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会议结束,在场的保守派脸色难看。但在傅璟言面前,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也只有甩甩脸色的份。
徐卿带上房门离开,卷起一阵湿冷的风,会议室内只剩下傅璟言。岳振霆的电话不偏不倚,在这一刻响起。
他皱眉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难听的笑:“看来还得是用点手段,才能让傅董事长接电话呀。”
笑声遽尔停止,岳振霆慢条斯理,回到惯常傲慢至极的语调:“璟言,你说你,何必要跟我作对?你明知道,我感兴趣的只是念瑶而已。”
男人大言不惭,把玩着手中浮夸的宝石戒指:“我和她爸妈可是挚友,是生死之交。建城当年可是说过,以后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一而再地阻止我和我女儿见面,别怪我……”
“岳叔。”傅璟言荒谬地笑了声,打断他的自我陶醉:“臆想是病。有病就去看心理医生。”
“你紧张什么?”
男人又是一阵狂笑:“你以为,你能保护得了她?你以为,她需要你?”
“你信不信,你不让我见她,我自有办法,让她哭着求着要来见我。”
窗外落下一道闪电,乌云密布,沉闷的惊雷穿透整片平原。
转眼之间,天气遽变。
傅璟言没心情配合他无聊的演绎,按住红色的挂断键,冷声回应:“岳叔,你想玩可以,我会奉陪到底。”
“那太好了!”
岳振霆兴致高涨,送上一段浮夸的掌声:“反正,有软肋的人是你。”
……
……
假期结束,念瑶一个人回到傅家。离开的日子里,京市也下了场雪。
那场雪不大,没能在地上积蓄起来,一夜过去,只余下些白色的团子,窝在胡同里,砖瓦上,裹着巷子里光秃秃的树枝。
傅叔叔和易岚阿姨都在家里。傅崇叔叔有关节炎,天气凉下来以后,他腿脚不便,住在家中静养。
念瑶最近不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平时上班,周末睡觉,连游戏都没兴趣打。这些天只要有空,就陪在叔叔阿姨身边。
邢野见她游戏账号的登录时间停留在很久以前,还以为她和傅璟言有多如胶似漆,热火朝天。
听了陈宋闻的小报告才知道,这两人闹了矛盾,傅璟言竟然根本不在国内。
邢野:【轮到你吃爱情的苦了?】
邢野:【我爸说什么来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微笑][再见]】
他贱兮兮凑上去找骂,念瑶却一点没跟他吵,冷淡回了个“嗯”。邢野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他试探:【吵架了?】
念瑶兴致缺缺:【算是吧。】
邢野:【他错还是你错?】
念瑶拧着愁苦的眉,嘴唇发紧:【我错。】
邢野翻了个白眼:【不可能,让你伤心那就是他的错!】
他甩过一行冒火的表情包:【人在美国是吧,行我这就找他去。】
念瑶赶紧打电话让他歇歇,说傅璟言也许有重要的事,千万别去打扰。
邢野眉头一紧,感觉大事不妙:“念瑶……我怎么感觉你陷进去了呢?”
念瑶把电话一挂,不想说话。
妈妈终于发来信息,说等过完春节,也许有机会路过京市,到时候一定和她好好聚聚。
这算是念瑶回京以后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距离春节就剩一个月,难熬至极的日子,也算有了期待。
傅璟言再也没给她发过消息。
念瑶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可生活在傅家,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她好几次想要打开软件,想着也许,也许可以查询到傅璟言的好感度,就能弄清,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但最后念瑶还是放弃。
她不想再依赖那个软件。
她不想再作弊。
否则她又怎么敢说,她对傅璟言的感情就是真心?
夜里一个人睡不着觉,念瑶回了趟家,拿上那个丑丑的小狗玩偶。
她特别喜欢这个玩偶,小狗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会永远对她傻笑,对她张开双手,和她拥抱。
而且,它背后的毛是深灰色,即使眼泪蹭在上面,也不那么明显。
……
好在,念瑶还有朋友。盛知矜偶尔会跟着陈宋闻过来陪她。
陈宋闻快把傅家当自己家了,牵着小黑,每天到点,闻着味儿就过来蹭饭。盛知矜还有些腼腆,应该说,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周末晚上,易岚阿姨亲自下厨,念瑶在一旁替她备菜。
一颗青菜洗了三遍,切辣椒也忘记要带手套,易岚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想他,就给他打个电话。”
她还没说是谁,念瑶立刻就摇头否认,别着嘴巴:“没有,不想。”
易岚心疼她那委屈的样,往小姑娘脸上一掐:“说不定他也很想你呢?”
“怎么可能……”念瑶剥大蒜剥出眼泪,湿漉漉的眼神乱飘:
“他忙着呢,没空想我。”
傅璟言但凡有一点在乎,至于断联半个月都没一条新消息吗?
“那不可能!”
易岚牵过她两只手,按进水里,免得她一会儿要揉眼睛:
“瑶瑶,你相信阿姨,姓傅的都可专情了,父子俩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这话从我嘴里讲出来很奇怪?”易岚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毕竟,她和傅崇也是再婚。
她陪在念瑶身边,透过厨房的门,穿过客厅,远远望见热闹的一桌人:“其实你傅叔也很专情得很。不是对我,是对璟言他妈妈。这么多年过去,傅崇没有一刻不在怀念她。”
“以他当时在傅家的地位,长辈们催得再紧,也没人能发号施令,逼他再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念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能感觉到,傅璟言和傅叔的隔阂很深,他也从没真正接受过易岚阿姨。念瑶知道原因,傅璟言厌恶那些亵渎真心的人。
“其实傅崇是为了救我。”
这些事,易岚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沉下视线,低慢的话音慢慢勾起回忆:“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也有喜欢的人。可我做错了事,我已经永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
“我不想嫁给别人,为了躲避逼婚,我甚至跑去做了手术,永远放弃了生育能力。可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我还是被家人找到。比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他们显然,更需要那份融资。”
“我年轻时真的是太傻了。”
她无奈地笑:“我跑去跳河,还没死成,让易家成了圈子里的笑话。就连父母都觉得,我还不如真的死了。”
“后来,我在医院遇到傅崇。他和我一样,他也有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所以我和他做了交易,我们领证,各取所需,一辈子只做朋友。”
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念瑶却觉得无比悲伤,悲伤到透不过气。
“哭什么,傻瓜。”
易岚揉了揉她小脑袋瓜,比了个“嘘”的手势,要她保密:“一会儿出去,得跟他们说是辣椒熏的啊。”
念瑶大概是真被辣椒熏迷糊了。
她魂不守舍,从客厅慢慢游荡到餐厅。盛知矜和陈宋闻在说什么,她听不进,她手脚冰凉,浑身陷入一种恐惧。
……如果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傅璟言了,怎么办?
傅叔拍了拍她僵硬的背,问她在想什么。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了过来。
深呼吸,念瑶松开了捏紧的手,打起精神:“叔叔,能给我讲讲关于傅璟言的事吗?”
她了然地笑了下,抬起头,双眼里映着暖调的灯,格外认真:“就是突然觉得,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他的事儿,”傅崇眉眼一抬,乐呵呵来了兴致,“那可多了去了!”
他将时间拉回故事的开始,话音像杯中的酒,温柔醇厚:“小瑶,你猜猜,你们的初见是在什么时候?”
念瑶都不用猜,和傅璟言相关的每一件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是在我来傅家的第一天。”
傅崇却神秘摇了摇头:“你忘了,你是在京市出生的呀!”
“六月二十一号夏至,京市人民医院。那会儿璟言都五六岁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的医院。”
时间的齿轮被拨回从前,拨至她生命的第一页。傅叔的嗓音低慢,带她再度进入那个雨夜:
“小瑶,你二十二岁才认识他。可他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
心跳“扑通”一声,跳动得用力干脆。脑袋里翻涌起无数与傅璟言有关的回忆。回忆起那个雨天,在前院游廊,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叔,我想起来了!”
陈宋闻一拍脑袋,猛然兴奋:“小时候就听说表哥有门娃娃亲,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原来真就是念瑶啊!”
“是。”傅崇慢慢颔首:“那你知道,知道念瑶的瑶是什么意思吗?”
陈宋闻面露难色,念瑶便替他回答。她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很熟:
“瑶,是美玉。”美好而珍贵。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傅叔却接着问:“那璟呢?”
念瑶迟钝地摇摇脑袋。
和傅璟言断联的第十七天,她终于从傅叔那里得知:
“璟,是玉的光泽。”
“我们希望他的品性,像玉石光彩,干净透亮。也希望,他能长久陪伴在你身边。”
……
……
德州,深夜。
漫长而枯燥的会议终于结束,傅璟言回到住处。屏幕亮着,依旧停留在微信界面,数不清有多少红点。
唯独置顶那位,没给他发一条信息。
傅璟言喝了杯茶,摘了眼镜,闭眼倚在皮椅,冷静思绪。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没有效果。
真是低估她了。
曾经一天数不清要给他发多少信息,现在整整十七天过去,可以做到没有一句问候,一句关心。
真相大白,不用再跟他逢场作戏,她是不是轻松很多?
