轻快道:“大哥,你这是要去后花园练剑?”


    “嗯,昨日和李校尉说好,去校场过几招。”林思韬上下打量着身穿官服的林思慎,而后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无奈的呵斥道:“慎儿,你都这么大的人,如今又有官职在身,怎么也算是朝廷命官,还在府内大呼小叫跑来跑去,叫府内下人瞧见成何体统。”


    林思慎耸了耸肩,她露齿一笑吐槽道:“我说大哥,你这语气可越来越像父亲了。”


    见她这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林思韬忍不住低声一笑,而后抬手敲了敲林思慎的额头,语气温和又略显无奈:“你呀,成了婚还不稳重些。”


    林思慎捋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了半截雪白纤细的藕臂,欣喜道:“大哥,我陪你去校场,正好我也去偷学几招。”


    林思韬点了点头,两人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林思韬负手执着长剑,偏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上回李校尉说,你跟他比试时靠偷袭取胜了?”


    林思慎有些心虚的偏开头,不悦道:“就这事他还告到大哥这来了?”


    见林思慎这样的态度,林思韬有些不悦,他眉头紧蹙沉声告诫道:“慎儿,日后与人比试切记万不可如此,对习武之人来说,偷袭可是大忌,你要么堂堂正正的赢,就算是输也要堂堂正正。”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辩解道:“大哥,到了战场上也没人跟你堂堂正正的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再者说,我跟李校尉比试时也算不上偷袭,不过是略施小技让他分神而已。”


    林思韬停下脚步神色紧凝:“战场是战场”


    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了,而后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思慎,开口道:“你不会有机会上战场。”


    林思慎垂眸,道:“大哥,陛下送我的贺礼是寒渊,这事难道你不”


    “我知晓。”林思韬快速的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冷声道:“有我在将军府一日,就轮不到你上战场。”


    林思慎闻言一怔,她抬眸有些震惊的看着林思韬:“大哥你这是何意。”


    林思韬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坚毅:“父亲只有三个儿子,我断臂成了半个废人,你二哥更是为国捐躯,唯剩下你无忧无虑的活了这么多年。我林家做不到满门忠烈,就算要你上战场,那也得是我战死之后。”


    林思慎鼻子一酸,她偏开头低声道:“大哥,你别瞎说,你为将军府为晋国做的够多了,也该轮到我了。”


    林思韬眉头紧蹙,他看着林思慎沉声呵道:“只要有我在,就轮不到你。”


    林思慎垂着头张了张口,过了半晌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后,林思慎突然抬起头,面上满是明媚的笑意,她抓着林思韬的手臂道:“好了大哥,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李校尉可还在校场等着呢,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一整个下午,林思慎都在校场看林思韬和李校尉练剑,自己则是在一旁观摩着他们的剑招,倒也学会了几招。


    之后林思慎便自告奋勇上前,和李校尉又比了两场,头一回输的惨,几招就被李校尉将手中的剑击飞了。第二回 她吸取了教训,仗着身法比李校尉灵活,跟他缠斗了许久,最后在林思韬的指点下,险胜了李校尉。


    三人打了一下午,虽累的浑身酸痛,可却也畅快淋漓。


    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一道余晖落在校场之上,李校尉让人取来了两坛酒,兴致冲冲的要和两人一同痛饮。


    林思慎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这么高兴,便也不打算扫兴,学着大哥和李校尉的模样端着酒坛,就往嘴里灌。


    可李校尉取来的酒可不是她平日里喝的桃花醉竹叶青,而是实实在在的烈酒,灌进嗓子的那一瞬,就像是一股火滚过喉咙一样,又辣又冲。


    林思慎面上染着红晕,她盘腿坐在地上,侧身看着身旁的两人,忍不住问道:“这酒,怎么这么烈。”


    李校尉爽朗一笑,忍不住吐槽道:“这才是我们男人该喝的酒,小公子本就瘦瘦弱弱轻声细语,像个娘们似的,平日又喝惯了花酒,自然不习惯。”


    “这会倒是嚣张跋扈了,刚刚是谁输在我手上?”林思慎瞥了他一眼,这个面上有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汉子,虽然脾气刚烈横冲直撞,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真汉子。


    李校尉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一声:“刚刚是大公子在一旁指点,小公子若是不服,咱们再比上一场?”


    李校尉满身蛮力跟头壮牛似的,刚刚打完两场,林思慎现在双手都还在发抖。她轻哼一声,举着手中的酒坛笑着眨眼道:“剑今日就不比了,不过这酒量倒是可以比比。”


    “好,那就比谁先把手中的这坛酒喝完。”


    说完李校尉就将手中的酒坛举起,咕咚咕咚的往口中灌。


    “你这可是耍赖。”


    林思慎慢他一步不满的嘟囔一声后,她挑眉狡黠一笑,而后将酒偷摸往林思韬的酒坛里倒了一大半,这才装模作样的喝了剩下的一点。


    林思韬见她又偷奸耍滑,却并未开口戳穿,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满满一坛酒都喝了下去,末了脸色丝毫没有变化。


    反倒是只喝了没几口的林思慎,已经双眼飘忽显露醉意。


    ++++++++


    从校场回来的时候,林思慎满身泥土酒气,她摸着有些发昏的脑袋步履蹒跚的走回了琉光阁。


    走到厅堂的时候,沈顷婠正在用晚膳,她飘了进去毫不客气的坐在沈顷婠身旁,然后将下巴垫在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笑看着沈顷婠问道:“郡主,你猜猜我今日去做了什么?”


    她并未因醉酒失去理智,只是胆子却因酒意大了几分,仗着沈顷婠不会与她计较,连礼数都忘了。


    沈顷婠放下碗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通红双眸湿润,便轻声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几口。”林思慎应了一声,而后叹了口气道:“李校尉叫人买的酒太烈了,才喝了几口我就受不住了。”


    沈顷婠勾唇一笑,她侧头看着林思慎小声嘟囔,待她说完这才问道:“你今日从兵部回来后,一直在校场”


    林思慎眉尖不动声色的微微一挑,而后轻咳一声道:“我一直在陪大哥和李校尉练剑。”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这才启唇道“我叫人备好了温水,你去沐浴更衣,还是先洗去你这一身的汗味酒味脂粉味吧。”


    “脂粉味。”林思慎闻言一愣,然后垂头在自己肩侧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


    沈顷婠不动声色的冷淡一笑:“今日去云记胭脂铺买胭脂时,我还以为林公子会出来替我付账,未曾想林公子竟偷偷从后门离开了。”


    林思慎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沈顷婠,良久后突然笑了笑道:“看来郡主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沈顷婠听出了林思慎话中的意思,她眉头微微一蹙,冷声道:“我并未派人跟踪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林思慎显然并不相信沈顷婠说的,虽然她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可沈顷婠出现的太过凑巧,她甚至没露面,沈顷婠就知道她在云鎏那。


    沈顷婠神情冷淡,就连解释都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凑巧路过罢了,听闻是云鎏姑娘开的铺子,便过去瞧上一眼,知晓你在那,也不过是瞥见了你的身影。”


    看着沈顷婠冷着面解释,林思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唇垂下眸子道:“是我错怪郡主了。”


    沈顷婠站起身,精致的面容上冷若冰霜,她瞥了林思慎一眼冷声道:“我不会派人跟踪你,你行事我亦不会插手,林公子不必费心提防。”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林思慎急忙站起身,正要解释:“郡”


    沈顷婠却并未理会她,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林思慎被撇在厅堂内,有些昏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踌蹴了一会后,她快步跟了上去,想和沈顷婠再解释一番。


    可等走到门口,兰青却伸手拦住了她,满脸不悦道:“郡主说了,郡马爷身上的气味熏人,若是没沐浴,就别想进屋。”


    说完还轻哼了一声,偏开头背对着林思慎。


    林思慎无奈之下,只得先去沐浴更衣,待换了一身衣裳后,这才回到了门口。


    兰青见她换了衣裳,便也没再阻拦,敲了敲门请示了沈顷婠,才将林思慎放了进去。


    一进屋,林思慎就看到沈顷婠正坐在窗边,翻着一本书卷。


    她轻咳一声走近,笑着问道:“郡主可还在生思慎的气?”


    沈顷婠的目光并未从书卷上移开,只是冷冷的反问了一句:“我气你做什么?”


    林思慎笔直的站在沈顷婠面前,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思慎好心当作驴肝肺,郡主未曾有过恶意,思慎却暗自揣测,实在是小人行径。”


    沈顷婠终于将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了,只是面容依旧是满布寒霜,她好似戏谑般启唇道:“像我这等诡计多端的人,提防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赌气,林思慎眨了眨眼而后笑道:“郡主怎可妄自菲薄,什么诡计多端,郡主分明是冰雪聪明满腹经纶善解人意。”


    沈顷婠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角突然微微勾起,就像是积雪突然融化后显露出的一片翠绿,让人眼前一亮:“既然林公子说我善解人意,那不如我们就开诚布公吧。”


    林思慎有些不解:“开诚布公?”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缓缓的放在了手中的书卷,她施施然道:“前日的那位异族女子,今日的云鎏姑娘,林公子到底还有多少红颜知己,不如一并说出来,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


    这些好似跟沈顷婠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她为何突然问起?难不成是试探?


    林思慎正在犹豫,沈顷婠突然补充了一句:“这样我也好替林公子打掩护,免得日后林将军知晓后,打断林公子的腿。”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无奈的摊手道:“郡主实在是冤枉思慎了,我与孟雁歌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怎算的上是红颜知己。”


    沈顷婠冷冷的掀起唇角,她瞥了林思慎一眼:“那云鎏姑娘应当算是吧,当初林公子可是与我说,今生心中只有云鎏一人,再难倾慕他人。”


    这话,林思慎还真是说过。


    当初她想让沈顷婠主动退婚,便故意在她面前说自己喜欢云鎏,再加之后来替云鎏赎身,今日又出现在云记胭脂铺,似乎还真不好解释。


    林思慎垂眸想了想后,幽幽道:“我和云鎏,有缘无份罢了。”


    沈顷婠狭长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她冷声问道:“这么说,云鎏当真是林公子心中藏着的那人?”


    该怎么说呢,林思慎思忖着,而后轻咳一声正色道:“郡主放心,这三年之内思慎绝对会恪守本分,绝不与云鎏做什么僭越之事。”


    沈顷婠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声音突然轻柔了些许:“那三年之后内呢,和离之后,林公子可是要八抬大轿把云鎏姑娘娶回来?”


    林思慎有些诧异的抬眸看着沈顷婠,之前沈顷婠和她说过三年为期,她们之间的婚事只有三年,她三年之后的事情,应当和沈顷婠再无半点瓜葛。


    为什么她还会问这些?


    正当她疑惑之际,沈顷婠却突然开口,给了她一个解释:“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言罢沈顷婠缓缓走了过来,看着她清冷的面容,擦身而过的一瞬,林思慎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婠顿住了步子,她偏头看着林思慎:“何事?”


    也许是对沈顷婠了解的太少,林思慎突然对她生出了一丝好奇,她定定的看着沈顷婠,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那郡主三年后呢?郡主可有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沈顷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眸子似乎有那么一瞬的迷离,她轻启红唇好似叹息般低喃道:“我也不知算不算心悦,只是那人于我来说,有些特别吧。”


    林思慎怔在了原地,她看着沈顷婠清冷的面容,仿佛从她的疏离的神色中,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抹别样的温柔,她快速的垂下眸子,不知为何心中竟涌上了一阵细微的酸涩感。


    原来,沈顷婠已有了那个对她来说,特别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个小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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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036


    当夜, 林思慎躺在云榻上辗转反侧,她想了许多事, 关于大哥关于云鎏关于二皇子还有关于沈顷婠, 与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让林思慎有些心力憔悴。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她突然听到身旁的窗柩上发处了一丝轻微的响动声。


    林思慎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她偏头看了眼床榻的方向, 屏息侧耳听到了那似有若无的细微呼吸声,这才转头小心翼翼的将木窗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翠绿色的小鸟灵巧的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而后落在林思慎的手背上仰头看着她,邀功似的在她手上蹦蹦跳跳, 林思慎勾唇一笑, 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间:“嘘。”


    小鸟好似听得懂人言似的, 乖巧的站在她手上一动不动,绿豆大小的漆黑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林思慎。


    林思慎熟练的从它的腿间取下了一个小竹筒, 然后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取出竹筒中的密信,接着窗柩间缝隙里洒出来的那一缕冷白色的月光,凝神端详着密信上的蝇头小字。


    良久之后, 林思慎抬眸深吸了一口气,她神情复杂的将手中薄如蝉翼的纸张揉成一团,正当她楞神之际,面颊之上突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轻轻啄了一口。


    林思慎偏头一看,那只小翠鸟不知何时跳到了她肩头上, 正用尖锐的鸟喙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啄着她的脸。


    “你饿了?”


