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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

作者:顾家七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章 022


    云鎏躺在床榻上, 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她羞涩的埋着头不肯把脸露出来, 好半天之后才闷闷道:“你还不出去。”


    林思慎满脑子都是刚刚云鎏背上那一闪而过的两道血痕, 她眉头紧蹙疼惜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云鎏身子一颤,她抬起头, 面上的红晕褪去只剩一片苍白,她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意, 却仍是倔强着冷声道;“与你何干。”


    林思慎抿了抿唇,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云鎏抬眸看着她,声泪俱下的厉声道:“那又如何,我不要你可怜。”


    “我不是可怜你, 我只是”


    愧疚, 这两个字林思慎没说出口, 她知道现下如果她再这么说,云鎏会更加难过。她摸索着坐在床榻边, 柔声道:“还很疼吧, 我替你去医馆找些止疼药。”


    林思慎的温柔就是云鎏最大的软肋,她的委屈和屈辱仿佛就这么在林思慎温柔一问中,彻底的爆发了, 眼中倔强打转的泪水,无声的瑟瑟落下。


    “你你别哭。”一见她哭林思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抬手替她逝去眼角的泪水,泪珠划过指尖, 温热而湿润。


    尽管眼前人的面容因为泪光而显得朦胧不清,云鎏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任由泪水落下,卑微的享受着此刻林思慎的温柔相待。


    就这么默默的垂泪了许久,林思慎一直动也不动的陪着她,默然无声的替她拭去泪水。


    过了好一会,云鎏哭累了,她缓缓的坐起身,身上的锦被随着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身子,林思慎愣了愣而后偏开了头。


    云鎏就这么侧坐着,她通红的眸子一片空洞,呆呆的看着林思慎,轻启唇瓣轻声道:“林思慎,就算我求你了,别再招惹我了好吗?”


    她的声线温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倔强。


    林思慎垂下眼帘,对云鎏的愧疚感让她不敢直视云鎏的双眼,她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我替你赎身。”


    云鎏空洞的眸子闪现了一道希翼的亮光,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思慎:“你说什么?”


    林思慎转头看着云鎏,她的双眸清澈明亮:“我替你赎身再替你买一间院子和一间商铺。你不是喜欢胭脂嘛,那就开一间胭脂铺吧,那样也就不愁生计了。”


    云鎏愣了愣,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浮现了一丝欣喜的笑意,她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贴近林思慎的脸颊:“你真的愿意为我赎身,你就不怕郡主”


    林思慎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她点了点头道:“我会差人替你赎身,不过不是以我的身份。”


    云鎏有那么一瞬的失落,只不过很快她又高兴了起来:“这样也好,瞒下你的身份,林将军和郡主便不会斥责你。”


    林思慎觉得云鎏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她认真的看着云鎏的双眼,有些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道:“我还会替你再寻个好夫君。”


    “夫君?”云鎏呆呆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欣喜复而湮灭,她脸色一白:“那你呢?”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我要成婚了。”


    云鎏低声笑了笑,她有些失神道:“原来你只是不想让我再纠缠你。”


    自然不是因为怕云鎏纠缠,她只是因为愧疚自己利用了云鎏,惹得她痴心错付,这才想替她做什么。


    如今尽管不能开口说明自己是女子,可林思慎还是意有所指的解释的一句:“云鎏,我身不由己。”


    云鎏没再看她一眼,而是默默的偏开了头,轻声道:“我懂,谢谢你林公子,你的大恩云鎏永世难忘。”


    林思慎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再冷漠一些,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哪怕一丝希望:“好好养伤,过两日我会派人来替你赎身。”


    云鎏没有开口,林思慎隔着轻纱看了她一眼,而后自木窗跃下。


    一直垂着头的云鎏好似听到了一丝轻响,她急忙披上外衣,布料摩擦过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紧咬着唇瓣顾不得疼痛,快步走到窗边,却只来得及看到墙角那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像是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一般身子一颤,软软的靠在了窗边的木案上。


    待桃红推门而进时,云鎏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缩在窗下,双目空洞漫无目的盯着地面,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麻木冷寂。


    桃红脸一白,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快步上前跪在云鎏身前,低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伤还未好,怎么敢坐在地上。”


    背上的伤抵在冰冷的墙上疼的要命,可云鎏好似麻木了一般,她一动也不动,只是低声道:“他要替我赎身。”


    桃红先是愣了愣,而后面上露出喜色,可见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不解道:“林公子要替您赎身?那是好事啊,您怎么”


    云鎏唇角一勾,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让人疼惜,她声音颤抖道:“他还说替我寻一个好夫君。”


    桃红向来知道小姐的心中只有林公子,小姐虽是青楼倌人在外人看来身份卑贱,可小姐从来不会自怨自哀,她看似温柔娇媚内里却极为冷傲。


    这些年来多少人贪恋小姐容貌,千金一掷只想求得小姐一笑,可小姐只对林公子一人另眼相待。


    桃红替云鎏不甘,便认真的问道:“林公子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他说他身不由己。”


    云鎏闭上眼,明明已经觉得眼泪流干了,此时却又了泪意。


    桃红闻言,一拍大腿喜道:“那这不正是说明林公子心中有小姐嘛。”


    云鎏睁开眼看着她,有些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您起来,我跟您慢慢说。”桃红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将她扶到桌边坐下,这才道:“林公子说他身不由己,正是因为林公子和青阳郡主的婚事,是皇上亲口定下的。林公子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愿,也不敢开口反对这门亲事,只能迎娶郡主。”


    桃红自顾自的分析道:“可现下他替小姐赎了身,小姐就是清白人家了。日后小公子也就能找理由,将小姐带进将军府。若是林公子心中没有小姐,怎么肯花那么多钱替小姐赎身。”


    云鎏黯淡无光的眸子亮了起来,可是一转眼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失神道:“可是他说要替我寻一个好夫君,他若是心中有我,又怎舍得将我推给他人。”


    桃红皱着眉头,沉思道:“林公子他现在是个闲人,虽是林将军的儿子,可却没有半点官职在身。恐怕他是觉得自己就算想要纳妾,郡主也不肯。现下他不得不成婚,又舍不下小姐,这才替您赎身,想来林公子应当心中也很难受吧。”


    桃红的一番胡说八道彻底的曲解了林思慎的意思,云鎏竟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她眸子一亮,苍白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说他心中有我,只是身不由己。”


    桃红忙不迭的点头,她断言道:“没错,小姐,林公子肯替您赎身难道还不能说明他这是心中有小姐吗。”


    “您呀,现在就好好养伤吧,以后您和林公子一定会终成眷属。”


    +++++


    到了夜里林思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去后花园走了走,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琉光阁,这般深夜,沈顷婠的屋内却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这么晚了沈顷婠还不睡,难不成跟她一样有心事。


    林思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回去时,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后门旁摆上了一盆君子兰,在月光的照耀下叶子上的露珠正闪闪发光。


    她记得傍晚时,那地方还没有君子兰,想来应该是不久前才摆上的。


    来的还真正是时候,林思慎回房换上一身夜行服,避开了巡查的家将,从熟悉的墙角翻了出去,而后轻车熟路的到了刘策所在的木屋。


    刘策见到林思慎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他低声一笑道:“林公子来的可真是巧,二皇子的口信刚刚送到。”


    林思慎靠在门边,冷冷的瞥着他,半句废话都懒得说:“什么内容。”


    刘策穿着洗的发黄的中衣,他在屋内踱步,如飞鹰般凌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成婚之事既无转圜的余地,那么就请小公子对郡主严加监视,若有异动及时向刘策回禀。”


    “好。”林思慎痛快的应下了,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身后的刘策突然叫住了她:“林公子就这么走了?”


    林思慎背对着他微微侧头,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光,她讽刺道:“不然刘先生还要留我谈些什么,风花雪月?”


    刘策笑了笑:“只望林公子是心甘情愿的替二皇子办事,不然日后若有变故,二皇子可无力保住将军府。”


    变故那两字他咬的极重,林思慎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眸子一敛笑了笑,虚虚对刘策拱了拱手:“刘先生大可放心,思慎对二皇子绝无二心。”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有林公子此言,刘策也就安心了。”


    每回见到刘策,他总是明里暗里的以那人的事威胁林思慎,林思慎早对他不满,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除去刘策。


    毕竟刘策可是二皇子最倚重的幕僚,以往刘策都常年奔波在外替二皇子办事,可年前他突然回京,借着贩卖草药的身份在京城久留。想来有他在此,京城一定要大事发生。


    再加上前些日子洗尘寺沈顷婠的异常,沈顷药应当也知道那件事。


    从刘策藏身处离开后,林思慎照例去找黎洛,她到时黎洛正在院子里练剑,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坐在墙边看着她练剑。


    月色之下,黎洛衣袂翩飞青丝起舞,林思慎只能堪堪看清黎洛的身形,她的步法如同鬼魅一般飘忽难测,剑影所到之处,院落内坚硬的石板都无声的出现一道道剑痕。


    正当林思慎看的入神,黎洛一旋身,清丽的面容上双眸闪过一道寒光,手中长剑指向林思慎,从她袖间射出一道白光,径直袭向林思慎咽喉。


    林思慎神色一凛翻身躲开,谁知又是一道破风声,向着她腹部袭来,林思慎堪堪躲开锋刃,却狼狈的跌落在了院子里,滚了一身泥。


    林思慎摔的头晕眼花,躺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正当她倒吸一口凉气时,眼前突然一黑,黎洛收了剑招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黎洛素净洁白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温婉的笑意,像没事人似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扯下面上的黑巾,瞥了她一眼,哀声道:“黎女侠,你这怕不是想杀了我。”


    黎洛轻声一笑,伸出了雪白的玉手:“谁叫你鬼鬼祟祟,偷看一个刺客练剑,林公子的胆子可不小。”


    林思慎握着她的手,借力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可你这下手也太重了,明知是我,还毫不客气的出手。”


    黎洛收回手,她执剑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你可知,我曾杀了两个偷看我练剑的师弟。”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侧头勾唇一笑:“这么说,你这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黎洛挑眉不置可否,而后问道:“今日来,可是问刘策?”


    林思慎示意她进屋说,待进门后,她便开口问道:“他有何举动。”


    黎洛抱着手臂靠在门后,双眸落在林思慎身上:“并无异常之举。”


    “那倒是奇怪了。”林思慎说着皱着眉头揉着酸痛的腰:“在京城待了那么久,除了去庆国公府外转悠外,他竟然什么也没做。”


    “除非他在等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交叠在一起一字不差,林思慎有些诧异的黎洛,突然低声笑了笑:“你还真是”


    “是什么?”


    黎洛眸中含笑,她一边问着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然后将手中的剑放在桌面,白皙柔软的手掌贴向了林思慎的腰间。


    林思慎身子一颤,躲开了她的手,护着自己的腰,眼神闪烁有些尴尬道:“你,别”


    黎洛不理她的拒绝,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林思慎的肩头,另一手轻轻的贴在她腰间 :“你怎么跟个女儿家一样扭捏,我只是替你揉揉,快要成婚了,扭了腰可不好。”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黎洛柔软的掌心轻轻的揉在腰间酸痛的地方,一股暖流袭来,不消片刻酸痛感便消失了。


    其实不是她不想躲,而是黎洛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就像是点住了她的穴道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等黎洛收回了手,林思慎都垂着头没说话。


    黎洛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侧头看了林思慎一眼,这才发现林思慎洁白的耳珠竟是红的好似滴血一般。


    她突然被逗笑了,轻笑出声道:“传说中风流成性的林公子,不过给你揉揉腰而已,你就就害羞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辩解道:“我这是被凉风吹红的,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能矜持些,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黎洛毫不留情的回怼:“你一个大男人可比女儿家还扭捏,摸一下腰就这么别扭。”


    林思慎抱着手臂,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我这是不习惯而已。”


    “日后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你还打算摔我?”


    “下回你再这么鬼祟,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你,偷看一个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那下回我铁定敲门,还得喊一声思慎求见黎女侠。”


    “可行。”


    两人好似冤家似的斗番嘴,林思慎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你话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头一次见你时,你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说。”


    黎洛坐下林思慎身旁,眸光一转:“初见时,我只道你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何须对你多言。”


    林思慎也跟着坐下了,她撑着额角笑道:“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可不会亲眼见你把人头砍下来还面不改色。”


    黎洛垂眸,转移了话题:“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是来托你替我办件事的。”


    “何事?”


    “替我去凝香楼赎一个人。”


    不等林思慎说是谁,黎洛就猜了出来:“那位云鎏姑娘?”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找张员外,让他出面把云鎏赎出来,再替她置办一个院子买一间商铺。”


    黎洛笑意敛去,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轻叹一声道:“对一个青楼女子,你竟也能如此用心。”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她虽是一个青楼女子却格外聪慧,我于她有愧,替她操办一番倒也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黎洛没多说什么,痛快的应承了下来:“放心,我会替你办妥。”


    思忖片刻后,林思慎又再次补充道:“办完此事之后,张员外不能留在京城。对外就称他看中了云鎏认她做义女,把京城的商铺交予云鎏打理,自己则是回永州陪病重的夫人疗养身体。”


    黎洛皱着眉头道:“你若这么做的话,恐怕张员外日后就不能再用了。”


    的确,为了避免有人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张员外的确不能再用,林思慎表示道:“嗯,就让他留在永州。”


    黎洛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似笑非笑道:“为了云鎏姑娘而失了张员外,林公子此举有些意气用事,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为了云鎏而剔除张员外的确不值,可做完这些事,林思慎便不会再感觉亏欠于她。


    林思慎舒了口气,叹然道:“这般世道,以她这样的身份,唯有如此日后才能在京城真正的安生立足。”


    黎洛闻言眸子黯淡了几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似有感慨般轻声道:“像她这样的身份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人替她謀后路,倒也算幸运…”


    林思慎面色一肃,她定定的看着黎洛,轻声道:“你不也遇见我了吗,只要你愿意,我可让堂主放你自由身。”


    黎洛淡淡一笑,问道:“你舍得?”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看着黎洛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你是我的朋友,你如若真的厌倦了这等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我自然会助你。”


    黎洛怔了怔,而后突然低声笑道:“我与她不同。”


    不等林思慎开口问她这话是何意,她便站起身背对着林思慎,打开门催促道:“很晚了,你该走了。”


    林思慎无奈的站起身:“你倒是急着赶我走。”


    黎洛靠在门边,眨了眨眼表示道:“日后若再腰疼,大可来找我。”


    林思慎算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扶额道:“黎女侠可真是百无禁忌啊。”


    说完她踏出门槛:“我走了。”


    “不腰疼也可来寻我,无事也可来。”


    身后的黎洛背对着昏暗的烛火,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林思慎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她薄唇旁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林思慎摆了摆手,施展轻功自院落中离开了,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将军府。


    又是一夜无眠,待到天光之时,墨竹比往日提早了一些来唤她起身。


    林思慎还想赖一会床,墨竹却毫不客气的掀开了她的被子,叉着腰一脸严肃道:“将军说,让公子速速起身去校场找他。”


    春日清晨的天气还凉的很,被子掀开后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林思慎蜷缩着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蹭去:“这么早去校场找他做什么?爹爹难不成又要训我?”


    墨竹扶额,一把将又滚进被窝里的林思慎拽了出来,她径直扯着林思慎的后脖颈的领口,恨铁不成钢道:“公子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么,您是不是又忘了过几日就该春猎了。”


    林思慎正扒拉着墨竹的手,忽听到她说春猎便忙不迭的爬了起来,一脸的茫然:“我还真忘了。”


    墨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就别拖沓了,若是去晚了将军就真该训你了。”


    林思慎速速洗漱穿衣,然后早膳都来不及吃,就急匆匆的往校场赶去。


    每年四月十五皇帝就会举办一次春猎,自太祖开国以来便年年如此。


    以往这应当是皇帝携诸位皇子们外出狩猎的日子,可先帝觉得只有皇子们参与狩猎,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便让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一同参与狩猎,在一定的时间内若是能打到皇帝亲手放生的一头猛虎,便是在春猎会上拔得头筹,会得到皇帝的赞许和重赏。


    往年林思慎都会参与狩猎,不过每回都是陪跑,从来就没有一次在春猎上脱颖而出过。


    每年这时候林将军都会亲自教授林思慎箭术,今年也不例外。


    林思慎赶到校场时,穿着一身黑衣短打,威风凛凛的林将军正抱着胸口站在校场中心一动不动。


    而穿着一身白衣的沈顷婠,赫然站在他身旁。


    林思慎的步子放缓了,她有些不解为何沈顷婠也会在此,难不成沈顷婠也要参加春猎,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到也不稀奇。


    往年也有不少公主世家小姐一同参与狩猎。


    林思慎打起精神扬着笑脸走到了两人身旁,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思慎见过爹爹,见过郡主。”


    林将军睁开眼,不满的看着她:“若不是我让墨竹去叫你,你怕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林思慎笑了笑没辩解,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沈顷婠。


    她还真是爱穿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的穿着一身铅尘不染的白衣,如瀑的青丝挽在脑后,清冷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礼貌疏离的微笑。林思慎看向她时,她正巧抬眸,波光潋滟的一双眸中荡漾着微光,极为好看。


    林思慎快速的收回了目光,笑着问道:“爹爹,郡主也要与我一同练箭?”


    林将军点了点头,紧绷着的脸上笑意一闪而逝:“嗯,今年的春猎郡主也要参与,郡主可是早早就起身在校场等我。”夸完了沈顷婠,他还不忘挖苦林思慎一句:“哪像你,还得让人去请你。”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您昨日又没告诉我今日要练箭。”


    林将军怒目一瞪:“你还狡辩。”


    不管有没有错,当着林将军的面总之认错就好了,林思慎拱手恭敬道:“孩儿知错。”


    林将军点点头,挥袖道:“那就开始吧,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疏于练习。”


    守在校场旁的两个家将急忙将弯弓和箭羽呈了上来,林思慎握着弯弓偏头看着一旁的沈顷婠,笑道:“郡主,不如我们比比吧,每人十支箭,谁射中靶心的箭最多,谁就赢了。”


    林将军退到了校场旁,坐在木案前饮茶,并未注意到两人。


    沈顷婠站在她身侧,她抬眸看着远处那立着的十个靶子,唇角微挑:“彩头呢?”


    林思慎从箭囊中取出十支箭递给了沈顷婠,而后眯着眼道:“若是我赢了,郡主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顷婠接过箭放在身前的木案上,她眸子一敛,声线清冷:“那如果是我赢了,同样林公子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思慎一挑眉,她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没错。”


    倒不是她小看沈顷婠,而是林思慎的箭术的确厉害,她的眼力极好,几乎是百发百中。只是往日在春猎的上的表现,让人并不知晓她箭术之精湛。


    之所以突然提出比试,就是为了诓沈顷婠答应她一个请求,而这个请求她早就想好。


    沈顷婠的眉头微微一蹙,而后缓缓舒展开来,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林公子可是胜券在握。”


    林思慎低声一笑,她抬手搭箭上弦:“郡主可愿与我比试。”


    沈顷婠并未拒绝,她的目光自林思慎搭在弓弦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而后轻声道:“那就请林公子手下留情,莫要让顷婠输的太难看。”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目视百步之外立着的靶心,而后轻声道:“那我就先献丑了。”


    话音一落,利箭脱弦破空而出,尖锐的箭头不偏不倚正中红色的靶心。


    难怪她这么自信,沈顷婠笑而不语,正当她抬手拾起一根羽箭时,又听见几声破空声。


    林思慎快速的搭箭上弦,不过瞬息间便把木案上剩余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远处的十个靶子上,每个靶心上都立着一根尾羽颤动的利箭。


    校场外端着茶盏的林将军见此情形,腾的站起身,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喜色:“这小子,何时这么厉害了。”


    一旁的家将也有些发懵:“可能是当着郡主的面,小公子怕丢脸,超常发挥了。”


    十支箭都正中靶心,林思慎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弯弓,然后偏头看着沈顷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郡主,请把。”


    这般精湛的箭术的确是百里挑一,沈顷婠垂眸一笑:“难怪林公子会提出比试,看来是心中断定自己会赢。”


    林思慎扬起笑脸,阳光之下她笑意灿烂,仿如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郎:“苦练一年,思慎也就唯有箭术能拿得出手。”


    沈顷婠看着她,眸中笑意闪过,这人看上去好似得意忘形了,她的确是箭术精湛,不仅如此还很狡猾。率先将十个靶子都占了,若是沈顷婠此时再射箭,射中靶心的概率便小了不少。


    她垂眸默然不语,抬手将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盯着远处的靶心,而后指尖一松,羽箭嗖的一声飞速射出。


    闪着寒光锋利的箭尖贴着上靶心上的箭,准确无误的同样射中了靶心。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一怔,她讶异的偏头看着沈顷婠,果然,沈顷婠可不像她看上去这么柔弱。


    校场外的林将军和家将看的有些楞神了。


    家将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郡主也”


    看着身旁那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的人,沈顷婠不紧不慢的拾起下一支羽箭。


    脱弦而出的第二支箭,再次同林思慎的箭一样,正中靶心。


    第三支


    第四支


    一直到第十支,林思慎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身旁的沈顷婠。


    看来,只能落得个和局的结果。


    念头才自脑中闪过,沈顷婠将最后一支箭射出,她略显冰冷的侧脸上神情波澜不惊,直到最后那支箭正中靶心后,林思慎射中靶心的那支箭颤了颤,突然跌落在地,她薄唇这才微微扬起:“你输了。”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有些震惊的看着远处落在地上自己的那支箭,心中既复杂又佩服。


    她自负自己箭术厉害,可若真要说起来,她自己都做不到沈顷婠这般。


    林思慎神色复杂,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沈顷婠,这个女人不仅聪明狡猾,就连武功也高过她。她垂下头,轻声道:“思慎甘拜下风。”


    沈顷婠放下弓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赌约可还算数。”


    偷鸡不成蚀把米,林思慎心中暗骂自己,面上却仍是挂着笑意:“自然算数,只要是思慎能做到的。”


    沈顷婠负手而立,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那就日后再说吧,林公子莫要忘记就是。”


    林将军压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他大步上前站在两人身前,叉着腰道:“咳,不错不错,今日就练到这吧。慎儿,你带着郡主下去歇息。”


    林将军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赌约,只是见两人表现都如此出众,便开开心心的放人,连带着林思慎都一同放走了。


    不过短短两柱香的功夫,林思慎身上便冒出了一层汗,将衣裳都浸湿了,反观沈顷婠的神色从容,自己倒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思慎陪着沈顷婠穿过后花园,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


    眼看着快走到揽月亭,林思慎突然率先开口道:“我可从未听说,郡主还精通箭术。”


    沈顷婠施施然开口:“我也未曾听说,林公子的箭术如此精湛。”


    本以为自己藏拙,可没想到沈顷婠比她藏还深,林思慎不得不佩服,她停下步子苦笑道:“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沈顷婠不紧不慢的偏头看着她:“你很急?”