屏幕上弹出新闻播报。
【本月13日起,强冷天气席卷中西及南部地区。包含得克萨斯州在内的八个州已发布冬季风暴预警……】
傅璟言没兴致看。
他打开相册,找到从盛知矜朋友圈保存的九张照片,以极缓慢的速度,一张张划过眼前。
最后一张,他停留了很久。
照片里光线温暖,他在厨房,她在客厅。小姑娘侧身窝在沙发,穿一件软糯松垮的高领毛衣。漂亮的杏眼乖巧温柔,穿过岛台,认真凝望着他。
那晚,傅璟言等了很久。但凡念瑶有一句挽留,他就不会走。
可是她没有。
夜色已深,难以入眠。
傅璟言极少见地喝了酒。
期待酒精能麻痹一切,就像期待她的真心,可笑而不切实际。
他习惯性点进念瑶的朋友圈。意料之外,竟然不再是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终于不屏蔽他了?
喝酒的确是有些效果。
男人的呼吸加快,喉结滚动,指腹迟凝很久,点进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三个月前。傅璟言点开图片,神色却骤然凝固。
他指腹抵住屏幕,慢慢放大。
那条朋友圈一共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份寻猫启事。宣纸上寥寥数笔,画着只瘦小的三花。
第二张图,画面拉远,夜色模糊。他认出画面中的人是邢野。他和一位住持道长正在攀谈,红棕色的大殿前挂着金字牌匾,月老殿。
月老殿。求姻缘的地方。
不该和心爱的人一起去么?
他记得那天。念瑶没让他陪,而是跟着这位“发小”一起回了申城。
他在凌晨四点和她通过电话。原来短短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
电话里,她可一点没提。
屏幕被用力掐灭,扔在桌板。
男人的眸色深敛,脸上残存的表情消失殆尽,伴随着窗外彻夜的雪,摇摇欲坠,刺入骨髓。
第62章
夜色已深,卧室里开了暖气,玻璃窗上覆着薄薄的雾气。
念瑶回到房间,打开了全部的灯,却总觉得空旷,冷清。夜晚太安静了,她不安心。于是打开电视,随便放了点什么当背景音。
她拿袖子擦掉窗上的雾,远眺着夜色发呆。落地窗外,曾经挺拔的水杉脱去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寂寥得像失去生命。
念瑶有点担心。
于是认真查了资料,得知水杉是落叶乔木,秋冬时叶子落了,下个春天还会生出新绿,这才松了口气。
她换好睡衣,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扶着沙发坐下。
万事俱备,一切安好。
念瑶拨通了傅璟言的电话。
手机紧紧捏在掌心,心脏扑通扑通在跳,念瑶屏住呼吸,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中央那个名字。
正在拨号。
对方已振铃……
每隔三秒,听筒里便传来“嘟”的一声,同她狂跳的心脏相反,平稳得毫无波澜。那声音每多响一下,紧张便加剧一分……直到越过某个界限,紧张彻底变成失望。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念瑶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通电话,她准备了很久。她预想好要对傅璟言说的话,预想着他的反应,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结果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也许是因为时差?
念瑶深吸口气,精密地计算时间,地球那端现在是上午七点。
七点,换做别人也许还在休息。但念瑶很熟悉傅璟言的作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也许傅璟言错过了她的电话,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没空接听,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根本不想理她……
也很正常。
也许她该就此放弃,也许她该顺其自然,平静地接受结局。
但这次,但今晚,但和傅璟言……念瑶不想。
她在想他,她想听到他的声音,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她想见他。
念瑶一口气喝光了茶,气呼呼拧着眉毛,间隔十分钟后,重新拨通。
依旧无人接听。
她焦虑地等到深夜,跑下楼帮阿姨打扫卫生,把全家的盆栽都浇了个遍,煎熬地度过两个小时,再次按下拨通……还是不接!
好像怎么也该放弃了。
再打下去,就有骚扰的嫌疑。
腰背酸软,念瑶无力倒在沙发。
嗓子里冒出荒唐的苦笑,浑身发冷,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搜索“如何判断是否被拉黑”,“被对方拉黑后打电话是什么声音”。
她烦躁地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信。屏幕上堆满绿色框框,全是她发出的信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对不起。】
【在吗?】
【能收到信息吗?】
【京市下雪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即使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受那个软件影响,傅璟言根本没收到消息。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撕扯着她的神经。
没有别的办法,念瑶咬咬牙,时隔许久,再度打开那个软件。
她心急,对着加载接面一顿猛戳。画面载入后忽然跳出几个弹窗,但念瑶确认得太快,没有看清。
她第一时间点进【信息】。没收到任何的新消息。
念瑶还是不肯死心。
她点进【秘闻】,祈祷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可界面里空空如也,就连小猫也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念瑶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把身体蜷成一团,抵御心底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不安全感。
她点进【寻觅】,可选择的地点竟然增加许多,如果随机乱选,猜对的概率大大降低。
办公室、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一共八项。
念瑶迟疑。
这些地点作为选项出现,不应该毫无道理。这个软件就算再神秘,也一定遵循某种规则。比如这些选项,应该都是傅璟言曾去过的地方。
前几个念瑶还能理解,但是森林……傅璟言去森林里做什么?
今年严冬,全球受拉尼娜影响,极端天气频发。德州的新闻,念瑶一直有在关注。连日大雪,傍晚时最新资讯报道,部分地区积雪深度已达一米。
截至今天,大雪已导致数百起交通事故,局部地区断水断电,相关事故已造成数十人死亡。
念瑶忽然慌了。
脑海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徐卿。
万幸,徐卿的电话通畅。
念瑶揪着衣领,稳住呼吸:“徐助理你好,请问傅璟言和你在一起吗?”
“傅先生?”
徐卿思忖两秒:“抱歉,我不在先生身边。是有什么话要我代为转告吗?还是您有别的需要?”
他语速沉缓,音色干净,听上去格外温柔:“先生交代过的,只要是您的需求,务必全力满足。”
“没……”
念瑶的呼吸沉了下去,胸口弥漫起钻心的酸,侵入骨髓:“我打不通他电话了,就有点担心。”
“只要确认他没事就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没有别的需求……”
“您稍等。”
徐卿的声音离开了一段时间,两分钟后,终于回来:“是有点奇怪,私人号码和座机全都无人接听。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再收到先生的新消息……”
冷风从窗缝钻进屋子,“砰”的一声,摔上浴室的门。
念瑶手脚冰凉,顾不及起身关窗,拿了纸笔立刻记录:“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今天原本是什么安排?”
“最后一次见面,是昨晚十点,在办公室。”徐卿保持着通话,打开日程资料,仔细核对:“正常来说,先生应该回了住处。今早没有行程,晚六点有一场饭局,也就是九小时后。”
在徐卿的视角里,老板消失半天,倒是挺正常的事情。但他被念瑶的情绪感染,莫名一阵紧张:
“您别担心,我会继续尝试和先生取得联系。有消息后,我通知您。”
可念瑶做不到不担心。
她不想再等下去!
“首先他不在办公室,并且他住处的电话也没人接?”念瑶回忆起系统提供的那些选项,逐一排除。
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除去森林,其他的每一处,念瑶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地点。
所以要赌,就赌信息量最大的那个。
“是的太太,”徐卿的话音从听筒里持续传来,“刚刚联络了安保人员,先生的确不在。”
“您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嗯……”念瑶的话音发颤。
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呼吸停滞,嗓子久久发不出声音。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9+】
“……他在森林。”
念瑶将手机扶到耳旁,抿唇咽了咽,话音笃定:“徐助理,他一定正在某片森林里,你有头绪吗?”
“森林?”徐卿跟不上思路:“先生为什么会在森林?”
念瑶也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大雪封路,也许是他在去哪里的途中受困,也许是森林里没信号,所以联系不上,也许……”
她赤脚踩在地板,从衣柜拿了件最厚最长的羽绒服,胡乱套在睡衣之外,把所有证件往背包里一塞便出门下楼。
“总之我们保持联系,”她耳旁夹着手机,边跑边整理东西,“你先试着找他,我现在就来!”
“好。”徐卿立刻起身行动,又顿住:“您……来哪里?”
念瑶毫不犹豫:“来找傅璟言!”
急匆匆给司机打完电话,念瑶在客厅遇见叔叔阿姨。
念瑶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说明现状,抬腿要走,却被傅叔一把拉住。
“小瑶,别担心,情况我知道了,我一定派最专业的救援队去找。”
傅崇扶着她的肩膀,缓缓用力,把人按在沙发:“大雪还没结束,那边环境太危险了,你先在家等着……”
“我等不了!”
念瑶挣开傅崇的手,猛地起身。即使眼眶发红,她也没准自己掉一滴眼泪:“叔叔,我等不了。”
“我不想等,对不起叔叔,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她再也不想坐在家里,平静接受命运给她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见他,我现在就想见他!”
司机的车子到了,念瑶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傅叔似乎想阻止她,却被易岚阿姨拦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
念瑶坐进车子,没有回头。
……
……
当地时间,夜晚十点。
德州气温低至零下十一度,迎来了近十年气温的最低点。暴风雪天气引发了大范围停水停电,整座城市陷入漫长而黑暗的寒夜。
整整十三个小时,念瑶浑浑噩噩,几乎没有睡着,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徐卿:“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消息。”
徐卿的嗓音有些疲惫,更多的是焦急:“原定在六点的饭局,先生也没有出现。已经动用全部资源在找。”
“森林呢?”念瑶按着钝痛的脑袋,顶着狂风艰难睁开眼睛,直奔停车场的区域:“森林有线索吗?”