    林思慎低笑一声抬起手,小翠鸟便乖巧的跳到了她食指上,一人一鸟对视了一眼后,林思慎悄悄爬起身打算去桌上取一些糕点给它吃。


    桌上的玉盘中还摆放着满满一碟的桂花糕,林思慎蹑手蹑脚的取了小半块放在掌心揉碎,正想带着翠鸟回到屏风后。谁知翠鸟竟自她手上飞走了,在屋内扑棱着翅膀飞了一圈后,竟是飞到了床榻边,钻过轻纱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翠鸟会惊醒沈顷婠,便也跟了过去。


    轻轻的掀开白色的纱帘后,林思慎一眼便瞥见了躺在床榻上的沈顷婠,她穿着单薄的中衣,白皙精致的面容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披散的青丝略显凌乱。


    酣睡中的沈顷婠似乎少了一丝清冷,恬静而温柔,她双手放在腹间,双眸紧闭呼吸平缓,而那只调皮的小翠鸟竟好死不死的站在她微微起伏的心口,正好奇的歪着脑袋看着沈顷婠的脸。


    林思慎缓缓在床榻边跪下身,喉头几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她一边盯着沈顷婠的脸,一边慢慢的对着站在她心口的小翠鸟伸出了手。


    抓住翠鸟的那一刻林思慎松了口气,好在它没有乱叫乱跳,正当林思慎脸上一喜就要收回手时,躺在床榻上的沈顷婠却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


    清冷深邃的眸子还带着一丝慵懒,她缓缓敛眸,看着林思慎那只悬在自己心口的手,而后目光幽幽落在林思慎的脸上,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后,沈顷婠这才眸光一黯启唇道:“林公子这是何意?”


    林思慎神情僵硬,她讪笑一声将手缩了回来,而后摊开掌心将那只小翠鸟暴露在沈顷婠眼前,轻咳一声解释道:“这小东西偷溜进屋,我是不想它打搅郡主歇息,这才”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林思慎掌心那只小翠鸟身上,而后又抬眸看着她,神情冷淡慵懒一言不发,瞧不出她究竟信不信林思慎的这一套说辞。


    刚刚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生遐想,林思慎心虚的垂下眸子,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思慎无意冒犯,就不打搅郡主歇息了。”


    她掀开纱帘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沈顷婠的声音:“你为何这般晚还不歇下,我可记得你一大早还需去兵部。”


    林思慎背对着床榻,无奈的叹了口气:“实在是睡不着,许是烦恼的事太多。”


    沈顷婠缓缓坐起身,她抬手自枕下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而后轻轻开口道:“你过来。”


    林思慎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后这才缓步走了过去,掀开纱帘后便见到坐在床榻边的沈顷婠,她手中正拿着一个瓷瓶,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后,她微微垂眸:“凑近些,俯身。”


    “哦。”林思慎不明所以却也照着沈顷婠说的做了,她走近一些然后弯腰俯身,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该落在何处。


    沈顷婠凑近了一些,她抬起手拉过了林思慎的衣领,然后将手中的瓷瓶倒置在林思慎脖颈便,缓缓从里头倒出了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滴落在林思慎的衣领上。


    “此香有安神催眠之效,只需在衣裳上或是枕间滴上一滴,便能安睡整晚。”


    沈顷婠的脸近在咫尺,林思慎闭上眼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合着沈顷婠说话间的微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垂下眸子,瞥见低垂着眉目的沈顷婠,她清冷的面容上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唇形完美的朱唇微微张开吐气如兰。


    这般昏暗的光线下,两人都穿着单薄的中衣独处一室,又是这般贴近,难免不会生出一丝旖旎的气息。


    林思慎垂着眸默然不语,直到沈顷婠松开了手离远了一些,她这才微微偏头避开了沈顷婠的视线,低声道谢:“多谢郡主。”


    沈顷婠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林思慎:“不必如此客气,这瓷瓶你就放在枕下吧。”


    林思慎接过瓷瓶,明明嗅着那香味安下来的心又乱了起来,匆匆离开躺在云榻上时,她闭上眼脑海中却满是刚刚沈顷婠贴近时她瞥见的场景,那低垂的眉目那绝美的面容,那般的温柔似水。


    她待人,都是这般温柔吗?


    就这么想了一会 ,林思慎终于还是陷入了沉睡中,等第二日醒来时天光才亮。


    她匆匆爬起身,为了不惊扰沈顷婠便打算去书房洗漱,岂料她在衣柜中翻了一阵也没找到自己的官服,不免有些疑惑。


    披上外衣后,她推门走了出去,正巧碰到在院子中打理兰花的墨竹,便随口问了一句。


    昨天林思慎官服都没换下,就陪着林思韬和李校尉练剑,沾染了一身的汗味酒味。墨竹瞥了她一眼,开口道:“郡主昨夜吩咐奴婢把公子的官服洗净,吹了一夜才干了,奴婢一大早收在书房内。”


    林思慎拢了拢外衣,沉默了半晌后,这才开口道:“我今日需早些去兵部。”


    穿上官服后林思慎走出府门,却正巧碰到一身风尘匆匆从府外回来的林将军,林思慎眉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挑,上前问道:“父亲,您怎么一大早从外头回来。”


    “唉。”林将军面色疲惫的长叹了口气:“昨日半夜太子突然派人将我请去了庆国公府,密谈了一整晚,现下才回府,一会还得去早朝。”


    林将军似乎并不想跟林思慎谈起昨夜与太子密谈的内容,他面色紧凝神色疲倦,只是问了林思慎是不是去兵部,便回府换官服了。


    林思慎也未曾多问,从府门走出后,她竟是缓步绕到了将军府的后门,果然不出所料她看到了那一盆摆在门边的君子兰。


    昨夜她就得到了消息,朝中有人写了一封密函呈给了陛下,密函直指太子曾几次私下与寮国使臣有过书信来往,甚至还给陛下递交了几封书信,是寮国使臣写给太子的书信,以及太子亲笔写下的回信。


    书信的内容到并无出格之处,不过是寮国使臣请求太子在陛下面前说情,让陛下首肯晋寮两国通商通市,若是此事交涉成功,便会给太子献上寮国的珍宝以做答谢。


    而太子的回信也显得格外的官方,只不过却也透露出他的确想促进晋寮两国和谈的意图。


    虽然书信之中并无过分之处,可却也坐实了太子和寮国暗中有所联络,再加之前些日子刺杀皇帝的寮国密探,此时又爆出的书信,无一不在引导老皇帝怀疑太子暗中勾结寮国。


    老皇帝生性多疑,春猎被刺杀后,便一直派人暗中紧密查询寮国密探是如何潜入皇宫的,果然查出了那刺客是经过东宫一位管事举荐这才进宫的,虽那位管事在东宫的职位不高,可却实实在在是太子的手下。


    太子近日来祸事连连,满香楼的事就受到皇帝的冷落,如今又被怀疑与寮国勾结刺杀皇帝。


    他深感祸事上身,便连夜将支持他的大臣连夜叫到了庆国公府寻找对策,可他实在是急功近利,这等关头还敢勾结党羽密探,难怪会被二皇子牵着鼻子走。


    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精心安排,从一开始知道太子私下建造地下赌坊,到知晓太子与寮国使臣有联系他都一直按兵不动装作不知,等到老皇帝被刺杀后,这才开始慢慢动手,将太子的所作所为一件件爆出。


    想来,他这是要彻底击垮太子。


    林思慎甚至怀疑,那个被派去刺杀皇帝的寮国刺客,可能就是二皇子安排的。


    当林思慎赶到兵部时,才坐下,就被兵部尚书派去户部取一份文书,林思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进了户部大院,就瞧见不少户部官员正躲在廊下,目光落在大院前的两道拉扯着的身影上。


    林思慎眉尖一挑,有些疑惑的抬眸望去。


    只见穿着官服的李启正垂头丧气的站在一个华服女子面前,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一个刺眼的五指印。


    华服女子身形矮小,面容还算清丽,只是神情略显刻薄,她冷笑一声看着跟前的李启,毫不避讳的讽刺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那个贱婢都已经怀了身孕,是你亲自动手还是要等本郡主来动手。”


    李启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他上前拉着青瑶郡主的手,低声道:“郡主,这等私事我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堂堂郡马爷户部侍郎,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自己的妻子训斥还被爆出了私事,实在是令人发笑。


    况且青瑶郡主的声音可不小,隔的远远的林思慎就听的一清二楚。


    青瑶郡主是四王爷的次女,与太子同岁,两人关系亲密。青瑶郡主性情乖张霸道,在京城也算是名声赫赫,李启入赘王府后,就常常被她当众呵斥指使,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李启低声安抚着青瑶郡主,看她却丝毫不顾忌李启的面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后,指着他骂道:“你要面子,本郡主就不要面子了吗?你在外头养了那么多狐狸精就算了,现在胆子大到在府里乱搞,你当本郡主瞎了吗?”


    林思慎笑而不语的看了两眼,便绕到了一旁穿过大院,去了内堂找人取文书。


    取了文书后,林思慎打算离开,途径一处偏殿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将一个门前的落叶清扫干净后,在一处石阶旁一排盆栽中放下了一盆君子兰。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面色不变的收回目光,放慢了步子往前走。


    李启垂着头快步走了过来,险些跟林思慎装上了,好在林思慎侧身躲开了,他这才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有些诧异道:“林公子怎么在此?”


    林思慎抬起手示意:“来取一份文书。”


    李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启便匆匆往刚刚林思慎经过的院落走去,林思慎站在他身后,淡淡的扫了一眼。


    当看到李启经过石阶目光似乎下意识的往一旁看去时,林思慎唇角一勾,而后离开了户部。


    夜里,林思慎换上了夜行衣,既然二皇子的君子兰都摆了出来,那林思慎就必须去见刘策。


    林思慎穿着黑衣站在屋内,她瞥了眼床榻,隔着轻纱她隐隐能看清沈顷婠身影。她知道沈顷婠并未睡下,也知道沈顷婠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去哪。


    她似乎在等着沈顷婠开口,所以迟迟未离开。


    果然,没等多久,沈顷婠突然抬起玉手掀开了轻纱,她站在床榻前看着林思慎,双眸淡淡的落在林思慎身上,启唇问道:“二皇子要见你?”


    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不知郡主可有什么要说的。”


    许是觉得林思慎还挺上道,沈顷婠唇角微微扬起:“二皇子一定会向你问起,我近日可有何异动。”


    林思慎耸了耸肩表示:“那我照实说就是了,郡主近日可是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这般说完后,见沈顷婠笑而不语,林思慎便趁机问道:“郡主可知太子之事?”


    沈顷婠简洁的吐出两个字:“知晓。”


    其实不用问也应该知道,这等小事沈顷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思慎思忖了片刻,抬眸看着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问的事:“当日春猎刺杀陛下的那个寮国刺客的身份,不知郡主可有头绪?”


    沈顷婠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轻笑着反问道:“你此时应该是在怀疑,那个刺客是二皇子安排的,对吗?”


    林思慎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猜想:“二皇子的确有嫌疑,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了。寮国在派使臣来京城谈论通商之事的同时,又偏偏派人来刺杀陛下。若说二皇子想借太子与寮国私下有联系的把柄,趁机派人假扮寮国密探刺杀陛下,从而将私通敌国的罪名扣在太子头上,反倒是说的通。”


    沈顷婠摇了摇头,她看着林思慎的目光清冷而冷静,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提点林思慎:“可若此事真是二皇子暗中策划的,那他需承担的后果可就太大了些。他如今正和太子势均力敌,其实根本就不用如此冒险将太子拉下马。”


    林思慎心一动,她垂下眸子轻声道:“寮国同晋国一样,朝内有两大派系,一派主和一派主战。这次派使臣前来晋国的,便是主和派的人。如果主战派不想晋国和寮国通商,因此派人来刺杀陛下,似乎也有可能。可短时间内,将人安插进皇宫,就一定需有人帮手。刺客可能并不是二皇子派来的,可刺客混入宫中,恐怕二皇子稍稍为之动了手脚。”


    果然,林思慎的这番话让沈顷婠微微点了点头:“二皇子的确牵涉其中,不过他并不是主谋,只不过是顺道搭了东风罢了。”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沈顷婠,突然开口问道:“或许郡主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此事的走向。从刺客刺杀陛下,到满香楼地下赌坊被炸毁,甚至到有人密告太子,郡主仿佛都了然于心。”


    沈顷婠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否认。


    见她如此神态,林思慎心中暗暗倒吸了一凉气,沈顷婠这个女人太过可怕了,面上风轻云淡波澜不惊,暗中却知晓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沈顷婠似乎连林思慎此时在想什么都猜到了,看着林思慎面无表情的脸,她轻声问道:“你可是觉着,像我这样的人很可怕。”


    林思慎突然低声一笑,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站在郡主对面。”


    沈顷婠冷冷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为了此事,比你准备的时间要长上许多罢了,我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之人,只不过懂得未雨绸缪。”


    “郡主太过自谦了。”林思慎倒不这么以为,从猜到沈顷婠选择的那个人开始,林思慎就知道,她的胆识和谋略远胜他人。


    面对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女人,林思慎忍不住继续问道:“郡主曾说过,天平还未倾斜所以我们无需动手。若是因此事,天平开始倾斜了呢?”