    林思慎摇了摇头,似有所指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怕郡主介时提出一些我做不到的事。”


    一大早就有猎物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沈顷婠可是心情大好,她勾唇一笑,清亮的眸中闪着亮光:“林公子大可放心。”


    林思慎表面笑嘻嘻,心中早就骂了自己千百回,她这回真的是太过自信了,本想诓沈顷婠,却不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将沈顷婠送回琉光阁后,林思慎正欲离去,沈顷婠却突然叫住了她。


    沈顷婠淡淡的瞥着她:“春猎过后,我便会回府。大婚之日逼近,林公子这些日子可要谨慎些。”


    回去的路上,林思慎想起沈顷婠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为什么沈顷婠会突然提醒她谨慎些,这样的提醒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明白沈顷药的用意,可林思慎竟下意识的觉得沈顷婠不会害她,这样的提醒不过是为了她好。


    回去沐浴一番后,林思慎本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可正当她打了个哈欠想躺在床上时,一只鸟却从窗外飞了进来。


    林思慎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前去,那只绿色的鸟儿站在桌上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丝毫不害怕。


    林思慎一抬手,那鸟儿竟主动扇着翅膀落在了她手上,俯低脑袋亲昵的在她指尖蹭了蹭。


    摸了摸鸟儿的翅膀,林思慎果然在它脚上发现了一个小竹筒,她取下竹筒后端坐在桌边,从竹筒内挑出了一片波如蝉翼的纸张。


    扫了几眼之后,林思慎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昨日寮国派遣了一队使臣,自寮国出发前往晋国境内,一路直望京城,表面上打着的与晋国洽谈通商之事。


    晋国和寮国自古以来便是敌国,百年来打了不下几十次大战。


    寮国向来觊觎晋国土地富饶,一开始还打着不同的旗号入侵晋国,后来所幸连借口都不找,悄无声息的就派军进攻晋国侵吞晋国国土。


    这样狼子野心的寮国,竟然破天荒的想跟晋国洽谈通商之事,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难道二皇子和郡主这些日子的异动,就是因为早就得知寮国使臣来京的事。


    林思慎思忖着烧毁了密信,而后提笔又写了一封密函放入竹筒之中,叮嘱手下密切关注寮国使团的行踪,然后放飞了鸟儿。


    因昨夜一晚没睡身子有些疲累,林思慎在床上躺了一会,没多久后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而她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开始咕咕叫,让墨竹送了些饭菜来,吃饱喝足后林思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缓步走到了后花园,此时后花园内正一片清净,就连平日偶尔经过的家仆都不见踪迹。


    林思慎想着早些时候收到的那封密信的内容,坐在揽月亭开始发呆。


    也不知她待了多久,直到天空之中的乌云散去洒下一片冷白色的月光,夜风愈发寒冷,林思慎这才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


    正当她迈步向亭落外走去时,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轻笑。


    那笑声极其微弱,可还是随着微风飘进了林思慎耳中,林思慎神色一凛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人影。


    林思慎心中疑惑,难不成她这是睡太久了出现幻听,她摇了摇头抬起步子。


    没走两步,身后笑声再度出现,一声轻笑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呢傻子。”


    林思慎猛地回头,这才她循着声音看去,果然在后花园白墙旁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冷冷的看着那藏身树上,并未露出面容的女子,沉声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将军府。”


    树上的女子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之上,娇媚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这才几日,你就忘了我是谁?”


    虽然隔的有些远,可那女子柔软修长的身形,那双潋滟妖娆略带幽怨的桃花眼,还是让林思慎一眼认出来了,她愣了愣而后有些讶异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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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023


    林思慎有些讶异, 那突然出现在树下的女子,不就正是不久前她在深山破庙, 救下的那个身受重伤被人追杀的陌生女子嘛。


    可奇怪的是, 当初她救下女子后,并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她, 为何她会找到将军府来。


    女子懒懒的靠在树旁,见她愣在原地, 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眨,轻声笑道:“小女子可是特意来找恩公道谢的。”


    林思慎警惕的看着她,眉头紧蹙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找来的,我似乎并未告诉你我的身份。”


    女子身形一晃, 瞬间便出现在了林思慎身前, 她穿着一身夜行黑衣, 一靠近林思慎便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夜风拂过,女子鬓角一缕发丝垂落, 她抬起玉手, 如葱白般白皙细长的指尖划过鬓角,勾起发丝拢在耳后:“这还的多亏恩公名气大,我不过随意问了一个路人, 这京城之内有没有一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公子哥,他就让我来将军府看看。本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就找着你了。”


    林思慎闻言只是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步,神情不冷不淡:“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把玉佩还我, 你我之间就两清了。”


    这女子身份来历皆是神秘,夜间突然寻来将军府,口中说是报恩,可林思慎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面对着林思慎的冷淡,女子眉尖一挑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上:“玉佩不正在公子身上吗?”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姑娘,你这般算是恩将仇报吧,我不求你报恩,只需你将玉佩还我便好。”


    女子垂眸自袖中取出玉佩,勾在指尖轻轻晃了晃,似笑非笑道:“看来这玉佩对恩公来说很重要。”


    林思慎望着女子手中的玉佩,摊开了掌心:“姑娘若是玩够了,就该还我了。”


    女子低声一笑,上前一步,将玉佩放在了林思慎的掌心,她面上笑意清冷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喏,还给你。”


    林思慎握住玉佩的一瞬,女子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掌心,紧接着林思慎便觉得手中除了玉佩似乎还多出了什么。


    她凝神看去,只见掌心之内除了玉佩之外,还多了一枚金黄色的铜钱,两面皆是刻着繁复古朴的纹路,看上去应当是一枚价值不菲的古物。


    林思慎捻起那枚铜钱,有些诧异的抬眸看向女子:“这是?”


    女子已经退开了两步,她面上噙着一丝轻笑:“那日我走的匆忙,实则的确有要紧的事要办。拿走你的玉佩,也不过是一时玩心大起。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这枚铜钱你且收好,日后说不定有用处。”


    林思慎握着玉佩和女子给的铜钱,侧头正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并未回答的她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这才轻启唇瓣吐出了三个字:“孟雁歌。”


    林思慎愣了愣正欲继续追问,却见女子突然纵身一跃,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不过眨眼间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眼前,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原来这女子,名叫孟雁歌。


    林思慎正楞神,身后突然传来了整齐沉重的步伐,火把的亮光将身前照亮。


    一个家将打扮的男子领着一队巡夜的府兵走到林思慎跟前,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小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


    林思慎将玉佩和铜钱握在掌心,她负手而立,轻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


    和巡夜的府兵短暂照面后,林思慎缓步走回了屋内,她将玉佩和铜钱放在桌上,正准备脱衣时却猛然发现。


    原本坠在她腰间那块沈顷婠送予她的玉佩,竟神秘的消失了。这一路来,她并察觉玉佩跌落,实在是有些古怪。


    今日睡醒起身时,玉佩还在,除去后花园她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若真是无意间跌落,她就一定会有所察觉。


    想起刚刚孟雁歌将玉佩还给她时突然的贴近,林思慎这才猛然惊醒,看来又是她悄无声息的把沈顷婠送她的玉佩给偷走了。


    林思慎觉得好气又好笑,合着孟雁歌的确还给了她一块,可又取走的另一块,这跟没还有什么区别呢。


    更要命的是,那块被她拿走的玉佩,还是沈顷婠送的,她还打算明日就还给沈顷婠。


    看来这回又是还不上了。


    说来,这孟雁歌顺手取物的本事倒是厉害的很,救她时悄无声息的从林思慎身上拿走了匕首,这回又拿走的玉佩,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


    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猎之日,九王爷一大早就来了将军府,待林思慎穿戴整齐来到大厅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


    沈顷婠正陪在九王爷身旁,九王爷面上本挂着笑意正与沈顷婠说些什么,一见到林思慎出现,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瞥了林思慎一眼后,便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林将军见状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来拍了拍林思慎的肩膀,对她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慎儿,今年的春猎皇上可是备了一份大礼,你可得给我争一口气。”


    九王爷站起身,率先向外走去,待路过林思慎身旁时,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你也到了在朝廷谋一份差事的年纪了,莫要等跟婠儿成婚后,还这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说完脚步丝毫不停径直往外走去,沈顷婠跟在他身后,一身白衣面容清冷,目光有意无意的自林思慎扫过。


    林思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挑唇回以一笑,可沈顷婠却淡淡一瞥就收回了目光。


    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感觉沈顷婠又冷了几分,林思慎有些无奈,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惹过这个小祖宗。


    林将军见九王爷和沈顷婠走出了厅堂,挡在林思慎身前,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听明白了没,今日好好表现一番,莫要给将军府和九王爷丢脸。”


    林思慎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知道了爹,我尽力而为。”


    春猎的场所是在京城郊外的一片皇家圈禁的猎区,平日里就有卫兵看守,寻常百姓不许靠近,唯有一年一次的春猎,猎区才会热闹起来。


    林思慎跟着林将军骑马赶到了猎区,待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齐聚与此,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王公大臣和他们家的世子小姐。


    平日里林思慎跟这些公子哥没多少交集,又因她名声不太好,那些王公贵族也不许自家的儿孙跟林思慎瞎混。


    稍有些才情傲气的公子哥不屑与她相处,见了她不过点了点头,目光之中的鄙夷神色不言而喻。


    其他世子小姐都是三两成堆,趾高气昂的不知说些什么,唯有林思慎一人站在角落若无其事的四处打量。


    虽然林思慎看上去有些可怜,可她却乐得自在,她可不想跟那些公子哥们互相吹捧奉承。


    等了快半个时辰皇帝还没来,林思慎靠着一根木桩有些昏昏欲睡,正当她觉得自己眼皮都快要打架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就他这模样,怎么配得上青阳郡主,真是一朵国色天香的鲜花插在一堆臭气熏天的牛粪上。”


    那嘲讽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刚好附近的人都隐约能听见,有人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纷纷向林思慎投以看戏似的目光。


    林思慎懒懒的抱着手臂,偏头一看,她身后正站在两个穿着锦衣齐宇轩昂的公子,其中身穿青衣头戴玉冠的公子,正是出言嘲讽林思慎的人。


    这公子林思慎认得,正是文丞相家的二公子文轩扬,年纪与她相仿,却已经在翰林院任职学士,可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


    文轩扬颇有才情长得也不错,在京城一众公子哥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听说京城不少女子都倾心于他。


    林思慎跟这恃才傲物自视清高的文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以往也没得罪过,不知为何今日这位文公子,竟当着众人的面给林思慎难堪。


    林思慎本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可她心中一动,从文轩扬的话中听出了妒嫉之意,猜到了文轩扬定是对沈顷婠有些意思,可奈何林思慎跟沈顷婠已有婚约,一月后便要成婚了,这才出言讽刺她。


    四周的人都等着看好戏,林思慎若是此时忍气吞声,便显得太过懦弱。


    她低声一笑,扬起笑脸看向文轩扬,不紧不慢道:“文公子,你可知这牛粪肥沃,鲜花偏就要长在牛粪上才愈发娇嫩艳丽。”


    文轩扬没想到会被她怼了回来,脸顿时黑了下去,他冷哼一声目露鄙夷神色:“难入大雅之堂。”


    “雅俗共赏才是本真。”林思慎对他眨了眨眼,一张俊美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噙着一丝笑意,那带着着几分邪气几分慵懒的轻笑,竟是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文轩扬看着她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偏开了头,原本众人还等着他回怼林思慎,没想到他竟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声:“强词夺理。”


    说完便拉着身旁的公子,一刻也不停留快步的走开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暗笑了起来,向来口若悬河的文公子怎么今日碰上林思慎,倒像是吃瘪了一样。


    把文轩扬气走后,林思慎心情大好,她靠在木桩上目光悠悠的四处乱飘。


    没多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声,林思慎还以为皇帝来了,正了正衣冠一转身,却看到一身白衣沈顷婠正在两个侍从的跟随下,缓步走入猎场中。


    她穿着铅尘不染的白衣,青丝以玉簪挽在脑后,绝美的面容上神情清冷孤傲,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手如柔荑肌若凝脂。她轻移莲步翩然而至,好似画卷中走出的神女。


    可谓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素来听闻青阳郡主在青州有第一美人之称,可真正见过沈顷婠的人却没几个,如今沈顷婠在众人面前露面,自然引来一众钦慕的目光。


    有人看的入了迷,也有人急切的拉着身旁的人追问这女子的来历:“可知这是哪位小姐,以往怎么未曾见过?”


    正当众人晃神之际,文轩扬突然快步上前,俊秀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喜色,恭敬的拱手行礼,朗声道:“翰林院学士文轩扬,见过青阳郡主。”


    听闻文轩扬行礼,众人这才知晓这位绝色美人就是传说中的青阳郡主。


    沈顷婠玉手轻抬,神色波澜不惊:“文学士不必多礼。”


    文轩扬直起身子,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沈顷婠,面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轩扬听父亲说郡主今日会来参加狩猎,未曾想竟是真事。”


    两人似乎之前便相识,言语间并无陌生之感,不过林思慎靠着木桩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暗暗掀起唇角。


    她不打算在这万众瞩目之际,跟文轩扬似的凑上去跟沈顷婠套近乎,她抱着手臂往一旁走去。


    路过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姐身旁时,正巧听见她们欢喜道:“你瞧,文公子和郡主看上去真相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林思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凑了过去符合道:“我瞧着也相衬。”


    她突然出声,倒是把那两个小姐吓了一跳,她们诧异的偏头看向林思慎,待看清她脸时竟是怔了怔,而后红了脸手拉手跑开了。


    林思慎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个小丫头,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暗暗嘟囔了一声:“我有那么讨人厌嘛。”


    她心情复杂的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却感觉两道躲躲闪闪的目光一直往她身旁瞥。


    林思慎耳朵尖,很快便听清了这是刚刚那两个被她吓跑了的小丫头,正凑做一堆在议论她。


    “他是哪家的公子啊,长得真俊俏。”


    “打住,你别瞎想了。他你都不认识,他不就是将军府的那位小公子嘛。”


    “啊,是他,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我觉得他太女气了,一个男儿家长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林思慎只听了几句,便快步走开了,这样的言论她由小自大不知听了多少次。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要么说沈顷婠和文轩扬郎才女貌,要么就是说她林思慎配不上沈顷婠。


    林思慎本想躲远一些,离沈顷婠和文轩扬越远越好,可不知怎么,无论她往哪走都觉得沈顷婠越来越近。


    这两人难不成一边聊着一边转起圈来了,林思慎一头雾水的找了个角落,背对着那两人默默发起呆来。


    没一会,身后突然穿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一股熟悉的冷香钻入鼻腔之内,林思慎身子一颤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沈顷婠清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似乎带着一丝暖意,轻声问道:“你要往哪走?”


    林思慎现在最怕跟沈顷婠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一起,她轻咳一声只得转身。


    身后只有沈顷婠一人,一直跟着她的文轩扬并不在。


    林思慎耸了耸肩,一脸坦然的笑道:“我随便转转而已。”


    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只字不提,清亮深邃的眸中荡漾着温润的波光,林思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正想开口问沈顷婠有什么事,沈顷婠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她的掌心柔软微凉,就这么轻轻握住林思慎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走向不远处的营帐。


    一直密切关注着她们的人,好似突然间傻眼了似的,这两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这般亲密。


    别说旁人就连林思慎自己都惊呆了,在众人眼前,她若是挣脱了沈顷婠的手,那就是拂了她的面子。


    那贴衬在一起的肌肤柔软的过分,就像是一匹上好的云锦,林思慎的心猛地一跳,她垂下眸子尴尬又无奈,只得跟着沈顷婠,走进了营帐之内。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思慎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着头被沈顷婠牵走,觉得有几分诡异又觉得莫名的有些和谐之感。


    帐帘一落阻绝了众人的目光,林思慎就像是被烫了手似的,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为何,林思慎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飘,没有半点质问的语气。


    一直默然不语的沈顷婠抬眸,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她的目光划过林思慎略显红润的脸蛋,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不过是拉着手罢了,你脸红做什么。”


    林思慎闻言有些不自在的深吸了一口气道:“该脸红的是你吧郡主大人,这么多人都在,我父亲和九王爷都在,你”


    沈顷婠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的话:“你我都快成婚了,怕什么。”


    说的有道理,可是林思慎一点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出风头,她眉头紧蹙沉声道:“我这不是怕,我这是嫌麻烦,你也知晓旁人是如何看待我的。”


    沈顷婠不冷不淡的抬眸瞥了她一眼:“是我放话说今生非你不嫁,总要做些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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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024


    林思慎知道刚刚自己急于撇清关系的话, 让沈顷婠心生不满了,便轻叹了口气, 神色稍显柔合了些轻声问道:“你拉我进来, 想说些什么?”


    沈顷婠面容清冷,淡淡的看着她:“你可知今日陛下备下的奖赏是何?”


    林思慎心一动, 今日九王爷在将军府时便有意无意的提点了她一句,想来就是在暗示她什么, 她细细一想敛眸道:“九王爷说陛下备的是大礼,又说起我该在朝中谋差事,往年的赏赐都是些金银玉石,难不成今年的赏赐是官位?”


    倒是聪慧一点就通, 沈顷婠点了点头, 唇角一勾满意道:“不错, 今年陛下设下的彩头,就是空余的兵部员外朗一职。”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 眸中快速的闪过一道暗光:“郡主的意思是想让我拿下这彩头?”