徐卿消沉地叹了声,话音艰涩:“先生是昨晚午夜出的门。车载导航的定位消失在达拉斯以北的州际公路,那附近的森林面积太大,搜救工作进展很慢。”
“如果是他曾去过的地方呢?”
念瑶咬紧了唇:“他曾经有在哪片森林里停留过吗?”
“这倒是……有的!”
念瑶一提,徐卿骤然回忆起来:“八月份的时候,先生跟一帮俄罗斯人谈生意,地点就在一片森林。”
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先生是和岳振霆一起去的……”徐卿话音一断,忽然被自己的结论吓到:“这个人现在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好,地址发我。”
听到岳振霆的名字,念瑶却意外地冷静:“不用管我,我一定尽快赶来。”
挂断电话,她背着背包,在德州漫天的雪中狂奔。
沿路积雪很深,厚重的衣服包裹,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皮肤欲裂,一开始真的很疼,可忍着忍着,就会渐渐没有感觉。
路过转角,她被高大的外国男人猛然撞倒,四肢全部陷进雪里。
男人狠狠咒骂了声,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解气。念瑶顾不上疼,爬起来连声道歉,继续向前。
残存的雪渗进手腕,脚踝,融化时不断抢夺她的体温。
但是她不能停。她曾因为慢了一步,犹豫一瞬,就错过太多东西。
这次她一步也不会停。
坐进停车场的最后一辆的士,念瑶大喘着气,报上徐助理给她的汇合点:“Please,assoonaspossible,please……”
手掌已经被冻得通红,摔倒时擦破了皮,指关节处渗着丝丝的血。
念瑶拿纸巾简单处理,将手伸进口袋,却没摸到本该在那里的手机。
念瑶猛然回头,车子已经驶出机场,身后的路一片漆黑,压抑的夜空飘着大雪,深不见月。
念瑶立刻卸下背包,才发现拉链竟然被人拉开,她的钱包、护照,全都不翼而飞……
下飞机时她还检查过的,一定是刚才撞倒她的男人!
“Whaswrong”司机降低了车速,从后视镜里大概看出端倪,询问她是否需要掉头,原路返回。
在这种地方,发生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他只是比较担心,这位女士是否还支付得起出租车费。如果支付不起,他可没有那么好心。
第63章
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念瑶以最快速度把背包彻底翻了一遍。手机、证件、钱包,的确找不到了。但万幸,她放在最里层的手包还在。
这个猫咪刺绣的小手包,是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妈妈送的。念瑶一直保管得很好,用来存放最重要的东西。
家里的钥匙、她的婚戒、爸爸买给她却不舍得戴的手表,和傅璟言的那张照片。
证件丢了还可以补,钱包丢了无关痛痒,最讨厌的是手机也丢了!
念瑶会背的号码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手机,收不到消息,只能赶往徐卿给的地址碰碰运气。
运气好,顺利汇合。
运气不好,她一个人在深夜顶着暴雪,赶去渺无人烟的公路边界……念瑶决定不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最重要的是,手机丢了,她岂不是再也没办法使用那个软件?毕竟连它的出现都还是个未解之谜。
呼吸一阵痉挛,牵扯神经。
其实念瑶无数次想过把它卸载,可最后都下不去手。
不得不承认,在发现真相以前,她真的很喜欢软件里那位傅先生。
在发现真相以后。
她真的很喜欢傅璟言。
如果连这个软件都消失了,那她和傅璟言之间……还剩下什么?
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还是微信里那些有去无回的话?
司机点了根烟在抽,刺骨的冷风从窗缝钻入,刺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胸口像是形成了海蚀洞,被回忆侵蚀,被冷风溶解,变成个可怕的窟窿。
“hefuckingsnowwillneversop!”司机烦躁骂着脏话,告诉她雪下太大,这路太他妈难开。
劝她还是掉头回去,联络机场警署,也许被偷的东西还能找到。
念瑶半秒都没有犹豫。
她拉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冷静告诉司机,继续往前,不要回头。
她想见傅璟言。
她只想见傅璟言。
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背包夹层里还有几张备用现金,念瑶全部拿了出来,询问司机是否能用来支付车费。如果按汇率兑换,她手里的现金比车费三倍还多。
司机却直接把车一停,告诉她距离目的地足足一百公里,冒这么大的风险,必须要提前、美金、五倍支付!
“Bu……!”
念瑶把话咽回肚里,她没时间再换车了。她冷静下来,承诺只要送她到目的地,十倍车费都没问题。
司机根本不听,挑眉对她一阵打量,把手一伸,比着数钱的手势,告诉她,没钱,就拿值钱的东西来抵。
说罢,指了指自己耳朵的位置,要她那副漂亮的粉钻耳钉。
耳钉,那不可能。
念瑶什么话也没说,果断解下手腕上的纯金手链,把工作第一个月挣的工资放进那只贪婪的手心。
然后冷下声线,让他闭嘴,开车。
……
……
那晚的雪很大。
天穹一片深黑,无尽的白色棉絮从深空降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高速封道,交通瘫痪,路面结冰,局部地区供电暂停。即使念瑶焦虑得喘不过气,车子也没法再快一码。
为了降低油耗,司机半路关了空调,车内气温越来越低。
念瑶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睡觉了。她紧紧搂着背包,一刻也不愿放松。中控液晶屏上的时间每过五分钟,她便询问一次目的地还有多远。
大脑已经撑到极限,但她强睁着眼,不肯休息。有几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陷入梦境。
她想掐一把大腿来保持清醒,想抬起手,身体却没有动静。
午夜十二点,出租驶离城镇已经很远。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供电逐渐不足,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远。
路过加油站,司机给她带了瓶水。念瑶说了谢谢,但没力气喝,拿在手里,无力望着窗外。
夜路难开,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标准的美式播音腔回荡在车厢,报道着暴风雪导致的各地事故:
“截止今晚零点,本次暴雪已致四十七人死亡,一百五十余人重伤。其中,本地居民占大多数。”
“据报道,今天晚间,一名华人男性被困郊外,附近居民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遇难者身份正在调查……”
脸颊忽然很热,念瑶发现自己哭了。她压抑着抽泣,努力不让胸腔发出难听的声音。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没发生、还没确定的事……可是在这样冷的黑夜,她又是孤身一人。
每次重复那个噩梦,梦到爸爸去世那晚,念瑶都在自责。
如果她能跑得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上公交?如果她能想办法坐上出租,是不是就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现在才发现,也许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哪怕这次她坐上了车,也害怕一切会再度重演。
她是不是永远抓不住想要的东西,永远见不到想见的人?
司机叩了叩方向盘,告诉她马上就到。念瑶坐直了背,趴在窗上,努力辨认大雪中的光线。
几道亮光逐渐出现在视野,似乎是停在路旁的车打了远光。有人在向她招手……是徐卿,是徐卿的车。
念瑶立刻让司机停下。
她奋力打开车门,抱着背包,小腿插进半米深的雪里。
“徐助理……是我!”
念瑶用尽力气,挪着步伐,朝公路旁的树林艰难移动。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讨厌雪!
“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了?”她在搜寻的队伍里疯狂寻找那个身影。
“我们也刚到。”
徐卿扶住她的手臂,才注意到她毫无血色的手,“积雪太厚,无人机刚升上去,救援队伍正要往里进。刚才没打通你电话,把我吓坏了。”
“没事,手机在机场丢了。”
念瑶轻描淡写带过不重要的事,这才想起拿钱赎回那条手链。但转身望去,公路上已没有车在。
没时间顾虑太多,念瑶钻进救援队伍的车。徐卿准备了很多物资,念瑶只拿了瓶功能饮料,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山路比公路还要难开。
地形复杂,积雪最深处足有半个人高。铲雪车在前面开路,队伍推进的速度很慢。
“念小姐,多亏了你。”
徐卿从俄罗斯人那里得到消息,“昨天深夜,先生确实来过这里。”
根据那帮人的描述,他们提出在老地方见面,傅璟言同意赴约。但事情谈得十分顺利,事后他们便分道扬镳,没人知道后续。
徐卿仔细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猛然抽一口气:“有了,前面看见辆车!但这个红外成像,啧……”
念瑶降下窗户,迎着零下十度的冷风探出脑袋,可视野中漆黑一片,除了树林和雪,什么也看不见。
她焦急问:“距离多远?”
徐卿估算了下:“东南方向,大概两百多米。”
念瑶朝驾驶座探过身子,猛按了两下喇叭。树林里一阵窸窣,小动物四下散开,红外干扰便削弱许多。
她凑到徐卿的屏幕上看,努力理解画面上复杂的参数。监控画面不断拉近,她看见越野车驾驶侧的门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黑色长款风衣,裹不住多少温度,却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那样醒目。
心跳比眼睛先一步认出了他。
念瑶不顾阻拦,跳下车,连背包都不要了,在漫天暴雪中向他飞奔。
脸庞呼啸过潮湿的风,伴随着铲雪车的嗡鸣,耳朵已经被冻得听不清楚。想要张口呼喊,嗓子却像被刀割,发不出一点声音。
脑袋完已经全空白,无法思考,视线越来越看不清楚。她不知跑了多远,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白茶香味裹住全身,念瑶颤抖着睁开眼睛。
“傅……”
她说不出话,泪腺失控,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眼泪一股脑地涌出,蹭在男人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你、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我有多担、担熏呜呜呜……”
她哭得乱七八糟,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拼了命地紧紧将他抱住,直到彻底没了力气。
她几乎挂在傅璟言的怀里,哭得终于平缓一些,听见头顶一记轻笑,传来慵懒而低哑的嗓音:“想我了?”