    沈顷婠淡淡道:“没人愿意看到天平倾斜,就算它真的倾斜了,也有人会把它扶正。”


    林思慎闭上眼轻笑道:“所以郡主等的时机,就是天平重新被扶正的时候,对吧?”


    太子若是倒下了,皇帝自然不可能会任由二皇子一家独大,他一定会扶持另一个人与二皇子相互制衡,而那一个人,就是沈顷婠真正为之筹谋的人。


    若到了那一日,恐怕朝中的形势会愈发险峻。


    沈顷婠清澈的眸子染上了一丝复杂神色,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突然轻声问道:“不知林公子可曾怪过顷婠?”


    林思慎认真的摇了摇头,她轻叹一声道:“我怪郡主做什么?就算没有郡主,将军府也无法从中脱身。有郡主在,我反倒放心了些,只望郡主还记得之前许给我的承诺,无论我在还是不在。”


    “你”沈顷婠神色微微一变,她看着林思慎的目光中似乎有些犹豫,而后她突然猛的转身背对着林思慎,低声道:“你会亲眼看到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思慎看着她身上单薄的中衣,稍稍犹豫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夜风有些凉,郡主还是早些歇下吧。”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一勾轻笑着嗔道:“你以为我是你,身子这般弱。”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轻哼了一声反驳道:“我身子本也没那么弱,若不是当初为了救郡主,在病中还被凉水泡了那么久。”


    沈顷婠忍不住开口嘲讽道:“看来林公子的记性不太好。”


    林思慎啐了了一声,不满道:“郡主难不成想赖账?当初就是因为救你,我可病了大半个月,后来身子就愈发孱弱了。”


    听她这般说,沈顷婠也没再反驳,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启唇道:“就当你是救过我,那我明知你不行还嫁给你,算不算报恩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哭着喊着嫁我,郡主这么说反倒像是没人愿意嫁我似的。”


    沈顷婠盯着林思慎那张阴柔漂亮的脸蛋,咬了咬唇嗔道:“俊俏没瞧出来,脸皮厚倒是瞧出来了。”


    林思慎对自己的脸还是有很自信:“你难不成还能从京城挑出一个比我更俊俏的公子?你可知,外头有人说,你就是看上了我的脸,这才非要嫁给我的。”


    沈顷婠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她似笑非笑默然不语的模样,让林思慎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沈顷婠看着她的脸突然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林思慎的眉眼,林思慎没避开只是微微闭了闭眼,便听耳畔一声轻笑。


    “林公子这等容貌若是身为女子,反倒更会惹人心动。”


    林思慎呼吸一窒,她面露一丝尴尬急忙后撤了一步,笑道:“郡主可真是说笑了,我若身为女子,郡主如何能嫁给我。”


    沈顷婠收回手长身玉立,狭长清冽的眸子微微一眨,戏谑道;“若是不能嫁,娶也行。”


    “郡主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林思慎闻言,藏在发间的耳廓不知不觉在黑暗中红了个遍,她抿了抿唇丢下一句话,逃似的从窗边一跃而出,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子就是个怂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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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037


    避开将军府的巡卫, 林思慎穿着一身夜行衣完美的融入黑暗中,她翻墙而出后, 一路去往了二皇子幕僚刘策的住所。


    穿过天井, 林思慎一眼便瞥见了昏暗的屋内,穿着一身布衣的刘策端坐在桌边, 手上端着一个装满白饭的黑瓷碗,就着一叠不见油光的青菜和一叠雪白的豆腐用膳。


    林思慎悄无声息的踏过门槛, 靠在门边静静的看了刘策半晌,这个二皇子最信任的幕僚,长着张其貌不扬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芸芸众生中为生计操劳的一个普通人。


    可林思慎却知道, 在完美的伪装之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恐怖, 他最擅操控人心, 这些年来东奔西走为二皇子笼络了不少能人异事。


    刘策知道她来了却迟迟没有开口,林思慎也不急不躁, 待他将一碗白饭下肚后, 这才开口道:“刘先生每日都忙到此时才用晚膳?”


    刘策放下竹筷,黝黑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刘某要养家糊口要操劳生计,也只有到了这夜深时, 才能安坐下来填饱肚子,哪能像林公子这般清闲。”


    蒙在黑巾后的唇角讽刺一勾,林思慎懒懒的抱着手臂开门见山:“刘先生唤我来,可是二皇子有何指示?”


    刘策自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斯文的擦拭着唇角:“晋寮两国开战在即, 林公子或许过了不了多久便会被陛下派往战场,二皇子希望林公子能把握住机会立下战功,也好让二皇子有机会为林公子的仕途铺路。”


    林思慎讽刺似的笑道:“二皇子如此为思慎考虑,实在是叫思慎感动。”


    刘策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反倒是满面笑意的提醒道:“林公子,你就莫要想着去了边境后,乘机将那人带出来。那人如今已经在寮国国都住下,听说好似还升官了。”


    林思慎眸光一暗,藏在袖中的手悄然紧握,她不怒反笑道:“看来二皇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刘策笑了笑,似乎对林思慎神色中闪过的那一道异样很满意:“林公子你是个聪明任,不许我多说你也该明白,你只需乖乖替二皇子办事就好,二皇子绝不会亏待你。”


    说完后,刘策又接着道:“另外,二皇子还想让你办一件事,你若是有机会便多跟李启走近一些,趁机从他那探些口风。”


    李启,想起今日在户部时在他门前看到的那一盆君子兰,林思慎便知道李启早已反水和二皇子私下勾结,她淡淡一笑,应了下来:“知晓了。”


    刘策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看着靠在门边的林思慎,突然开口问道:“青阳郡主如何了?”


    林思慎倒是如实说了:“除了前日去了一趟王府外,并未有异动。”


    刘策闻言低声笑了笑,瞥了她一眼后,轻叹了口气道:“青阳郡主美貌无双又擅攻人心计,林公子与她日夜相伴可要小心些,需知这美色误人,更何况青阳郡主可不是什么善茬,她对将军府亦是别有意图。”


    毕竟林思慎和沈顷婠如今是夫妻,虽然二皇子有林思慎的把柄在手,却还是怕林思慎会被沈顷婠勾了魂魄,从而对他有反叛之心。


    林思慎心下了然,她淡淡一笑表示道:“刘先生大可放心,我可不是见色眼开的人。”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利诱林思慎:“这天下间的美人数不胜数,只要林公子倾力助二皇子成就大业,日后林公子大权在握,想要什么美人都能手到擒来。”


    林思慎笑而不语,刘策给她画的大饼虽好,可她心中却是知晓,依二皇子的性子若真是继位登帝,那她就该魂归故里了。


    从刘策居住的木屋出来后,林思慎顺道去找了黎洛。


    院子的门紧锁着,看上去黎洛似乎不在,可当林思慎翻过墙来,却分明看到屋内闪着微弱的烛火。只要屋内灯亮着,黎洛就一定在,若是在还不开门那就一定出了什么事。


    林思慎她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快步上前推开房门,一眼望去,果然发现黎洛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林思慎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只见黎洛紧闭双眸面容青白气息微弱,肩头衣裳被血浸湿了一大片,看上去似乎伤的很重。


    黎洛是暗隐堂数一数二的刺客,以她的功夫和手段能伤她的人,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这还是林思慎头一次见到黎洛这般狼狈的模样。


    “黎洛。”林思慎轻唤了一声,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没多想,林思慎当即抱起她放在床榻上,徒手小心的撕开她肩头的衣裳,这才看到她了肩头上的伤口,在靠近她脖颈的地方有一道被利刃划开的伤口,雪白的肌肤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显得格外的刺眼。


    林思慎敏锐的发现,这伤口看上去其实并不算深,却流了这么多的血,更何况以黎洛的功力不可能会因这伤就昏迷不醒,除非伤她的利刃上被涂了毒。


    林思慎神色紧凝的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捻了伤口处的一滴血,而后凑过去轻轻一嗅,果然发现了异样,除了血腥味外,这血竟还透着一丝异香。


    熟练的从床榻边木柜的一个暗格之中找到了一瓶解毒丸,而后取了一粒化入水中,林思慎扶起黎洛,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而后又取了一盆清水将黎洛伤口处的血迹清洗干净,随着铜盆里的水逐渐转为鲜红,黎洛伤口渗血的速度慢了下来,想来应当是解毒丸有效用。


    林思慎替她敷上了金疮药,而后替她把伤口包扎了起来,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黎洛苍白清丽的面容上眉头紧锁着,似乎就算在昏迷之中,她还在挣扎着什么。林思慎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神情颇为复杂,良久之后她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其实当初将黎洛安置在此处时,林思慎便提议让人陪同她一起,一来是互相照料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可黎洛独来独往惯了,她似乎并不习惯与别人相处。


    许是因为刺客身份,她常常独身一人隐于黑暗之中,自林思慎认识她起,便只在夜色中见过她。如今想来,林思慎竟从未在白日见过她,她就像是一朵昙花,只绽放于夜间,明媚而短暂。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正当林思慎坐在一旁沉思之际,躺在床榻上的黎洛突然睁开了眼,察觉到身旁有人的一瞬,她想也没想便不顾身上伤口的痛楚,自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翻身而起将林思慎按倒在了床榻上。


    冰冷刺骨的刀刃紧紧的贴着林思慎的脖颈,仿佛只要她微微一动,刀刃就会毫不留情的割开她的咽喉。


    不仅脖颈上痛,腹部被黎洛以膝用力抵住的地方,同样疼痛难忍,林思慎嘶了一声,急忙将面上的黑巾扒拉了下来,表明了身份:“黎洛是我。”


    黎洛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漆黑的眸间仿佛蕴着一层朦胧妖娆的紫雾,听到林思慎的声音她的手先是松了松,而后垂下眸子缓缓的贴近林思慎的脸。


    林思慎有些不明所以,她快速的偏开头,黎洛凑的极近,几乎要将整张脸埋入林思慎脖颈间,她鼻尖轻轻一耸,似乎才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然后才将横在林思慎脖颈上的匕首移开了。


    “真的是你。”


    她缓缓起身放开了林思慎,而后坐在了一旁伸手摸了摸肩头。


    林思慎发现了她的异样,她起身凑到了黎洛面前,看着她黯淡的眸子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晃了晃:“黎洛,你怎么了?”


    黎洛抬手准确无误的拉下了林思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而后淡淡一笑道:“看不见了。”


    林思慎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黎洛松开了她的手,从她面上似乎看不出半点异样,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过了今晚应当就能看见了。”


    林思慎这才松了口气,她看着黎洛肩头那触目惊心的血衣,眉头紧蹙正色道:“我从未见你伤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上次的那群异族人暗算。”黎洛偏头看着她,眸子因为中毒竟诡异的变成了紫色,明明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她却仍是努力的望着林思慎,眉头紧锁轻叹了口气道:“是我太大意了。”


    林思慎闻言思忖了片刻后,问道:“他们又回来了?”


    黎洛点了点头:“没错,这几日我收到风他们又回到了城外,派去打探的几个人都无端失踪。我便打算亲自去探查一番,没想到跟踪了许久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人多势众,虽功力一般,却极擅使毒。其中有一个女子,身法鬼魅飘忽不定,我就是被她落毒暂时丧失了视力,这才受了伤。”


    林思慎听她这么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唤了一个名字:“孟雁歌?”


