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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毒杀计

作者:三下午锄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国子监“六护法”看到陈冠脚步虚浮地左歪右倒,指着他齐嚷道:“段大人,监生陈冠疯跑出来了。”


    陈冠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茫然地不知身在何处,钉在原地,脸色死白,锤着脑袋蹲地嚎哭。


    看到陈冠此模样,郎瑛心被盐水泡过似的,皴得厉害,纠缠着一阵心酸。


    往昔皎皎如月的君子沦落至此痴憨形态,命运过于唏嘘,他在刑部经受了什么。


    郎瑛快步上前,被裴停云一把拽住,眼神警示她勿动为宜。


    陈冠身后的几点黑影越来越大,他的号舍友人追逐出来,觅到他的身影,将陈冠团团围住,又是哄又是架着喂了几粒药丸。


    段绮正将一扇展开,罩着脸叮嘱几声,挥袖放他们走,又高声对远处库吏道:“叮嘱膳长,每日为监生陈冠烹条湖鱼养养身体。”


    库吏应声转身去了龙引洲。


    郎瑛另一只手扣住裴停云的手腕,捏住他的脉门:“在刑部观政的好妹夫,你看见陈冠心中何想?”


    裴停云出神地看着远去的几人,放任手腕让郎瑛捏着。


    *


    两个号舍的冲突,闹得后湖人尽皆知,段绮正被“巧合路过”的同僚们嬉笑是“龙虫主事”,手握十二大将,威震祖洲。


    臊得段绮正无心去膳房午食,端坐在库房上首,手执戒尺,对着十二人可汗大点兵,入部历事的,退回国子监;还在国子监的,滞留一年,以儆效尤。


    老监生陶文谦重重叹气,留下婆娑泪。


    段绮正直言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必将浓墨重彩地记入集讹簿,交予国子监处置。


    国子监“六护法”颇有眼力见,听得段绮正如此说,便明了必不会有严罚,暗自庆幸当初打听了主事们脾性,使了点钱塞入这个库房,实在是明智之举。


    “六护法”纷纷拥上去,捏肩捶背,倒茶吹凉,极献狗腿之能事,哄得段绮正斥责的话吞回腹中。


    推开“六护法”的茶水、点心的轮番攻势,段绮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众人一静,等候他的发落。


    段绮正道:“事既因驳查末等值夜起,那边遂了你们的愿,这两日的后湖值夜交予尔等。”


    茶盏啪地落地,摔个稀碎,茶水溅湿了段绮正的官袍。


    段绮正上下嘴唇一碰:“你们号舍多加一日值夜。”


    郎瑛与王蕴章低头呵呵呵暗笑。


    段绮正皱眉道:“哪里来的鸭子叫?”


    笃笃两声。


    季逢春迈着四方步,悠哉从库房口走进来:“赶巧,路过这里,有何事引得你大动肝火?”


    段绮正探头看了眼门口,挥手招来道:“徐大人,你也赶巧路过?一起吧。”


    徐采和看到季逢春也在场,尬笑一声:“是呢……挺巧,季大人你也是?”


    *


    因徐彩和、季逢春的半道入场,段绮正斥责得愈加卖力,唾沫横飞后,便挥手放他们去膳房。


    两个号舍皆误了饭食,只能捂着肚子以及耳鸣的耳朵打道回号舍。


    “六护法”饿得只能比着“等死吧”的手势,下战书。


    粟满楼勾着王蕴章和金桂的脖子,拖着尾音道:“爷爷们等你。”


    至此,两个号舍人马分道扬镳,回去喝水充饥。


    王蕴章火急火燎跑回号舍,念着:“蘑菇!蘑菇!肥肥的蘑菇!”


    前脚踏入号舍门槛,后脚传出凄惨叫声:“我的蘑菇!谁拔掉了——啊——”


    绿杨荫里,祝千秋被这声尖叫吓得一颤,伸头看去,郎瑛在另一侧瞧他,揶揄地笑着,心尖上的战栗,忽然平复。


    郎瑛绕着他转圈,祝千秋也随着她转,将背后的东西遮的密密实实。


    郎瑛使了个假动作,一把拎过他背后的东西,是一个小巧食盒,瞧着比上次的食盒,精致了许多。


    打开食盒,里面立了一个面碗,小山似的白米饭上摊着一层五花肉,油亮的肉块间塞着褐色酱瓜。


    “千秋兄,你这碗饭简直救了我性命,早间的一碗稀粥米粒论颗数,又在库房外站了一上午,肚饿腿酸,简直是半死不活。”


    祝千秋望着国子监“六护法”走的方向:“你们的事迹后湖都传开了,是因为他们?”


    郎瑛盯着肉块入了神,愣了下,道:“是。”


    看着郎瑛欲将食盒盖上,祝千秋阻道:“为何盖上?”