    沈顷婠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些年在京城的名声的确不好, 就是你父亲也不好在陛下面前给你讨官职,只要你今日抢下彩头,便能名正言顺的入官场任职。”


    林思慎微蹙眉头:“我未曾想过入官场。”


    沈顷婠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你我成婚之后,陛下也定会赏赐你一个官职。”


    若是等着皇帝赏赐,想来她也只能得个闲差,若是今日夺了彩头,便能正正当当的拿下兵部员外郎这个差事。名正言顺拿还是等皇帝赏赐, 在外人看来差别可是不小。


    林思慎知道沈顷婠这是在提醒她,该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了,她沉吟片刻后阖眼道:“我尽力而为吧。”


    似是听出了林思慎言语中的敷衍,沈顷婠若有似无的提点道:“林将军虽官居二品深受陛下宠信,可奈何林将军性子刚烈,平日得罪的人不少。林公子身为将军府小公子,总该为了林将军考虑。”


    入朝为官不是小事,以往林思慎的确不太想搅入朝堂这滩浑水中,可如今夺嫡之战愈演愈烈,林将军一人身处朝堂的确有些力不从心。


    林思慎神色一凛,纵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沈顷婠说的很对。她的确该为自己铺路,为将军府铺路,在朝堂中任职至少能和林将军互相关照。


    两人交谈一番后,营帐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九王爷面色不善的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


    因怕外人听见她们之间的交谈,林思慎和沈顷婠站的有些近,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


    在九王爷看来,这显然有些太过亲密了,虽沈顷婠和林思慎的婚约已经定下了,沈顷婠也说过她喜欢林思慎。可看着林思慎靠爱女这般近,九王爷还是忍不住紧蹙眉头。


    九王爷的目光就像是飞刀似的,冷飕飕的直盯着林思慎。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心领神会的后撤了两步。


    九王爷走上前来,站在两人中间,阻隔了林思慎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九王爷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不少:“婠儿,皇兄就快到了,跟父王出去迎驾。”


    沈顷婠唇角微扬,阖首道:“是,父王。”


    林思慎亦步亦趋的跟在九王爷和沈顷婠身后,自营帐一走出,便察觉到了不少探究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


    而其中一道饱含敌意和妒意的眼神她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出自文轩扬。


    没等多久,坐着龙撵的皇帝这才姗姗来迟,龙袍加身金冠束发的老皇帝,在众人的景仰之下愈发显得神武。他身旁跟着的两人也极其显眼,穿着蟒袍气质温润的太子,和一身紫袍神情倨傲的二皇子。


    老皇帝照例称颂了几句先皇,而后又鼓励了几声,便将安排春猎之事交予了太子,自己则是悠悠的坐在高台之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一番陈词滥调后,太子朗声宣布春猎开始,参与春猎的世家公子和小姐斗志昂扬的翻身上马,在林将军的示意下,林思慎也骑上了自己的黑马,背上箭囊拿着弯弓,一身黑袍衬的她愈发俊朗英气。


    她瞥见不远处沈顷婠也上了马,九王爷亲手拉着缰绳,似乎很是不放心的在细声叮嘱。


    林将军走了过来,拍了拍马背,而后低声道:“一会你记得紧跟着郡主,护她安危。”


    林思慎有些无奈道:“您这是让我猎虎,还是当郡主的护卫。”


    林将军眉头一蹙,见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呵斥道:“莫要狡辩,人多马乱一不当心就会出差错,郡主是你的妻子,她的安危自然更加重要。”


    林思慎唇角一瞥,嘀咕道:“爹爹你就放心吧,这里头可没人能伤着她。”


    两人正说这话,林思慎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她似有所感的回头望去,只见坐在老皇帝身侧的二皇子,竟是面带轻笑的看着她。


    如刀削般俊朗的面容上满含笑意,一双深邃的星眸却透着一丝冷意,林思慎唇角的笑意瞬间湮灭。


    众人之前,拿着黄旗的令兵大喝一声,手中旗帜一挥,顿时马啸声四起,无数匹骏马驮着意气风发的公子小姐,一往无前的冲入了前方的深林之中,气势之凶猛磅礴,就连地面的石子都随之震飞了起来。


    淡淡一瞥后,林思慎回过神垂下眸子,眼看着沈顷婠拍马而去,这才跟了上去。


    深林之中的猎物是禁卫军早早放入的,其中不乏一些野兔和獐子,林思慎紧跟着沈顷婠,身后不时有人射箭,利箭嗖嗖的破空之身伴随着动物垂死的惨叫声。


    林思慎没有回头,她甚至不屑看向身旁惊惶跑过的猎物,而是目光直视着沈顷婠,驾马加速冲到了沈顷婠身旁。


    沈顷婠面如寒霜,冷风之中白皙的面容微微染上了红晕,她侧头看着一旁的林思慎,眉头微蹙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思慎拉着缰绳,笑着道:“自然是替郡主防着乱箭。”


    沈顷婠的声音被风声割裂的细碎:“无需担忧我的安危,你该去寻你的前程。”


    林思慎倒是笃定,她后头看着身后跟着不少人,眸光一敛:“跟着郡主自然能找到。”


    身后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一路紧跟着沈顷婠和林思慎,也不知意欲如何。


    以往春猎,也不时有人被当作猎物而被误伤,林思慎极为警惕,生怕他们是冲着自己和沈顷婠而来,便压低声音急促道:“我们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沈顷婠只是回眸看了一眼,便断言道:“他们并无恶意。”


    林思慎闻言跟着回头又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群跟着的人四散开来了,往不同的方向纵马跑去。


    沈顷婠突然拉直了缰绳,身下白马抬蹄长啸一声后停下了步子,林思慎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旁人都兴奋的在深林中搜寻猎物,而沈顷婠和林思慎却骑着高头大马,在深林中悠悠漫步。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潺潺溪流,沈顷婠翻身落马缓步走到了溪流旁,一声白衣的她驻足一块青石上,竟是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似乎正看着溪流对面。


    林思慎看着她的背影松开了缰绳,一跃而下,行至沈顷婠身旁,她顺着沈顷婠的目光看去,正巧看到了对岸一丛青草旁,站着一只浑身长着斑点的母鹿。


    那只母鹿啃咬着溪水旁的青草,它的肚子看上去很大,似乎怀有身孕快要分娩了。


    林思慎瞥了一眼,便取下了背后箭囊中的一支利箭,搭箭上弓。


    一旁的沈顷婠见她动作,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到了最后都仍未开口。


    林思慎凝神静气,箭在弦上指尖一动,伴随着弓弦轻颤声,利剑便脱弦而出,径直对着那只怀孕的母鹿而去。


    沈顷婠的目光紧随其后,眼看着那支利箭射偏了几分,正中麋鹿身旁的一颗树上。


    母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慌乱中拔蹄逃窜远去,而被林思慎射空的那支箭,插在树干竟是诡异的抖动了几下。


    沈顷婠定睛一看,而后了然于心。


    树上有一只黑色的长着獠牙的毒蛇,它盘踞在树干之上,因身上的花纹与树干极其相似,这才让人分辨不出。


    毒蛇被利箭精准的射穿了七寸,扭动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的咽气。


    原来林思慎压根就没打算射杀那只怀孕的母鹿,她的目标是那只蠢蠢欲动的毒蛇。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清冷面容上神情波澜不惊:“就算你放过了它,旁人一样会射杀它。”


    “那就看它的造化了。”林思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只是见那母鹿怀有身孕心中有些不忍罢了,若是母鹿运气不好被她救下,又碰上旁人被射杀,也不关她的事。


    四周一片寂静,看来并无人找来此地,倒是能趁着清净谈些事。


    脚下潺潺的溪流清可见底,还能瞧见不少小鱼穿梭玩闹,沈顷婠垂下眸子定定看着,开口轻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寻了沈顷婠身旁一块干净的青石,随意一拂就盘腿坐下了,笑意慵懒:“就算我今日一箭不射,也有人把功名送到我跟前。”


    沈顷婠站在她身旁,侧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勾唇一笑道:“只是不知你更想承谁的情。”


    皇帝的赏赐是官职一事,太子和二皇子自然早就知晓,林思慎暗中为二皇子做事太子并不知晓。


    林将军是太子阵营的人,太子为了笼络林将军,自然会趁着这等好时机送给林思慎一个功名。


    而二皇子虽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帮助林思慎,但也会在暗中相助。


    有他们二人安排的人在,林思慎今日什么也不用做,功名也会被推到她面前。


    林思慎低声一笑,抬手折下了身后的一支狗尾巴草,执在手中把玩:“相比他们,思慎更想承郡主的情。”


    她这是真想明白了,无论她怎么躲,太子和二皇子甚至沈顷婠都会把她推到幕前。既然无法躲避,那她只能坦然接受,只是她最终都要选一方站定。


    若是跟以往一样想要两面不得罪,显然是不可能的,二皇子和沈顷婠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顷婠闻言淡淡一笑:“你倒是狡猾,当着我的面这般说,若是当着二皇子的面,恐怕也是同样一套说辞吧。”


    林思慎抬眸看着沈顷婠,顾左右而言他:“二皇子的心思不难猜,郡主的心思才是最难猜的。”


    太子和二皇子的心思好猜,因为他们都是为了皇位,可沈顷婠身为一个郡主牵涉其中,难免有些怪异。更何况,林思慎到如今都不知晓她究竟是为谁办事。


    清冷的面容之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意,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声音轻柔:“你想猜我的心思?”


    林思慎白皙的手指上下翻腾,短短几句话间,竟是用狗尾巴草编出了一只绿色的蚱蜢,她放在掌心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想是一回事,能不能猜透是另外一回事。”


    沈顷婠看着她掌心的草蚱蜢,似有所感道:“若是轻易就被人看穿,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轻拂,缓缓落在了林思慎的发间,她仰头看着沈顷婠,白皙精致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郡主指的可是我?”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如瀑发丝间:“你的心思一半好猜一半难猜。”


    眼前的人似乎脸上永远都挂着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意,双眸如同脚下的溪水般清澈,看似清可见底,实则水流深处暗含漩涡。


    无论是在外人眼前还是在家人眼前,她都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沈顷婠知道她所有的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都藏在这副面容之后。


    林思慎将手中编好的草蚱蜢放在溪流之中,白皙的五指轻轻的拂过水面,将蚱蜢推向远处:“郡主远在青州却早已知晓我为二皇子办事,想来这些年京城的风吹草动,皆在郡主眼中吧。”


    这么一句问话,实则是在试探,沈顷婠了然的轻声道:“你想问的,应当是我知不知晓你替二皇子办事的因由。”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费力,林思慎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沈顷婠,正色道:“那你知晓吗?”


    沈顷婠施施然一拂袖:“既然开口要你与我合作,自然是知道你的软肋所在。”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严罢,林思慎紧蹙眉头又追问道:“既然知道二皇子牵制住了我,那郡主打算如何笼络我。”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日后我会保将军府全身而退,所谓的全身而退自然也包括那人。”


    “这样的话,二皇子同样说过,那我为何要信你而不信他?”


    “那就看你如何选择。”


    短短几句对话,明面上两人都风轻云淡可实则却在暗中较劲,沈顷婠最后抛出的这句话,几乎是在下最后通牒。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可否容我考虑一段日子。”


    沈顷婠眉尖微微一挑,表示道:“你可以慢慢考虑。”


    四处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林思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道:“看来功名已经送上门来了。”


    沈顷婠的目光看向溪面,那草蚱蜢已经沉入水中,正被一群小鱼啄食着:“时辰正好。”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抖瑟,林思慎快步走去拨开荆棘,果然发现了一只巨大的吊额花斑虎血淋淋的躺在其中,肚皮上插着好几根没入一半的羽箭,模样看上去极其惨烈。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接着笑了笑道:“这好处拿的真轻松。”


    待林思慎拖着死虎回到营帐时,已经有不少人回来了,还有人被不小心误伤了,被利箭射穿了手臂,虚弱的被人抬了下去。


    虽然林思慎和沈顷婠在溪水边待了一会,可一来一回也花费了两个时辰,当她驮着死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今年成功猎到大虎的人会是这个没人看得起的将军府小公子。


    随她一同回来的沈顷婠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九王爷,对老皇帝欠身后便坐在了九王爷身旁。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思慎的身上。


    就连林将军都惊呆了,他看着身上还沾着血迹的林思慎,快步的走了过去,面上挂着兴奋的笑意,不等林思慎下马,就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粗重的手掌往她肩头狠狠一拍,仰天大笑道:“好样的,哈哈,今日你可给为父长脸了。”


    老皇帝身旁的太子轻笑一声,称赞道:“林将军,林小公子单凭一人就猎杀了猛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二皇子点了点头附和道:“林公子的确是出人意料,颇有些当年林校尉的风采。”


    他口中的林校尉,便是林思慎的大哥林思韬,当年林思韬曾连续三年在春猎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须发皆白的老皇帝看了太子一眼,不冷不淡的开口道:“既然猛虎已猎得,吹号吧。”


    令兵吹响号声,不一会后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回来了,一头雾水的公子哥们眼看着是林思慎猎杀的猛虎,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中以文轩扬最为吃惊,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走到猛虎前端详了几眼,看到虎身上的羽箭尾部刻着一个林字,这才不得不相信。


    众目睽睽之下林思慎一脸淡然,在太监的宣读之下,她上前跪下领赏。


    果然今年春猎的彩头就是兵部员外郎一职,皇帝早就将旨意拟下,只需写上林思慎的名字再赐以官印,林思慎今后便在兵部任职。


    最后受封,林思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上高台恭敬的跪在老皇帝身前。


    一个太监捧着官印走上前来,将托盘放在了林思慎手中,而后退在一旁。


    林思慎谢了恩,在老皇帝的授意下站起身,正要退下时,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刚刚奉上官印的那个小太监正偷偷摸摸的偏头,看了老皇帝一眼。


    面皮白净的小太监额头渗出了一层汗水,他垂着头唇角紧抿,双手藏在袖中似乎在轻轻的掏着什么东西。


    高台之上除了老皇帝外,在座的还有太子二皇子,一侧九王爷和沈顷婠也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思慎身上,一时倒是没人在意这位神色有些怪异的小太监。


    林思慎心中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就在她缓缓起身的一瞬,那小太监果然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自袖中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果断的扑向了高台之上的老皇帝。


    两人的侍卫反应极快,小太监一动身,便有人高呼救驾。


    林思慎离小太监最近,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丢下了手中的官印,身形一闪迅速上前擒住了小太监的手。


    小太监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林思慎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他肩头,竟险些被他的内力震飞。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被林思慎拖住了短短几秒,小太监就知道自己的行刺要失败了,他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好似毒蛇一般,径直的刺向了林思慎的左胸。


    锋芒逼近,林思慎快速侧身匕首自她肩头刺来,利刃刺破衣裳没入血肉中,只听噗的一声,猩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阵剧痛袭来,林思慎趁着机会死死按着小太监的手,不给他拔出匕首的机会。


    此时侍卫们纷纷扑了上来,将小太监按倒在地。


    高台之上之下一阵混乱,老皇帝和太子二皇子在侍卫的围绕下,已经退远了。


    林思慎站在高台之上,只觉天空之上的烈阳刺的眼前一阵发黑,肩头插着的匕首还在涌血,她捂住肩头脸色煞白,一阵钻心剧痛随之升腾而上。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随后她步履蹒跚的倒退了两步,撞上了一个木案,身形有些不稳的往后倒去。


    并未跌落在意料之中那冰冷的地面上,反倒像是跌落在一片柔软的棉花之上。


    林思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她受伤了,可她不能留在此处,她不能让除了墨竹以外的人给她疗伤,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眼前一片漆黑,纵然她用尽全力,仍是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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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025


    干涩沉闷, 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什么东西拼命挤压一样,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林思慎是在昏迷之中被生生痛醒的,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 袭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恐惧,让她忘记一切疼痛, 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那是拉扯着她的理智,促使她快速醒来的最大原因。


    睁开眼的那一瞬, 林思慎就像一只被扔上岸曝晒在太阳下的鱼,沉重的喘息着,纵使眼前一片模糊,她都下意识的死死抱着自己的身子。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按在她肩头, 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子, 你醒了?”


    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 面色憔悴的林思慎偏头,她有些发愣的看着床榻旁的墨竹, 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 伸手死死的抓住墨竹的手腕,沙哑着声音焦急问道:“他们知道了吗?”


    被林思慎用力抓住的手腕一阵刺痛,墨竹忽略了疼痛, 她像哄一个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公子你先别乱动,小心牵动伤口。”


    林思慎暂时稳住了心神,她环顾四周,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旁边的木桌上还放着染着血迹的布条,和一个药箱。


    熟悉的屋子和眼前熟悉的人,让林思慎稍稍安心了一些,她眼眸中的惊惶散去,恢复了一片清明。


    墨竹见她没那么激动了,这才挣脱了林思慎的手,压低声音暗示道:“公子放心,您的伤口从始至终唯有奴婢处理过。”


    疼痛虽然难忍,可却也让林思慎保持着清醒,她紧咬着牙关,额头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墨竹的话更是让她放下了心来,她缓缓闭上眼,冷静道:“跟我说说,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墨竹将她昏倒之后的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公子昏倒之后一直死死的抓着衣领,口中念着奴婢的名字。皇上本想将公子送去太医院诊治,可郡主说将军府临近,公子又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况且一直习惯奴婢照料,便先将公子送回了府。”


    “是她。”林思慎睁开眼,眸中神色极为复杂,短暂沉默后她又问道:“那郡主可知晓了我的身份。”


    墨竹摇了摇头:“公子回府时奴婢查看过,衣裳并未被解开,想来应当是不知晓的。”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沉吟了片刻:“她这般举动倒显得有些怪异,就好似”


    墨竹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轻声安抚道:“莫不是公子多想了,或许只因公子口中念着奴婢的名字,将军又知道奴婢精通医理,这才送公子回来。”


    肩头的痛意是在剧烈,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是我多疑了。”


    墨竹替她擦了擦汗,欲言又止道:“公子,奴婢觉得郡主似乎对公子有些过分关心。”


    林思慎不解的看着她:“如何说?”


    墨竹抿了抿唇,有些闷闷道:“回府的路上,郡主一路抱着公子沾了一身的血污。把公子送到后,奴婢给公子医治前,郡主还冷冰冰的跟奴婢说一句话。”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墨竹看了林思慎一眼,这向来稳重的丫头今日竟有些委屈,撇了撇嘴学着那日沈顷婠的口气道:“莫要辜负她的信任。”


    想起沈顷婠说这句话时,那满含冰霜的眸子,墨竹就觉得背后发寒。


    说完也不等林思慎作何反应,墨竹便低声愤愤道:“也不知她有何资格对奴婢说这句话。”


    心中那怪异之感再次涌上心头,林思慎紧蹙着眉头琢磨着沈顷婠的这句话:“莫要辜负她的信任。”


    墨竹嘟囔了几声后,下了定论道:“依奴婢看郡主这是吃醋了,谁叫公子晕倒之后一直喊着奴婢的名字,这女人若是吃起醋来,可怕的紧。”


    林思慎懒懒的掀起眼皮,正色道:“你别胡说,她有何醋可吃,我与她不过是互相提防利用罢了。”


    墨竹敷衍的扯着唇角:“若不是吃醋,那公子倒是说说,郡主她是以何等立场对奴婢说这句话的。”


    林思慎并不认同她的话,反倒是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我总觉得,她像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林思慎正和墨竹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柳卿云在外头唤着墨竹的名字让她开门。


    墨竹快步走去,将门打开,不等墨竹开口,柳卿云便好似一阵风似的瞬间便扑到了床榻边。


    见林思慎醒来了,柳卿云憔悴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喜色,她眼中含泪疼惜的看着林思慎,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林思慎的脸,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慎儿你醒来,你可吓死娘亲了,还疼不疼。”


    林思慎扯开唇角,对着柳卿云笑了笑,安慰道:“娘我没事,还忍得住。”


    看着这孩子明明痛的浑身冒冷汗,却仍努力的扯开笑脸安抚自己,柳卿云的眼泪顿时忍不住淌了下来。她哽咽的抓着林思慎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那么多侍卫在,你逞什么英雄。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出事了,娘亲怎么办。”


    林思慎对她眨了眨眼:“娘亲,您瞧我这不是没事吗,况且我这回可是护驾有功。”


    柳卿云抹了抹眼泪,回头看了墨竹一眼,墨竹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了,然后守在门外替两人看着。


    墨竹一走,柳卿云就脸色沉重道:“你昏迷的这几日娘亲仔细想过了,反正你这回护驾有功,若是此时告知皇帝你的身份,或许将功赎罪还能免了咱们欺君的罪名。”


    林思慎摇了摇头:“不妥,就算我这次救驾有功,皇帝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将军府。娘亲,此事如此牵连甚广,要么就一直瞒下去,要么一旦暴露就会连累将军府。”


    柳卿云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总不能瞒一辈子,你都快跟郡主成亲了,她若是发现了怎么办。”


    林思慎垂眸,这事她也想过,若是沈顷婠知晓她的身份,应当不会对外人宣之于口。


    毕竟她和将军府对沈顷婠来说有利用的价值,只要这价值一天存在,沈顷婠就不会对她下手。


    林思慎一直没开口,柳卿云看着她,突然眯着眼质问道:“我听你爹说,春猎那日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牵了你的手,可有此事?”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就是拉了一小会,也没什么。”


    柳倾云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她这是对你有不轨之心,傻孩子。”


    林思慎无奈的扶额,她解释道:“您别胡说,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不过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这孩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柳卿云跺着脚激动的声音都高了一些:“还没有不轨之心?她今日敢拉你的手,她明日就敢对你”


    后半句柳卿云没好意思说出来,林思慎哭笑不得的暗暗翻了个白眼:“对我什么?”


    “这天下间可不止男子好色,你长得这般俊俏,难免她不会动歪念。现在没成亲就牵你的手,等成了亲哪天色心大起给你灌些什么药,然后”


    柳卿云平日就喜欢看那些说书人写的杂书,什么江湖红粉宫闱秘闻,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吓白了脸


    林思慎一脸的生无可恋,她长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柳卿云,打断了她的幻想:“您能别看那些歪书了吗?”


    柳卿云急的打转:“慎儿,娘亲这是担忧你啊,你说你要是长的丑些倒还好。”


    林思慎被她惹得发笑,只能夸赞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娘亲您国色天香美貌无双。”


    柳卿云压抑不住笑意,被林思慎一夸竟得意起来:“说的倒也是,你娘亲我当年也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想当年”


    一听到想当年,林思慎果断的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巴巴带着小颤音撒娇:“娘亲,我伤口疼。”


    柳卿云脸色骤变,摸了摸她委屈的脸蛋,急忙道:“没事没事娘亲在,我去把墨竹叫来给你看看。”


    好不容易把柳卿云哄走了,林思慎这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她这位娘亲啊从来就没变过,从小就出身书香世家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还是那么小孩子心性。


    林思慎的伤看着恐怖,实则只伤了皮肉,痛了几日就能下床走路。


    因她这次护驾有功皇帝深感欣慰,不仅赏赐了黄金千两云锦一车,还破格将她提拔为兵部郎中。


    就这么短短几日,林思慎从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瞬间就成了朝廷的正五品官员,这般升官的速度可谓是前无古人。


    在外人看来林思慎这是得了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可林思慎却并不这么想,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的像是有人早就在为她铺路搭桥。


    她不仅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觉得日后的路会越来越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还有那个行刺的刺客,听爹爹说,刺客被擒住后还未经审问就中毒身亡了,他口中藏着毒药,原本就打算行刺失败后自尽。


    而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有人发现了他后背有一枚梅花印记,这是寮国暗探特有的标志。


    刺杀皇帝的人是寮国的暗探,皇帝知晓后大为震怒,将还在路上的寮国使臣扣押在幽州,收了他们的文牒关入牢狱之中,此举无疑是在对寮国宣战。


    好不容易维系了十几年的和平,看来就要被打破了。


    这日,林思慎觉得伤口好了些,便去了一趟琉光阁见沈顷婠。


    墨竹还说沈顷婠对她不一般,可她自醒来后沈顷婠都未曾去看过她一眼。


    林思慎倒不是想见沈顷婠,她只是想找沈顷婠探探口风,侧面推敲沈顷婠是否知道她的身份,毕竟她受伤那日沈顷婠的举止,很值得怀疑。


    待林思慎踱步到琉光阁门前时,绿荫和兰青不知在忙些什么,正在往外搬着东西。


    一见到林思慎挪了过来,兰青就跑上前来搀扶着她,向来对她冷淡的丫头今日竟殷切的让她不习惯。


    林思慎轻咳一声抽出了被兰青搀扶着的手:“我自己走就好了,不必劳烦兰青姑娘。”


    兰青爽快的表示:“那公子自行进去就是了,郡主在厅堂呢,我和绿荫忙着搬东西。”


    林思慎愣了愣,轻声问道:“郡主要走?”