    孟雁歌的轻功极其诡异,林思慎向来对自己的轻功还算满意,可跟孟雁歌一比却也只能甘拜下风,她几次悄无声息的潜入将军府都无人发现,此前从未有人能有如此本领。


    黎洛闻言有些诧异,她轻声问道:“你认得那女子?”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此前我倒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黎洛突然轻轻咳了一声,见她唇色苍白干涩,林思慎回过神来起身去了桌边,替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递到了她手中,怕她看不见还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引着她端起茶杯。


    “谢谢。”黎洛低声道谢,而后垂眸将杯中的手一饮而尽,她明明渴了却也不开口麻烦林思慎。


    林思慎见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替她倒了杯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忍不住开口道:“我喂你吃了解毒药,你一向警惕随身携带,怎么这回没有丝毫准备。若不是我凑巧来了,也不知你会不会就此香消玉殒。”


    黎洛唇角微微一撇,轻哼一声道:“我怎可能如此疏忽,实在是解毒丸全部用完了,这群异族人真可谓是五毒俱全防不胜防。”


    林思慎想了想,突然道:“我让你师父再派两个人过来保护你。”


    黎洛闻言抬起眸子,她看着眼前那道朦胧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暗影堂的人都是刺客,不是护卫。你倒是半点不客气,还想从我师父手中要人。”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正色道:“你一人独来独往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黎洛摇了摇头,垂眸轻声道:“这次是我大意,日后不会发生这等事。”


    知道黎洛的脾性,林思慎只得放弃:“既然你不情愿,那就罢了。”说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后问道:“那只你捡回来的小家伙呢?当着送走了?”


    “嗯。”黎洛笑意敛去,她自嘲的笑了笑开口道:“将它送走了,我时常不在,怎有空去照料它。”


    林思慎抿了抿唇,从黎洛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黯然,她低声道:“可我见你好似很喜欢它。”


    眼前的身影似乎慢慢变的清晰起来,已经隐约能瞧见轮廓,黎洛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垂下眸子语气冷淡:“养在身旁久了便会有感情,你莫要忘了,我是一个刺客,感情于我来说,是最致命的弱点。”


    林思慎愣了愣,她正要开口,黎洛却突然轻声道:“人亦然如此,相处久了便会有感情。”


    从她的话中,林思慎似乎听出了一丝异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道:“那你可是不愿留在我身旁替我办事了?”


    “不是。”黎洛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她:“如今你已然成了我的弱点,若是有人以你做要挟,我恐怕做不到以前那样置之不理,能牵住我的人,有一个你便够了。”


    黎洛的话让林思慎很意外,她从未想过黎洛会说这样的话,她有些慌乱的偏开头,张了张唇犹豫道:“你这”


    黎洛不用看也知道林思慎现在的窘迫,她低声笑了笑解释道:“只因你是我的朋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林思慎抬眸看着她,从她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黎洛,我早已将你视作朋友。”


    黎洛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问道:“你和郡主如何了?”


    提起沈顷婠,林思慎似乎有些微微的走神,想起那个清冷高深莫测的女人,她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她抿了抿唇道:“一如既往,我可猜不透她的心思。”


    黎洛闻言垂下头,木窗正开着有风拂过,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她如今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可欢喜她?”


    林思慎缓步走到她身旁坐下,垂眸看着地面的石板,轻声道:“她与我说好三年为期,三年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欢不欢喜又有何干系呢。”


    黎洛知晓自己和林思慎的关系,她本不该多问,可既然林思慎当她是朋友,她又心有疑惑,便忍不住问道:“你既为了你的父兄谋略了如此之久,那你可曾为你自己想过后路。”


    “后路。”林思慎有些楞神,她低喃了一句后眼中神情愈发迷茫,她是一个女子,她该为自己想什么后路,待一切了结后找一个夫婿成婚相夫教子?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如何死死的瞒住自己的身份不连累家人,后来父亲站队太子,她被二皇子胁迫,她想的便是如何在沉浮的权势海浪中,如何让将军府安然无恙。


    她自己的后路,她却从未想过。


    念及此她低声笑了笑,偏头看着黎洛道:“不如我随你去江湖吧,在京城呆久了,倒向去别处走走看看。”


    她的话让黎洛神色有些异样,黎洛偏开头清丽素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浅笑,她低声笑道:“你功力如此之差,若真随我去了,我还得分神保护你,实在是不妥。”


    昨日还被沈顷婠质疑身子弱,今日又被黎洛质疑功力差,林思慎有些无奈道:“跟你比我功力虽差,可也没差到那种地步。”


    黎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忍不住吐槽道:“你走不过我三招。”


    林思慎幽幽的瞥了她一眼:“有几个人能走过你三招。”


    说着说着,黎洛突然又被话题往沈顷婠身上扯了:“若三年之内你和郡主两情相悦,届时你们可还会和离?”


    “我与她两情相悦?”林思慎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她深吸一口气笃定道:“绝不可能发生这等事。”


    听她这么说,黎洛笑而不语,她似乎并不相信林思慎的话。


    林思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天色,便站起了身打算离开。可她有些放心不下黎洛,便轻声叮嘱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若是有事吩咐属下去做就好了。”


    黎洛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她站起身:“知晓了,你就不必担忧我。”


    林思慎转身要走,踏了两步后她突然又回身看着黎洛,正色道:“不必送我。”


    黎洛负手而立,垂眸应了一声:“嗯。”


    林思慎翻墙出去,一路回到了将军府,从敞开的窗户翻身而入后,便径直走向了云榻。


    正当她躲在屏风后准备换下身上的夜行衣时,突然屋内传来了沈顷婠冷淡的声音:“你回来的似乎有些晚?”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屏风后探出头看到了床榻轻纱后那道坐着的身影,讪笑道:“可是我吵醒了郡主?”


    沈顷婠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沉默了半晌后淡淡开口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这都能闻得出来,难不成沈顷婠是属狗的,林思慎垂下眸子看了看身上漆黑的夜行衣,也许是替黎洛包扎伤口时不小心蹭到了,可这味道这般久了早该散了吧。


    林思慎解释了一句;“伤的不是我。”


    说完后沈顷婠久久没有开口,林思慎趴在屏风边等了许久没听到她开口,便缩了回去伸手去解腰带。


    岂料解到一半,沈顷婠突然又开口了:“伤的那位应当是个女子吧。”


    林思慎猛的抬起头,她一脸诧异的走出了屏风,走到了沈顷婠跟前,与她隔着轻纱。


    看着沈顷婠朦胧的身影,林思慎疑惑开口:“你为何连这等事都知晓?”


    沈顷婠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她施施然开口道:“猜测。”


    林思慎抱着手臂暗暗翻了个白眼,若是说沈顷婠真的是猜测,那她刚刚的举动就是不打自招,她想着突然有些气恼,便忍不住道:“郡主有这般神通,恐怕就是去街边摆摊算命都能发家致富。”


    沈顷婠闻言侧头看着她,眉头微蹙道;“你在讽刺我?”


    林思慎扬起笑脸:“怎算是讽刺,我这分明是在夸赞郡主神机妙算。”


    沈顷婠冷哼一声,不满道:“你道我听不出你话里有话。”


    林思慎讪笑一声,而后有些好奇的问道:“郡主是如此猜测到,伤的那人是一个女子?”


    沈顷婠缓缓站起身,语气间带着一丝戏谑:“你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药味,能让林公子舍得出手相救的人,应当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她怎么觉得沈顷婠这才算是话里有话,暗里讽刺她见色眼开。


    被猜中了的林思慎一脸不悦,她抱着手臂幽幽的看着沈顷婠,几次三番被人猜透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爽。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沈顷婠突然抬手掀开轻纱,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漂亮面容,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怎么,难不成我猜错了?”


    林思慎没回答,她眯着眼看着沈顷婠,反击道:“郡主这么晚不歇息,难不成是在等我?”


    谁知沈顷婠丝毫没有一丝羞涩,反倒是颇有兴趣的反问道:“若我的确是在等林公子,林公子又当如何?”


    林思慎眼神飘开,半晌后她突然咬了咬牙,总是被沈顷婠这么调戏玩弄,她今日还真想反客为主一次。她轻哼一声,大步越过沈顷婠,而后施施然在床榻上坐下,眨了眨眼故作轻佻道:“那我如今回来了,正好陪郡主歇息。”


    沈顷婠转身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清冽的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神光,她轻启檀口道:“长夜漫漫,有林公子相伴倒也不错。”


    言罢她便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坐下,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神情不冷不淡,她抬起手缓缓的抓住了林思慎松垮的腰带。


    林思慎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护住衣裳,警惕道:“你想干嘛?”


    沈顷婠握着腰带的一角,挑眉望着她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替林公子宽衣接带,难不成林公子打算穿着衣裳歇息?”


    “我睡相不太好,还是不打扰郡主了。”


    到底还是林思慎败下阵来,她抽回了沈顷婠手中的腰带,捂着自己的腰丢下一句话灰溜溜的跑回了屏风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呜,困。感谢在2019-11-15 21:57:32~2019-11-16 22: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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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038


    林思慎收到消息, 闻行任要回京了,被皇帝特招回京商讨与寮国开战之事。闻将军的名号, 林思慎听过许多次, 以前是从父亲口中听说的,后来在京城茶楼酒肆混迹时, 也常听人谈论起此人。


    闻行任原本是林将军的部下,一直随林将军东征西战, 因其有勇有谋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年少便被封将,算是名副其实的少年将军。


    当初林将军的两位公子林思韬林思略几乎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可天有不测, 当年一战二公子林思略战死, 林思韬断臂一蹶不振, 无数人为之叹息。


    就是此时,闻行任在众武将之中脱颖而出。


    约莫五年前, 一直对晋国进贡的小国南绥新帝上任, 竟停止了对晋国的进贡,还大言不惭要抢回多年前割让给晋国的一块原属南绥的封地。


    为扬国威,林将军率兵出征, 当时麾下的闻行任不过一个小小没有品阶的总兵。


    一开始在林将军的率领下,晋国前线频频传来捷报,不断将南绥逼退。


    眼看就要大捷,晋国将士却突染疫病,无数将士上吐下泻奄奄一息, 就连林将军也不幸染上了疫病吐血昏死了过去,军中将士见状士气大落,惶恐不安无心再战。


    南绥趁机发起总攻将晋国大军围困为翎山,情势危急之时,闻行任挺身而出鼓舞士气,亲自率了几千士兵死战撕开了南绥的围困。


    此战闻行任不仅带领大军突出重围,甚至还率了十几人的小队人马,换上南绥将士的兵服,乘夜乘乱混入南绥大军中,孤身一人活捉了南绥大将军,当着南绥将士的面,将他们大将军的人头斩于马下。


    晋国将士见状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群龙无首的南绥大军歼杀了大半,自此南绥不得不递交降书俯首称臣,且割让两座城池让与晋国,这才平息了两国纷争。


    闻行任因此战名声大噪,被老皇帝亲自召见赐封中郎将。


    再后来,闻行任三次出征三次皆大捷,被封镖骑将军,武将之中品阶唯在林大将军之下。


    林思慎还听说,闻行任相貌极为英俊且至今还未娶妻,晋国不少王公小姐倾心于他。闻行任驻守青州时,青州百姓时常称这世上唯有文武双全的闻将军,才配的上才貌双绝的青阳郡主。


    就连九王爷都曾笑称,闻将军才是他心目中的贤婿。


    虽然知晓闻将军的生平事迹,但因他常年驻守边关,林思慎倒是未曾有机会见过他。


    说起来,林思慎倒想见见这位传说中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这日天空之中飘扬着阴冷的细雨,檐下的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帘一般,砸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


    林思慎在书房换上官服后,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雨幕,突然开口轻声道:“我听说这京城中的女子十有□□都倾慕闻将军。”


    墨竹踮起脚尖理了理她的衣领,轻笑道:“闻将军年少有为又相貌堂堂,听说性子还极为刚烈正直,这等男儿郎,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自然春心萌动。”


    林思慎闻言眉尖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她,笑问道:“你该不会也对闻将军另眼相待吧?”