“……”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不想,一点都不想!”
念瑶气得将他推开,转身钻回车上,跟徐助理坐同一排。徐卿当场收拾东西下车,把位置让给老板。
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傅璟言抬了抬手,徐卿点头收到。
司机默不作声换成了自己人,车子启动,驶入回家的路。
后座升起隔板,暖气调到最大,傅璟言递了热水给她:“喝点。”
“抱我的时候,手都没温度了。”
“……不要。”
念瑶在生闷气,五分钟前有多想见他,现在就有多不想理他。
她拒绝沟通,下一秒便被人拦腰搂过,抱在腿上。她根本没力抗争,身体软绵绵的由他摆弄,只剩张脸还有力气,气鼓鼓不肯看他。
“是我错了,让你担心。”
傅璟言拉过她一双冰手,环进自己后腰,拿体温替她捂热。
指腹揉过她通红的脸,苍白的皮肤看不出一点血色,连眼泪都冷得快要结冰:“乖,不哭了。”
“再哭我要心疼。”
他哪会不知道,京市来这里需要跨越多少公里。他哪会不知道,小姑娘孤身一人来找他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哪会不知道,念瑶有多在乎他。
男人喝过热水,温热的唇贴上那张不高兴的小嘴,与她交换呼吸。动作分明如此强硬,不容抗拒,却又用极致温柔的嗓音在哄:
“宝贝,原谅我好不好。”
第64章
“不好不好不好!”
眼泪根本没法止住,念瑶胡乱在他怀里挣扎。砸他的胸,挠他衣领,迫切想要证明,一切真的不是梦境。
身体被他抱得热了,体温渐渐上升,才稍微有力一点。
男人指腹揉着她的嘴唇,含着,又亲了阵,才看出一点血色。
念瑶这会儿不反抗了,像风雨里受伤的小猫找到温暖的窝,被男人圈在怀里,情绪终于稳定一些。
她并腿横坐在他身上,抓着傅璟言的领带,埋着脑袋不给他看。
话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抽泣,明明她才是生气的那一个,又无比委屈:“才不要原谅你……”
“好,不原谅我。”
男人顺着她的话说,哄得乖了,方便抱在怀里,“一个人来的?”
念瑶幅度很小地点点脑袋。
今天哭了太久,体力早就透支,紧张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这会儿温暖安全,困意席卷。
傅璟言肩膀半裹着她,给足了安全感。将她两只手捧在掌心捂热。低头,恰好可以凑近她的颈窝:
“怎么想到过来找我。”
男人贪婪索取着她的味道,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浅浅呼吸。
念瑶拿手推他,但推不动,被傅璟言呼出的热气弄得发痒:“还不是因为你不接电话……”
她感受到男人喉结滚动,指节慢慢插进她的掌心,要跟她十指相扣:“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等了好久,”他下颌沉在她肩,埋头,鼻息蹭在在她左胸,深吸慢吐,“可惜没有接到。”
念瑶的手被他完全覆盖,看着男人手背上青筋鼓动,胸口发怔。
她抬起一点点头,侧过眉眼,猝不及防撞进他沉迷般的视线。
心跳又开始加剧,一定是功能饮料的效果上头。她一秒收回目光,翘着嘴哼哼嗫嚅:“那你怎么不打给我?”
“不敢,”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鬓厮磨,“不是说讨厌我吗。”
不敢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不匹配。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傅璟言不敢做的?
“谁让你那么凶!”
念瑶回忆起那个晚上,吸了吸鼻子,心情又不平静:“你想做就做,想走就走……不负责任!”
害她以为,是她表现得不够好,是傅璟言不想再见到她。以为自己惹他生气,并且永远不会被原谅了。
其实念瑶是想道歉的。来的路上,她甚至默默决定,只要傅璟言平安无事,她就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可在傅璟言的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变得骄纵、任性。
“我错,”傅璟言闭着眼,呼吸过肺,“只是希望你能挽留我。”
他话音其实是疲倦的。
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身体状态比念瑶好不到哪去。
他说,今天没有故意不接她电话。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困在雪里,所有设备失去信号。昨晚至今,一直在尝试和外界联系。
这种程度的困境,对傅璟言来说不算致命。但他很高兴,念瑶在担心他,念瑶心里有他,念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想要吻她。
忍不住想要占有她的全部。忍不住想要听她声音,向她索取。
“宝贝,有没有想我。”
“才不想你……”
念瑶还在闹别扭,气呼呼白他一眼,刚要扭头,就被男人按着接吻。
傅璟言接吻很凶,手掌托着她的后颈,故意放下点不安全的高度,引导她主动抱他。而一旦她乖乖抱上去,无异于煽风点火,引火上身。
“你轻一点、唔……”念瑶推不开他,挣扎的话全被他堵在嘴里。
傅璟言解了腕表,手钻进来,环上脊骨,不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搂得人腰都要断了。
“真的讨厌我吗?”
他最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说这种话。好像在检验自己的服务是否到位,是否令她意乱情迷。
“今天为什么决定要打电话。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沉涩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钻入心底,简直要命。
“一个人睡的时候,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想象我这样抱你,吻你。”
“才不……”
念瑶一旦否认,就说明他的服务不够到位。傅璟言会自觉加班加点,直到令她舒适、满意,或是没力气再讲拒绝的话。
念瑶条条都被他说中,气得咬他嘴巴。但咬得不够用力,被曲解成主动的回应。她哼哼唧唧埋头抗议:“不要了傅璟言……我累,我要休息!”
“你别弄了、你别看……”
她抬着他的下颚用力别开,把他的眼镜推歪,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被她填满的眼睛,挡不住那道令她发烫的视线,“……傅璟言你讨厌死了!”
那晚的雪没有停。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车队停下休整。念瑶朦朦胧胧醒来,横躺在后座,脑袋上垫着块围巾叠成的临时枕头,身上盖着傅璟言的大衣。
念瑶本能地嗅了嗅,确认是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安心。
她坐起来扶着窗户,看见傅璟言在路灯下,手抄着西裤口袋,和徐卿在谈事情。
徐助理撑了把长柄黑伞,时间过去一会儿,伞面上便积起薄薄的雪。
背景是夜色中看不见尽头的路,暖黄的路灯照亮雪中的一方天地。
念瑶趴在车窗痴痴看去。路上的风大,有雪落在他的肩头。
傅璟言的脸色不好,呼出的暖气像燃了只烟。他眉眼紧蹙,但看过来发现她时,转瞬变得和缓。
念瑶望着他向自己靠近,隔着车窗,揉了揉她晕乎乎的脑袋:“别担心,前面清路,马上就好。”
念瑶乖乖点头,伸手掸掉他肩上的雪,然后安分躺了回去,继续瞌睡。甚至没问,他们要去哪里。
反正只要和傅璟言在一起就行。
再度醒过来时,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回到傅璟言在德州的房子。
卧室比家里还要空荡。
念瑶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景,陌生的被子,不能安心。要傅璟言过来陪她一起睡才行。
……
那一觉睡得很深、很沉。念瑶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满足、舒心。
傍晚时天空泛起橙调,天色终于晴了一点。街边积雪很厚,但空中落下的雪子终于小了一些。
念瑶往枕边一摸,才想起手机丢了,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难受。
“怎么了?”傅璟言问。
念瑶转身裹着被子,蜷起身体,摇摇头,不说话。
她这会儿彻底睡醒了,回想起昨夜神志不清,对傅璟言做过的事,后知后觉有点羞耻。
“在想什么?”
男人的手臂伸过她腰,从身后将她环住,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念瑶回头看他一眼,眼巴巴地:“昨天来找你的时候,手机丢了。”
房间暖气很足,她睡得脸颊红润,眉毛却郁闷地皱着:“你跟叔叔阿姨报过平安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
傅璟言吻了下她的后颈,享受着她的关心:“丢在哪里,我去找。”
念瑶摇了摇头,难为情地钻进被子:“找不到的,是被人偷了。”
“那时候急着找你,我怕耽误时间,就没去报警。”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把人抓住,也早被刷机转卖掉了。
傅璟言问:“想找回来么?”
听上去像句天方夜谭。但好像只要她点一点头,即使是大海捞针,他也能为她办到。
念瑶转回过身,面朝着傅璟言。伸手摘了他的眼镜,就这么恍神地望了一阵,视线从他的眉眼、鼻梁,滑向嘴唇。她说:“再买只新的好了。”
忽然就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就是有点可惜,和你的聊天记录没了。”她眨眨眼,叹了口气。
忽然又紧张地坐起来:“而且我都还没向你证明,那个软件真的存在,我真的没有骗你!”
傅璟言最喜欢看她露出这副为他担心的表情。满心满眼是他。
已经足够证明。
男人喉结吞咽,难以忍耐,牵过她的手臂,往身侧一带,让她顺势倒进自己怀里:“嗯,我信。”
从雪山回来那天,傅璟言彻夜未眠。他从没失控成那样过。
清醒后仔细想想,信息发错了人,又怎样呢。从头至尾,念瑶喜欢的人都是他,只有他。
他该暗喜才对。
何必跟自己吃醋较劲?