    兰青摇了摇头,笑嘻嘻道:“过几日再走,明日我们还得去搬公子你的物件。”


    林思慎眉头紧蹙,不解道:“搬我的东西做什么?”


    兰青解释道;“公子和郡主成亲后,就得搬来琉光阁住,将军已经发话了这两日就得着手给公子布置。”


    成婚之后搬来琉光阁,林思慎对此倒是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兰青摆了摆手:“公子进去吧,我忙去了,郡主可等着你呢。”


    这么说沈顷婠倒是猜到了自己会来,还真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人啊,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缓步踏过门槛。


    才经过影壁,林思慎远远就看到沈顷婠站在檐下,她一身白衣站在梨树之下,头顶便是开的正盛的满树梨花。


    微风拂过花瓣飘零,她缓缓的抬起手,白皙柔软的指腹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细碎花瓣。


    这个冷艳孤傲的女人,竟是因为接下了一片飘零的花瓣,潋滟的眸中掠过一丝欢喜。


    落在她发间洁白的花瓣像是冬日的飘雪,沈顷婠敛下的眸中噙着的那点雀跃喜色,让林思慎屏住呼吸止住了步子,她不远不近的看着,不想出声打搅。


    花满枝头美人如斯,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不俗不魅风轻云淡。


    沈顷婠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她的眼中的笑意还在,看到林思慎的那一刻她微微眨了眨眼,长长睫毛轻颤着,红唇微微上扬,她柔声道:“梨花开了。”


    短短四个字,一张看似无意的笑颜,竟让林思慎心跳有那么一瞬骤然加快,她快速的偏开头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嗯。”


    沈顷婠松开手指尖的花瓣落下,她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站那么远做什么。”


    林思慎垂下眸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抬眸,缓步走了过去,待走到沈顷婠几步远她这才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今日面对着沈顷婠她觉得有些别扭,她偏开目光:“郡主何时离府?”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肩头,语气不冷不淡:“你这是急着让我走?”


    林思慎摇了摇头:“见兰青姑娘和绿荫姑娘在整理行装,这才来问问罢了。”


    沈顷婠看着身旁的梨树:“两日之后我便离开将军府,成婚之前你我不能见面。”


    也不知怎么,林思慎鬼使神差的回道:“待你回来时,梨花应当还未落下。”


    沈顷婠眼中缀了一丝笑意,她敛眸问道:“你以为我舍不下梨花?”


    林思慎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上左肩:“那日,还未谢过你。”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定定的看着她,启唇问道:“你养伤这几日我未曾去看过你,你可有不悦?”


    “未曾。”林思慎眉头微蹙,她果断的接过了话,话音落了她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又补充道:“我很明白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互惠互利罢了,不敢多想半分。”


    沈顷婠的神色似乎冷了许多;“你倒有自知之明。”


    许是她的语气突然太过冷漠,林思慎心中觉得有些不适,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着沈顷婠的眼睛,沉声问道:“我的确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想提前问过郡主,郡主打算何时与我和离。”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悦,随后她冷声道:“三年为期。”


    沈顷婠冷然的神色让林思慎突然间惊醒了过来,她刚刚竟毫无分寸的挑衅了沈顷婠,只因她神色有变就心生不满。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林思慎偏开头,她低声道:“这三年,我会与郡主分房而睡。”


    沈顷婠的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只是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很好。”


    肩头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林思慎沉住气,恭敬的拱手道:“叨唠郡主了,思慎告辞。”


    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林思慎转身走了两步,岂料身后沈顷婠突然叫住了她:“且慢。”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回过身低声问道:“郡主可还有事。”


    沈顷婠敛眸,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抬起,在林思慎面前摊开了:白皙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个白玉色的瓷瓶,虽不知是什么,可看容器便知道应当很贵重。


    沈顷婠黛眉微蹙,似乎有些倦意,她言简意赅的介绍道:“此乃梨花膏,涂抹在伤处半月便会淡去疤痕。”


    林思慎听过这种药,因为功效奇特所以极为珍贵,恐怕就是重金都难觅得。


    刚刚才惹了沈顷婠不快,她看似气恼了,却还要赠予林思慎这般贵重的奇药,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置信。


    林思慎看着沈顷婠掌心的瓷瓶,神情有些复杂:“这等珍贵之物,郡主又何必”


    沈顷婠将瓷瓶放在一旁的红漆木栏之上,淡淡道:“本就是为你所寻,你不必拒绝。”


    林思慎站在原地没动,这些日子来一直困扰她的事情,让她烦闷而焦躁,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沈顷婠,轻声问道:“这般对我,你只意在拉拢我?”


    沈顷婠眸中的倦怠神色愈发明显,她冷声道:“没错,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有其他用意?”


    林思慎抿了抿唇,而后扬起笑意:“本就该如此,是我多想了。”


    沈顷婠眉头紧蹙,她红唇轻启却又并未开口,沉默了半晌后这才挥袖道:“我倦了,你退下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思慎取了瓷瓶握在掌心,恭敬的拱手道:“多谢郡主赐药。”


    沈顷婠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并未转身也并未停下,她穿过了厅堂,径直往书房走去了。


    林思慎不知她今日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太过意气用事了,沈顷婠的身份和她不同,她又尚未知晓沈顷婠的真实目的。


    况且往后还要以夫妻名义相处,就这么惹怒她可不是明智之举。


    回到屋内,林思慎将沈顷婠交予她的瓷瓶放在桌上,而后揉着生痛的额角,她心烦意乱只觉得怎么静不下心来。


    满脑子都是沈顷婠在梨树下的灿然一笑,和她刚刚那冰冷的面容。


    正当她长叹一口气时,墨竹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公子,该换药了。”


    林思慎垂下手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嗯。”


    墨竹背着药箱走近,她耸了耸鼻尖眼睛一亮,看向了桌上的瓷瓶:“咦,这味道。”


    林思慎的乳母也就是墨竹的姨娘,她的医术极高,林思慎幼时伤病都由乳母照料,墨竹从小跟在乳母身旁,乳母走后由她照料林思慎。


    墨竹在医理方面极有天赋,只是嗅到屋内的味道,她就放下药箱迫不及待的拿起桌上的瓷瓶,急切问道:“公子,这是哪来的?”


    林思慎瞥了一眼,见她颇有兴趣的样子,便轻叹一声道:“这是郡主给的梨花膏,说是能淡化疤痕。”


    墨竹神情一喜,急忙追问道:“香味浓郁,这应当是这几日才调制出来的。公子,你可知道郡主是从何处得此药膏的。”


    墨竹很少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林思慎见她这般激动,便问道:“你好似很感兴趣?”


    “奴婢可是调制了大半年都未曾调制出药方。”墨竹连连点头,而后坐在林思慎身侧,拽了拽她的衣角:“公子这药膏奴婢可否”


    林思慎眯着眼睛看着她,猜出了她的心思:“你想取一些回去研究药膏的成分,从而完善你的药方?”


    墨竹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思慎:“那公子可答应?”


    林思慎没多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墨竹欢喜的打开瓷瓶,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小滴药膏收好,而后准备给林思慎换药。


    林思慎一直闭着眼没说话,墨竹跟她自幼相伴,自然知道她这是有烦心事,便轻声问道:“今日公子去见郡主,可是闹了不快?”


    自然是闹了不快,可林思慎觉得这些话不好与墨竹说,便敷衍的摇头道:“未曾。”


    墨竹站在她身侧,取下包裹着伤口的白布,只见林思慎白皙的肩头的伤疤还未结痂愈合,新涂抹上伤口的药粉带着灼烧的痛感袭来。


    可林思慎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就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


    换好药后,墨竹替她理了理衣领,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若是不想说,奴婢也就不问。只是公子的心事总憋在心中,难免会心生郁结。”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墨竹,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郡主此人如何?”


    墨竹阖上药箱,认真想了想答道:“旁的奴婢看不出,不过郡主行事大方得体又聪慧过人,虽然瞧上去冷冰冰的可从不摆架子。若公子是男儿身,能娶郡主入门倒是一桩幸事。”


    林思慎敛下眸子,自嘲的笑道:“可我不是男儿身。”


    墨竹一针见血道:“如今公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您与郡主本就是要做一对假夫妻,了解的多了反而不利。”


    林思慎愣了愣:“你说的没错,只需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就好,我又何必想去知晓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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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026


    一转眼就到了沈顷婠离府的日子, 九王爷的府邸正好修缮好了,原本九王爷是要上门亲自将沈顷婠接回去。奈何突然被急召入宫, 抽不开身。


    林将军见这两日林思慎的伤养的不错, 就让林思慎代为护送沈顷婠回王府。


    偏偏这日阴雨不断,一大早林思慎就萎靡不振的站在府门口, 矗立在寒风中盯着檐下滴落的雨点,闷闷的发起了呆。


    那天不欢而散后, 林思慎就没再见过沈顷婠,今日一别再见恐怕就是穿着喜服拜天地的日子。


    林思慎在寒风细雨中等了好一会,沈顷婠这才偕同兰青绿荫姗姗来迟。


    一袭白衣面容清冷的沈顷婠一现身,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思慎侧身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微微垂头恭敬的作揖道:“思慎见过郡主。”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林思慎苍白的脸色比起那日红润了不少,她垂眸微微阖首语气平静而疏离道:“林公子久等。”


    林思慎倒不甚在意,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九王爷还在宫中, 今日就由思慎送郡主回王府。”


    “有劳。”沈顷婠点点头,径直走向了石阶下的车辇。


    兰青撑开一把油纸伞,遮挡在沈顷婠头顶。江南的烟雨总是捎带着朦胧的雾气, 衬托着眼前轻移莲步的女子,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抬裙摆,青丝在微风细雨中微荡,眼前景象美的像一幅水墨画。


    林思慎抬眸看了一眼,就要跟了上去, 却被绿荫伸手拦住了,她偏头恭敬道:“公子还未与郡主成婚,不便同车。”


    那日去洗尘寺都同车了,怎么今日就不便了,林思慎有些无奈,可却也知道这是礼数,便挑起唇角温和一笑:“我骑马便好。”


    不过春日的毛毛细雨,飘飘洒洒的落下倒也不恼人,林思慎眼看着沈顷婠上了马车,这才走上前去对着马车前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家将点头示意。


    家将心领神会急忙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林思慎,林思慎翻身上马,攥着缰绳的手轻轻一抖,左肩便传来了一股酸痛感。


    还没启程,车帘突然被掀开了,拿着油纸伞的兰青走了下来,加快步子走到林思慎跟前,然后把手中的纸伞递给了她:“喏郡主给你的,郡主说公子若是伤还未好便行慢些,不急。”


    林思慎接过纸伞,回身看了眼马车,低声应下了。


    沈顷婠的笼络永远都是这么轻描淡写,好似只是一阵细心的关照,让人丝毫不觉厌烦。


    脚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湿润,马蹄踏上发处清脆的哒哒声,街道两旁尽是躲在檐下避雨的商贩,无所事事的三两成堆细声交谈。


    林思慎的出现显然格外醒目,不少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打量着,常常出入京城的人都认识她,这几日她在春猎上不俗的事迹,又在京城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林思慎目不斜视,她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执着纸扇,束着的玉冠倾洒下了一缕发丝垂在额角,衬的她多了几分随意慵懒。


    她耳力好,听着两旁的百姓正看着她附耳低声交谈。


    “小公子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都快是成婚的人了,的确该稳重些了。”


    “听说小公子在春猎上表现勇猛,为了救圣上还受了重伤,不仅单凭一人生擒了刺客,还猎杀了一头猛虎,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子。”


    “咱们平日里倒是看走眼了。”


    “郡主一入京后,小公子就老老实实的没闯过祸,还能有此番成就。”


    “这么说倒是郡主的功劳,得此贤妻,小公子日后定是一帆风顺。”


    就这么短短两月,京城百姓们对这个将军府纨绔小公子的印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将她的变化,归功于沈顷婠。


    将军府在城南,王府在城东临近紫禁城,若要去往王府就必定要经过城西。


    穿过城西时,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关着门的铺子,铺子似乎还未开张,大门紧闭,挂着的牌匾还是崭新的,两旁绑着红火的喜缎,云记胭脂铺五个大字引入眼帘。


    林思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想来今晚她需去黎洛那求证一番。


    正当她微微楞神之际,铺子的阁楼上,敞开了一道缝隙的木窗边,突然投来了一道目光。


    林思慎抬眸看去,却并未看到有人站在窗边,只瞧见了一角红色的衣裳快速的闪过。


    她偏开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缰绳让马加快了步子往前赶路。


    没多久,林思慎就将沈顷婠送到了王府门口,早就候着的管家一见马车停下,就急忙唤了人上前迎接。


    林思慎跳下马,眼看着沈顷婠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缓步走下了马车,这才上前道:“既将郡主送回了王府,那思慎也该回去了。”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冷不淡:“林公子不必如此心急,想来你还曾来过王府,不如进去坐坐吧。”


    须发皆白满脸红光的老管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笑道:“这应当就是未来的郡马爷了吧,我家王爷也快回来了,您不如留下等等,见过了王爷后再回去吧。”


    都到了王府,若是不拜见她那位未来岳父,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林思慎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沈顷婠到了王府后便先回了闺房,留下了老管家在厅堂招待林思慎。


    厅堂之上挂着不少山水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林思慎打量了一番后,轻咳一声转头看向了一直陪着她的管家,她态度温和的轻声问道:“老先生贵姓?”


    “小将军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王爷几十年,得王爷赐姓为沈单名一个忠。小将军若不嫌弃,唤老奴一声忠伯便好。”


    能得九王爷赐姓,又在王府待了几十年,想来这沈忠应当是王爷的心腹,在王府的地位不一般。念及此,林思慎淡淡一笑,拱手道:“忠伯客气了。”


    沈忠面上一直挂着恭敬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者,面对客人之时虽恭敬但不诌媚。看着林思慎坐在厅堂无所事事,他提议道:“小将军,王爷还未曾回来,不如由老奴带着您在王府中走走?”


    林思慎站起身,笑道:“如此,那便劳烦忠伯。”


    沈忠带着林思慎在王府走了一圈,一路上他跟在林思慎身后,不时出声介绍,王府内的一花一草他都了然于心。


    林思慎背手在身后,她四处打量了着,突然低声笑了笑开口道:“多年未曾回京城,忠伯对王府竟还如此熟悉?”


    忠伯摆了摆手谦逊道:“这是做奴才的本分,主家可以不知晓府内杂事,可老奴却要替主家照看一砖一瓦。”


    很快沈忠便将林思慎领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此地可比将军府的后花园要大上不少,花草树木修剪得极为整齐,一眼望去眼前姹紫嫣红,各色的鲜花竞相斗艳。


    林思慎只是瞥了一眼,目光便投向了后花园不远角落里一个独自矗立的小院子。


    沈忠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突然笑了笑解释道:“小将军,您瞧着的那院子,正是我家郡主的药庐。”


    林思慎有些意外:“郡主也通药理?”


    沈忠点点头:“不错,我家郡主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对药理颇有兴趣,平日郡主最喜搜寻一些医书孤本。寻常人家的小姐,若是收了些胭脂红粉定是欢颜,可我家郡主若是能得一本医书孤本,这才能高兴几分。”


    林思慎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忠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她抿了抿唇笑着道:“郡主果然是奇女子。”


    沈忠笑了笑,接着道:“老奴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自然知晓郡主的脾性。郡主从不喜劳烦旁人,她定是不会与小将军提什么要求。这药庐青州的王府有一座,此处也有一座。”


    这提醒如此明显,林思慎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她敛眸低声一笑道:“忠伯的意思思慎了然,待郡主入门后,思慎定是会划地为郡主建一座药庐。”


    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捋了捋胡子,笑道:“小将军,想来王爷也差不多该回府了,不如小将军先回厅堂候着吧。”


    跟着沈忠回到厅堂后,果然没多时九王爷就回来了,他一踏入门槛见到林思慎便眉头一皱。


    林思慎起身对着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思慎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沈忠,接过他奉上的茶盏后,开口问道:“婠儿回来了?”


    沈忠恭敬的垂头道:“王爷,郡主正在屋内歇息。”


    九王爷啄了一小口茶水,然后挥了挥手:“忠伯你先下去吧,本王有几句话跟林思慎说。”


    待沈忠退下后,厅堂便只剩下林思慎和九王爷,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九王爷拂了拂衣摆,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路上还好?”


    林思慎站在他身旁,敛眸道:“回禀王爷,一路畅通。”


    九王爷点点头,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见她姿态还算恭敬,便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上回你在春猎上表现的不错,今日皇兄与本王说了,你和婠儿成婚之后,再去兵部述职,明日圣旨应当就会下达。”


    “思慎知晓了。”


    也就说了这两句话,九王爷就皱着眉头不耐的赶人:“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九王爷向来不喜林思慎,林思慎也不太想跟他相处,逐客令一下,林思慎就立马应下了:“王爷,那思慎告辞了。”


    正当林思慎迫不及待的踏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了沈顷婠的声音:“林公子且慢。”


    林思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笑道:“敢问郡主叫住思慎,可是有何事?”


    沈顷婠难得的换上了一声青衣,襟口用银丝绣着几片竹叶,看上去飘逸清婉。她的目光淡淡的自林思慎身上掠过后,便勾唇一笑看向九王爷,柔声道:“父王,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不如留下林公子用过午膳再走吧。”


    九王爷拉下了脸瞥着林思慎,好像是怪她磨磨蹭蹭走的太慢似的。可沈顷婠都开了口,九王爷只好点头道:“也好,那就留下吧,免得林诤说本王怠慢了他的儿子。”


    别,林思慎还真情愿被他怠慢,她面上扬着温润的笑意,心中却是在暗道倒霉。


    跟着沈顷婠和九王爷同处一室的感觉,可难熬的要命,九王爷坐在首位,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盯向林思慎,像是防贼一样。


    哪怕她就是轻轻动了动,九王爷的目光也跟着飘了过来,若是她一不小心看了沈顷婠一眼,那九王爷的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一般,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黑了下去。


    林思慎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的目视前方,生怕自己又触了九王爷的霉头,吃一记眼刀。


    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之中,沈顷婠就显得悠哉了不少,她偏头看了眼一直盯着林思慎,脸拉的老长的九王爷,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轻声提醒道:“父王,都回府了您怎么还不去把朝服换下来。”


    九王爷看着她,变脸似的面色瞬间柔和了不少:“用完午膳再去换也不迟。”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林思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沈顷婠独处。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又道:“父王,您还是去换上便服吧。”


    话都说了两遍,九王爷算是听出了沈顷婠的意思,他这宝贝女儿可就是想要支开他的意思。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他沉着脸白了林思慎一眼,然后无奈的站起身道:“罢了罢了,本王就先去换下朝服。”


    转眼间,厅堂内就只剩下沈顷婠和林思慎二人,服侍的婢女都守在门外。


    九王爷一走林思慎就舒了口气,她倒并非是怕九王爷,而是面对他那防贼般的目光有些别扭而已。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突然挑唇笑道:“将你留下来,反倒是为难你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眼角的余光瞥了沈顷婠一眼,见她神色似乎并未有那日的冷淡,便笑了笑道:“那倒没什么,日后总是要相处的。”


    沈顷婠突然站起身,她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冷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林公子近日是不是将茶叶生意,做到了青州。”


    林思慎垂在膝上的手缓缓的收紧,面上仍是挂着清朗的笑意:“郡主还真是消息灵通,思慎的确是想在青州开两间茶铺。”


    沈顷婠敛眸轻声道:“青州的茶叶生意向来不太好做,若是林公子真打算在青州开茶铺,恐怕会赚少赔多。”


    鼻腔边是沈顷婠身上的淡香,眼前貌美的女子微微垂着眉目,精致的五官似乎多了一份温润。可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林思慎后背一凉。


    林思慎停直背脊,她直视着沈顷婠的眼睛:“原来如此,倒是思慎不通青州的行情。既然郡主都这般说了,那思慎明日就将人召回来。”


    沈顷婠淡淡一笑:“那倒不必,知道是林公子的人,那顷婠自要尽地主之谊,还是先请他们在青州游览几日,届时再由顷婠派人将他们送回来。”


    林思慎垂下眸子,客气道:“有郡主派人照料,那思慎就安心多了。日后若再想去青州做生意,思慎定当先请教郡主一番。”


    听她这么说了,沈顷婠便转过身,她背对着林思慎,语气平淡:“顷婠不过是在青州待的久了,对青州的商市了解一二。林公子若真想在青州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


    “郡主的意思是?”林思慎缓缓的闭上眼,放在膝上的双拳松开了。


    背对着她的沈顷婠沉吟了片刻后,柔声问道:“听说林公子在永州的生意做的很好。”


    林思慎神情一凛,她快速的睁开眼站起身正色道:“想来青州的生意思慎还是不做为好,以前考虑不周,毕竟青州离京城太远。”


    沈顷婠转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相差一步,在外人看来恐是有些太过亲近。


    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沈顷婠敛眸唇角一勾,她的声音突然轻了许多:“林公子倒是个做生意的奇才,短短两年生意就遍布晋国。”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她低声快速道:“郡主这是有心想与思慎合作?”