    “奴婢是何身份,怎敢高攀闻将军。”墨竹白了她一眼,替她理好官服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两眼后接着道:“再说奴婢可不会倾心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


    林思慎有些不满的皱眉,叹道:“墨竹,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说来,若不是我拖累了你,依你的医术,你如今应当成了名誉天下的大夫。”


    墨竹笑着摇了摇头,满不在意道:“公子太高看奴婢了,奴婢本就是为了公子才修习的医术,能留在将军府侍奉公子,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林思慎拢着衣袖,她定定的看着墨竹启唇道:“我上回和娘亲提过,让父亲收你为义女,娘亲已经答应了。”


    墨竹似乎有些不悦,她眉头紧蹙低声道:“公子怎么无端端的又跟夫人提这事做什么?就算只是一个陪在公子身侧的婢女身份,将军府里头也没人低看过奴婢,奴婢也不想当什么将军府的小姐。”


    林思慎扬起笑脸,对她眨了眨眼道:“你自小伴我身侧,一直尽心尽力的帮衬着我,将军府怎么说也该给你一个名分。”


    墨竹脸色一沉,不情不愿的回声道:“随公子怎么胡闹,反正这事奴婢不愿。”


    这分明是件好事,可墨竹却一直不同意,以前也提过她都这般抗拒,林思慎有些不解:“你若是有了将军府小姐的身份,日后不也好寻觅夫婿嘛。”


    “总之奴婢不愿。”墨竹不想再提这事,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便推门而出了。


    林思慎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虽说墨竹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可有时这丫头的心思林思慎却怎么也看不出穿。


    墨竹夺门而出,此事林思慎只能作罢,她取了书房里的一把纸伞便准备去兵部。


    关好书房的门后,林思慎偏头瞧见兰青正冒着雨匆匆往外跑去,林思慎叫住了她,执着伞替她遮雨,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急着替郡主办什么事?”


    见林思慎不紧不慢的缓步走着,心急的兰青忍不住往外冲,却又被林思慎给拉住了,便回身无奈的看着她,跺了跺脚道;“郡马爷,我这还急着去备马车呢,郡主今日要回王府。”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蹙眉问道:“郡主要回王府,此事我怎么不知?”


    “闻将军今日回京。”兰青神色一喜,说这话时语气间满是兴奋:“王爷在府里备了酒席替闻将军接风洗尘,刚刚才派人来知会郡主,让郡主回王府参加酒宴。”


    “原来是给闻将军接风洗尘。”林思慎垂下眸子,心中有些不满,她现在怎么说明面上也是沈顷婠的郡马爷,回王府参加酒宴竟未邀她同去。


    虽然心中不满,林思慎面上却一片平静,她顺道将兰青送到府门口后,看了眼门边备着的马车,便徒步离去了。


    约莫申时,林思慎这才从兵部走了出来,天上还在飘雨,可街道两旁却站着不少百姓,正探头探脑的往城门的方向张望。


    林思慎脚步一顿,听闻一旁有人正轻声嘀咕着:“算时辰,闻将军应当快要入城门了吧。”


    原来是闻行任要进城门了,难怪两旁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妙龄女子,林思慎心领神会便也收了纸伞,走到了一处人少的檐下,静静瞧着眼前的雨幕。


    她倒是也想看看,这名声鹊起的闻将军是何等风采。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城门方向传来了一阵哗然,沉闷有序的马蹄声隐约可闻,百姓们份份争先恐后的伸长了脖子。


    没多时,一队身穿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便神色肃穆的出现在雨幕之中,顺着街道缓缓行进。林思慎凝神望去,一角猩红色的披风最先映入眼帘。


    闻行任穿着闪着寒光的银甲,威风凛凛的虎头盔下是一张英俊冷然的面容,只见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似刀削一般冷厉孤傲,因常年风吹日晒肤色呈蜜色,腰背似青松一般挺拔,眸光坚毅的目视前方,端端一个俊俏威风的少年将军模样。


    雨滴落在银甲上缓缓滑落,仿佛汇作了一小股水流自衣摆淌下,


    身旁有人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好威风啊。”


    林思慎收回目光眸子却是微微一黯,她从闻行任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大哥的身影,当初那个还未断臂时意气风倨傲不羁的林思韬。


    不过可惜的时,她却只从旁人口中听过,从未真正看到过这般模样的大哥。


    只匆匆打量了几眼,林思慎便执伞回到了将军府,回府后她这才得知林将军和她一同受邀,去王府参宴替闻行任接风洗尘。


    只是当她回房换下官服时,墨竹却悄悄递给了她一封信,说是沈顷婠离府时交给她的。


    信上寥寥几字,只嘱咐她晚上称病莫要去王府参宴。


    林思慎没来由的竟有些气恼,闻行任当初在青州时和沈顷婠并称双绝,一个武绝天下一个貌绝天下,可真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今日一见闻行任,的确如同传闻中的那般俊俏英挺,他们两人若是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她还记得之前她问过沈顷婠,心中可有欢喜之人,沈顷婠说有一人于她心中分属特别,想来那人□□不离十就是闻行任了。


    沈顷婠不让她去参宴,可是不想闻行任见了她心生感伤?


    虽心下有些别扭,但林思慎还是打算听从沈顷婠的建议称病不去赴宴,可未曾想林将军听她推辞,竟是眉目一横,非要带着她去赴宴,说是让她去看看上过战场的年轻儿郎的风采。


    林思慎推辞了几声他也不答应,最后她只能跟随着林将军驾车去了王府。


    王府今日可是热闹的很,不少官员皆是受邀前来替闻行任接风,挂在门前的灯笼亮堂的有些晃眼,林思慎穿着一身便装亦步亦趋的跟在林将军身后,神情波澜不惊。


    待林思慎跟随林将军步入厅堂后,她一眼便从一众宾客中看到了沈顷婠。


    沈顷婠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眉目如画肌肤若雪神情淡然,秋水般潋滟的眸子神光清冽,好似画卷走出的翩然谪仙,孤傲冷清的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意。她只需抬眸淡淡扫人一眼,便足以让人失神落魄魂不守舍。


    她端坐在九王爷身侧,虽一言不发却惹的人不时偷偷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思慎亦是穿着一身白袍,身形修长飘逸,如墨染般的三千青丝以玉冠束起,衬的她阴柔的面容白如瓷玉。唇角若有似无的噙着一丝温和慵懒的笑意,漆黑的双眸亮如星辰。


    在一众宾客之中她亦是万分醒目,惹来不少人侧目,有人惊羡有人摇头。


    将军府的小公子向来都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虽然近些日子成婚任职后有所收敛,可以往她的做派却还是让不少人为止鄙夷不耻。


    进门的一瞬,林思慎抬眸看向沈顷婠时,沈顷婠似有同感般投以回视。


    四周的喧嚣仿佛突然静止,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眉头几乎可见的微微一蹙,她似乎有些不满林思慎来此赴宴。


    而林思慎见她不悦,眼角余光瞥了身旁的林将军一眼,而后肩头微微一耸,无声的向沈顷婠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来此。


    短暂无声的互相试探后,林思慎在林将军的示意下上前一步,虽是被林将军强行拉来的,可她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在众人侧目之下她站在厅堂中央遥遥对着九王爷拱手行礼:“思慎见过岳父大人。”


    人群之中,林思慎感觉到有一道冷厉的目光自她身上扫过,眼神中满是不善敌意。


    林思慎微微抬眸循去,果然看到了高台之下左侧端坐的闻行任,他面容冷然坚毅,一双闪着寒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林思慎,他的眼神掺杂了敌意和一丝鄙夷厌恶,而胸口的加快的起伏暴露了他此刻的复杂情绪。


    一个未曾有过交集的人对她有此敌意,林思慎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沈顷婠,这才这么讨厌自己。


    行礼之后林思慎施施然随林将军落座,刚刚好她坐在了闻行任的对面,她抬眸看了闻行任一眼,勾唇一笑微微阖首,算是友善的对他打了声招呼。


    闻行任见状偏开头,眸子一黯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曾在青州驻守的闻行任显然与九王爷关系匪浅,九王爷特意为他设宴接风更是说明他对闻行任的信任和赏识。


    酒宴之上,不少人纷纷上前恭维敬酒,闻行任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他虽不善与人交际,可这般豪爽的性子却也未曾惹人不快。


    酒过三巡后,九王爷将早就请来的舞姬唤入厅堂,青春曼妙的女子在眼前翩翩起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林思慎撑着下巴侧身看着厅堂内身穿轻纱舞动身姿的貌美女子,面上噙着一丝明媚的笑意。


    闻行任看也看那些舞姬一眼,反倒目光一直落在林思慎身上。


    林思慎看上去好似颇为欣赏那些曼妙的舞姬,放在木案之上的手轻轻合着乐声轻敲着。


    高台之上,沈顷婠的目光悠悠落在林思慎身上,先是眉头微微一蹙,而后又瞥向了面色冷峻的闻行任,只见闻行任坐的端正,只是握在酒盏的手在微微颤动,看着林思慎的眼神也愈发冷厉。


    沈顷婠轻叹了口气,她就是了解闻行任的性子,这才不想让林思慎前来赴宴,可偏偏林思慎没躲过,还是来了。


    果然,一舞作罢后九王爷本还打算让舞姬们再舞一曲,闻行任却突然猛的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步走到厅堂之中,朗声道:“九王爷,末将素闻林将军的小公子对剑术颇有造诣,今日有缘得见小公子,末将有些技痒,想与林小公子过几招,也算给诸位大人助助兴,如何?”


    九王爷脸色一僵:“这”


    在座众人亦是哗然,闻行任说林思慎对剑术颇有造诣这话,不用想都知道只是一个借口。


    林思慎在京城里也只有花名,逛酒楼青楼她最是擅长,她虽出身将军府可身子羸弱又不思进取,旁人只笑她是连剑都提不起来。


    闻行任此举,分明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羞辱林思慎,他一个久经沙场武艺超群的将军,对上一个只知道喝花酒养女人的纨绔公子哥,不用想也知道谁胜谁败。


    再者说,九王爷和郡主林将军都在,闻行任真想让林思慎丢脸,那也选的太不是时候了,这闻将军果然还是一介莽夫,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众人窃窃私语,言语间似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九王爷虽然一向不喜林思慎,可林思慎到底是他的女婿,又是沈顷婠喜欢的人。真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那丢的也是他和沈顷婠的脸。


    念及此,他摆了摆手沉声道:“闻将军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刚刚又饮了酒,怎好再动刀剑。若闻将军真想与思慎比试,不如改日吧。”


    九王爷明里暗里已经推辞了,可闻行任却仍是不肯放弃,他拱手道:“九王爷大可放心,末将并未醉酒,与林公子比试也是点到为止,绝不会败了各位大人的雅兴。”


    林思慎端坐在木案后,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她倒不忌讳跟闻行任比试,她虽功力的确不算上乘,可接上几招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她现下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


    不过看此情形,似乎也比不上。


    林思慎施施然的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迟迟没有起身,惹的众人纷纷侧目,道她这是有自知之明,露了怯不敢应战。


    眼看着宴席上的气氛愈发沉闷,沈顷婠突然端起酒盏缓缓起身,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闻行任,清冷的眸间闪过一道冷光,她勾唇微微一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闻将军今日才回京城,不宜动刀剑,还是饮酒助兴为好。”


    闻行任抬眸看着她,眼神黯淡了些,他咬了咬牙偏开头沉声道:“末将和林公子比试,点到即止罢了,请王爷应允。”


    见他还是坚持,沈顷婠唇角笑意敛去,她定定的看着闻行任,正欲开口,宴席之上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林将军朗声笑道:“不就是比试吗?比比也好,慎儿,拿为父的佩剑去。”


    林思慎面上笑意一僵,她垂眸看着面前木案上的长剑,而后缓缓偏头看了林将军一眼,心下一阵无奈。


    她这老父亲还真是不会看眼色,在座众人都等着看热闹,九王爷和沈顷婠还在打圆场,她的老父亲却傻呵呵的将她推上去。


    眼看着林思慎一脸的犹豫,林将军眉头一皱,呵声道:“闻将军在沙场身经百战,剑术早已炉火纯青,你这小子也该跟闻将军请教请教,好掂量你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将军想的单纯,他一向欣赏闻行任,便觉得让自己没出息的小儿子跟他比试几招是好事,好让他踢到铁板越挫越勇。


    见林将军都开口了,九王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有些头疼的扶额,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过几招吧,不过需记得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没办法,林思慎只得提剑上阵,她执着手中长剑面上噙着一丝笑意,与对面的闻行任拱了拱手:“还望闻将军手下留情,思慎不过习的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沈顷婠眉头紧蹙的看着厅堂中央执剑而对的两人,轻轻摇了摇头。


    闻行任冷冷的盯着林思慎,拱了拱手吐出一个字:“请。”


    话音落了林思慎凝神望着他,而后掠身上前,手中长剑挽着剑□□直向他腕间刺去。


    闻行任不动如山,抬手以腕间的贴甲挡住了林思慎的一击,他左手执剑猛力向着林思慎手中的长剑击去,只听一声刺耳的铮声响起,林思慎竟生生被他的蛮力击退,手中长剑一阵嗡鸣。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叹道闻行任的力道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现下她握着剑的手还一阵生疼。