他生气的,是念瑶总在将他推开。他希望她需要他、依赖他,希望她能多贪点心,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
对傅璟言来说,那是念瑶喜欢他的证明。
念瑶翻身下床,拿过她空荡荡的背包,被偷得只剩个小手包了。
她盘腿坐回床上,拉开拉链,取出傅璟言送给她的婚戒,捏了把冷汗:“还好这个没丢,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它了!”
傅璟言笑:“你喜欢就值。”
他记得念瑶说过,这包里装的,都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婚戒出现在这里,他很高兴。
包的内侧似乎还有张照片,傅璟言伸手去取,把念瑶吓得不轻。
“等等!”
念瑶想抢,但来不及,傅璟言先她一步拿到照片。念瑶只好按着他手:“你看了不准生气……”
“……”
“我尽量。”
傅璟言顶了下腮,眸色敛深。吞吐呼吸,一闪而过几种猜想。不知道照片里是谁,能让她紧张成这样。
最好别是个男人,最好别和她走得太近。如果一定要是什么忘不了的初恋……那最好是张黑白照片。
指腹轻捻,傅璟言将照片翻转。怎么也没想到,上面的人会是自己。
“对不起,我从你相册拿的。”
念瑶咬着下唇嘟嘟囔囔,埋头认错:“回家我就放回去……”
话没说完,被傅璟言压着深吻。
这个吻来势汹汹,念瑶没一点准备,半张着嘴,被他进入得特别深。两只手腕被打开在颈侧,胸口便不自觉向上挺起,仿佛在主动邀请。
念瑶羞得要命,弓着腰浑身张紧。但手被控制,嘴巴又讲不了话,只能呜呜地哼,拿膝盖蹭他。
蹭着蹭着,感觉有点不对……
好在傅璟言手机响了。
念瑶长舒口气。
……但他根本没准备接!
直到电话重复响起第二个,第三个。念瑶躲着不给他亲了,傅璟言才冷脸作罢,垂眼皱眉捡过手机。
“璟言,瑶瑶和你在一起吧?”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易岚阿姨焦急的声音,“她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阿姨,我在。”
念瑶眨了眨眼,两手捧着接过电话:“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艰难开口:“瑶瑶,你二叔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恐怕,恐怕……”
第65章
脑袋里“轰”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幻听。电话挂断,手机从掌心跌落,念瑶猛然喘过呼吸,翻身下床。
傅璟言安排好最快的航线,替念瑶备了几套御寒的衣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车子启程回国。
德州的极寒天气还未结束,上车的一小段路,室外冷风刺骨。他将念瑶的手攥在掌心,陪她坐进后排,系紧了安全带:“别怕,我在。”
念瑶的眼神失焦,嘴唇发紧,心脏很沉,压得她说不出话。痛苦大过悲伤,觉得老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怎么总在反复重演同样的历史。
车祸,又是车祸……
这次她没有哭,学会像傅璟言那样克制情绪,理性地联络各方,组织信息。她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只好先用傅璟言的和吴湘取得联系。
念瑶诧异地发现,傅璟言竟然存着吴秘书的号码。一问,才知道他从很早就在关注环城,关注着她的事。
这会儿念瑶倒是真想哭了。
吴湘的话音同样沉重,半小时前,她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
今天周末,京市风平浪静,掀不起一点腥风血雨。念裕德照常加班,车祸发生时,他正独自开车前往公司。途中车子意外失控,撞上高速护栏。念裕德失血过多,当场休克。
真是连细节都和父亲一模一样。念瑶扯出声荒谬的笑。
他们姓念的是被人诅咒了吗?
“医院正在尽全力抢救。”
吴湘以尽可能和缓的语调陈述:“但是小瑶,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念瑶手脚冰凉,木讷地应声说好,挂断电话,不知该作何表情。
该哭,还是该笑?
她哭不出,更笑不出。
她对念裕德的感情十分复杂。
小时候崇拜过他,也害怕过他。长大后感谢过他,也憎恨过他。
她觉得这个人冷血至极,没有一丁点感情。有时又反驳自己,名利场上厮杀,感情又有什么用?只会成为软肋而已。
直至赶到医院,十三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仍未熄灭。医生们全身防护,进进出出,面容凝重地通知家属,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唯一的家属就是念瑶。
手术室外除了念瑶,念裕德再没任何一个亲友出现。
手术持续到第二天,念裕德仍然昏迷,医生表示已经尽力:
“患者长期过度劳累,身体素质远不如同龄人。手术算是勉强完成,但患者后续能否醒来,只能看命。”
看命。
多苍白又无解的一句话。
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十四个小时,政助理带着律师出现。他从牛皮纸袋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念瑶。
封面上白底黑字写着:遗嘱。
念瑶像是碰到毒药,猛抽回手,身体剧烈颤抖,抗拒地不肯接受。
她冲进病房,抓着围栏,愤恨而空洞看着床上,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人,现在浑身插满管子,血色全无。
“你也要像爸爸一样吗……”
念瑶的话在颤抖,“只要给我留封遗书,就可以甩手走人了是吗?!”
傅璟言将她拉进怀里,搂住。
感受着她无助、愤怒、痛苦,很久才慢慢冷静,平复。
医生说,时间过去越久,患者醒来的希望就越渺茫。念瑶守在病房,从第二天清晨,等到深夜。
手里紧紧握着那份遗嘱。
傅璟言让人送了宵夜,替换掉她手里揉皱的纸:“不想看,就不看。”
念瑶摇了摇头。
她给自己定下时间,等墙上的电子表归为零点,平静地打开遗嘱。
一共只有两页,简单得不像样。
除去签名和公证处的盖章,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本人名下全部合法财产均由念瑶继承,归念瑶个人所有。”
念瑶无措地笑了下,不知该作何感想。翻到末页,纸背上贴了张泛黄的便签,蓝色圆珠笔勾划着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对不起。”
膝盖上的纸洇湿了。
是念瑶的眼泪。
她不理解。她想不明白。
二叔精明了一辈子,对她那么提防,背地里不明不白做了那么多事,就为了捞更多的钱,然后全留给她?
“说什么对不起……”
这种理由,念瑶无法接受。
病房寂静,仪器按秒钟发出复杂的提示音。念瑶觉得很累,很累。
傅璟言将她揽进怀中,亲吻她的发顶。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你已经足够坚强。你只需要跟从自己的心。
他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
……
二叔出事,公司乱成一团。但念瑶坚持守在医院,寸步不离。
对她而言,亲人远比事业重要。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二叔终于脱离生命危险,各项指标逐渐平稳,医生的判断也转为乐观。
念瑶这才回到公司,召开董事会,拟定临时总经理的人选。
她真的不喜欢这些。
所有人都那么平静,装模作样地寒暄哀痛,只想着赶快选出新的代替品,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选的人是周宏。
而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周宏今天一改常态,改换风格,穿了件新定制的纯白西装。满头白发染成黑色,眉目间意气风发。
“其实大家不必太过消沉。”会议结束之际,他忽然起身:“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也许各位会感兴趣。”
周宏离了座位,越过念瑶,拿过她桌前的鹅颈麦,阔步站上讲台:
“Y.ech的岳董昨日给我来电,提出收购环城的想法。我表示非常欢迎。”
念瑶怔住。
听到那个名字,胸口震颤:“你怎么会和岳振霆有接触?”
周宏冷笑了下,掠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她无视。
他摘了眼镜,张开双臂,温文尔雅的双眼笑眯成缝,变得阴冷而锐利:“岳先生给出的价格很有诚意,相信各位听了,一定会认真考虑。”
“不用考虑。”
念瑶厉声回绝:“环城没有任何出售的计划,不需要他来操心!”
一语落下,会议室肃静了五秒,顷刻爆发一片嘈杂。有人拍桌,有人惊喜,有人点火抽烟,彻底没了规矩。
“这提议倒也不是不行。”
“能被岳氏收购,这多好的机会啊!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是啊是啊,小瑶你还年轻,先别急着否定,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环城不卖。”
念瑶撑着桌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不卖两个字听不懂吗!”
没有话筒,她的嗓音比不过这群中年男人,淹没在混乱的议论声里。
闭上眼,念瑶握着拳做深呼吸。
二叔生死未卜,她没心情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砰”地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摔开。所有争吵遽然止住,一颗颗脑袋整齐划一,侧目看去。
“吵什么吵?!”
门外出现个穿长风衣的女人,迈开长腿,扬着底气十足的嗓音:“大白天的,翻了天了?!”
念瑶的眼睛猛然亮起:“妈?”
真的是她!
女人直发及腰,摘了墨镜,烦躁扶着手臂:“董事长讲话听不到吗!一个个的都耳朵聋了?!”
一句话将全场镇住。
黎曼云把包往桌上一按,毫不客气,踩着响亮的高跟,两步压到周宏面前:“老东西,装什么装?我才走多久,敢跟我女儿耍心机?”
“黎曼云!”周宏的面部肌肉正在抽搐:“你已经不是环城的董事长了……请注意你的言辞!”