    沈顷婠微微侧了侧头,潋滟清澈的双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只怕林公子不肯。”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笑道:“郡主若是舍得下本金,思慎求之不得。”


    沈顷婠的面容突然贴近了一些,她倾身靠近林思慎,薄唇微张吐气如兰:“想来此事我们日后可以慢慢洽谈。”


    面前的人身上那股淡香愈是靠近就愈是好闻,林思慎抿了抿唇,她眼神闪烁的偏开头,交错间一缕发丝自她面上拂过,让她下意识的抬手挑开。


    柔软滑腻的发丝缠连在指尖,短短一瞬间的楞神,沈顷婠突然伸出手,白皙的指尖勾起那缕发丝拢在耳后。因为靠的近,林思慎的目光跟随而去,落在了她白皙的耳廓之上。


    小巧洁白的耳廓上隐约能看到一层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看上去可爱的让人想要伸手去捏一捏。


    好在林思慎没动手,沈顷婠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而后口中冷哼一声退开了两步。


    待九王爷换上便衣回到厅堂时,两人已经分开了,林思慎依旧是双手摆膝上乖乖巧巧的坐着,而沈顷婠站在桌边斟茶。


    见九王爷来了,林思慎抬起头,黑亮湿润的眼眸眨了眨,一脸的乖巧坦然。


    没一会婢女们便端着菜上桌了,林思慎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可九王爷眉头一皱看着林思慎跟沈顷婠面对面,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左侧,示意林思慎坐过来。


    林思慎只能无奈的坐了过去,九王爷坐在主位,沈顷婠离的远一下,反倒是林思慎跟九王爷贴的近。


    桌上饭菜香味扑鼻鱼肉皆有,林思慎只吃了两块眼前的豆腐,本想扒拉两口就告辞回去。


    可九王爷看她只吃豆腐,竟是不满的皱着眉头道:“瞧你这般瘦弱,还尽吃些青菜豆腐。”


    林思慎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九王爷夹了块肥腻的扣肉放在了她碗里,罢了还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多吃些肉长壮些,这样看起来才有气势。”


    “多多谢王爷。”林思慎看着眼前那块肥腻的猪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这段日子在家养伤,祖母日日给她煲鸡汤,她如今一看到肉就觉得反胃。


    可这块肉是九王爷夹给她的,这是来自未来岳父的关爱,她怎么敢拒绝。


    在九王爷锐利的眼刀和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林思慎只能笑着夹起那块肉塞到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感觉满嘴都是油,林思慎硬着头皮咽了下去,然后僵硬的对着九王爷扬起了笑脸。


    “看来你倒还是喜欢吃肉。”九王爷欣慰一笑,又夹起一块肉放在她碗里:“那就再吃一些吧。”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抬眸看向沈顷婠。


    沈顷婠几乎瞬间便明白了林思慎这是在求助,她敛眸勾唇一笑,终是开口替林思慎解围:“父王,她伤才好,怎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还是清淡些好。”


    听沈顷婠这么说,九王爷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闷声叹了口气道:“婠儿关心关心他。”


    好在之后九王爷倒也没再为难林思慎了,用完午膳后,林思慎急忙与九王爷沈顷婠告辞,然后骑着马逃似的离开了王府。


    当夜,林思慎趁着夜色去找了黎洛。


    这次林思慎没像前两次一样偷偷摸摸的翻墙而入,反倒事先敲了敲门。她每回来都是四更天,寻常百姓早就陷入梦乡,空荡的街巷里唯有穿着一身黑衣的她,完美的融入夜色之中。


    没等多会,红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道缝隙,黎洛的面容隐现其中。


    今日黎洛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外林思慎的出现,毕竟以往只有刘策摆出君子兰后,林思慎才会来寻她。


    黎洛眼神微闪,犹豫了一会后,她这才打开门放林思慎入内:“刘策的君子兰并未摆出,你今日怎么来了?”


    林思慎侧身自黎洛身旁掠过,敏锐的从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站定在门后看着黎洛挂上门闩,而后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不方便见我?”


    黎洛背对着她垂着头,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嗯,门内的一位师弟。”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表示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黎洛缓缓转身,白皙清丽的面容上笑意温婉,漆黑的双眸却还藏着并未敛去的肃杀之意:“没什么不便,进去吧。”


    今日的黎洛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她身上的血腥味和眼眸中的肃杀之意,让林思慎想起初遇她时的场景。


    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林思慎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万分惊恐的眼眸。


    屋内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林思慎紧蹙着眉头打量了一眼。


    只见屋内,一个穿着黑衣看上去十来岁,模样清秀稚嫩的男子正跪在地上,他身下四周的地板之上,淌着一大片粘稠猩红的血迹。


    男子脸色惨白以右手捂着左臂,他的手似乎受伤了,此时伤口还在不停的滴血。


    见林思慎入内后,他先是一愣,而后的抬眸看向林思慎身后的黎洛,接着瞳孔放大惊恐的垂下头瑟瑟发抖,看上去应当是怕极了。


    黎洛的佩剑正摆放在一旁木桌上,森白闪着寒光的剑刃上,还沾着几滴细碎的血珠。


    林思慎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眼前的场景,她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黎洛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缓步走到了窗边背对着两人始终未曾开口。


    黎洛关上门,缓缓走进,她每踏出一步那男子便忍不住身子一颤,直到黎洛走到跟前,那男子终是忍不住跪伏在地,低声苦苦哀求道:“求师姐绕了我这一次吧。”


    黎洛目光冷然的抬手执起桌上的佩剑,男子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瞬间被惊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他屏住呼吸蜷缩着身子,如同一只被驯服的羔羊,躺在砧板之上就算面对屠刀,也丝毫不敢反抗。


    长剑入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黎洛抬眸看了眼站在窗边默然不语的林思慎,而后看着男子缓缓开口道:“小小惩戒,下不为例。”


    男子闻言如遇大赦,急忙在黎洛身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姐大恩,多谢师姐大恩。”


    黎洛自袖间扔出一个黑色瓷瓶丢给他,而后冷声道:“下回若再失手,后果应当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林思慎站在窗前闭着眼,身后两人的交谈声入耳她却恍若未闻,这便是黎洛在暗隐堂的处事规矩,她无权插手也无权过问。


    待到男子拿着瓷瓶走后,黎洛这才抬眸看向林思慎,冷然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丝笑意:“吓住了?”


    林思慎转身,刚刚那男子还在她并未取下面上的黑巾,此时也只是露出了一双清澈的双眸。


    她有些无奈的低声一笑,望着地上那片血迹,问道:“我又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入了暗隐堂的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都已把自己的命卖了出去,是生是死只靠他们自己。而黎洛亦是暗隐堂的人,若是有一日她也失手了。


    恐怕她所受的责罚,只会比刚刚那个男子惨烈万倍。


    念及此她抬眸看着黎洛,漆黑深邃的眸中满是复杂神色。


    黎洛垂眸笑了笑,偏开头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了?”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她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养上几日就好了。”


    黎洛望着她的左肩,怔了一会才笑道:“你这回算是立下大功了,入了兵部任职,日后应当会像你父亲一样,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吧。”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怕的就是哪日真要上战场。”


    说完她想起今日在城西看到的那家胭脂铺,便轻声问道:“云鎏的事办妥了吗?”


    昏暗的烛光之下,黎洛的面容柔和而清婉,她点了点头道:“办妥了,她如今在城西开了间胭脂铺,叫云记,听说明日就要开张了,你可要去捧场?”


    林思慎走了过来坐在黎洛身旁,她扯下了面上的黑巾,她若有所思的摇头道:“罢了,我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为好。”


    黎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而后端详着林思慎的脸,突然笑道:“我怎么觉着你养伤养了几日,倒是胖了一些。”


    林思慎神情一僵,她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叹道:“别提了,我祖母她这些日子可给我炖了不少鸡汤炖品,说给我补血气,一碗一碗的往我肚子里灌,我如今可是闻到鸡汤就想吐。”


    黎洛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有人惦念着你,你就该知足了。”


    她这好似随意回应的一句话,却让林思慎有些愣住了,她默默垂下头,岔开话题道:“近日可有什么消息?”


    黎洛眉头微蹙,答道:“寮国使臣入狱后,四方皆在蠢蠢欲动,刘策派人暗中潜入了幽州,又在庆国公府外安插了不少眼线。”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思忖道:“庆国公和寮国使臣,为何刘策会同时派人监视幽州和庆国公府,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黎洛见她若有所思,便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庆国公是太子的人,若是庆国公当真跟寮国使臣有联系,那此事应当关联太子。”


    “上次刺杀皇帝的刺客,据查也是寮国暗探。”林思慎眉头越皱越紧,她仿佛看到了二皇子正在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一张网:“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陛下向来对寮国极为厌恶,如今刺杀他的人是寮国人。若不能和谈的话,恐怕又要起战乱了。”


    黎洛点了点头:“这还是后话,刘策若是有所动作,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此时我们还是继续按兵不动为好。”


    林思慎轻轻一笑,表示道:“我不会轻易出手,我现下只需要一张完整的情报网,一张渗透天下的暗网。”而后她抬眸,深邃的眸中闪烁着凌厉自信的光芒:“而我要成为这张网的中心。”


    黎洛懒懒的撑着额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派去青州的人可是没了消息,你这张网恐怕不能渗透到你家那位美艳郡主的地盘。”


    说起这个消息,林思慎不免想起今日在王府和沈顷婠的对话。


    自从知晓沈顷婠牵涉朝堂之后,林思慎就暗中派人前往青州察探,如今这些人显然是被沈顷婠扣押了。只要沈顷婠在,她想渗透青州,恐怕就是难如登天。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九王爷的封地在青州,凭借沈顷婠的本事,我们的人若是能渗透青州才算是稀奇。”


    黎洛轻笑出声,她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你对她的评价看来很高,难不成你在她跟前又吃了瘪?”


    林思慎眉头紧蹙道:“她这人实在难揣摩,到如今我也没能查清她的底细。”


    黎洛站起身:“反正你们就要成婚了,等成为同船人,她总会透露一些消息给你。”


    林思慎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并未说什么。


    黎洛径直走向了床榻旁的木案,她提起一壶酒放在桌上,笑道:“我今日买了一坛竹叶青,可要陪我饮上两杯。”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兴致了”林思慎垂眸一看,桌上只摆着一个酒杯,看来她若是没来,黎洛应当是准备一人独饮。


    黎洛笑了笑,又取来了一只酒杯,放在林思慎身前:“不过突然想饮酒罢了。”


    提壶斟酒,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林思慎垂眸看着酒盏之中,那色泽金黄微带青碧的酒液,凑上前去嗅了嗅,眉尖一挑抚掌笑道:“闻着便知是好酒。”


    黎洛今日的确奇怪,平日极其克制的人,竟是连续饮了三杯酒下肚,而后撑着额角懒懒的看着林思慎。


    林思慎可不像黎洛,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尝着美酒。


    林思慎喜爱竹叶青,虽然伤口才好,可一杯酒下肚后,她忍不住亮着眸子将酒盏推到了黎洛跟前:“再来一杯。”


    黎洛按着酒壶,白皙素净的面容上似乎染上了一层红晕,她痴痴一笑歪头道:“你只能喝一杯。”


    “小气。”林思慎撇了撇嘴,而后盯着黎洛看了半晌,突然认真的开口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黎洛眯着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而后慵懒的拖长声音道:“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林思慎见她面上似乎有些酒气,便蹙眉问道:“你不会喝醉了吧?”


    黎洛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突然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林公子,再晚天就该亮了。”


    林思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点点头道:“的确该走了。”


    “我送你。”


    穿过院子,黎洛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前,林思慎踏出门槛回头看了黎洛一眼,笑着提醒道:今夜天凉切记关窗。”


    林思慎这话说的倒有些奇怪,黎洛目送她离开后,转身回到了屋内。


    想起林思慎的刻意提醒,她脚步不停的径直走到了窗边,只见微微敞开的窗柩上,在冷白色月光笼罩下,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木盒正放在窗台之上。


    黎洛怔了怔,她抬手拾起木盒,白皙的素手轻轻拂过雕刻着朵朵莲花的黑檀木盒。


    打开木盒后,一支雪亮剔透的白玉簪子赫然入目,簪身雕刻着精致古朴的纹路,簪头以银链坠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洁白玉莲,看上去虽素雅简洁却也飘然出尘。


    玉簪的做工极其漂亮精致,应当价值不菲。


    木盒之内只有一支玉簪,林思慎也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可黎洛却瞬间明白了,虽然她未曾说过,可林思慎还是知晓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至于为何林思慎会送她发簪,这或许算是一个承诺吧。


    月光之下,黎洛微微垂下头,她抬手取下发间的木钗,如墨如瀑的青丝倾泄而下,素净清丽的面容之上噙着一丝温柔清婉的笑意。


    林思慎回了将军府后,脱去夜行衣,再将衣裳褪去露出了肩头上的伤疤。


    她肩头上的伤疤并不算长,不过半指左右长,只是刚刚愈合的疤痕还未换上新皮,远远看上去像一只趴在她肩头的虫子,丑的要命。


    她取了手边一个白色的瓷瓶,倒了些白色的药膏在指尖,然后贴着伤口涂抹。


    这药便是上次沈顷婠给她的梨花膏,说是能淡去疤痕,这还是林思慎头一回用,也不知功效能不能有这般神奇。


    药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涂抹在伤口上凉凉爽爽的,林思慎躺在床上时身旁一直萦绕着梨花香,好似有安神效用一般。


    林思慎眯着眼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没多时,她便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可在入睡的前一秒,她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伤重的那几天沈顷婠一直未曾来看过她,等她找去时沈顷婠却将药膏给了她,而墨竹说这药像是刚刚调制而成的。


    再加之她今日去王府时,从沈忠的口中她知晓了原来沈顷婠也精通药理,这么说来难不成这梨花膏就是沈顷婠那几日调制而成的。


    虽然有此可能,但林思慎还是有些怀疑,如果真是沈顷婠特地为她调制的话,那沈顷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要笼络她的话,说出口应当会更有效。


    除非沈顷婠只想等着她自己发现,甚至沈忠的透露也是她暗中授意,这样让林思慎无意中发现会更显得她用心良苦?


    昏昏欲睡的林思慎突然又猛的睁开了眼,因为她还想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在沈顷婠眼中可是一个大男人,一个男人身上多了一道疤而已,谁会去在意。


    为什么沈顷婠要那么用心的替一个男人调制祛疤的梨花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这样的,昨天呢我少打了一个零,本来说的是500个评论日万。


    我怎么可能会说50个评论,那也太少太丢脸了!!!


    虽然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但是宅心仁厚的我,还是打算不辜负受受们的期盼。


    我可真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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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027


    沈顷婠回王府后, 京城就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林思慎夜里着了凉又染上了风寒, 就连墨竹都忍不住笑她, 说她比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还孱弱。


    林思慎无从辩解,她本就是一年到头大病小病不断。


    这日, 她正靠在窗边的云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斗篷, 手中执着一本兵书,雪白的狐毛将她白皙的脸蛋衬的有些苍白。


    窗外雨声瑟瑟,林思慎的目光从兵书上移开,木窗外檐下滚落的雨滴如同珠帘一般, 她忍不住伸出手, 白皙的指尖接住了一滴落下的冰凉水珠。


    正当她发愣之际, 墨竹突然推门而入,她好似没打伞, 发丝肩头皆是滚着细碎的水珠, 踩在石板上印下了一片清晰的水痕。


    看着身披狐裘斗篷一身矜贵雍容的林思慎,墨竹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然后轻咳一声正色道:“老夫人请公子过去。”


    林思慎放下书自云榻上缓缓起身:“祖母唤我去有何事?”


    墨竹恭恭敬敬的答道:“说是去看喜服, 今日一大早就有不少绸缎铺上门,老夫人拒了好几家,现下还留了两家,让公子过去看看。”


    林思慎站起身,听墨竹这么一说, 想起和沈顷婠得婚期越来越近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喜服罢了,随便挑一家便是了,何需让我过去看。”


    墨竹上前搀扶住她得手臂,低声道:“老夫人让公子去,公子就去看看吧,到底是喜服,总得做的让公子满意。”


    “一件衣裳罢了。”


    虽然这么说,可林思慎还是跟墨竹去了老夫人的佛堂,墨竹给她打着伞她拢着狐裘,穿过了雨幕没多时就到了老夫人的佛堂边的庭院。


    待客的厅堂敞开着门,林思慎走入院子时抬眸看了眼,厅堂里正坐着几个人,看不清面容,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出有两个生人,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一旁还有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


    踏上石阶,墨竹收了纸扇,门旁候着的两个婢女向林思慎行了礼,然后转头恭敬的跟老夫人同禀:“老夫人,小公子来了。”


    老夫人坐在主位,一抬头见到林思慎,就抬手招了招,笑着道:“慎儿,快过来瞧瞧这两匹布料,真是漂亮的紧啊。”


    林思慎踏过门槛,面上扬起了笑意:“挑布料罢了,祖母您看着选就是了,孙儿的眼光可没您那么好。”


    老夫人杵着拐杖站起身,站在她跟前的那个红衣女子竟是比婢女还快一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老夫人。


    林思慎目光扫了一眼,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只见搀扶着老夫人的女子面容娇媚清丽,如墨染的青丝上插着一只金步摇,流苏轻轻的晃动着。抬眸看着林思慎的一瞬,女子狭长的眸中掠过一道欣喜。


    这女子,竟是云鎏,林思慎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云鎏的手,看着云鎏的眼神很是和蔼,她很是欢喜的与林思慎介绍道:“慎儿,这位姑娘是云记胭脂铺的云老板,年纪轻轻可就在京城开了间铺子。”


    云鎏的目光痴痴的落在林思慎面容上,先是惊喜而后渐渐黯淡了下去,在老夫人介绍完后,她微微垂下头掩饰住了眸中的异样。


    一旁的中年男子对着林思慎诌媚一笑,急忙上前一步拱手奉承道:“小的姓任,是任记绸缎庄的掌柜,小的在此恭贺小公子大婚,小公子和郡主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她眉头微蹙的偏开了目光,没想到云鎏居然会出现在将军府里,还想揽下为她绣制喜服的差事。


    看着林思慎惨白的脸蛋,老夫人担忧的关切道:“慎儿,你身子可还是不舒适,挑完布料你就赶紧回去歇息吧。”


    林思慎目不斜视的看着老夫人,笑着道:“祖母,若孙儿没记错的话,任掌柜的绸缎庄应当在京城开了几十年,喜服不如就交予任老板去操劳吧。”


    她连布料都未曾看过,就选了任掌柜,老夫人愣了愣看了一旁的云鎏一眼,而后犹豫道:“你都没看一眼,就这么选定了?慎儿,云老板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你不如再看看。”


    老夫人显然更满意云鎏。


    可林思慎并不想让云鎏替她绣制喜服,云鎏对她的心意她再明白不过。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云鎏却突然身形一动,她径直走向了一旁的木桌旁,取了放在木桌上的一件袍子,而后走到了林思慎跟前。


    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林思慎,云鎏面上神情倔强,她轻启红唇道:“成婚乃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成婚当日穿的喜服林公子应当细细甄选。这袍子原是小女子为一位故人亲手绣制的,林公子大可先瞧瞧小女子的手艺,再做决断。”


    老夫人在一旁点了点头道:“我刚刚也瞧了瞧,云老板的手艺可真是精细。慎儿你先仔细瞧瞧,再决定选谁家。”


    林思慎垂头看着云鎏手中的青色长袍,神情有些复杂,以前云鎏曾与她说过,要亲手为她做一件衣裳,想来应当就是这件了。


    说是让林思慎自己选,可其实老夫人早就在心中选定了云鎏,正当林思慎看着云鎏手中的长袍楞神之际,老夫人却在一旁发话了:“珠儿,把任掌柜送出去吧。”


    任掌柜一走,就是林思慎不想选云鎏也没办法了,她暗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低垂着眉目的云鎏,轻声道:“何苦呢?”


    云鎏抬眸,狭长的眸子如同江南的烟雨般朦胧湿润,她红唇微微上扬,面上带着笑意却让人瞧着觉得心酸。


    老夫人的确很喜欢云鎏,只见她拉过云鎏的手,欢喜道:“慎儿咱们就选定云老板,云老板可是说七日就能绣制好喜服。”


    显然老夫人并不知晓眼前这个温婉漂亮的女子,就是林思慎在凝香楼的“相好”,若是知道她怎可能会让云鎏替林思慎做喜服。


    这在林思慎眼中略显荒唐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老夫人吩咐下人取来了定金交给云鎏,而后叮嘱了云鎏几声,就派人送云鎏回去。


    云鎏跟着一个婢女走出了厅堂,林思慎见状也跟老夫人称身子不好要回去歇息,老夫人闻言当即催促她赶紧回去。


    从老夫人的庭院走出来后,林思慎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云鎏的身影,她快步走了过去。


    墨竹跟着林思慎追上了云鎏,而后墨竹机灵的将领路的婢女支走的,再将纸伞递给了林思慎,自己则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


    红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头顶飘扬的细雨,云鎏抬眸看了一眼,眸中光芒萧瑟,她偏头看着林思慎,眼神痴痴的自她面上扫过,而后眸光一暗柔声道:“ 听说你伤了又病了,这才多久未见,你好似消瘦了许多。”


    云鎏的关切并未让林思慎觉着暖心,她只会觉得更加惭愧。


    她替云鎏遮着雨,偏开头幽幽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你本不必这么做。”


    云鎏垂眸自嘲的低声笑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你都快成婚了何必再去打扰你,可我就是不甘。我怕你成了婚后,会忘了我。便想着替你亲手绣制一身喜服,你只要穿着它就一定会记着我,一世都忘不掉。”


    林思慎缓步陪着她往前走,听着她那看似平淡却无比心酸的话语,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和无奈。


    她沉默了半晌后,低声道:“云鎏,就当你我是有缘无份吧。”


    云鎏的步子一顿,她脸色苍白的看着垂着头的林思慎,良久之后这才凄然一笑:“你我本就是有缘无份,林公子愿替我赎身已是天大的恩赐,云鎏又怎敢奢求更多。”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纸伞,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林思慎轻声开口道:“我只想知道,林公子心中可有过云鎏。”


    林思慎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朦胧烟雨中一袭红衣的云鎏,她觉得自己喉咙好似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微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等了许久,她终于闭上眼咬了咬牙要开口时,想要答案的人却颤抖着声音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了,林公子,你就将答案藏在心底吧,莫要告诉我。”


    那一道清瘦萧瑟的红色身影步履微乱,转眼间,就逃似的匆匆消失在林思慎眼前。


    林思慎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雨滴落在伞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这才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墨竹,将纸扇递给她,急忙道:“墨竹,你快些把伞送去给云鎏,雨这般大”


    话说了一半她却自己顿住了,墨竹站在她身旁,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公子当真要奴婢取送伞?”