    她才站定,闻行任突然眸光一冷,急速扑上前来,只见他将手中剑花舞的密不透风,将林思慎裹挟其中,剑锋流转间只要林思慎稍有不慎便会被锋刃划伤,好在林思慎身形灵活,几次抽身躲开,凝神贯注寻找着闻行任剑招中的纰漏之处。


    众人只见厅堂之上刀光剑影两道身影来回闪过,惊的愕然不止。


    他们以为林思慎只能在闻行任手上走一招,却没想到林思慎既然真的会剑术,还有模有样的跟闻行任过招起来。


    闻行任显然也低估了林思慎,本想一招打掉林思慎佩剑让她在沈顷婠面前丢脸,却没想到生生被她拖了许久,酒意加上妒意让闻行任有些失去了神智。


    只要心生焦躁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一直在寻找闻行任剑招纰漏的林思慎果然抓住了机会,她纵身一跃,脚尖轻轻点在闻行任慢下来的长剑之上,翻身落在闻行任背后。


    她手中长剑一翻,以剑柄抵住了闻行任的后颈,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施施然道:“闻将军,你输”


    话未说完闻行任突然红着眼猛地转身,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凝力径直向着林思慎胸口劈去,林思慎已经收了招,她压根没想到闻行任还会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急速射向闻行任的手腕,他手上吃痛下意识剑尖一偏,林思慎瞬间便抓住了机会,以长剑挡在胸口,闻行任的剑压着她手中的剑狠狠砸在胸口处。


    闻行任这一击用了全力,林思慎仓促一挡虽未被剑刃所伤,却实实在在的被他雄浑的内力震的五脏六腑都一阵剧痛。


    厅堂之内,众人只听一声闷响,林思慎好似断线的风筝似的被震飞了出去,撞在殿内的一个木柱上跌落而下,她捂住胸口面白如纸,唇角缓缓溢出一道血痕。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慎儿。”林将军大惊失色的慌忙起身,跑上前去扶起林思慎。


    沈顷婠提着裙摆快步自高台之下走了下来,闻行任似乎没想到自己真的重伤了林思慎,他呆呆的站在殿中,茫然的垂眸看着手中的长剑。


    身旁一阵香风袭来,闻行任急忙抬起头看去,却见身前沈顷婠面如寒霜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自他身旁走过的瞬间,他却分明听到了,那还未说完却冰冷的让他背脊发寒的半句话。


    “若是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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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039


    胸口的剧痛让林思慎隐约觉着自己好似断了两根肋骨, 虽然眼前一阵发黑,但她仍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绝不能向上次那样昏倒在众人面前, 将自己的命运置于未知。


    林将军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响起:“慎儿,慎儿”


    林思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染着血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却半个字也无力吐出。


    身旁的喧嚣化作耳鸣, 眼前晃荡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好在昏暗之中,她瞥见了那一道白色的身影,伴随着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清香, 转眼便飘到了身前。


    宴席中在座的所有人, 唯有沈顷婠她还算能信任, 她抬起手想要拽紧近在咫尺的那一抹白色衣角,下一秒, 她颤抖的手却被滑腻微凉的指尖轻轻箍住, 握入了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沈顷婠俯身跪坐在林思慎身旁,清冷绝美的面容上神情紧凝, 她抬手将林思慎拥入了怀中,一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心口,一手扣在她的脉搏之上探查她的伤势。


    宴席因此变故中断,在座的高官们除一开始的惊讶之外,似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比起林思慎的死活,他们似乎更在意闻行任现下的处境。


    回京时还意气风发的闻将军此时正呆呆的站在厅堂中央,他挺直的背脊微微躬着,恢复理智后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他偏头看了沈顷婠一眼,却只看到她冷然的背影。


    九王爷的酒意随着骤然发生的变故消散了,他面色阴沉的匆忙走下高台,看着一旁发愣的下人怒声呵斥道:“蠢货,还傻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话音一落,下人便拔腿匆匆往外跑去。


    稍稍缓了一会之后,林思慎喘息着抬眸看着沈顷婠,她紧咬着唇瓣压抑着胸口翻涌而上的气血,强撑着终于自口中吐出了两个字:“墨竹。”


    沈顷婠闻言抿了抿唇,扣在她脉搏上的指尖缓缓收回。


    她垂眸看着林思慎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的脸,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她没有丝毫停顿的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兰青,抬手一招:“兰青,随我扶她去屋内。”


    林将军急忙起身搀住了林思慎的手臂,急声道:“不必了,让我来。”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林思慎愈发苍白的面容,轻声叹道:“父亲还是先赶去府将墨竹姑娘请来吧,思慎她似乎见墨竹姑娘在才能安心。”


    林将军也对墨竹的医术极为信任,便连声应承了下来:“也好,慎儿就劳烦郡主先照料。”


    林思慎在沈顷婠和兰青的搀扶下,送入了就近的一个厢房之内,林将军则是匆匆骑马赶回了将军府去将墨竹领来。


    九王爷虽说让人去寻大夫,可他却也知道沈顷婠对医术颇有造诣,有沈顷婠在他倒是不怎么担忧林思慎,便先忙着让老管事沈忠将宾客送走。


    王府厅堂临近的一个院子里,一间厢房内灯火通明。


    林思慎躺在床榻之上,只感觉五脏六腑皆是一阵闷痛,尤其是胸口的痛意几乎几次差些让她痛昏了过去。只不过未见到墨竹,她半口气都不敢松。


    沈顷婠坐在床榻边,她看着林思慎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那因忍受疼痛而不断渗出的冷汗,眉头微微一蹙,冷声吩咐道:“兰青你守在门外,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兰青领命退出了屋内将门关上,自己则是守在门口。


    转眼,屋内只剩下林思慎和沈顷婠两人。


    木窗敞开着,夜风灌入屋内,烛台上的烛火微闪,粉色的轻纱在林思慎眼前不停的飘动,她一动不动的躺着强撑着一丝理智,恍惚间瞥见沈顷婠起身走开了,而后没多时烛火停止闪动。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着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沈顷婠的面容亦是笼罩在缭绕的雾气后,精致孤傲的面容清冷的神情,就像是翩然踏云而下的仙子,林思慎轻轻眨了眨眼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而后俯下身。


    周遭一片静谧,林思慎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像是破了的老旧风箱般沉闷干涩。


    如葱白般修长纤细的指尖轻轻搭在林思慎腰间,丝毫不费力的轻轻一扯,便将那绣着银丝云纹的腰带抽开了。林思慎的身子修长清瘦,包裹在层层叠叠宽大的衣袍之下,就像是她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一样。


    林思慎知道沈顷婠是想替自己疗伤,可她绝不能允许自己在沈顷婠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当沈顷婠的手抓住她腰间中衣的襟带之上时,她终于忍不住抬起了手抓住了沈顷婠的手腕。


    她张开唇虚弱而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墨竹。”


    虽然她无力出声,但她知道沈顷婠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沈顷婠抓着她襟带的手并未松开,她俯身在林思慎身前,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冷冷的开口道:“你就非要等她来不可?”


    林思慎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抓着沈顷婠的手却无力的缓缓滑落了,其实若是沈顷婠执意为她疗伤,她根本阻拦不了。


    身前突然一松,沈顷婠站定了身子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思慎,面上神色间隐隐可见一丝羞恼,胸前起伏的急促昭示着她现下起伏的情绪,她抿了抿唇冷冷的撇下两个字:“随你。”


    说完便退到了一旁背对着林思慎。


    林思慎挣扎着偏头看了眼沈顷婠冷然的背影,本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稍稍一牵动胸口,喉咙处便涌上了一口腥甜的热血,伴随着她的喘息溢出唇角,顺着下巴蜿蜒而下,染红了脖颈,看上去极为惨烈。


    沈顷婠似有所感的回头看着她,清冷的面容上的冷意随之融化,她幽幽叹了口气上前将林思慎扶起,然后将微凉的双手紧紧贴在她背脊之上。


    林思慎初始还不明她要做什么,随着一股寒气入体,周身好似突然被冻住了一样,就连胸口的痛意都稍减了一些,她这才明白沈顷婠是在替她运功疗伤。


    可不知为何沈顷婠的内力竟如此阴寒冰冷。


    正当她思忖着,身后沈顷婠突然开口,声线平静冷淡的解释道:“我内力与寻常人有异,只能替你缓解痛意。”


    沈顷婠的内力虽然怪异,但随着源源不断的注入,的确能减轻林思慎大半的痛苦。


    就这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了九王爷和林将军的声音,林思慎睁开眼神色一喜。


    看来是墨竹来了。


    沈顷婠也听到声响,她收回手默默的起身走下床榻,她始终背对着林思慎,林思慎自然瞧不见她面容之上的倦怠,和青丝之上那肉眼可见凝结而起的一层冰霜。


    房门被推开,墨竹背着药箱匆匆入内,自沈顷婠身旁走过时没有丝毫停顿,而是径直走向了林思慎急切的唤了一声:“公子。”


    林思慎紧蹙的眉头见到墨竹的那一刻瞬间舒展开来:“你来了。”


    墨竹放下药箱,急忙搀扶着林思慎让她躺下:“公子快躺下,奴婢替公子先把脉。”


    沈顷婠站在门前,她回身淡淡的瞥了床榻边的两人一眼,而后薄唇微微一抿,缓步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兰青是头一个发现沈顷婠异样的人,她上前搀扶着沈顷婠的手,一股刺骨冰冷自沈顷婠的皮肤散发而出。兰青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声急切的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婠抬手冷冷道:“回房。”


    跟林将军支会一声后,沈顷婠便带着兰青匆匆回去了。


    而屋内,墨竹替林思慎把脉后神色间竟是透出一丝古怪,她抿着唇欲言又止。


    刚刚沈顷婠运功替林思慎疗伤之后,林思慎便感觉胸口的沉闷感消失了大半,她见墨竹神色古怪,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墨竹摇了摇头,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苍白的面容,轻声开口道:“公子休养一段日子便好了。”


    林思慎垂下眸子,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除了一阵闷痛之再没有其他异常,她撑着身子坐起身,想起刚刚沈顷婠运功替她疗伤时,侵扰体内的那一股莫名的寒意。


    难不成,沈顷婠的内力有如此奇效,竟是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替她治好了伤?可沈顷婠明明与她说,她的内力只能替自己缓解痛苦而已。


    墨竹将药箱收起,低声道:“公子的伤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虽说断了两根肋骨,可怎么也得修养一月。”


    林思慎默然不语,她缓缓起身打算下床,墨竹见状急忙伸手搀扶着她:“公子才伤着怎能起身,若是有事吩咐奴婢就是了。”


    林思慎捂着胸口,抬眸看着墨竹沉声道:“我想见她。”


    “她?”墨竹愣了愣,而后这才反应过来:“公子说的是郡主?”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现下她就是想去找沈顷婠,问问她的内力是怎么回事也好,道谢也好。


    墨竹闻言轻叹了口气,她搀着林思慎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明日再去也不迟,公子何必急于一时。”


    林思慎想起自己伤重后对沈顷婠的抗拒,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沈顷婠一片好意自己却这般防备,恐怕会让沈顷婠寒了心:“你不是说我伤不重吗,我若是不去见她,总安不下心来。”


    墨竹知道她脾性,既听她这般说便也没打算阻拦,幽幽叹了口气后,她扶起了林思慎:“那奴婢陪公子前去。”


    门外九王爷和林将军见林思慎走出门还有些发愣,墨竹解释了一通他们这才安下心来。


    九王爷因闻行任在宴席上伤了林思慎这事,心怀愧疚,今日见她剑法颇为不错亦对她有所改观,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开口将她留在王府养伤。


    林将军见状也放了心,说是要回府给老夫人禀告,叮嘱了林思慎几句便打道回府。


    厅堂之内宾客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王府的下人们忙着打扫残局。


    林思慎在墨竹的搀扶之下,循着记忆中沈顷婠居住的庭院一路缓缓走去。


    路上倒是没碰见几个人,林思慎侧头看着墨竹若有所思的问道:“墨竹,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功法能替人短时间内治好内伤?”