    郎瑛听着王蕴章仍在号丧,不忍:“一上午,大家都没有进餐,下午驳查少不得吃力。能吃得一口,便多些力气。”


    祝千秋的笑意浅浅,但语气有了嗔怪:“上次我赠你的一食盒点心,你吃了吗?甜吗?”


    上次祝千秋所赠的点心,早被粟满楼、王蕴章等人瓜分殆尽,等她打开食盒,只有粟满楼以表歉意的几粒金豆子。


    至于点心什么味道,她更无从得知,只能硬着头皮道:“十分甜糯,好吃。”


    祝千秋拍开她的手,打开食盒,取了筷子,沾着郎瑛的唇齿,又将筷子用力竖叉回去,被贯穿的肉块翻出雪白的凝脂,颤巍巍地引诱着郎瑛。


    “我送你的点心是咸口黄桥酥烧饼,你根本就没吃。”祝千秋拽着她的澜衫,躲到畅风亭,“这饭沾了你的嘴,你便别推辞给予他们了。”


    号舍人空腹饮水饱,自己偷摸大快朵颐,实在不够道义。


    看穿郎瑛所想,祝千秋直言:“不用惦记他们,主事大人已给他们安排了炊饼,不会饿着。”


    “那行。”郎瑛从祝千秋手里接过食盒,三步并两步落座于亭中,狼吞虎咽起来。


    “你午食也是这个?”郎瑛问道。


    祝千秋坦言:“福顺公公自戕后,他的份额便配给了我。我自小轻口腹之欲,食万物无滋味,吃肉吃素,美食糟糠,于我无异,倒不如今天借花献佛,回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郎瑛放下筷子,犹疑试探地问:“千秋兄……”


    “嗯?”祝千秋歪着脸,黑漆漆的小鹿眼微弯,无辜真挚的模样,教人无比地安心,“怀序兄请讲,我定诚心作答。”


    “那天……”郎瑛将屁股挪近他,声音低弱蚊蝇,“在福顺公公房中,你何时醒来的?刑部是如何认定他是自戕认罪呢?”


    祝千秋终于露出“你终于问我”的表情,抖了抖袍角,将脊背靠在栏杆上。


    郎瑛认定祝千秋绝对知晓内情,起身向他作揖:“盼望千秋兄亲启金口,解我疑惑。”


    祝千秋托着她的胳膊,摇头:“勿要行此大礼。你只需问,我便答。”


    当日被福顺公公灌下茼蒿汤、打晕过去,祝千秋惊惧自身极有可能被毒蘑菇毒杀,草草了此一生。万没料到,幽幽转醒时,他恨不得继续拍晕自己,全身毛孔骤缩。


    侍郎赵世衡握着一只郎瑛的胳膊,往昔清润的眸中迸发着熊熊怒火,恼恨地咬牙道:“放手!”


    裴停云左手将一条红绳紧缠在郎瑛的腰上,嘶嘶缠绕声刮着耳膜,激起皮肤的战栗,他右手紧拉住郎瑛的手臂,双手一齐使劲,生生地将郎瑛腰极度地倾倒于他。


    两人在暗暗拔河,郎瑛上半身完全是五马分尸既视感。


    昏迷中的郎瑛,面露痛楚,赵世衡面色闪过恐惧,霎时放手,声音颤抖:“休得伤他分毫。”


    裴停云哂笑,一只手拍着郎瑛的脸颊:“他可是我的大舅哥,我与他相亲相爱一家人还来不及,又怎舍得伤他。”


    “若你再不放开,你便要好好思量,今日能否活着走出这个屋子。”赵世衡绕过裴停云,趋步上前,掀帘看清榻上仰面吐舌的狰狞鬼,混在肮脏泥泞的床帏中。


    从一道道布帛撕裂的印迹里,血迹喷洒的疏密分布中,他似乎看见了福顺这个阉人与郎瑛缠斗的画面,心中撼动,若是自己早来半个时辰,她不至于沦落到如此险境,要拼上性命与阴鸷的阉人搏斗,亦是痛恨她竟如此不惜性命,不来借他的力手刃拦路野狗,孤身上阵,没有想过他分毫。


    裴停云目光清冷,看着榻上的人,轻声道了句废物,手臂拦在郎瑛腰间,略过赵世衡的警告,起身预备出门:“若无事,在下便与大舅哥退下了。”


    “我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不再重复第二次。”赵世衡负手而立,沉声道,“你不明不白的走出去一步,明日等着来人拿你审讯。”


    裴停云道:“杀了小内侍,万事无忧。”


    赵世衡怒斥:“亏得你入刑部历事,竟率性而为,草菅人命……”


    窸窣声响起,祝千秋头冒金星地坐起,打断了赵世衡的愤慨之语。


    裴停云亦转身,看小内侍活蹦乱跳地醒来,眯眸蹙眉,手中的红绳拧动,突刺闪着寒光,略过祝千秋的眼。


    祝千秋深知裴大公子冷血冷面,他的杀意绝不是玩笑,心中恶寒,向他讨饶完全无用,只会方便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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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爬行至赵世衡身后,急嚷道:“我与郎初是同谋,设计毒杀福顺公公。”