    “罢了。”林思慎摇了摇头垂下了手,她的疼惜虽是真的,可她也知晓若是自己继续这样做,只会让云鎏更舍不下她。


    都已经伤了人,又何必再去伤口上撒盐呢。


    墨竹接过伞替她遮住了雨,又伸手替她将松开的狐裘襟带拉紧些,叹了口气道:“公子,自古这温柔刀才是最伤人的。”


    林思慎垂下眸子,自嘲的笑了笑:“我自己惹的罪孽,却还让旁人受苦。”


    墨竹略带深意的轻声道:“公子知道就好,日后就莫要再去招惹旁人了,有一个云鎏姑娘就够了。”


    +++++


    又在府上养了两日,林思慎的伤寒终于养好了,就连天气也跟着她的病一同好了起来。


    秦灏一大早就来找林思慎说是请她去茶楼看戏,林将军去上朝还未归来,又因这些日子林思慎改邪归正,所以对她的禁足令已经解除了。


    没有丝毫阻拦,林思慎就跟着秦灏出了府。


    秦灏今日有些神神秘秘的,说是有事找林思慎,可林思慎问他是什么事他却不说,只是暗笑着领着她往满香楼走。


    满香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掌柜的来头不小,凡是去满香楼的客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寻常的百姓有钱也去不了,林思慎以前也和秦灏来过几次。


    等到了满香楼后,林思慎看着寥寥无几的客人,偏头笑道:“你不是说来看戏吗?怎么不见戏班子。”


    秦灏神秘一笑:“这戏,可不是戏班子演的,你别问那么多,随我来。”


    说完便拉着林思慎去了满香楼的后厨,然后径直走向了后厨角落里,一个布帘遮着的小门。


    掀开布帘后,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两个彪形大汉正坐在里头,见有人进来他们当即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秦灏和林思慎,目光不善道:“两位公子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林思慎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几眼,只见小房间里除了摆着一个木桌和几把椅子外,墙边还靠着一个大木柜,上头满满当当的摆着一坛坛酒。


    “没走错,我们是来看戏的。”秦灏得意一笑,趾高气昂的瞥了那几人一眼,而后自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牌,递到了他们跟前。


    林思慎目光落在秦灏手上,只见他手中的玉牌上,正反两面都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那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接过秦灏手中的玉牌细细端详了片刻,而后笑道:“原来是贵客。”


    说完一个汉子走向了身后的柜子,背对着两人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只听咔嚓一声,那柜子竟是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暗门。


    暗门内有些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石阶通往地下。


    两人便将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开口问道:“那这位客人的牌子?”


    秦灏见状有些不满的皱着眉头道:“怎么,我的牌子还不够?”


    大汉面露为难,急忙低声道:“公子,咱们楼里有规矩,只能凭牌子进人,那位公子没牌子的话,恐怕”


    秦灏闻言沉着脸,怒声道:“你们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吗?还敢拦着他!”


    林思慎轻笑着拦住了秦灏:“秦兄别这样,既然是凭牌子进去,那我没牌子不进去就是。”


    京城里的大动静小动静都逃不过林思慎的眼睛,她早就听黎洛提起过,一年前满香楼在地下挖了个大密室,一直在暗中布置。


    满香楼背后的靠山是太子,所以林思慎倒是派人密切的盯了一段时间,知晓了满香楼地下是建了个地下赌坊和青楼。


    之后她便没再关注,没想到过了一年,太子这地下赌坊终于完工了。


    这不过是个供王公贵族玩乐的销金窟,林思慎的兴趣不大,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去也罢。


    可秦灏觉得自己在林思慎面前失了面子,怎么也不肯就这么算了,非要拉着林思慎进去,那两人堵在暗门前怎么也不让进。


    一时间秦灏竟是跟他们吵了起来,一旁的林思慎一脸无奈,见秦灏气红了眼自己又劝不住,便退到了一旁一言不发。


    正吵着,突然被门帘被掀开来,一个穿着紫袍头戴玉冠的男子踏步走了进来,男子长了对极英气的剑眉模样俊俏。看着眼前吵闹的秦灏,男子眉头紧皱,沉声呵斥道:“你们在此吵什么?”


    那两个汉子一见男子,脸色骤变,垂头恭敬道:“见过公子。”


    秦灏一转头,原本趾高气昂的模样瞬间萎靡了下去,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原来是李郡马。”


    这男子名唤李启,是三王爷小女儿青瑶郡主的郡马爷,也是太子跟前的红人。


    别看李启长了一张俊俏正气凛然的脸,可他却不是什么坦荡之人。


    当年李启本是一介布衣,后来金榜题名中了探花,又被青瑶郡主看中,便狠心弃了陪他寒窑苦读的结发妻,还找了个由头将发妻丢入了大牢。自己则是娶了青瑶郡主,之后更是巴结上了太子,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成了户部侍郎,是名副其实的正三品官员。


    林思慎这次救驾有功赐了个兵部郎中,也不过是正四品。


    李启目光淡淡的瞥了秦灏一眼,冷声道:“秦公子,你可是要在满香楼内闹事?”


    秦灏一直看不惯李启,奈何李启背后的靠山是太子,心中虽不满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意,他嘴角一抽急忙将一旁看热闹的林思慎拉了过来:“我哪敢闹事,我不过是拉着林兄过来凑凑热闹。”


    李启看着林思慎脸色立即变了,他对着林思慎笑了笑,温和道:“原来是林小公子。”


    林思慎眉尖一挑,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李兄。”


    李启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那两个大气不敢出的汉子,厉声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知道林公子是什么人吗,你们竟敢拦他,狗奴才还不快给林公子请罪。”


    那两个汉子闻言,急忙点头哈腰道:“林公子是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


    \"你们不必如此。\"林思慎打断了他们,而后偏头看着李启:“李兄,他们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怪不得他们。”


    李启对着林思慎阖首,而后低声道:“林公子大人大量饶过你们,还不赶紧滚开,让林公子和秦公子进去。”


    林思慎摆了摆手:“李兄,我的确没有玉牌,就不进去了,免得坏了规矩。”


    李启朗声一笑,径直走到暗门前,拂袖做了个请:“凭林公子的身份,不需要玉牌。来,请进吧。”


    一旁的秦灏撞了撞林思慎:“行了,见好就收,今日可有好戏看。”


    林思慎低声笑了笑也没再推辞,跟着李启和秦灏进入了暗门之内。


    暗门内的石阶足有百阶,直通往地下,两旁插着不少火把将脚下路照的亮堂。


    很快石阶见底,眼前出现了一个雄伟的镶金的大石门,门上有一个纯金的狮头门叩,李启抓着金环叩动了三声后,大门缓缓的打开。


    一股嘈杂的热气扑面而来,热气中好似还含着一股浓烈的香味,林思慎下意识的掩住口鼻,她皱了皱眉头然后抬眸看去。


    只见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四周竟是建着一座座悬挂的角楼,檐角挂着红色的灯笼和红绸,不少身穿纱衣的貌美女子巧笑盼兮,坐在红绸系做的秋千上轻荡在半空之中,白皙漂亮的玉足裸露在空气之中。


    而大殿中,有不少穿着锦衣的王公子弟正凑做一堆,一边在赌桌上大声喧哗,一边抬眸看着飘荡在空中的女子。


    大殿正前方半空中生生将巨石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平台,台上放着流水潺潺的假山和修剪整齐的盆栽,假山上的流水泛着热气,淌入下方一个四周垂着白色飘纱的玉池中。


    那池子还真是由货真价实的上好白玉打造,里头已经装了满满一池的清水,此时正在冒着腾腾的热气。最让林思慎震惊的是,那玉池中还有一个不着寸lu的女子,正浸泡在水中。


    还有人不时有人自玉池中勺起水,一边痴笑着盯着女子,一边将水灌入口中。


    秦灏早就看的眼都直了,他兴奋的四处打量着,而后目光落在不远处荡在半空中的女子身上。


    见林思慎似乎在看着玉池,李启笑了笑挥袖一指笑道:“林公子,那假山之上淌下来的可不是水,而是上好的桃花酿,可要试试?”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低声一笑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伤病才好不宜饮酒。”


    将女子泡在酒中,就这么取酒去饮,这不就是泡澡酒吗,这些人还真都是疯子。


    不远处一个端着两杯酒的妖娆女子晃动着腰肢,走到了两人跟前,轻笑一声后就依进了李启怀中。


    李启伸手搂过她,取了一杯酒递给了林思慎,而后似笑非笑道:“林公子先坐下吧,今日的重头戏可还没到呢,届时我相信林公子一定会对此地流连忘返。”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脸颊,对着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陪这位贵客。”


    李启走后,女子就靠近林思慎,脸上挂着媚笑径直靠向林思慎胸口,口中还娇声唤了句:“贵人。”


    林思慎侧身一躲避开了她,后侧两步笑道:“姑娘不必陪我,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甩开女子后,林思慎在这酒池肉林中晃荡了一圈,眼前的一幕幕让她眼晕头涨,她本想找到秦灏推辞一声不舒服先走。


    却不想突然间大殿中的灯光一暗,而后半空之中洒下一道白色的冷光,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眸望去。


    只见大殿之上,那倒白光中,一个穿着轻薄纱衣面上蒙着白纱的女子,抓着一根垂下的红绸,在空中轻舞着翩然而下。女子身段柔软纤细,白皙的玉足之上挂着一串银铃,伴随着轻舞发出清脆的铃声,所谓一舞倾城翩然若仙也不过如此。


    她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狭长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眸中含着一丝轻笑,只淡淡一扫便叫人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痴痴的望着那女子,只有林思慎在昏暗之中紧紧的皱着眉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一瞬她竟觉得,这女子的双眸有些熟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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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028


    清脆的银铃声荡入耳中, 空中轻舞的女子抬手解开了襟带,身上的轻纱缓缓飘落, 她身上好似穿着异国的服饰, 单薄而华美,裸露在空气之中的曼妙腰肢盈盈一握。


    林思慎偏开了头, 瞧见了身旁的几人正争抢着女子脱下的纱衣。


    李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他略带深意的看了林思慎一眼, 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林兄,看傻眼了吧。”


    林思慎笑了笑没说话。


    李启抬眸扫了一眼那些狂热的仿佛失去神智般的客人:“这姑娘是异族人,林公子应当听过吧,异族女子遍体生香容貌绝美尤擅乐舞, 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这么一个极品中的极品。”


    异族是晋国的一个隐居世外的族群, 因不与外族通婚所以人数极为稀少, 他们鲜少出现在人们眼中。据史书记载,异族千年前便存在于晋国, 古往今来所有担任祭祀祈神的巫师, 皆是异族人。


    在民间传说中,异族人甚至都有通神的本事。


    许是因为血统,异族人无论男女样貌都极为俊美, 又因这个族群太过神秘。所以在寻常人眼中,异族女子就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圣洁。


    可林思慎不这么觉着,无非就是因为异族人隐世,鲜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又加之无数编撰的故事, 这才多了那么一层面纱让人想要揭开。


    不过都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李启看出林思慎的兴趣似乎不大,他低声一笑上前一步站在所有人眼前,负手朗声道:“诸位,今日这位异族女子,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林思慎正在发愣之际,身旁突然挤来了一个人,秦灏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问道:“林兄,借给我些钱。”


    林思慎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劝道:“你就别凑热闹了。”


    秦灏嘿嘿一笑,抬眸看着半空中的女子,咽了咽口水道:“你没听过牡丹花下是做鬼也风流这句话吗,这样的绝色美人,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想一亲芳泽。”


    林思慎瞥着他,果断道:“你别打我主意,我没钱。”


    秦灏见她衣服兴致不大的模样,有些讶异道:“我说林兄,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


    林思慎敷衍道:“我可是快要成婚的人了,自当要稳重些。”


    正当两人说着话,在场的客人们已经开始出价了,起价便是一千两白银,还有人在不停的叫价。


    秦灏脸色一变,神色瞬间萎靡了下去,不甘又无奈的嘀咕道:“这些人的钱好似大风刮来似的。”


    林思慎在一旁低声笑了笑,秦灏虽然是庆国公的小儿子在家中备受宠爱,但是庆国公一月也不过才给他了二百两的月钱,平日就挥霍光了,还少不了问林思慎借钱。


    此时别说一千两,怕是五百两他都拿不出来。


    随着叫价越来越高,显然已经有不少人囊中羞涩败下阵来。


    眼看着有人喊出了一万两的高价,众人都目瞪口呆的不甘说话了,李启环顾四周:“刘公子出价一万两,可还有人要出价?”


    说完也不见有人出声,李启便抬头对着女子招了招手,女子松开了握在水中的红绸缓缓而下,白皙的玉足点地轻轻一旋,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轻飘飘的了落在了地上。


    青丝倾洒而下,女子垂着的眉眼轻轻一抬,狭长的桃花眼淡淡扫过人群。她赤足站在李启身旁,如葱白般纤细的指尖抬起轻轻一挑,面上的轻纱便随之落下。


    看清女子的容貌众人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女子五官好似精心雕琢的一般,精致的挑不出半点瑕疵。


    她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双眸清浅剔透,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勾人的魅意。鼻梁挺直鼻头微翘,红唇弧线完美,娇嫩的仿佛快要滴下水一般。


    她的样貌看上去略显清纯,又完美的揉入了一丝魅惑,叫人只看一眼便情不自禁的生出拥有占据她的念头。


    众人之中,林思慎也呆呆的看着女子,不是因她被这女子的容貌惊艳,而是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女子。


    难怪刚刚女子未除下面纱时,她觉得女子的双眸有些熟悉,原来这并不是错觉,眼前的女子她的确见过,还曾有过交集。


    孟雁歌。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太子手下可以肆意买卖的货物。


    只不过今日的孟雁歌,似乎跟她之前认识的孟雁歌有些不一样,她记忆中那个肆意又张扬的女子,此时却如同一个乖巧美丽的木偶,站在李启身旁微微垂着眉眼。


    这让林思慎觉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或者说这个女子只不过跟孟雁歌长得太过相似,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正当林思慎怀疑之际,女子似乎察觉到了饱含侵犯打量的一众目光之中,那一道异样的眼光,她缓缓的抬眸向着林思慎望去。


    看到林思慎的那一瞬,她的眼神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眉头也跟着轻轻一蹙。不过这异样的神色只发生在一瞬间,很快她便移开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有人咽了咽口水,红着眼举手喊道:“我再多出一千两。”


    见了女子的容貌,众人又疯了一阵,本是一万两的报价又往上喊了起来,最后还是那位财大气粗的刘公子,拍口两万两。


    这回众人又丧气了,不满的看了刘公子一眼后,只得放弃。


    李启满意一笑,对着人群招了招手,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公子趾高气昂的推开了身前的人,走到了李启跟前,他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女子,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牙嘿嘿笑着,那垂涎欲滴的模样,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李启一拂袖,拍了拍刘公子的肩头,而后笑着低声道:“刘公子,今夜她是你的了,好好享用。”


    刘公子搓了搓手,他看着女子咽了咽口水,而后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迫不及待道:“美人你放心,公子今日一定好好疼惜你。”


    秦灏一脸妒意,他咬着牙不甘的跺了跺脚:“要不是老子没钱,哪里便宜的了这个丑八怪,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跟着这个恶心人的东西,当真是可惜可叹。”


    林思慎站在一旁没说话,她一直盯着女子的脸看,直到看到女子被刘公子牵住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时。她突然垂眸叹了口气,而后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出一千两。”


    众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林思慎,先是愣了愣,而后毫不留情的哄堂大笑。


    有人忍不住大声嘲讽道:“我说这位公子,人家刘公子可是出了两万两,你出一千两是在做梦吧。”


    许多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皆是在嘲笑林思慎,可李启却是微微一眯眼盯着林思慎道:“林公子说的,可是一千两黄金?”


    林思慎抱着手臂淡淡一笑,她环视一圈后,走到李启面前:“没错,一千两黄金。”


    “疯了吧,一千两黄金。”


    这回倒又轮到众人愣住了,这还真是有人愿意为了美人一掷千金啊。


    李启了然一笑,看向了一旁的刘公子:“刘公子,你看如何?”


    “这”刘公子愣了愣,抓着女子的手却没舍得松开,他挺了挺胸膛道:“都说了今日中价的是我,他就是一万两黄金,那也是来的太晚了。”


    李启只是微微一笑,压低声音提醒道:“刘公子,价高者得。您若是舍不下美人,大可再出高价。”


    刘公子脸色白了又黑,他气恼道:“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嘛,都说了美人归我,还敢放人叫价。”


    闹了一通之后,眼看着李启把几个魁梧汉子叫了出来,刘公子这才悻悻的松了手,就算他权势再打也不敢真在此闹事。


    一众哄闹之后,李启派人将林思慎和女子送入了角楼之中。


    入了屋子,领路的人便退下了。


    门一关,将外头的嘈杂通通隔绝,屋内只余下她们两人。


    林思慎还未开口,女子便一转身笑意吟吟的看着她:“敢为这位为小女子一掷千金的公子,高姓大名?”


    林思慎站在门后白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不知道吗?”


    女子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佯装惊异的捂唇道:“公子这话说的倒是古怪,小女子又未曾见过公子,怎认得公子是谁。”


    林思慎绕过她施施然坐在桌边,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孟雁歌,你继续装。”


    孟雁歌没否认,只是轻声一笑,而后缓步走到林思慎身后,白皙的指尖轻轻在她肩头上一点:“林公子还真是财大气粗,一千两黄金都出的起。”


    林思慎毫不客气的拂开她的手,而后转头沉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是太子的人?”


    孟雁歌眉尖一挑,旋身坐在她身旁,而后撑着下巴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你问这么多,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每一个。”林思慎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孟雁歌却突然伸手盖在茶杯之上,在林思慎诧异的目光中,她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一眨,而后指尖轻轻在林思慎手背上一划。


    林思慎手一抖,快速的抽开手,被丢下的茶杯眼看着就要掉在桌上。


    孟雁歌迅速的伸手一挽将茶杯稳稳的抓在手中,滴水未洒。她戏谑一笑,而后就着茶盏红唇一抿喝了一小口,又塞回了林思慎手中。


    被调戏了一番的林思慎一脸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正色道:“你别闹了,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人?”


    孟雁歌戏谑一笑:“谁说我在这,就得是太子的人。”


    林思慎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孟雁歌的来历实在是神秘,她曾派人去查过孟雁歌的身份,但并未查出她的来历,除了孟雁歌的名字,林思慎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今日在这里撞上孟雁歌,她更是好奇了:“你既不是太子的人,那你在这做什么?”


    孟雁歌漫不经心的勾起一缕发丝把玩着:“好玩啊。”


    她的答案显然太过敷衍,林思慎并未相信,她盯着孟雁歌半晌后,又问道:“那你,真的是异族人?”


    孟雁歌放下手中的发丝,戏谑的神色好歹是正经了一些:“这倒是真的。”


    听了她的回答,林思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她敛眸问道:“你们异族人,不是都常年隐居在深山之中吗?你为何会出来?”


    孟雁歌眉头微蹙,她轻哼一声:“你问题可真多。”说完她突然伸手搭在林思慎肩头,而后凑到她跟前轻轻吐了口气,柔声道:“你今日不是来此玩乐的吗?”


    虽然孟雁歌表面上看起来跟林思慎很熟络,但其实她对林思慎很防备,从她的口中林思慎压根就没问出什么。


    她推开了孟雁歌的手,轻声道:“我不过是随朋友来看看。”


    孟雁歌两次三番被林思慎推开,倒也不羞恼,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那你为何要花一千两黄金买下我,是垂涎我美色,还是你吃醋了?”


    “吃醋?我吃什么醋?”林思慎有些莫名其妙:“我只不过是看你被那个刘公子牵着很不高兴罢了。”


    孟雁歌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敛眸道:“所以你就为我花了一千金?”


    林思慎勾唇一笑,自信满满:“这你倒不必为我担心,这花出去的一千金,有人会自动送回我手上。”


    孟雁歌抓住了她的话中的深意,她目光一冷:“这么说你才是太子的人。”


    林思慎没否认,明面上她的确算是太子的人,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她更在乎的是,孟雁歌突然转变的态度。


    她半猜测半求证的问道:“那日追杀你的人,莫非就是太子派人做的?你跟他有仇?”


    “你不必知道。”孟雁歌眉头紧蹙,她冷冷的盯着林思慎,眼神愈发复杂:“或许,你现下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


    林思慎神色一凛,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孟雁歌的目光落在门外那一闪而过的影子上,她缓缓的贴近林思慎,正当林思慎要躲开时,她快速的伸手按住了林思慎的后脑,而后凑道她耳边低声喃道:“你现在还来得及离开。”


    她的话让林思慎僵住了身子,对孟雁歌她虽有防备,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颈突然传来针刺一般的微痛,像是被蜜蜂轻蛰了一口,短短一瞬她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她猛地推开孟雁歌,伸手捂住后颈一脸错愕的盯着她:“你你做了”


    话还未说完,她便觉得身子一软倒向了地上。


    好在孟雁歌快一步起身扶住了她,林思慎软软的倒在她怀中,一股倦意涌了上来让她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很快她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孟雁歌垂眸看着她,神色极为复杂,半晌之后这才轻声开口道:“若不是你救了我”


    话说了一半便停下了,她将林思慎扶了起来放在床榻上,而后也不知伸手在床边摸了什么,只见床榻突然一翻转林思慎瞬间便消失在床榻之上,不见踪迹。


    做完这一切后,孟雁歌在屋内换了一身衣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桌边。


    没等一会,房门突然被敲响,孟雁歌打开门,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待关上门后,婢女突然盯着孟雁歌不满道:“那个人怎么回事?”


