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后湖没了福顺公公这坨夜明砂,郎瑛早饭吃得十分香甜,手中的木筷在稀粥中搅动,沉底的米粒旋转着尽数浮上来。
郎瑛吹着粥面,托着碗底,豪气干云,一气喝掉。
王蕴章缩着胳膊挨着郎瑛,小口啜饮:“怀序兄,今天是有谁得罪老前辈了吗?好恐怖……”
郎瑛看过去,身体一僵。
陶文谦正死死盯着他俩,嘴里木然磨着米粒。
交换了眼神,郎瑛与王蕴章同时将身子倒向左右反方向。
陶文谦的眼睛随着郎瑛移动。
王蕴章松了口气,大口喝起来,滚烫的汤熨在喉咙处,惊叫:“我知道了……啊……烫烫烫……”
户部主事季逢春屈指在王蕴章脑后一敲:“食不言。”
待季逢春走远,王蕴章使着烫得沙哑的喉咙,低声道:“老前辈今日怨气如此之重,皆因你而起。”
喉咙上的挫伤还未恢复,郎瑛也沙哑道:“何故?”
王蕴章努着嘴,从金桂碟中捏了几粒咸菜,边吃边指着六个纨绔道:“你这两日临时做了赵侍郎的书吏,少一个苦力,咱号舍进度堪称一骑绝尘的垫底,与次末的那六个‘酒色财气趴地虎’落了四册……昨天老前辈已经出现了胡言乱语的症状。”
“酒色财气趴地虎怎解?”
“这几日我算是打听清楚了,这六人堪称国子监‘六护法’,仗着家资,横行无忌。”王蕴章捂嘴暗笑,“个个嗜酒、好色、贪财、小气,矮趴趴、遇事遁地、虎了吧唧。”
金桂夺过咸菜,戳了戳自己的簿子。
王蕴章胳膊肘拱着金桂道:“好好好……我口误,我是从你的簿子上打听清楚,赔罪赔罪。”
郎瑛忍俊不禁。
二人声似芦荡中乱窜的野鸭子,嘎嘎沙哑笑着、叫着,四周的监生纷纷低头瞧着桌底,心疑膳夫将鸭子赶到了膳房。
“酒色财气趴地虎”六人耳朵灵敏,向着鸭子叫的方向,提拳,狠狠瞪了一眼。
裴停云云淡风轻看过去,六人纷纷鹌鹑似的捧起碗。
*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是虫是虎,即见分晓。末等号舍,祖洲值夜一旬,第二日按时入库驳查。”季逢春点着挂墙的各号舍驳查等次,一双锐眼,扫视全场道,“尔等莫负光阴,好生驳查。段主事身体已痊愈,稍后仍由他来主理库房事宜。”
季逢春目光往郎瑛处一掠,心中大大舒了口气,心想:无事生非“莲六郎”,靠近他等同于靠近不幸,于身于心于仕途都是有百害无一益,而自己从此刻起如鱼入大海,幸福无边。这样一颗甜味砒霜丸,赵侍郎不仅没割袍断义,反而处处维护,当真是仁至义尽,堪称人间大爱。
迈着步子离开库房,季逢春心头莫名空了一块,转念琢磨:但是吧……远离了郎初便离开了让人亢奋的八卦,自己乃是安守本分之人,怎可随意打探,少不得与段绮正走近些,暗戳戳地激他话匣子。
听得脚步声渐远,库房中众监生戏谑地瞧着末等、次末等的号舍,坐观二虫争锋。
次末等的国子监“六护法”挤在一起,眼珠子瞧着郎瑛号舍六人,哼哼哈哈地鬼笑,手指比了个四,时不时传出嗤笑以及几声猪叫和驴叫。
郎瑛虽未听见说了什么,但是好像什么都听到了。
只是落后四册黄册而已!
王蕴章从未如此被人贴脸嘲讽过,撸起袖管,揉着常年颠勺厚实的手掌,咔哒哒发出关节脆响,“呔”字未吐出口,便被一旁金桂抢了先。
“西八呀!——”
粟满楼捂住金桂的嘴巴:“莫要说他们的外号,火上浇油。”
王蕴章气势被金桂的一喝浇灭半截,闻言,拍案大嚷:“酒!色!财!气!趴!地!虎!!”