黎曼云觉得好笑,站直了身,还比周宏要高上几分:“姓周的,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轮不到你在这指指点点。”
她从周宏手里夺回话筒,放回念瑶桌前。轻轻拢过女儿的肩,面向众人,目光强势压着全场,交给她来开口。
念瑶彻底看透这帮人的嘴脸,再没兴趣陪这群墙头草演戏:“张总,吴总,呼声这么大,看来早就不想干了。”
“您二老确实该退休了。”
她扬起手中的文件,重重落下:“但别忘了,公司章程规定,凡产生股权转让,我有权优先购买。”
元老又怎么样。这群见利忘义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爸爸的公司。
念瑶没开玩笑。
冷眼扫过底下两双惊慌而扭曲的眼睛:“散会后来我办公室。”
黎曼云:“听到了吗!”
一帮人吓得连连应声。
终于解气。
工作结束,念瑶马不停蹄赶去照顾二叔。晚高峰,京市路堵。去医院的路上,念瑶才终于能和妈妈好好聊聊。
“我家宝贝越来越厉害了。”
黎曼云揉着女儿冰冰软软的脸,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蹂躏,怎么看怎么喜欢:“妈妈想死你了!”
她说,原本就计划好春节来看她的,没想到她二叔出事,便把计划提前,连夜赶回来的。
讲起念裕德,话题变得沉重。
黎曼云问过详细情况,听见人还没死,松了口气:“他这个人说不通的,跟你爹一副德行,死犟!工作起来不要命,吃点苦头最好!”
她骂一阵,转头又安慰念瑶:“放心,他会没事的。一会儿你告诉他环城要被卖了,信不信他当场吓醒!”
念瑶终于露一点笑。
“对了,你和璟言怎么样?”
想起这位多年未见的豪门女婿,黎曼云有点兴奋:“上回见他才念高中呢,这孩子从小就帅……”
忽然又有点紧张:“他没长残吧?”
念瑶扑哧一声。心想这话要是让傅璟言听到,不知他表情有多精彩。
“帅还是挺帅的。”念瑶笃定点了点头:“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身材也挺好的……”
回忆起某些不可描述的场景,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黎曼云耳朵一竖,神秘秘弯起眼睛,蹭她的肩:“小两口还挺甜蜜嘛,看来这婚没结错呀!”
她坏笑:“难得我回来了,约他出来,一起吃个晚饭?”
“今晚吗?”念瑶被说得耳根发红,转了转眼睛,点头说好。
明明领证都大半年了,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床也睡了……但这会儿要见家长,竟然还有点紧张。
趁妈妈中途下车,念瑶给傅璟言打去电话。傅璟言正在病房,和她简单沟通了二叔的情况。
今天午后做的检查,各项指标都有所回升,联系海外专家看过,醒来的概率在逐渐变大。
“那太好了!”
念瑶长舒口气,抿唇磨蹭了阵,捂着听筒小心翼翼:“正好我妈妈来了,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黎阿姨回京市了?”电话那头停顿数秒,似是意外,转而迟疑。
男人浅抽半口呼吸,慢着声问:“一起吃饭,是指和我一起?”
念瑶:“当然了!”
怎么感觉傅璟言怪怪的。
她眨了眨眼,漫无目的地瞥见路边吵架的小情侣。窗外掀起一股冷风,她忽然就听懂了他的犹豫。
念瑶的胸口一沉,压低了声问:“你不想见我妈妈吗?”
第66章
她听见听筒里淡淡的笑。傅璟言清了清嗓,否认,说是担心自己这个女婿不够合格,要遭岳母嫌弃。
“怎么可能!”
念瑶心情忽然很好,摇上车窗,暗笑:“堂堂傅先生也会担心这个?”
“嗯,担心。”
男人极有耐心,不着调地陪她闲闹:“担心阿姨不满意我,也许像电视剧里一样,要拆散我们。”
念瑶咬着唇悄悄高兴:“是诶,我妈妈眼光还挺高的喔!”
不过按照现实情况,以他们两个的条件背景,怎么看都是反过来的可能性才比较大吧。
还记得她刚来京市那阵,连做的噩梦都是被幻想中一个刻薄而势利的傅璟言赶出家门!
直到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合适吧?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是傅璟言在暗处处理。
念瑶手腕撑着脸颊,偏着脑袋,天色阴沉,忽然有点伤感。
她叫了声傅璟言的名字问:“要是真有人想拆散我们,怎么办?”
电话那头了然地笑了下:“你觉得,他们能让我乖乖听话?”
念瑶中肯地点点头,迷信傅璟言的权威。但还不死心,皱眉想了想又问:“要是我比较听话呢?”
傅璟言说:“那就再追一遍。”
“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就算没那个软件,也要喜欢上我。”
“没我不行。”
念瑶:“……自恋!”
她红着脸,啪一下把电话挂断,管不住嘴角的笑。
……
……
考虑到二叔的情况,念瑶放心不下,晚餐就定在医院对面的中餐厅,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傅璟言提前订好包厢,在念瑶之后抵达。
他本身穿衣风格就显深沉,近来更是肃穆沉重。今晚整一身黑,外套羊绒的戗驳领马球大衣,垂眼迈进包厢,仿佛刚结束在德州的血雨腥风。
窗外正是日落后的蓝调时刻,京市上空,乌鸦振翼飞过一群,勾勒出某种道不清的意境。
念瑶捧着杯热水在喝,抬眼怔怔望向门关,眼神被勾得迷糊。
下一刻,黎女士啧啧感叹的声音就传到耳旁:“帅帅帅,真帅!”
“哎呀小傅,你这脸、这身材、这气质、这条件,真无敌了!怪不得能给我家瑶瑶迷得七荤八素!”
念瑶闭上眼不敢听,在心底大喊救命:“妈你别、别胡说……”
念瑶难为情拿手挡着脸,听见傅璟言的步子过来,坐在她身边。
男人牵过她发烫的手,捉在掌中,放在桌下,扶上自己的腿,不知道是在自我缓解,还是在给她安慰。
念瑶有点幽怨地望了他眼。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黎曼云喝了点酒,意态微醺。而念瑶十分确定,自己一醉就说胡话的糟糕酒品绝对是遗传的!
上一句明明还在聊南非的事,下一句忽然就蹦到了二十年前:
“小瑶,记不记得你刚上幼儿园那年,我带你上小傅那儿玩,你俩……哎呦那叫一个火热啊!”
念瑶默默抓起酒瓶,往桌底下藏:“那都多少年了,我哪记得。”
黎曼云不信,声情并茂勾勒回忆:“那会儿他们还住四合院呢,那间红红的房子,你没印象了?”
印象倒是有。
念瑶记起,是刚领证时,傅璟言曾带她去过的那间屋子。
黎曼云伸手点了点她小脑袋瓜:“走的时候,你抱着人家小傅死活不放,一说要分开就要哭鼻子!”
“有、有吗……”
念瑶绝望,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回眸看傅璟言,发现他竟然在笑!
念瑶震惊:“难道你还记得?”
男人抿一口茶,面不改色:“你那时候黏人,吵着闹着要哥哥抱。”
他缓缓滚了滚喉结,似乎回忆起一段美好往事:“后来发现叫哥哥不管用,着急起来,连爸爸也叫。”
念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从小就那么狂野!
念瑶羞愤欲死,气鼓鼓要抽回手,却没成功。被傅璟言紧紧攥着,动不了一点。
这个人……可恶,竟然从那么早就在占她便宜!
“还不是你亲爹陪你太少。”
黎曼云眼睛一白:“姓念的两个都是工作狂,忙起来命都不要!刚生你那会儿,我都头疼死了。”
看着眼前脸蛋红红的宝贝女儿,黎女士一声长叹,捂着胸口,倍感欣慰:“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你竟然这么神奇地长大了!”
她一把从桌下捞起酒瓶,又给杯子满上:“来,瑶瑶,还有小傅,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好了好了。”念瑶忙劝。
二叔都还没醒呢,再喝下去,可别又晕一个。
“妈,璟言他不喝酒的,人家注重健康,养生。”她赶紧摇傅璟言的腿,眨眼睛给他打电报。
傅璟言望她一眼,望腿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声,意味深长,点头说是。
“这么年轻就养生了?”黎曼云狐疑地皱起左半边眉。
“行吧,”她想了想,转移目标,“那这个毛血旺你多吃点。”
“妈,”念瑶又急,“他不能吃这么辣的,他口味比较清淡。”
“这样啊……”
黎曼云两边眉毛都皱起来了:“那吃点水果沙拉,这个清淡。”
念瑶把手一摆,很是苦恼:“妈,这个杨桃他也吃不了,他肾不好。”
黎曼云:?
时间暂停,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念瑶明显能感觉到,左侧传来多可怕且要命的视线,但她不管。坚决不回头当没看见。
她说错了吗?没说错呀!哼哼,谁让每次都是姓傅的占她便宜。
“咳咳。小傅啊……”
黎曼云握拳捂嘴,慢动作清了清嗓,神色凝重,语重心长:“你年纪的确是大瑶瑶几岁,但身体不好……这个,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念瑶嘴角压不住一点,憋笑憋得苹果肌疼,装深沉看窗外欣赏风景。
听到傅璟言不冷不热地出声回应:“小瑶她开玩笑的。”
左腿忽然一热,傅璟言捉着她乱动的手,钻进裙子,覆了上来。
念瑶裙子下面是打底裤,没那么厚,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指腹的各种动作,与温度。
男人掌心强势在往她腿心走,话音却道貌岸然地保持温柔:“阿姨放心,我们夫妻关系,非常和谐。”
“对吗,宝贝?”