    墨竹瞥了她一眼,想了想闷闷道:“未曾听说过有这等功法,除非公子说的是神仙。”


    说完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难不成公子的伤,是被郡主治好的?将军回府的时候,火急火燎的拉奴婢过来,看将军模样奴婢还以为公子快死了。”


    林思慎摸着闷痛的胸口,缓缓摇了摇头:“许是我的错觉。”


    她虽口中说是错觉,可心下却仍是怀疑,被闻行任打伤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五脏六腑皆是被震伤了,沈顷婠一运功替她疗伤,她的疼痛就减了大半,而后身上的伤也就剩断了的两根肋骨。


    墨竹没听说过,她也没听说过这等奇效的神功。


    两人走了没多久后,便快到了沈顷婠的庭院,林思慎垂下眸子轻咳了一声,身旁的墨竹目光悠悠的落在远处,突然脚步一顿,而后搀扶着林思慎的手缓缓收紧。


    林思慎偏头看着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墨竹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一言不发,林思慎心下奇怪她这是看着了什么才这般异常,便也抬眸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而后她也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远处那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


    只见远处的庭院外,沈顷婠和闻行任正并肩而立,她微微侧身好似靠在闻行任的肩头,闻行任一手搀扶着她的手臂,另一手环在她肩头。


    两人举止亲密无间,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对缠绵般配的恋人,趁着夜深人静私会。


    林思慎何曾见过沈顷婠这般柔弱依偎在别人怀中的模样。


    林思慎只觉着胸口一阵刺痛,她捂着胸口面无表情的垂下头,另一只垂在衣袖间的手情不自禁的缓缓收紧,死死的握在一起。


    墨竹咬着唇看了眼远处那两道身影,而后又偏头看了林思慎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她和林思慎相伴多年,比姨娘和夫人还要了解林思慎,只一瞬的情绪转变,她便发现了林思慎的异样。


    她轻声开口问道:“那人公子可认得?”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复而抬头,当看到那两道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影时,她讽刺的勾起唇角沉声道:“自然认得,那是闻行任,闻大将军。”


    墨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思慎,轻声道:“郡主她与闻将军”


    “与我无关。”林思慎猛地转身,身形晃了晃后又站定了,她张了张唇却良久也未曾吐出一个字。


    原来,沈顷婠心中的那个特别的人,真的就是闻行任。以往沈顷婠的温柔也好关切也罢,通通不过是笼络的手段,或只是一时无聊的打趣。


    墨竹上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神色复杂的唤了声:“公子。”


    林思慎闭上眼,只觉心口一阵刺骨的痛意,她冷声道:“回府。”


    ++++++++


    沈顷婠缓缓睁开眼,苍白疲倦的面容上满是冷意,她偏头看着身旁的闻行任,启唇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放手。”


    闻行任抓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却仍是不肯松手,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沈顷婠,这个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女人,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环着沈顷婠的肩头,柔声道::“婠儿,你刚刚险些昏倒”


    “我叫你放手。”沈顷婠眉头微微一蹙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冷冽。


    闻行任闻言缓缓的松开了她,退后了两步,抿唇看着她道:“婠儿,我只是放不下你,想来看看你。”


    沈顷婠站定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她看上去似乎极为虚弱疲惫,可却仍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傲,她抬眸看着闻行任,淡淡开口道:“闻将军,莫要忘了我的身份。”


    闻行任眸子一黯,垂眸恭敬道:“郡主。”


    沈顷婠周身散发而出的冷意,真真切切的能让人背脊发寒,她定定的看着眼前颓然丧气的闻行任:“想不到几年过去,闻将军行事还是这般鲁莽。”


    闻行任猛的抬起头,深邃的双眸中满是不甘和痛苦:“婠郡主可是怪我伤了她?”


    沈顷婠眉头紧蹙,似乎对闻行任的话极为不满:“点到即止的比试,你明明因心急露出破绽败了,却还当着这么多朝廷命官的面出手伤人,才回京就闹出这等事,难不成我还要夸你?”


    “末将知罪。”闻行任垂下眸子,而后却又低声问道:“郡主究竟是因末将出手伤人才恼怒,还是因末将伤的那人是林思慎。”


    沈顷婠失望的摇了摇头,她闭上眼冷声质问道:“闻将军难不成如今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今日你出手伤了她,就未曾想过若是林将军真要计较,你伐寮统帅的位置就该异位了。”


    闻行任闻言脸色一变,急忙拱手跪地道:“末将考虑不周,还望郡主息怒。”


    眼看着闻行任羞愧不安,沈顷婠却仍冷声呵斥道:“林将军性子宽厚,他虽不计较,可难保旁人不会用此事大做文章。我几次三番告知你,莫要在宴席上挑衅思慎,你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妒意。堂堂一军统帅,竟还这般意气用事。”


    闻行任知道这次沈顷婠是真的动怒了,他这般冲动的确险些坏了大事,便也不敢再狡辩什么,只能满脸羞愧的咬牙跪地不起。


    沈顷婠淡淡的瞥着闻行任,眸光流转间幽幽叹了口气,面色也随之缓和了不少,她拂袖虚虚一扶,轻声叹道:“闻将军起身吧,顷婠这番斥责,实在是闻将军今日所作所为太过意气用事,绝非有意为难。”


    闻行任缓缓起身,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沈顷婠一眼,而后惭愧道:“末将知晓郡主用心,今日之事末将的确太过冲动,还望郡主息怒。”


    沈顷婠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在她并无大碍,不过明日闻将军还需亲自上门请罪。”


    闻行任闷闷的垂着头,拱手道:“明日末将定当上门向林将军负荆请罪。”


    到底此事还算能补救,沈顷婠垂下眸子掩去眸中的倦怠,轻声安抚道:“闻将军长途跋涉赶了几日的路,想来早已疲惫,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沈顷婠便要离去,可闻行任急急的抬眸叫住了她:“郡主。”


    沈顷婠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冷声问道:“闻将军还有何事?”


    闻行任看着她的背影,垂眸自袖间取出一个香囊,从里头倒出来一颗珠子,他瞧着掌心的珠子,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是驼商从西域带回来的一个小玩意,末将瞧着漂亮,便特意带了回来送予郡主,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那珠子色泽呈天蓝色,透明光洁,内里蕴含着一团神秘的光彩,看上去的确漂亮的紧。


    沈顷婠转身看着他,瞥了眼他手中的珠子,神情间似乎不见欢喜,平静的如同一谭不起丝毫波澜的湖水。她启唇轻声道:“这等罕见漂亮的小玩意,闻将军还是留着日后送予未来夫人吧。”


    闻行任恍若未闻,他上前一步直勾勾的看着沈顷婠,柔声道:“不过是给郡主留个念想罢了,只望郡主把玩着它时,心中能偶尔记起末将。”


    沈顷婠目光悠悠的看了他半晌,最终却还是未曾收下,只是淡淡的撇下一句:“闻将军的心思,就莫要无谓的放在顷婠身上了。”


    闻行任握着手中的珠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猛力一捏,竟将手中的珠子捏的粉碎,他抬眸看着沈顷婠,眼中仍是化不开的柔情:“郡主不喜欢就罢了,末将改日再去寻别物,总有一日末将会寻到郡主真正想要的。”


    沈顷婠见状只是摇了摇头,她唇角一勾轻声道:“顷婠早已找到了真正想要的,闻将军莫要执着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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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040


    林思慎当夜便离开了王府, 匆匆与九王爷道别后便带着墨竹回到了将军府。


    老夫人本早早睡下了,听闻自己的乖孙被闻行任打伤, 就吵闹着要去王府把林思慎接回来自己亲自照料, 还责骂了林将军一通,怪他不该让林思慎与闻行任比试。


    林思慎一回府, 就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回了琉光阁,老夫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痛心疾首, 又见沈顷婠未曾陪同她一起回来,难免有些心生不满,嘀咕了几句。


    林思慎找借口搪塞了过去,说自己是怕祖母担忧这才连夜赶回来, 沈顷婠本要陪同, 是她见夜色已晚这才推拒, 让沈顷婠留在了王府。


    老夫人本就是随口埋怨几句,听她这么一解释倒也没再说沈顷婠什么了。夜色已深, 林思慎还需静养, 老夫人细声叮嘱了几声,便没在打扰林思慎歇息,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待老夫人领着人离去之后, 柳卿云却是留了下来,屋内唯剩下她和墨竹在。


    林思慎强打着精神靠在床榻边,对着脸色不太好的柳卿云扬起笑脸,轻声安慰道:“娘,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 有墨竹在娘亲倒不担心你的身子,只不过”柳卿云幽幽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盯着她苍白的脸色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林思慎是她的孩子,她就算再怎么粗心大意也能看出林思慎强颜欢笑后的黯淡,她抓起林思慎的手握在掌心,有些犹豫的轻声问道:“慎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林思慎垂眸自嘲的勾起唇角,轻声道:“我真的没事。”


    她的不高兴难不成写在脸上了,墨竹看出来了,就连娘亲都看出来了。


    柳卿云眉头一皱,打量着林思慎的脸色,愈发的怀疑起来:“你可别蒙我,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儿有什么心事,难道我这当娘的能看不出来?”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的心事,又如何说给柳卿云听呢?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道:“不过技不如人罢了。”


    “单单是为了这事?”柳卿云满脸的不相信,她轻哼一声不忿道:“我可是听你的死鬼老爹说了,你跟闻将军的比试分明是赢了,是姓闻的趁你不备偷袭,这才伤了你。”


    林思慎想了想,倒是替闻行任也找了个借口:“意外罢了,闻将军恐怕就连自己都没想到,许是酒喝多了,一时乱了心智。”


    “你呀,还替他说话做什么。”柳卿云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捏了捏林思慎的鼻尖,而后正色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与郡主闹别扭了。”


    林思慎抿唇偏开头,掩饰了眸中那一闪而过的黯淡,快速的回道:“没有。”


    就是因她的回答太过果断迅速,柳卿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双手捧着林思慎的脸扭了过来,一双眸子满是担忧的看着林思慎,沉声提醒道:“慎儿,你与郡主不过是明面上的半路夫妻,做戏罢了,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林思慎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的拉下了柳卿云的手:“娘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越是如此抗拒,柳卿云就愈是担忧,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自小就是懂事的孩子,可有时太过敏感。娘亲是怕,你扮了那么多年的男儿身,自己个都当真了。”


    柳卿云的话让林思慎愣了愣,她的确扮演一个男人扮了十几年,有时都快忘了自己是女儿身,或许就如同柳卿云说的,她就是因此入戏太深,这才对她名义上的妻子沈顷婠,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所以当看到闻行任和沈顷婠相依的时候,才会心有酸涩。


    看着林思慎若有所思的模样,柳卿云摸了摸她的脸颊,怜惜道:“早晚有一天娘亲会光明正大的恢复你的身份,慎儿,到那时娘亲会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


    站在一旁的墨竹垂眸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也不知再想着什么,突然抬头看了林思慎一眼,眸中满是复杂神色。


    林思慎缓缓闭上眼,并未说什么,只是低声喃喃道:“娘亲,我倦了。”


    柳卿云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你歇息吧,明日娘亲再来看你。”


    墨竹将柳卿云送出门外后,又折返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扶着林思慎让她慢慢躺下。


    眼看着林思慎神色紧凝郁郁寡欢,墨竹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别多想了。”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身侧的轻纱,有些恍惚道:“墨竹,我觉得娘亲说的对,面具戴的久了就会融入骨血,最后就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墨竹替她掖好了被角,抿了抿唇闷闷道:“公子与云鎏姑娘在凝香楼相伴的时日也不短,虽说也是逢场作戏,可公子何时对云鎏姑娘有过这般感慨。”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摇头道:“云鎏和她不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连林思慎都未曾察觉到的事,墨竹却看的一清二楚,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不一样。”


    林思慎有些不明白墨竹的意思,她想了想后,有些烦闷道:“说这些也无用。”


    沈顷婠和闻行任才是心意相通的金童玉女,她不过是名头上挂了个郡马爷的头衔而已,就当她是真的吃醋了,那又有何用。


    注定毫无结果的事,想来作甚。


    ++++++


    王府内。


    绿荫提着刚刚烧好的热水,急匆匆的踏入了屋内,绕过屏风后又掀开眼前的轻纱,跪坐在白玉堆砌而成的玉池旁,小心翼翼的将桶里的水倒入池中。


    玉池之内雾气缭绕,绿荫抹去额头的汗水抬眸看去,这才看清了雾气之中那一抹雪白色的身影。


    沈顷婠穿着被水浸染湿透的轻纱,置身于温水之中,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披散在肩头的青丝上隐隐可见几颗凝结而出的细碎冰凌。