    孟雁歌淡淡一笑:“没什么,把她送出去就行了。”


    婢女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满,厉声问道:“她是什么人,会不会破环我们的计划?”


    孟雁歌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放心,她不会坏了我们的计划。”


    婢女转过身,冷声提醒道:“若是因这条漏网之鱼发生了意外,长老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


    林思慎醒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昏暗,她好似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了,一股浓重的木漆味飘入鼻腔让她头晕眼花。


    她伸出手四处摸了摸,这才确定了自己的确是被关在一个好似木箱一样的东西里,好在木箱似乎并未被锁死,她抬起脚用力一蹬,盖着的木板震了震,一些泥土随之落下。


    倒是挺沉,林思慎挣扎着仰起头,双手按在木板上凝力一推。


    只听一声响动,一块黑色的沉木被掀飞,眼前终是出现了亮光。


    林思慎迫不及待的爬了出来,待爬出来后,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一个放在土坑里的棺材中,而她四周竟是一片乱葬岗。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腐臭味,不远处有一个被草席包裹着的身体,往外渗着浓水,几只乌鸦站在草席上,睁着黝黑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天色暗沉,四周横七乱八的摆放着腐烂的尸体,眼前的情景,再加上乌鸦沙哑凄厉的叫声,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刚刚还在满香楼地下的酒池肉林中,一转眼就出现在乱葬岗里,林思慎还在发昏的脑子此时更是一阵生疼。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孟雁歌要迷晕她,而后丢在乱葬岗里。只不过昏倒前孟雁歌几句提醒的话,让她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拢了拢衣裳,林思慎快步从这个阴冷恐怕的乱葬岗走了出去。


    这个乱葬岗就在京城外不远处的一片山郊,见四下无人林思慎使了轻功没多久后,就出现在了京城外。


    往日此时京城还在开市中,可今日,待她走到城门口时,却见到守城的士兵多了两倍,正对着入城出城的人严加盘问。


    心中那不详的预感仿佛得到了印证,林思慎几乎可以断定,满香楼一定是出事了。


    好在守城的士兵认出了林思慎,没有盘问就将她放入了城内。


    果然,昔日熙攘的京城街巷竟来回穿梭着不少身穿铠甲的士兵,他们神情凝重的守在两侧,百姓们站在檐下三两成堆不知在交谈着什么,只是能看出他们似乎有些惊惶。


    林思慎抬起头看向满香楼的方向,只见半空中满香楼的位置正飘起一阵浓重的黑烟,像是着火了。


    她没有停留,快步往满香楼走去,还未走近远远就看见林将军正站在满香楼门前,在他身旁还有不少官员,甚至连九王爷也在。


    而门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满满当当的几乎数不清。


    空气中飘荡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围在两旁的士兵原本阻拦着普通百姓的靠近,一见到林思慎走过来时,他们愣了愣,而后急忙转头看向林将军,大声喊道:“将军,小公子在这。”


    在场的人闻言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身狼狈的林思慎。


    林将军沉着脸走了过来,他看着林思慎的目光中先是惊喜,而后又瞬间涌上了一股恼怒。


    林思慎垂下头,轻声唤了句:“爹。”


    九王爷负手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眼林思慎,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后又看着林将军,开口道:“没事就好,先让她回去吧。


    林将军不为所动,他死死的盯着林思慎,沉声问道:“你今日去哪了?”


    林思慎自知林将军已经知晓自己今日在满香楼,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一旁的九王爷却又拍了拍林将军的肩膀道:“回去再问,本王看她似乎也挺累的。”


    好歹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将军忍着怒气,呵斥道:“滚回去,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林思慎垂下头:“爹,那我先回去了。”


    走了每两步,九王爷突然盯着她的背影道:“婠儿已经知晓了。”


    林思慎顿住了步子,一开始倒也没明白九王爷的意思,细想下这才突然明白了过来。


    满心复杂的林思慎走了没多远后,回头看了眼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满香楼,又看了眼满地的尸体,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原来孟雁歌在那里的目的,是想毁了酒池肉林,不仅如此,这场动乱还死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


    若不是孟雁歌最后放她离开,恐怕她此时也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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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029


    从满香楼离开后林思慎并未回府, 而是去了城东的一间老茶铺。


    她掀开门帘一走进,站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的老掌柜抬起眼, 见到面无表情的林思慎, 他急忙放下算盘迎了过来,恭敬的低声唤了声:“公子。”


    林思慎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径直走向了一旁的内门。


    老掌柜慌忙走到门边, 四处望了望见没人主意,便将门关上了, 而后快步跟进了内门里的一个小屋子。


    林思慎背对着他站在桌边,还没等老掌柜行礼,她便冷声道:“你可知我今日险些被人炸死在满香楼?”


    老掌柜身子一抖,垂下眸子咬牙道:“是老奴失职, 好在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林思慎真的有些气恼, 这些年她花了不少精力不少钱财, 在京城布下了一个情报网,为的就是提前捕捉到京城的风吹草动以防外一。


    可这回倒好, 没查出孟雁歌的身份就算了, 竟还让她悄无声息的在满香楼下埋下了一堆火药。若不是她侥幸此前曾救过孟雁歌一命,恐怕现在她也葬身地底了。


    这怎么能叫她不生气。


    林思慎闻言猛地转身,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冷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混入京城, 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火药,你们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提前查到?”


    老掌柜惭愧的垂下头,低声道:“老奴此前的确查出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分批混入京城,可还未查出他们的身份目的。后来公子在春猎上重伤未醒,老奴不想再让公子忧心, 便自作主张想先查清他们的目的,再行禀告公子,未曾想”


    事已至此,再多责怪也于事无补,林思慎有些疲倦的闭上眼:“我不是说过嘛,只要京城有异样就一定要禀告与我。京城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有时晚一步就会受制于人。”


    说完林思慎转身看着老掌柜,面上神色柔和了些,她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老先生,我将京城大事小事一律交给先生,就是因为旁人我放心不下。唯有先生这样闻风而动深思熟虑的人,才能让我放心。”


    老掌柜闻言深吸一口气,急忙拱手沉声道:“公子,满香楼出事后,老奴派出的人已经查到了一个涉案人的行踪,此时正在严密监视中。公子放心,只要顺藤摸瓜,老奴一定替公子查出这些人是由何人指使。”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可知今日满香楼死伤了多少人?”


    “死伤近百人,其中已死之人足由三十七人,还另有五十九个人生死未卜,被抬去医馆救治。惨死的人中,身份最高者,是高太傅的第二子和周国公的第四子。”


    ++++++


    从茶铺出来后,林思慎带着一包茶叶缓步走回将军府,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行色匆匆的禁军。


    天子脚下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死伤的人还皆是王公贵族富商巨贾,皇帝已然被惊动,亲自下令让林将军和九王爷协同查清此事。


    恐怕这件事一发生,就连太子也会被清查出来。


    原本只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地下赌场,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怎样,可如今才开张就死了那么多人,不用猜都知道东宫那位现在已然是一阵惶然。


    而这得利之人毫无疑问就是二皇子,难道孟雁歌是二皇子的人?


    可为了扳倒太子而得罪那么多人,若是最后查了出来,二皇子也就毫无退路了,他应该不会那么蠢。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走到将军府门口,眼角瞥见了府门前正停着的一架熟悉的车辇,她先是愣了愣,而后快步走了进去。


    厅堂前老夫人和柳倾云正神情焦急的等待着,林思慎一露面先将茶叶递给了婢女,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祖母和娘亲跟前。


    “娘”林思慎一句娘亲还没喊完,柳倾云突然愤愤盯着她,伸出手狠狠的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可不小,林思慎被打的头一偏,白皙的面颊霎时红了起来。


    柳卿云颤抖着手指着她,怒其不争道:“你这个逆子,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省省心,都快成婚了你还敢去那种地方厮混。祖母那么大的年纪,还要天天为你忧心。


    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而后急忙将林思慎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护着,看着她脸上清晰的五指印,扭头看着柳倾云怒声呵斥道:“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打她做什么,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你还真舍得动手,她可是你的亲儿子。”


    厅堂之内除了老夫人和柳卿云外,沈顷婠和秦灏也在。


    秦灏看着林思慎当着自己的面被打了,吓得咽了咽口水,他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尴尬的看了林思慎一眼:“林兄你没事就好,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回来。我之前输光了正巧回府里取银两,这才逃过一劫,我以为你还在里头,这才”


    说完他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心虚:“既然林兄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我先走了。”


    秦灏走后,林思慎被老夫人紧紧护住怀里,她幽幽的抬起目光,瞥向了厅堂正中央站着的沈顷婠。


    沈顷婠神色冷淡,她只是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清冷的目光在她面上缓缓扫过,而后偏开了目光。


    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丝毫看不出她的喜怒。


    柳倾云站在林思慎跟前,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又是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拍:“你还好意思看郡主,你可知你们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若不是因为你出了事,郡主她担忧你,不然怎会登门,你就不能消停一日?”


    眼看着林思慎在自己怀里,柳倾云还动手动脚,老夫人怒目瞪着她:“你还敢打我乖孙,她都知错了她还打她作甚,是不是得打死了你才高兴?”


    柳卿云气的跺脚:“娘你就别护着她了,就算我现在不打她待会夫君回来也得打,都怪您成日护着,这才让她敢肆无忌惮的闯祸。”


    说完她也不顾老夫人的阻拦,将林思慎拽了出来,指着祠堂的方向吼道:“你赶紧给老娘去祠堂跪着反省,没老娘发话你不准起来。”


    林思慎默不作声的抬腿就要往祠堂方向走去。


    可老夫人拉着她不松手,眼中都快流出泪来了,她心疼林思慎跟柳卿云争辩起来:“你没瞧见我乖孙身上那么脏嘛,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都快吓死了,你还要让她跪。”


    沈顷婠看着被两人拉扯着的林思慎,不动声色的眉尖微微一挑,然后缓步走到了三人身旁。


    她伸手扶住了老夫人,柔声道:“老夫人,就让她去跪着吧。等林将军回来见她知错认罚了,好歹也会熄了些怒火。”


    老夫人愣了愣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不舍的松开了林思慎,还不忘欣慰的拍了拍沈顷婠的手,恍然大悟道:“还是郡主你聪慧伶俐,依我那不孝子的脾气,看到她跪在祠堂应当也不会再打她了,我这都气糊涂了。”


    林思慎抬眸看了沈顷婠一眼,一旁的柳卿云伸手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祠堂跪着。”


    去了祠堂后,林思慎老老实实的跪在蒲团上,看着案台上供奉的牌位沉思了起来。


    没多久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那脚步声极为细微,一直到了门口林思慎这才发现。


    她没有回头,心中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果然,那人走到了她身后,一股淡淡的冷香随之钻入了她的鼻腔。


    “我倒是有些好奇,那般境地,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沈顷婠的声音很冷淡,却能让林思慎瞬间头脑清明,她没回头只是低垂着眉目轻笑道:“我若是说了谎话,郡主应当能一眼看穿吧。”


    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身旁,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见了一角洁白的衣裙,上面用银丝绣着精致的纹路。


    “所以你就不必费心想谎话。”


    林思慎思忖了半晌后,想着今日孟雁歌最后与她说的话,神情复杂道:“炸毁地下赌坊的势力中,有一人我曾见过,她不过是念旧情,放了我一马罢了。”


    沈顷婠沉默了良久,林思慎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她侧脸完美的线条,似乎透着一股疏离和冷意。


    她敛眸,轻启红唇念了一声:“旧情?”


    林思慎闻言眉头一蹙,解释道:“一面之缘罢了。”


    沈顷婠闻言冷冷的掀起唇角,垂眸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就是那位貌美异族女子吗?不过一面之缘就放过了林公子,林公子的本事还真是大。”


    林思慎从沈顷婠的话音中听出了讽刺,她仰着脖子皮下肉不笑道:“说起来,这一面之缘可还是多亏了郡主殿下您。”


    “哦?”沈顷婠拖长的尾音,她淡淡的瞥着林思慎:“这么说,我还无意间替林公子牵了条红线。”


    林思慎笑意一僵,她轻咳一声眨了眨眼:“什么红线,你莫要瞎说。不过是那日在洗尘寺外,我才碰到了那个异族女子。若不是你派人杀我,我也不会碰见她。”


    沈顷婠眸光一闪,她不冷不淡的开口道:“这么算来,救了你的人应当算是我。若不是我派人追杀你,你也不会结识那位姑娘。你们不相识,今日她也就不会放过你。”


    “郡主说的有几分道理。”林思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不仅要谢过郡主的不杀之恩,还得谢过郡主的救命之恩。”


    她原本是想讽刺沈顷婠,可沈顷婠不知是不是装傻,竟是勾唇一笑轻声道:“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脸皮可真厚,林思慎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却是笑意灿然:“要报救命之恩,自然是以身相许。”


    反正她们就要成婚了,说以身相许也没毛病。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贫嘴。”


    来找林思慎就是因为沈顷婠想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知晓了答案后,沈顷婠便打算离开了。


    “你好好跪着认罚吧,我先回王府了。”


    “等等。”林思慎急忙叫住了她,待沈顷婠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她时,她便有些犹豫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顷婠看着她,眉尖一挑表示道:“说来听听。”


    林思慎抿了抿唇,无奈道:“我买下那个异族女子时,花了一千金。”


    沈顷婠眸光一闪,她似笑非笑道:“借钱?”


    “不是。”林思慎否认,而后正色道:“我爹他一定会追问我那一千金是哪来的,届时我就说是与你借的,如何?”


    “可以。”沈顷婠果断的答应了,只不过很快她便戏谑道:“那林公子打算何时还我这一千金?”


    林思慎愣了愣,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想乘人之危吧?”


    “你既舍得为了那异族女子花一千金,又怎舍不得再花一千金贿赂我替你串供?”


    神情清冷的沈顷婠,就这么一本正经的敲诈林思慎,偏偏林思慎除了她也找不到第二个有一千金,且舍得借给她的人。


    林思慎咬了咬牙,好在她钱多,她一脸怨念的盯着沈顷婠:“成交。”


    沈顷婠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脸,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面上闪过了一瞬笑意:“很好。”


    敲诈了林思慎一千金后,沈顷婠就这么施施然的离开了,林思慎则是继续跪在祠堂。


    她没走多久后,柳卿云突然出现了。


    “慎儿。”她提着裙角笑嘻嘻的凑到了林思慎跟前,打量着她红彤彤的半张脸。


    林思慎从柳卿云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身子往后仰,低声道:“娘亲,你要做什么?”


    柳卿云摇了摇头,有些犹豫的摸上了林思慎的脸,心疼道:“娘今天出手有些重,疼不疼。”


    林思慎跪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我知道娘亲是为了我好,先罚我一遍,省的爹爹倒是下手太重。”


    柳卿云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脸:“你知道娘的心意就好,娘都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你爹爹下手有多重。他要是一巴掌下来,你恐怕脸都要肿好几日。”


    林思慎不置可否,她知道柳卿云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心中并无怨言。


    柳卿云垂下头,眼眶突然间红了,她哽咽道:“今日京城死了那么多人,你知不知道我跟祖母还有你爹,多担心你,我真的差些以为你出事了。”


    她一哭林思慎就跟着情绪低落了起来,她心疼的伸手替柳卿云拭去眼泪,低声安慰道:“对不起娘亲,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们为我担心。”


    柳卿云抽了抽鼻子,眨着红彤彤的眼睛道:“幸好你安然无恙,不然娘亲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林思慎撒娇似的抱着柳卿云,在她面前终是露出了女儿家的神态:“娘亲你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容易死,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嘛。”


    柳卿云推开她,忍不住噗呲一声破涕为笑,她白了林思慎一眼:“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祸害的。”


    林思慎扬起笑脸:“您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吧,不必为我担心。”


    柳卿云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的盯着她的看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我来看你,是因郡主她说”


    “她说什么?”林思慎有些疑惑。


    柳卿云有些心虚的偏开了目光:“她说你脸上的指痕好似消了,我寻思着你爹回来要是看你安然无恙”


    林思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她幽幽的看着柳卿云:“娘亲,你来该不会是准备再扇我一巴掌吧?”


    柳卿云抓着她的肩膀,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就一下,你忍着就过去了。”


    “啪。”


    只听祠堂之内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林思慎缓缓的转头,两边白皙俊俏的脸蛋上各挂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她一声不吭的看了柳卿云一眼,然后垂下头。


    柳卿云心疼又心虚,她弱弱的偏开目光:“慎儿你你别怪娘。”


    林将军是天黑后才回来的,一听说林思慎在祠堂跪着他就怒气冲冲的冲到了祠堂来,一眼就看到林思慎跪在祖宗的牌位前。


    林思慎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缓缓回头,面上的两道五指印把林将军惊住了。


    一旁的柳卿云急忙拉着他解释道:“夫君,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知错了。”


    林将军疲倦的叹了口气,对着林思慎招了招手:“教训她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事问她。慎儿,跟我来书房。”


    一路上林思慎默然不语的跟着林将军进了书房。


    仆人端上茶后林将军便让他退下,只余下林思慎跟自己在书房之内,看着林将军阴沉的脸,林思慎知道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到底还是牵扯上了她。


    林将军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后,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林思慎,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问道:“说吧,秦灏和李启都说你是在地下赌坊中,为何你会从城外回来?”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孟雁歌把她放出来是救了她,可她在地下赌坊中凭空消失总是会惹人怀疑。


    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措辞,所以此时便一脸正色斟酌着解释道:“父亲应当知道,孩儿花了一千金买下了一位异族女子。”


    话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瞥了林将军一眼,不出意料林将军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林思慎轻咳一声接着解释道:“与那异族女子独处屋内时,她敬了孩儿一杯茶,孩儿喝了一小口便发现不对,就趁她不注意偷偷倒了。之后孩儿便觉得有些头晕,就佯装昏倒了过去。其实孩儿当时还清醒着,孩儿偷看到那女子打开了屋内一个暗门,便想趁机跑出去。”


    “岂料那女子发现了孩儿的举动,举刀便要将孩儿杀了灭口。孩儿与她缠斗了一会,逐渐觉得头晕眼花,惊慌失措之际就逃入了那个暗门之内,循着暗道通往的方向一直跑,这才逃过了一劫。”


    林将军点了点头,在满香楼被炸毁的地下赌坊内,的确发现了一个暗道。他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轻声道:“这么说,你是侥幸发现了那异族女子的阴谋,这才趁机逃离了?”


    林思慎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孩儿重见光明后本想即刻回去通报,奈何那女子给孩儿下的迷药药性太重,孩儿因此昏倒在地,待醒来时急忙回到京城,可已然晚了。”


    林将军不过是照例询问林思慎罢了,他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亲儿子:“其实为父不相信你会与那些歹人串通,你虽性子顽劣,却也不是那等罪无可恕之人。今日吃了这等大亏,你就该铭记于心。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许再去那等鱼龙混杂的青楼赌坊。”


    林思慎连连点头:“孩儿铭记在心。”


    林将军眯着眼睛盯着她,又问道:“你那一千金,是怎么来的。我一向为官清廉,虽有些钱财,但都是陛下赏赐的,我可不记得我何时给了你一千金。”


    果然,林将军问了她这一千金的来历,好在林思慎早就跟沈顷婠串供了。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惶然的看着林将军,然后垂下头弱弱道:“孩儿孩儿曾问郡主借过一千金。”


    “什么!”林将军脸色一变他拍案而起,怒目瞪着林思慎,指着她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你你竟问郡主借了一千金?”