念瑶浑身应激,袖子捂住表情,别过脸,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对。
黎曼云这才满意,瞧着这两人眼神干柴烈火,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早早便结束饭局,提出今晚由她去病房守夜,要求这两人务必好好回家休息一天。
这次饭局约得匆忙,但傅璟言还是周全准备了见面礼。
他有听念瑶提起,黎阿姨最近沉迷宝石,于是准备了颗孤品火彩。宝石还未经切割,但收礼者正好喜欢亲自打磨,一拍即合。
念瑶舍不得妈妈,不肯回家。
黎曼云收了礼物高兴,大手一挥,提点念瑶日子一定得好好过,要是早点生个宝宝就更好了!
气得念瑶鼓鼓囊囊,抱着手臂站在街头,一个人都不想理。
然后被傅璟言捉进轿车后座。
男人礼貌告别岳母,升上车窗,车子启动,彻底隔绝了窗外噪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出发回家,车速在高速飚得越来越快,念瑶才想起来后悔。
……刚才真是飘了,光想着怎么整傅璟言了,全然忘记,今晚回房,他们还要睡一张床!
那一整晚,傅璟言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
从晚餐结束,上车、回家、上楼、回房,像个要吃人的恶鬼一样,浓稠、厚重,沉沉黏在她身上。
念瑶豁出去了,不信傅璟言能把她怎样,洗完澡便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躺,非但不躲,还在挑衅:“难道你不吃杨桃,不是因为肾不好吗?”
十一点整,月色被窗帘完全遮蔽,卧室里只开了盏床头灯。
男人头发擦至半干,便没再管。上床之前,站在床尾窗边,逐一摘掉戒指、腕表。
这可恶的灯色太亮,极尽暧昧的暖黄光线将他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害念瑶吞了不知多少口水。
这可恶的灯又太暗,视线控制不住移到关键地方,偏偏又看不清楚。
她看到傅璟言解了腰带,松了睡袍,转身膝盖抵上床沿,让她把想看的一口气看够。
距离忽然压近。
男人仰靠在床,捞过她腰时小臂发力,将人翻面,令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他身体上:“就不能是看到你手受伤,我在心疼?”
肌肤与肌肤的距离为零。
男人捉过她手腕,指腹伸进她紧张的拳头里,一点一点揉进掌心:“宝贝,你好像很怀疑我的能力。”
他微眯着眼,沉着嗓说:“什么时候,允许我替自己证明?”
那幽怨的语气,仿佛埋怨她这个妻子太过冷淡,把欲求不满的丈夫扔在一旁,不负责任。
念瑶脑袋趴在他胸口,怔住很久,不知道是脑袋发愣,还是眼睛看愣。她很费劲理解了傅璟言的话,慢吞吞张嘴吐了一句:“看你表现。”
唇瓣没由得她再合上。
心跳很快。
两具心跳叠在一处,搏跳时连带着胸腔发出震颤,情迷意乱。
念瑶刚洗过澡,身体很软。她今天没有抗拒,很认真地在感受傅璟言的动作,乖乖挨亲。
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接受,和傅璟言接吻是件很舒服的事。以至食髓知味,有时也笨拙地想要回应。
而她的回应就像墨滴进水。只消一点,足以蔓延席卷整他的全部。
念瑶轻轻和他分开,迷离半张着唇,望着他问:“你今天电话里说,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喜欢上你……”
“我没想出来。”
小姑娘眨着睫毛,那双漂亮的杏眼被他填满:“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男人伸手调暗了灯,扶住她腰,隐秘地勾唇低笑:
“我出卖色相,可不可以?”
第67章
念瑶的臀被他扶着,往上一顶,胸口软软撞进他怀里。
她折着腿,蜷缩在男人臂弯,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只须稍一抬头,就能吻上他的双唇。
过分亲昵的姿势,念瑶却定住了心。她试探性伸出指尖,触碰着他的脸庞,描摹着他的轮廓。
每个深夜,都是她先入睡。清晨,傅璟言又起得太早。念瑶很少有机会,这样认真而细致地看一看他。
也许是最近休息太少,他眼睑下浮着淡淡的青,融在眉骨的阴影里,更显深邃。眉峰处的折角十分利落,下颌线条完美得像是雕塑。
唇瓣是健康的浅粉,由于刚接吻过,在灯光下显得很润。
男人捧住她的后颈,细细摩挲,目光落在她的眼皮,看着她仔细入迷地欣赏自己。她的视线像迷情的药,煽动着他,继续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等等……”念瑶的手抵住他唇:“我还有事情问你。”
她眼睛睁得圆润,很认真将他望住,慢着声说:“今晚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其实你早就认识我,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吗?”
拿着邀请函来京市那天,根本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以为的初见,是他眼中,不知相隔了多少年的重逢。
“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傅璟言揉着她发烫的耳朵,垂下眼说:“小时候那么粘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他说,那天父母将他带到医院,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笑迷了眼,不停问他,可不可爱,喜不喜欢。
“母亲一直很想要个女儿,所以一见到你,爱不释手。考虑了很久,以后究竟要让你喊我哥哥,还是老公。”
“胡说什么……”
念瑶听得脸红。她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情,忽然觉得好羞:“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男人掐着她脸颊软肉,对上她委屈巴巴的眼,抬眉反问:“谁叫我这么可怜,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那么小,怎么可能还记得嘛……”被捧在掌心的人翘着嘴巴,含含糊糊:“反正最后还不是嫁给你了?”
她轻飘飘移开视线,却被男人捧住脸颊,不许她躲:“后悔了?”
“嗯。”念瑶往他手上啃了一口,张牙舞爪,一幅要变成小女鬼的样子:“就该早点缠上你的!”
“怎么缠?”
男人轻笑了声:“用哪里缠?”
念瑶很认真地去想,想得脸颊绯红:“变态、不跟你说了!”
傅璟言不是圣人,没那么无欲无求。这样亲密地将她抱在怀里,听她撒娇,早就忍得难受。
克制不住的时候,只能含着她唇亲一亲来缓解。
这些年念瑶变了许多。
从那个不谙世事,牵着他手指说要抱抱的小朋友,变成后来那个自我封闭,乖顺听话的小姑娘。
最后,终于成为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眉目撩人,会安心窝在他臂弯里的,他的妻子。
可傅璟言眼中的念瑶其实从来没变。永远是母亲口中那个,他要用一生来呵护照顾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他只负责关照念瑶一生平安顺遂。现在他更希望,她的未来与他有关。
“还有呢?”
小姑娘摇着他手臂,抬着亮亮的眼,满含期待:“我还忘记了哪些事情,你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窗边帷幔扬起不经意的弧度,念瑶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傅璟言调暗了灯,在银白的月色下,将她所不知道的故事讲给她听。
“中学时,听说你来同一所学校,父亲很希望我们重新认识。”
傅璟言停顿了下,淡笑:“但那时我即将出国,觉得这样和你‘认识’,又立刻消失,好像也挺没意思。”
傅璟言的确去找过她,不止一次。可命运似乎就喜欢制造些阴差阳错,让缘分未至的爱人错过。
“有次捡到你东西,来还。但你不在,后来只好给你同桌。”
他将回忆描写得云淡风轻,以免勾出她心底不太好的回忆。
是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傅璟言看见公告栏里,念瑶的照片被人撕坏,扔在地上。照片里属于她的奖牌,此刻却被塞在一旁垃圾箱里。
很明显且低劣的恶意。
他很快查清来龙去脉,将针对她的小团体清理干净。
现在想起,只是后悔,没早一点找到念瑶,即使只是给她个联系方式,让她知道,会有人替她撑腰。
“是那枚奖牌对不对!”
念瑶猛然坐直,兴奋地锤他肩膀:“我记得的,我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竟然是你!”
那次运动会,老师百般劝阻,让她把报名垒球的名额让给同学,改选没人愿意报的三千米长跑。
念瑶不得不点头同意,但即使是跑三千米,她也很争气地拿了银牌。反而是那位如愿报名垒球的同学,连决赛都没有进。
奖牌被偷,她知道是谁干的。毕竟对方看她不爽,也不止一天两天。念瑶已经习惯这种无聊的报复。但当天下午,奖牌竟然奇迹般地回来了!
同桌按着她来回摇晃,说那个来送奖牌的学长好帅好帅!拼命追问她有没有帅哥的联系方式。
念瑶呆得像块木头,一问三不知,只当是遇到好心人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傅璟言……
“你这个人!”
念瑶气鼓鼓戳他脸颊:“怎么做好事还不留名?是不是存心躲我?”
她说出来都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我同桌从那天起,暗恋了你整整两星期诶,我听她夸你都听累了!”
这个可恶的芳心纵火犯!
傅璟言捉住她乱动的手,抚上自己脸庞,眯起眼眸,反倒一幅享受的模样:“宝贝,现在吃醋也来得及。”
念瑶的心跳错了一拍。
这个姿势,好像在扇他一样。
“然后呢?”
她哼哼唧唧挺胸叉腰,还不饶人:“一次找不到我就放弃了?看来你也没有很诚心嘛~”
傅璟言按着她腰,把人揽回怀里。心说他要真没点借口,成天去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恐怕真要被当成变态。
“不只一次。”傅璟言说,出国前最后一天,还找过她。
他费很大功夫找到念瑶,“结果那天,看你追着只受伤的小猫跑了。”
“受伤的小猫?”