    体内翻涌的气血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彻骨的寒意由内至外。


    不过转眼间,池子里的温水似乎又凉了下来,绿荫咬了咬牙提着木桶快步跑了出去,正好与兰青擦身而过。


    兰青和她一样,正提着打好的热水赶回来,两人甚至来不及招呼一声,各自匆匆跑开了。


    就这么交替着换水已经十来趟了,兰青觉着自己腿肚子都开始抽筋了,可她顾不得自己,满眼担忧的看着玉池之中的沈顷婠,急切问道:“郡主,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郡主的身子一向很好,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意,一靠近她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冻得人浑身打颤。


    玉池之内沈顷婠久久没有开口,她无心理会兰青,只全神贯注的抵抗着那反噬自己的玉蟾神功。


    说来这玉蟾神功,算是已经失传了的一门极为怪异功法。


    如今江湖的剑客侠客,所修习的不过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剑法,而这玉蟾神功却是一门损己利人的功法,以内力救治伤者,伤者的伤势越重,施功之人所受到的反噬也更为强横。


    也许正是因它损己利人的功效,这才无人愿修习,导致玉蟾神功最终失传。


    沈顷婠是从一本偶得的医术孤本上,看到了玉蟾神功的修习心法,因觉得这功法的效用极为有趣,便尝试着修习了一段时日。


    本以为派不上用场,没想到最终竟还能用上一回。


    替林思慎疗伤之后,沈顷婠便觉得内力遭反噬,她匆匆回房的半路被闻行任拦下,交谈之间,她还险些因此昏倒过去。好在闻行任及时察觉,扶住了她。


    虽说这反噬只让沈顷婠受了些轻微的内伤,可那寒气反噬入体的感觉,却让她痛苦的几次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玉池的水换了不知多少遍,沈顷婠终于恢复了过来,她起身换上衣裳后,便向兰青问起了林思慎。


    这才得知林思慎早已趁夜回府了。


    沈顷婠并未有丝毫异样,只是垂眸轻声道了句:“她倒是警惕的有些过分。”


    兰青已经累的满身大汗,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顷婠的手臂,却又被那冰冷的肌肤吓的收回了手,担忧又焦急的问道:“郡主,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无碍。”


    兰青不疑有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您歇下吧,都折腾了一整晚,天都快亮了。”


    这厢沈顷婠才躺下歇息,那头林思慎却早早睁开了眼。


    墨竹一大早就进房送来了一碗药汤,身上发间还沾着几滴晨露,她扶起林思慎将药递到了她手中:“公子起身先将药喝下吧。”


    林思慎低头瞅着那慢慢一碗黝黑的药汁,蹙眉嘀咕道:“若不牵动倒也不觉得疼,还喝药做什么。”


    墨竹知晓她这是不愿喝药,便急忙道:“化瘀补气,公子别想着倒了。”


    实在没办法,林思慎只得一口气将苦药灌入肚子,而后抬手让墨竹将自己扶起来:“我得起身走走,躺着浑身都难受得紧。”


    墨竹将她扶了起来,替她将衣袍换上,而后告知她:“夫人备好了马车,让奴婢陪着公子去城郊静养一段日子。”


    林思慎闻言眼睛一亮,唇角微微上扬,急忙问道:“可是去乳母那?”


    墨竹白了她一眼,拉长了声音应道:“是。”


    林思慎仰起头面上挂着一丝轻笑,她感慨道:“好久未曾见过乳母了,实在是有些想她。”


    墨竹低声笑了笑,她应了一声后,又正色道:“公子,闻将军正在厅堂呢?”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来做什么?”


    墨竹瞥见林思慎面上紧凝的神色,轻叹了口气:“因昨夜伤了公子一事,说是上门请罪,还备了不少重礼。”


    “恐怕是郡主让他来的。”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垂眸理了理襟带,而后手一顿又问道:“郡主可一同回府了?”


    墨竹抿了抿唇答道:“郡主还在王府呢,许是要晚些才能回来。”


    说完,她有些犹豫的问道:“公子可要去见见闻将军?”


    “见,自然要见。”林思慎勾唇懒懒一笑,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既是上门请罪,我若避而不见,他岂不是以为我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闻行任上门请罪,林将军亲自招待,原本柳卿云也想来,可林将军怕柳卿云口无遮拦为难闻行任,便死活不让她来。


    林将军性子豪爽,他一向欣赏闻行任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后辈,自然不会为难他,两人反倒是其乐融融的谈论起战事来。


    当林思慎缓步踏入厅堂后,闻行任缓缓站起身,面上神情顿时冷了许多,虽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可看着林思慎的双眸却明显的露出了一丝敌意。


    林思慎在墨竹的搀扶下,站定了身子抬手恭敬的对着上座的林将军行礼道:“思慎见过父亲。”


    林将军快步起身,走到她身旁打量了两眼,见她气色好算好,舒了口气捋着 胡子道:“慎儿,闻将军这是特意为昨日之事,上门前来请罪的。”


    “瞧见林公子无恙,闻某这才放下心来。”闻行任瞥了林思慎一眼,幽幽说了句后,这才拱手正色道:“昨夜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思慎面上噙着一丝笑意,她低声一笑大度的拂袖道:“闻将军昨夜不过是一时失手,思慎怎会放在心上。再说将军今日特意上门探访,可谓诚意十足。”


    林将军闻言极为满意,他轻轻拍了拍林思慎的肩膀,笑看着闻行任朗声道:“没错,不过小事一桩罢了,慎儿她既然无大碍,此事便就翻篇了,闻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林思慎没有计较,闻行任却半分高兴不起来,他垂眸道:“见林公子如此大度,闻某更是惭愧。”


    林思慎微微一笑,满脸真诚道:“闻将军乃我晋国大功之臣,多年来为国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思慎对将军只有敬意,若计较这等小事岂不是有失风度。”


    她的话旁人听来倒是没问题,可闻行任听来却觉得分外刺耳,他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只觉得她是知晓了自己对沈顷婠的心思,分明是在讽刺自己因儿女情长失了风度。


    “说的没错。”林将军哈哈大笑,他转头看着闻行任,笑道:“不足挂齿的小事闻将军就莫要介怀了,今日闻将军不如就留在府中用午膳吧,正好与我把酒言欢。”


    闻行任本想拒绝,可还未开口就见门外跑来了一个下人,躬身禀告道:“将军,公子,郡主回府了。”


    林思慎眉尖一挑侧目看向闻行任,果然,听闻沈顷婠回府,本想拒绝的闻行任话到嘴边却痛快的应下了:“既然林将军盛情相邀,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


    林将军大手一挥:“好,快吩咐人去备好酒菜,昨日还未尽兴,今日本将军要和闻将军不醉不归。”


    林思慎垂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厅堂内三人坐下饮茶,没一会门外,便出现了沈顷婠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衣,在兰青和绿荫的跟随下,缓步踏入了厅堂。


    眼看着沈顷婠来了,闻行任双眸一亮站起了身,他放下茶盏深吸了一口气。


    沈顷婠踏入厅堂先是与林将军欠身行礼:“父亲。”而后这才看向闻行任,不冷不淡的打了个招呼:“闻将军。”


    林思慎坐在一旁悠悠的执着茶盏,抬眸看了沈顷婠一眼,一向喜穿白衣的沈顷婠今日竟是穿着青衣,清冷的面容上神情波澜不惊,面对着闻行任丝毫没有异常神色。


    闻行任看着沈顷婠,强迫着自己收回了目光,轻声问道:“郡主的身子如何了?”


    沈顷婠眉头几不可闻的微微蹙起,礼貌而疏离的回道:“顷婠身子一向无碍,多谢闻将军关忧。”


    为何闻行任这么问,难不成沈顷婠身子不适,林思慎目光悠悠落在沈顷婠面上,打量了几眼,看上去她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疲倦。


    稍稍打量后林思慎正要收回目光,沈顷婠却微微侧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林思慎快速的偏开头,掩饰般抬手将茶盏递到了唇边,小酌了一口温茶。


    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她心口而后移到她面容上,唇角微微勾起,柔声问道:“夫君伤势如何了?”


    “咳。”林思慎一口呛住,被沈顷婠那软软的一句夫君惊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她忙不迭的伸手捂住胸口,因咳嗽牵动胸口正一阵闷痛,她憋红了脸抬眸诧异的看着沈顷婠。


    却见沈顷婠眉头一蹙,走到她身旁抬手摸在她心口轻柔的抚了抚,低声嗔道:“急什么,小心些。”


    未免沈顷婠继续乱动,她翻手扣住了沈顷婠的手腕,低声急促道:“我,没事。”


    说完她眼角余光瞥了闻行任一眼,果然见他面色铁青,正死死的盯着林思慎握着沈顷婠的手。


    林思慎定了定神,抬眸看着神情清冷的沈顷婠,面上扬起了笑意,她轻笑着柔声道:“夫人不必担忧,小伤而已没大碍。”


    也不知沈顷婠是不是昨日和闻行任闹了别扭,今日这才故意在闻行任跟前表现的和自己如此亲密恩爱。


    林将军和闻行任正谈着与寮国开战之事,沈顷婠突然看了她一眼往门外示意了一眼,林思慎心领神会。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厅堂,走到了一侧廊下站定。


    沈顷婠迟迟没有开口,林思慎看着她冷然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这是演的哪一出?”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反问道:“你觉着呢?”


    林思慎垂眸自嘲的笑了笑,只觉得昨夜那烦闷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她低声道:“我怎么猜得中郡主的心意。”


    沈顷婠眉头微蹙,看了她有些抗拒的神色,半晌后才轻叹了口气问道:“你昨夜为何走这般急?”


    林思慎面无表情道:“自然是不想打搅郡主。”


    “打搅?”沈顷婠侧目看着她,神色间有些讶异,她垂眸轻声道:“你我如今是夫妻,何来的打搅。”


    林思慎没来由的觉得烦闷,这般瞒来瞒去有何意义,她索性开门见山直视着沈顷婠道:“郡主和闻将军的事,我已知晓。郡主曾说过不会过问我的私事,亦然,郡主和闻将军的是我也不会过问。”


    沈顷婠闻言了然,她静静的瞥着林思慎,启唇轻声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解释林思慎怎么会信,想起昨日沈顷婠和闻行任举止那般亲密,林思慎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郡主与闻将军,不是已经心意相通了吗?有何误会?”


    沈顷婠神色一冷:“我与闻将军并无私情。”


    她的语气笃定冷淡,林思慎不禁愣了愣,她有些犹豫道:“可我昨日,分明瞧见你们”


    从林思慎透露的言语重,沈顷婠知晓了昨日她和闻行任私下见面定然是被林思慎撞破了,而林思慎因此误会她与闻行任有私情。


    被林思慎这般怀疑,沈顷婠无端有些气恼,她冷声道:“我与闻将军并无私情,信与不信随你。”


    这等事,沈顷婠本不必与她解释,说好三年为期,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合作,林思慎这般质疑似乎已经僭越了。


    她心下有些恍惚,抿了抿唇抬眸看着沈顷婠愈发冷凝的神色,沈顷婠那定定望着她的眸子此时一片冷冽寒意。


    林思慎偏开头,有些心虚道::“许是我误会了。”


    沈顷婠缓缓上前一步,逼近了她:“就算是误会我与闻将军有私情,你又为何不告知我一声,便匆匆离去?”


    林思慎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步,她眉头紧蹙,心突然乱了,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吗,不想打搅”


    沈顷婠冷然的面容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意,她垂眸咬了咬薄唇,打断了林思慎的解释:“林思慎,你为何不敢看着我说。”


    林思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抬眸看着沈顷婠,垂在衣袖间的手死死握紧,她压低声音道:“我只是不想打搅郡主和闻将军的雅兴。”


    沈顷婠的目光在她面上划过,突然勾唇一笑道:“这么说,林公子还是真是善解人意。”


    林思慎靠在身后的红漆木柱上,她垂下眸轻声道:“就算不是闻将军,日后无论是何人,我都不会干涉郡主的私事。”


    这般说着,她心底却没来由的有些雀跃,原本沉沉压在心头的石头,也跟着落下了。


    原来沈顷婠和闻行任并不是她想的那等关系。


    沈顷婠偏开眸子,柔声道:“其实你若真想干涉,也不是不可。”


    林思慎伸手扶住身后的柱子,闻言心微微一动,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沈顷婠,踌蹴着开口问道:“郡主这是何意?”


    沈顷婠眉头一蹙,有些羞恼的瞥了她一眼,不满的嗔道:“你若想知是何意,便自己好好猜想吧。”


    言罢她冷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林思慎:“日后若有疑惑来问我就是,何必自己瞎想。”


    林思慎看着沈顷婠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说的这些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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