    林思慎身子一抖,急忙解释道:“是的,郡主问过孩儿可缺钱财,孩儿本不想借那么多,可郡主她非要给我。”


    “你你这个逆子,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林将军气的左顾右盼,他撸起袖子瞥见了一旁的一个鸡毛掸子,抄在手中便其气冲冲的走向林思慎。


    林思慎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亲爹这是真要动手了,她急忙绕着书桌转了一圈:“爹你先别动手,你先听孩儿解释的。”


    林将军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冷静下来听她解释,他追着林思慎在房中乱窜,咬牙切齿的骂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个畜生,你说你要不要脸,啊,你把我林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实在是因为林将军下手太重了,以他的蛮力,一鸡毛掸子下来林思慎骨头都等打断,所以林思慎不得不跑。一边绕着屋子跑,一边保证:“爹,那一千金我一定会还给郡主的,我已经答应她了。”


    林将军气的吹胡子瞪眼,双眼通红,好似真的失去理智一般。他一鸡毛掸子下去,屋内的一个木椅上竟是凹下去深深一道印子:“你借钱就已经够丢脸了,你还敢借郡主的钱去嫖,你真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林思慎脸色大变,她慌忙之中窜上了桌,还随手拿了个林将军最喜欢的花瓶挡在身前。


    林将军吹胡子瞪眼的举着鸡毛掸子,可看着花瓶又舍不得动手,只得咬牙指着她:“你给我滚下来,滚下来,把花瓶放下,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林思慎躲在花瓶后面,讨价还价道:“爹,你先把鸡毛掸子放下,我就把你的宝贝花瓶放下。”


    “反了你了,你还敢威胁老子。”林将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猛力一挥,鸡毛掸子虽未碰到林思慎手中的花瓶,可却听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林思慎垂头看了一眼,只见手中的花瓶上缓缓爬上了一条裂缝,接着裂缝迅速延伸,不消片刻整个花瓶都爬满了裂痕。


    手轻轻一抖,花瓶便瞬间破碎,碎片落了满桌都是。


    林思慎捧着底座楞楞的抬起头,对上了林将军呆滞的眼神,她扬起一脸僵硬的笑意,对着林将军竖起了拇指:“爹,好武艺。”


    这一晚上林思慎被林将军用鸡毛掸子,从书房追到了后花园,又从后花园追到了府门口,被拦了回来后她又一一路狂奔跑去了老夫人的佛堂,最后躲在老夫人的怀里不敢出去了。


    将军府的下人们对此不仅见怪不怪,还颇感怀念。以前小公子隔三岔五就被将军提着刀追赶,这次还隔了两月呢。


    这头林思慎正躲避着亲爹的追杀,另一头沈顷婠也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屋内的九王爷。


    九王爷一脸不忿的拍案而起,黑着脸道:“退婚,必须退婚。”


    沈顷婠抿了抿唇,开口道:“父王,林公子她其实”


    九王爷神色凝重的打断了她的话:“婠儿啊,不如这样吧。父王明日就把京城所有的青年才俊都请到将军府来,一个一个让你挑。父王什么事都能听你的,唯有这件事父王不能依你,父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都快到了成婚的日子,九王爷又突然反悔,无论沈顷婠说什么他都不熄气,非要沈顷婠跟林思慎退婚。


    他甚至想连夜进宫跟皇帝提起这件事。


    为了拦住他沈顷婠别无办法,她抬眸看着九王爷,咬了咬唇低声道:“父王,其实女儿已和林公子私定终身,有了夫妻之实。”


    九王爷愣了愣的看着她,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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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030


    看上去沈顷婠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要吊死在林思慎这颗歪脖子树上,九王爷幽幽的叹了口气, 拿她实在是没办法, 最有也没再说什么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只是当夜,他便来了一趟将军府, 在老夫人的佛堂找到了林思慎。


    林将军见他脸色不善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将林思慎从佛堂逮出来后丢在了九王爷的面前, 自知理亏的林将军一脸大气的表示道:“王爷,逆子在此。您若要打要骂尽管冲着她来,本将军绝不阻拦。”


    九王爷疲倦的看着林思慎,一挥袖表示道:“林将军, 我有些话与她单独说, 还请林将军暂且退避。”


    林将军走后, 余下林思慎和九王爷单独站在院落中。


    今日九王爷看起来甚是疲惫,他神色复杂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 这才幽幽开口道:“林思慎, 婠儿已将你们的事告知了本王,你可有什么要与本王说的。”


    林思慎看他脸色便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沈顷婠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九王爷因她在地下赌坊之中, 为一异族女子一掷千金的事发怒了。为安抚九王爷,沈顷婠又说了什么非她不嫁的事。


    她心领神会,九王爷趁夜找来不过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问她要一个保证罢了。


    于是林思慎正色道:“王爷,思慎起誓, 今日之事成婚之后绝不会再发生。”


    九王爷眯着眼盯着她,见她神色还算肃然,便咬牙压低声音威胁道:“本王姑且信你一次,若是有一日让本王知晓你做了对不起婠儿的事,本王就把你第三条腿打断。”


    第三条腿,她哪来的第三条腿。


    林思慎闻言轻咳一声偏开头道:“王爷大可放心,若思慎有一日真的有负郡主,思慎定当负荆请罪。”


    九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沉声道:“你还需保证,娶了婠儿之后,不许再纳妾。”


    其实九王爷这个要求倒是有些过分了,晋国王公贵族纳妾成风,凡是有些权势的人府中都少不了几个貌美的妾室。就连九王爷自己,虽一直放不下沈顷婠那与世长辞的娘亲,府中仍还有几个偏妃。


    像林将军这样只有一位发妻未曾纳妾的高官,在晋国已是异类。


    不过林思慎不同,以她的身份别说纳妾,就是娶沈顷婠都心惊胆战生怕身份泄露,如今九王爷提出这等要求,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应下了:“此事就是王爷不说,思慎也不敢纳妾,思慎今生唯有郡主一位发妻。”


    林思慎的态度倒还算不错,九王爷到底是放心了一些:“很好,那你就记住今日与本王说的话。”


    让林思慎做了两个保证之后,九王爷便离开了将军府。


    ++++++++++


    之后闲赋在家的日子,因林思慎又闯了祸,再度被林将军敕令禁足在家。


    她闲来无事,帮着墨竹给自己搬家。


    成婚之后她要和沈顷婠住在琉光阁,所以她的东西都得通通搬过去。


    这日天气正好,墨竹指挥着几个下人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林思慎穿着宽大的袍子懒懒的靠在门边,指着屋内窗边的云榻,吩咐墨竹道:“你去唤人将这座云榻搬去屋内。”


    墨竹抱着两盆兰花,幽幽的抬头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若无事就去后花园转转,何必在此碍事。”


    “我怎么碍事了?”林思慎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眼看着两个下人搬着云榻走出来,便闪身让开路。


    墨竹一脸无奈:“公子今日可是一直挡在门口转悠。”


    林思慎耸了耸肩,笑着走到墨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兰花:“既然墨竹姑娘嫌我,那我就去琉光阁瞧瞧他们怎么摆放的。”


    院子里的兰花多,需一盆一盆搬过去,墨竹来回跑了好几趟,这些兰花都是她的宝贝,下人搬弄她不放心。


    墨竹捧着几本书跟在林思慎身后,眼见着四下无人她便低声问道:“和郡主同房之后,公子就打算睡在云榻上?”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


    成婚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不能睡书房,也不能跟沈顷婠同床,自然只能在云榻上将就。


    墨竹眉头紧蹙,一脸担忧:“公子和郡主同房,奴婢总觉得有些不便,若是一不小心给郡主发现了”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的确有些不便,可这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才成婚就跟她分房睡吧。”


    墨竹忧心忡忡道:“日后公子只得万分小心,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身看了墨竹一眼:“毕竟是同处一室,若想万无一失我还需你时刻替我打掩护。”


    眼看着就到了琉光阁,远远看着忙碌的下人们,两人噤声没在谈论此事。


    琉光阁之前便由沈顷婠吩咐兰青和绿荫打理过,林思慎没敢动沈顷婠的摆设,只是往里添置了些自己的东西。


    一踏入沈顷婠住下的卧房,林思慎便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淡香,萦绕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还是林思慎头一次进入沈顷婠的卧房,她四处看了看,只觉得屋内摆设实在是雅致简洁,除了墙上挂着两幅字画外,便再无其他装饰。


    屋内还摆着一个书架,上头满满当当的放着许多看上去很是久远的书本,林思慎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好几本自己寻了许久,也未曾找到了兵书残本。


    她双眸一亮,迫不及待的走过去,取了其中一本坐在桌边就翻阅了起来。


    林思慎看的极为投入,墨竹在屋内来回几次她都未曾发现,等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迫不得已放下兵书时,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她站起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墨竹适时的敲门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道:“公子,云鎏姑娘送喜服来了,老夫人唤您去试试。”


    云鎏来了。


    林思慎脑海中浮现了那日雨中,那道落寂的红衣身影,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低沉了下去。


    她先是愣了愣,而后敛眸轻叹了口气:“走吧。”


    到了老夫人的院落中,林思慎顿下步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面上扬起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云鎏一身红衣垂眸站在老夫人身侧,短短几日她面庞似乎消瘦了不少,身上还沾着赶路的风尘。


    林思慎进门后她并未抬头,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垂在身侧五指上还缠着白布的手下意识的往身后藏了藏。


    可林思慎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她抿了抿唇神情复杂的看着云鎏。


    屋内的木架之上,正放置着一件大红的喜服,两袖上各用银丝绣着两只栩栩如生交颈的鸳鸯,在屋内暗光的照耀下流转着光泽。


    老夫人绕着喜服转了两圈,忍不住一边伸手摸着衣裳,一边喜色的赞叹道:“慎儿快来瞧瞧,云老板的手艺可真是精湛,你摸摸这布料这做工,都快赶上宫廷的御绣坊的手艺。”


    林思慎这才瞥了一眼喜服,而后张了张唇低声吐出了几个字:“这几日劳烦云姑娘了。”


    云鎏咬着略显苍白的薄唇,苦涩的笑了笑,轻声道:“两日后就是公子的婚期,这几日小女子日夜赶工才将喜服赶制了出来。公子先试试吧,若有不合身小女子还来得及拿回去修改。”


    “说的没错,先试试。”老夫人连连点头,而后吩咐一旁的婢女:“珠儿,你过来服侍公子换上喜服。”


    云鎏上前一步,垂头恭敬道:“老夫人,不如让小女子来吧,这衣裳毕竟是小女子做的,小女子得拿捏着尺寸,好看看还需不需修改。”


    老夫人怔了怔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这屋内人多也不需避讳什么,便点头道:“那就劳烦云老板了。”


    林思慎本想开口拒绝,可看着身形消瘦的云鎏小心翼翼的取下喜服,便也不忍再说什么,她默然的走到的屏风后。


    候在门边的墨竹见状,只是暗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屋内光线昏暗,灯笼里微闪的烛火透过屏风,洒下昏黄的暗光。


    林思慎背对着屏风,她听到云鎏的脚步声传来,听到她将喜服搭在屏风之上。而后便是微弱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的贴近她。


    直到感觉到身后的人近在咫尺,林思慎的腿下意识的往前移了一小步,云鎏突然柔声开口:“公子,抬手吧。”


    林思慎向来习惯自己穿衣,就连墨竹的服侍都不习惯,更何况是云鎏。


    只不过眼下,她只能听着云鎏的指令,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将双手伸直张开。


    云鎏缓步走到她身前低垂着眉目,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抬起解开了林思慎的腰带,然后小心翼翼的替她脱去了外衣,她神态温柔,如同一个温婉柔顺的妻子,再替自己的夫君更衣。


    可林思慎丝毫不觉得旖旎,她紧闭着双眸,心中只觉得一阵无奈和怜惜。


    当初凝香楼的相伴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利用和打发时日,她对云鎏以礼相待不敢有丝毫的亲密之举。怕的就是招惹云鎏,让她错付真心。


    无心伤人却偏偏伤人至深,林思慎是何等的愧疚不安。


    大红的喜服披上身,云鎏替她系上腰带,温柔的抚平肩头的每一道褶皱。喜服换好后,云鎏后撤了一步,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意,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


    换上喜服的林思慎更显俊美阴柔,身形挺直修长,如画的眉目挺直的鼻梁,微微抿着略显苍白的薄唇。她就如同一颗翠绿的青竹,温润淡漠,明明总是笑着却让人觉得疏离。


    她的眉眼那么好看,好看的让云鎏不舍得移开目光,好看的让她心甘情愿的看上一世。


    还有她那双黑亮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的时候永远没有一丝邪念,那么的明亮干净。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看着唇角带笑眼中却有泪意的云鎏,她眉头微微一蹙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下去了,她偏开头不忍再看云鎏一眼。


    气氛低沉压抑的让林思慎有些难忍,她抬起步子想要逃离,岂料身后突然贴上了一具柔软温热的是身躯,缠在她腰间的手死死的紧箍着,仿佛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云鎏没有说话,她怕会惊动屏风外的人,她只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让林思慎走,今日一别林思慎就会是青阳郡主的夫君。


    林思慎抬起手想要扯开云鎏的手,不是她狠心,是她心中清楚她愈是留情,云鎏就愈难舍得下她。


    可云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愈发抱的紧,瘦骨嶙峋的手勒的林思慎有些疼。


    林思慎轻轻叹了口气,无力的垂下了手。


    似乎过了好一会,屏风外老夫人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而后沉声开口道:“衣裳换好了就赶紧出来。”


    林思慎回过神,云鎏也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及时松开了她,林思慎快步走了出来,云鎏则是抬手拭去面上的泪,跟着缓步走了出来。


    老夫人面色阴沉的看了云鎏一眼,而后道:“我看衣裳挺合身的,就不该再改了,珠儿你带着云老板去账房结账,再送云老板出府。”


    林思慎察觉到了老夫人态度的转变,她微蹙着眉头看了眼身后的屏风,果然看到屏风之上倒影着里头的木案。想来,刚刚那一幕老夫人已经透过倒影看清了。


    倒是林思慎刚刚心思负责,并未发现。


    老夫人下了逐客令,云鎏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咬了咬唇跟着珠儿走了出去。


    云鎏一走,林思慎便脱下喜服换上了之前的衣裳,打算离开。


    可老夫人拉长了脸叫住了她:“你们两个在里头做什么,还搂搂抱抱的。”


    林思慎笑了笑解释道:“祖母您看岔眼了,哪有搂搂抱抱,不过是倒影看着近罢了,其实隔的远呢。”


    老夫人杵了杵拐杖,白了她一眼:“你当我老糊涂了?不过倒的确是我看岔眼了,我还以为那云老板是个正经姑娘家,没想到还敢当着我这个老家伙的面勾搭你。”


    林思慎听出老夫人语气中的鄙夷,皱了皱眉头正色道:“祖母你别瞎说,她只是替我整理一下衣裳,她是个好姑娘。”


    老夫人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悦,便没再多说,拍了拍林思慎的脸蛋提醒道:“行了行了不说了,你过两日就要成婚了,切记不要再去招蜂引蝶,外头不知道多少女子想要攀上我们将军府呢。”


    “知道了祖母。”林思慎敷衍的应了两声,便带着墨竹离开了。


    路上林思慎一直默然不语神色紧凝,墨竹瞧出她心情不好,便叹了口气问道:“公子还觉得心中有愧呢?”


    说完也不等林思慎回答,便接着道:“其实公子替云鎏姑娘赎了身又给她买了间铺子,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不是遇见公子,云鎏姑娘也不过会被那家的老爷买去当小妾,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冷眼中。现在这世道普通百姓都活的艰难,更何况云鎏姑娘这样的青楼女子。”


    林思慎知道墨竹是在安慰她,她垂着眸子摇了摇头道:“可我到底是骗了她。”


    墨竹无奈道:“公子就是因为总对姑娘家心软,这才惹了桃花。”


    林思慎觉得墨竹说的有道理,她幽幽的叹道:“因我本就是”她顿了顿女子二字没说出口,而后接着道:\"所以面对她们时,总免不得多怜惜一些。”


    墨竹拽了拽她的衣角,林思慎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她,墨竹将她的未系好的襟带拉正了,而后抬眸道:“公子记着自己的身份,日后若再这样,还不知道要惹多少祸事。”


    林思慎随意拂开她的手,若有所思道:“吃一堑长一智,大不了以后对她们硬下心肠来。”


    墨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硬下心肠,奴婢还不知道公子你,本就是个心软的人。”


    林思慎板着脸,故作一副怒容:“没大没小,当心我罚你。”


    看着林思慎那装模作样的严苛样,墨竹脸上的笑意并未敛去,反倒是笑着道:“公子倒是学的快。”


    眼看着就要到了成婚的日子,前一日晚上林思慎趁机出去了一趟。


    敲开黎洛的院门,一身白衣短打的黎洛执着剑打开门,见是她来了,笑了笑戏谑道:“你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还有心思我来这。”


    林思慎闪身入内,笑了笑开口道:“日后想要避开郡主耳目没那么方便。”


    黎洛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她挑眉吐槽道:“你这样倒像是偷偷在府外养着小妾的花心公子。”


    林思慎闻言轻笑出声:“我养谁也不敢养黎女侠你。”


    黎洛白了她一眼,站在房门口时却并未开门,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我屋内有客人。”


    林思慎侧耳听了听,疑惑问道:“什么客人?”


    黎洛笑而不语的推开门,然后侧身站在一旁挑眉道:“你进去看看就是了。”


    林思慎跨步踏过门槛,在屋内扫了一眼,却并未发现黎洛口中的客人,她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道:“你怕不是哄我,你这屋内可一个人影都没有。”


    黎洛关上门,慵懒的靠在门后,唇角扬起笑意,神神秘秘道:“我又没说它是人。”


    林思慎觉得鼻子有些痒,她打了个喷嚏取下了面巾又抬手挠了挠下巴:“不是人,难不成是鬼?”


    正说着话,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见桌子底下钻出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翘着尾巴喵了一声,然后在她脚边蹭了蹭。


    林思慎神色大变,她蹭的迅速跑到了黎洛身旁,拽着她的衣袖指着那只巴掌大的白猫,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黎洛觉得她的反应极为好笑,她眼中荡着笑意瞥着林思慎:“见多识广的林公子难道连猫都没见过?”


    林思慎脸一白,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眼看着那只毛茸茸的白团子又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了,急忙往一旁躲去,还捂着脸急忙道:“你快把它拿走。”


    黎洛附身把小白猫捧在手中,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戏谑的看着林思慎:“你怕猫?”


    “不是怕。”林思慎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退到了窗边,她打开了窗户探头出去吸了两口气,然后接着道:“我自小见了猫就打喷嚏浑身发痒,别说碰,瞧见都不行。”


    黎洛一挑眉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抱着小白猫走到了床榻边,往一旁的一个小碗里倒了些白色的水。


    她蹲着身子看着小白猫,舔舐着碗里的东西,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林思慎靠在窗边,好奇的问道:“你给它喝什么?”


    黎洛头也不回的答道:“它还小吃不得肉,我去街市买了些新鲜的羊奶喂它。”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盯着那只小白猫摇晃的小尾巴,觉得可爱又觉得可怕:“哪来的?”


    黎洛垂着眸子,眼中满是温柔神色,她小心翼翼的摸着小猫的脑袋,轻声道:“护城河捡到的,小东西差些被淹死了,我见它可怜,便捞了上来。”


    林思慎靠在窗边侧着脑袋,笑了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我还以为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你都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活的东西。”黎洛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温柔还未褪去,素淡清丽的面容上沾染着尘世的烟火气,衬的她格外的温婉。


    林思慎怔了怔,正要开口,黎洛却站起身施施然道:“我昨日杀了两个异族人。”


    口中的话被噎了回去,林思慎眉头一蹙正色道:“在哪?”


    黎洛风轻云淡的解释了来龙去脉:“城郊的树林中,老于查到那里有一群异族人聚集,怀疑就是炸毁地下赌坊的那群人。我本是去查探,岂料那群人很警醒,竟是察觉到了我靠近,还想杀我灭口,我便杀了他们两个人离开了。”


    林思慎抱着手臂沉吟了片刻后,轻声问道:“这么说他们离开了?那可有其他线索?”


    黎洛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很快便撤离了城郊,如今不知去向。我只能告诉你,他们炸毁地下赌坊是早有预谋,而他们对太子似乎有深仇大恨。”


    林思慎垂眸不语,过了许久后,她抬起头沉声问道:“黎洛,你可记得几年前太子曾派人去过南疆一趟?”


    黎洛想了想,便问道:“你是说两年前太子派人去南疆剿匪那一次?”


    林思慎点头道:“没错,异族人一直隐居南疆,我记得两年前太子似乎南疆带回来了些东西。”


    黎洛了然,她沉声道:“我会派人去南疆查一查来龙去脉。”


    “嗯。”


    林思慎缓步走到黎洛身旁,挑唇一笑轻声道:“明日成婚之后,我恐怕不会常来你这,若有急事书信联系便好。”


    黎洛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她偏开头道:“我本还想着,若是我不在,你替我照料它。”


    林思慎无奈一笑:“我就是能常来,也不替你照料它阿嚏。”


    话未说完她又打了个喷嚏,她垂眸看着那自来熟又蹭到她脚边的小猫,脸色一变又缩回了窗边。


    “看来,这位公子不太喜欢你。”黎洛笑着抱起小猫,小猫抬起湛蓝的眸子看着她,然后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林思慎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实在是无可奈何。”


    黎洛将它放回了地上,然后看着林思慎表示道:“那我明日就把它送走。”


    林思慎一怔,然后眉头微微一皱,想起黎洛始终一人独来独往,觉得有些不忍,便笑着道:“不必,你养着它也挺好,它还能陪着你。”


    黎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才敛眸低声道:“有缘无份,还是放它去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吧。”


    林思慎轻轻叹了口气,她没再劝,只是站定身子道:“黎洛,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黎洛垂下头微微张了张唇,昏暗的灯光下她眼中的光芒似乎闪烁不定,良久后,她这才开口道:“你明日大婚,我没什么送给你。”


    林思慎扬起笑脸,取出藏在腰间的匕首,狡黠的眨了眨眼道:“你不必送我什么,这个就够了。”


    黎洛看着林思慎手中的匕首,那是她送给林思慎的。她的目光划过林思慎的脸,轻声一笑戏谑道:“你时时刻刻带在身上防身,不过明日大喜之日就别带着了,不吉利。”


    一番交谈后,林思慎打算离开了。


    将林思慎送到院子里,黎洛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林思慎站在门边时,她这才启唇吐出了贺词:“林公子,我祝你和郡主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林思慎放在门闩上的手顿住了,白头偕老子孙满堂,这八个字倒让她觉得万分讽刺。明日一成婚,她就是上了一条船,一条不知驶向何方,也不知何时倾覆的船。


    她垂头掀起唇角笑了笑,没回头。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下每一个人的评论我都会认真的看,这里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不回评论。


    我从写文开始就不太喜欢回评论,因为我不想不经意透露剧情,也不想暴露私人情绪,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太会卖萌。


    我只是一个笔者,剧中人物的感情和性格,每个人的看法可能都不一样,需要你们自己去体会。有时候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反而会影响到你们。


    关于这篇文评论里的争议,我想说,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看到你们在评论里抒发自己的想法,我可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从而去完善去接纳。(虽然看到差评有时候会很难过)


    我很相信缘份这种东西,从点进这篇文开始,笔者和读者之间就有了交集。


    晋江有那么多百合文,你们偏偏点进了我这一本,这就是缘份鸭。


    然后,今天好像有点累,早点休息,晚安,爱你们。


    ps.十二点过了就是我生日,我能听一句生日快乐吗,好像没人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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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学习中、舌骨、19320189、惊艳时光、上官寒辰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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