“不敢与我等正大光明比试,反而弯腰低头做些村头长舌夫的举止,也不瞧瞧我这边有什么样的人物!”
“在尔等面前的是首席监生陶恭远前辈、‘通灵蛊王’金叔浩、貌胜‘潘安’郎初、‘胜万三’粟满楼、‘八面阎罗’裴照野。”
裴停云听王蕴章此言,分出一丝目光给了他,表情不算好看。
王蕴章屏住气,从丹田涌出雄浑之力,吼道,“还有在下——‘稷下食神’王!蕴!章!”
六人腾地站起,眼瞪如铜铃,讶异得舌头打结,也使劲拍着书案,直骂王蕴章臭不要脸,给自己贴金,连带着将郎瑛等人也顺嘴秃噜。
领头的监生刘狒,挺着西瓜肚,手指一一从陶文谦、金桂、郎瑛、王蕴章脸上划去:“老!弱!病!残!!”
王蕴章扯开衣裳亮出肱二头肌、胸肌、腹肌:“你说谁残?我哪里残!”
郎瑛也开眼了,万没想到,王蕴章看起来瘦弱身子骨,内里竟如此真材实料,真真不容小觑。
刘狒指了指脑袋:“我说你脑残!”
“继续!”王蕴章脱下澜衫,掷地一摔,指着裴停云、粟满楼,“那他们是什么?”
刘狒晃着脑袋看房梁,拐了王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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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嘴里“唔~唔~”哼了两声。
“哈!”王蕴章活动着筋骨,背部的肌肉虬结,“我们号舍的外号是‘老弱病残唔唔’是吧?”
“我要揍得你们唔唔叫。”
郎瑛和粟满楼察觉王蕴章状态不对,立刻拽着王蕴章肩臂,按在凳上。
王蕴章边怒目而视,边趁机低声道:“你们力气大点,别让我真上去打,我怕疼。”
郎瑛抿着疯狂上扬的嘴角,点头。
趴地虎这等人,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主,你强他就弱,你弱他便强。
做出强硬姿态,也不失为压制他们气焰的方式。
郎瑛未使多大力,便感觉手下的人已不再躁动,越过王蕴章的脑袋看去,粟满楼手劲极大,王蕴章的肩胛骨处的皮肤已捏得泛白。
“嘶……轻点。”王蕴章低声向粟满楼埋怨。
粟满楼放轻了力度:“抱歉,手感不错,失礼了。”
库房众监生将两号舍人马围成一圈,兴奋地齐齐敲着桌子做战鼓声,重复低吟道:“谁赢谁是大丈夫,谁输谁是臭豆腐……”
“你说你要干什么?”刘狒也不顾号舍人的重重拖拽,挺身欲挥拳而上。
“‘稷下食神’王蕴章要暴揍你!”
“王蕴章!——”厉声乍起。
众监生鸟兽散,逃回自己的书案,掐着要尖叫的大腿看后续。
现场只余两号舍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原地,僵硬维持着刚才的战斗姿态。
段绮正捂着太阳穴,弱柳扶风地歪在库房门前:“你们十二人都给我出去!站着!”
好性如段绮正这般人物,今日也爆发了一次脾气。
可见……他们十二人绝没好果子吃。
段绮正将王蕴章叫住。
王蕴章心中一阵温暖,段大人果然对他青眼有加,舍不得他遭受苦楚,自己定当竭力驳查黄册,以报大人恩情。
“穿上衣服,你这姿态过于奔放,不忍视之。”段绮正虽说不忍视之,但眼珠在王蕴章的年轻肌理上流连一二。
王蕴章灰着脸拾起澜衫,有气无力穿上,暗想:这恩情还是不报了,算盘珠子慢悠悠打着,摸一日算一日。
*
十二人开列,站在库房檐下。
初始尚有你来我往的拌嘴,待汗水浸透衣衫,便都默契地休战了。
热浪翻涌,远远地走来一人。
郎瑛疲软的身子忽然打直。
那是——阿兄的挚友陈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