    赵世衡并未袒护他,反而抓着祝千秋的衣襟,质问道:“如何设计的,一五一十道来,不得有隐匿,若有半字虚言,谁也保不了你的小命。”


    祝千秋拭去泪,将用毒蘑菇的计策大致说出,只是他也不确定,毒蘑菇不在茼蒿汤中,郎初又是如何毒杀福顺公公。


    裴停云想到了王蕴章在号舍墙角处培养的蘑菇,指尖捻上了郎瑛的唇角,幽怨道:“口风如此之紧。我待你如手足,你待我如衣服,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


    转身将郎瑛放在长凳上,走至祝千秋面前,将红绳上的突刺挨在他的喉管处,指尖在绳柄处轻弹,祝千秋感觉一阵刺痛,不敢做任何动作,只觉得喉咙处有液体划过。


    “无足轻重的卒子,死了的用处更多。”


    祝千秋感觉这股痛,从喉咙蔓延至颈后,红色的蝎子将尾巴绕他脖子一圈,裴停云只需右手一提,他便会当场断气。


    “告诉我。”裴停云问道,“这个主意是你想的,还是郎初?”


    祝千秋读懂了他言语中的胁迫,思忖着道:“若是三法司或宫里来人,我只有一个说法,是我主动提出这个计谋,与郎初商议后执行。”


    “商议?”裴停云语气上扬,喉咙里传出轻笑,右手轻轻上抬,一圈突刺张着獠牙蓄势待发。


    按捺住心跳,祝千秋握紧双拳:“不,是我逼迫他。”


    裴停云手一拧,突刺收回,细软的红绳绕着祝千秋的脖子,丝滑摆尾,摇曳着收回他的手中:“很好,记住你说的。我与大舅哥连坐,我不想从你最终吐出任何不该出现的话。”


    祝千秋用力点头,三指起势,食言不得好死,堕入地狱。


    赵世衡在房中细细打量,盯着八仙桌起疑,菜碟推搡至一边,一根毛笔滚在碗底,不仔细查看,并不易发觉,收入掌中,心中的谜底也水落石出。


    祝千秋口中的鬼伞,长至后期,腐化成黑色汁液,色如墨,与墨汁无异。若将墨汁与毒液混合,根本瞧不出异样,再加之福顺公公嗜酒,毒液与其融合,毒性大大增强,出现脸红、抽搐、呕吐等症候,加之郎初此时趁他弱,要他命,最终力竭死亡。


    “不用取他性命,也无需让他顶罪。”赵世衡与裴停云对面而视,“已知福顺公公死于毒伞,一切不难料理。”


    “侍郎大人果然身居高位,面目变化极快,刚还在斥责我草菅人命,现在你却要料理人命案件。”裴停云讥讽。


    赵世衡目光闪动,眼神一错,看向了郎瑛:“你我现在同乘一船,冷言冷语大可不必。”


    裴停云身形轻晃挡住了赵世衡视线,皮笑肉不笑:“同乘一船,到底比不得自家人可以托付,在下感念赵侍郎念在昔日与大舅哥的情分出手相助。”


    赵世衡的表情彻底冷却,毫不留情面地说:“若非你的肮脏伎俩与……定亲,这话你绝不配说。”


    “那也比不得侍郎大人慧眼识珠,关键时刻退婚另娶刑部尚书之女,在下自叹不如。”


    眼瞅着赵世衡与裴停云争执得越来越激烈,祝千秋挺身插在二人中间,恳求道:“二位爷勿要争执,留待以后慢慢吵——”


    两道眸光齐齐刺向他,祝千秋苦着脸道:“先处理福顺公公吧。”


    裴停云收声,从册囊中掏出毛笔,扯出福顺公公的惯用宣纸,走笔龙蛇地挥毫而下。


    祝千秋将福顺公公平日里誊写的字迹比对,讶异裴停云竟将福顺公公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毫无破绽。


    赵世衡将浸着毒液的毛笔在酒中反复浸泡,末了收入袖中。双手抄在郎瑛的腿弯和后背,抱在怀中,离开前道:“裴停云,你今日下午在后湖公署抄录文书,并未来到此处,你切记。至于小内侍,你是他的亲近之人,今日你与我的长随一同送午食,发现他暴毙。”


    此后,三法司入后湖,赵世衡长袖善舞,入宫面圣,最终裁定福顺公公乃自戕。


    郎瑛低头,不发一言。


    祝千秋说完这一切,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个细节,他并未道明。


    赵世衡抱着郎瑛离去后,他一直盯着赵侍郎的动向,晚间,忽见赵侍郎从屋舍中阖门而出,在湖边洒下清水。


    第二日,他瞧见,临湖的一丛花草枯黄腐烂。


    赵侍郎那日……难道也准备对福顺公公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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