念瑶怔着眨了眨眼。片刻间,回忆像决堤的潮水倾覆,她全部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
那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天。念瑶遇见只浑身是血的流浪猫。
小猫身上的伤口很深,过分残忍,念瑶怀疑是人为制造,于是一路跟着它,找到虐猫犯施暴的基地。
她立刻报警,孤身一人想办法拖住对方十多分钟,成功等到警察,解救了被囚禁的二十余只小猫。
校方对她的事迹大为赞赏,甚至叫了电视台来做采访。面对镜头,念瑶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悲伤。
那只最早向她求助的小猫没能撑到医院,永远沉睡在了她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沾满血和泥泞,甚至无法看清、无法记住它的模样。
等等……
念瑶猛然屏住呼吸,翻身拿过手机,查阅起数年前那篇报道。
新闻里附着现场照片,念瑶按住屏幕,放大,终于看清自己怀中,那只小猫的模样……
是它。
出现在城隍庙里的三花,出现在傅璟言家的三花,和软件里的那只三花,一直是它。
明明是只那么干净清瘦的小猫,在照片里却如此痛苦,奄奄一息。漂亮的毛发打湿后缠在一起,而它已没力气再为自己清理。
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念瑶无言地怔在那里,呆呆捧着手机,看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屏幕。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软件会凭空出现。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猫只有她能遇见,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愿望会被听见,会被实现。
手机丢了,一切再也无从对证,也许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种更科学的解释。但念瑶更愿意相信是它。
一定是它。
“傅璟言……”
她揉着眼睛,扑进他的怀里,揣着颗抽痛难抑的心:“我知道了,一定是它在帮我……”
是它在帮她实现心愿,帮她弥补因它而错过的缘分。
她把所有的猜想讲给傅璟言听,傅璟言无条件全部相信。
男人轻抚着她单薄的背:“它一定希望你能幸福,高兴。”
那晚的月色很亮,即使没有路灯,也足够照亮树林里漆黑的路。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京市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湖面结起厚重的冰,念瑶却做了个温暖的梦。梦见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许多人,许多事。梦见一切都好,原来她并不孤单。
……
……
深夜,凌晨两点。
念瑶熟睡以后,傅璟言披了件大衣,眸色阴沉,在阳台听电话。
“璟言,做好决定了吗?我的耐心有限。”深冬的风有些刺骨,听筒里传来沙哑而兴奋的嗓音,是岳振霆。
“不得不承认,你这位小妻子还挺有能耐,不愧是建城的女儿。”
他似乎志在必得,高傲的笑声夹着尖锐的啸音,刺耳难听:“可你怎么忍心,看到她这么伤心?”
“你能瞒得了她几时呢?”
电话里浮夸地一声长叹:“我可是听说,念裕德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是吗。”傅璟言缓步回身,倚在围栏,望向温暖的屋内。
被子里裹着一张红润的脸,心上人眉目舒展,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两截手腕,睡得香甜。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
男人不着痕迹地露一点笑,指腹敲击着围栏浮雕:“对自己的谋略和推演都那么自信。”
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真以为,他什么也查不到吗。
话音落下,湖面有冷风吹过,一时间乌云遮月,平静的夜幕陷入某种可怕的阴沉,阳台的玻璃像是阻隔人间和地狱的界限。
衣摆翻动,傅璟言的嗓音夹杂在彻骨的风声里,冷漠中透着怜悯:“你最大的错,就是把念瑶当成棋子。”
“误以为,她会任你摆布。”
第68章
大寒过去,一月见底,日子推着人走,转眼已是腊八。
笼罩在京市的冷空气久久没有离去。沿街铺着厚厚的雪,也不妨碍各家扫尘贴红,迎接新春。
念瑶没心思准备什么,这些天几乎搬进医院,一门心思照顾二叔。
早晨配合专家做各种检查,午后在病房处理工作,偶尔也对着二叔说一说话。生活变得特别忙碌,倒是没时间再伤感了。
念裕德始终没有醒来。
明明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那双疲惫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念瑶只能告诉自己,二叔一定是太累了,他需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事故发生后的第七天,念瑶接到岳振霆的第一个电话。
他给环城开出了很高的价,假惺惺借着谈公事的由头,约她见面。
可惜念瑶不是那种明知是鬼屋还硬闯的电影主角。
傅璟言和妈妈的提醒,她都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赴约。
好笑的是,她越爱答不理,这位岳总就越是着急,开出的价格越发荒谬,远超环城应有的商业价值。
周宏更是直接不演了。这些天在公司疯狂造势,煽动董事会“齐心协力”,早早把公司卖了。
念瑶真佩服他,认识这么长时间里,竟然能把一个古道热肠的慈祥长辈表演得那么自然。
她不由地重新想起那桩财务造假。环保公司的事抖出来后,她一直认为,那是二叔急功近利犯下的错。可如果将一切完全推翻呢?
周宏作为财务总监,同样接触过那份造假的报表。而委托环保公司销毁资料的项目,他才是总负责人。
如果将对立的两极倒转,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成了周宏。而周宏的背后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
早晨,傅璟言捎了早饭过来。这些天,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陪她。
念瑶原本以为,以傅璟言的性子,也许又会我行我素地消失,以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这次,他一直都在。
他只是日夜陪伴在她身边,满足她的所有需要。
听念瑶说,想要更了解对手一点,傅璟言便给她带来一本笔记。
念瑶嚼着热乎的奶黄包,接过来看,竟然是一本日记。
黑色封皮,字迹很新,却没有署名。里面详细记载着岳振霆的习惯、嗜好、甚至生活起居,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厉害呀!”
念瑶眼睛一亮,问他从哪得来这么好的东西,啧啧感叹:“不愧是魔王,随手一变就是个这么强的道具。”
男人在她身后,抱臂倚墙,瞧着她兴奋的模样,不答反问:“帮了你还是魔王,我就有这么坏?”
念瑶忙着翻书,中肯点了点脑袋,回了个“嗯”。
某人似乎不太平衡:“你最爱的文森特大人分明就是王子。”
“哎呀——”
念瑶羞耻地把书一盖:“怎么还跟纸片人吃醋……”
她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哄诶!
念瑶向后靠着椅背,抬手勾过傅璟言的领带,拉着他俯下身来。
然后挺着腰凑上去,贴着他唇边亲了一口,弯着狡黠的眼笑:“放心,我最近换口味了!”
……
周日,京市的雪停了。天气晴朗,室外的风终于没那么冷。
黎曼云回了趟申城,整理旧物。应念瑶的请求,她带来了所有和岳振霆有关的东西,塞满整整一箱:
“喏,他的照片、和你爸的合影、两个人一块儿拿的获奖证书,还有一部分落在我这的手稿,和姓岳的能沾上边的都在这儿了。”
念瑶撸起袖子接过纸箱,比了个大大的赞:“谢谢妈,靠谱!”
往后两天,念瑶哪儿也没去,就待在病房,将所有资料仔细看过。
她有一种直觉。
岳振霆这样的人,理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他做事的动机,一定不只是为钱。
天色将晚,念瑶展开一份设计手稿,手里的动作忽然怔住。因为画面中的建筑太过熟悉:
“……这不是傅家么?”
黎曼云凑过去看,恹恹甩了一句:“没错,是你爸的。”
念瑶没懂。黎曼云揉着她脑袋,长叹了声:“是你爸的作品。”
“是他花了很多年才完成的,他最满意的作品。放在当时,估计拿奖都要拿到手软。”
说完,她淡淡抬眉,扫了眼傅璟言:“喏,送给他们姓傅的了。”
念瑶知道有这么回事。
说是傅叔的事业陷入瓶颈,急需一套能在业内大放异彩的设计方案,爸爸就把最出色的作品送给了他。
她从没追问过设计稿最后用在了哪里,以为多半沦为了商业竞争的牺牲品……原来傅叔叔没有把它卖掉,而是建成了现在的家?
念瑶怔怔望向窗边的男人,傅璟言颔首向她肯定。
“一开始,姓岳的也想要这份设计,但你爸死活不肯卖他,这也是他们决裂的原因之一。”
黎曼云缓了口气,抿起嘴角:“因为这是他给你设计的家,他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你。”
她透过念瑶,看向她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无奈地笑:“你爸这人,还真是挺固执的。”
胸口溢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温热的,幸福的。
念瑶回想起一切开始的那天。她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穿过竹林荫蔽的小道尽头,复古的中式合院恢宏雅致,枕水而建。
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喜欢。
气氛似乎有些低落,黎曼云打起精神,兴冲冲摇着念瑶的肩:“所以宝贝,千万别跟这帮姓傅的客气,那本来就是你家!”
这话念瑶爱听。她颇为支持地点点脑袋,美滋滋露出笑脸,幸福又得意的脸颊惨遭魔王蹂躏。
傅璟言俯一点身,与她平视,认真地告诉她:“嗯,都是你的。”
……
夜色已深,今晚的月色发青,显得清冷。医院走廊已经熄灯,窗外亮着两三盏不大明亮的灯。
三个人都没有休息。
简单用过晚饭,念瑶洗了把脸提神,立刻继续整理。
她翻到一份厚实的文件袋,拆开来看,里面装满了信。所有信封包装统一,纯白烫金,印有花体Y字的红色火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黎曼云端着咖啡进来,面无表情地啧了声:“都是姓岳的以前写的。我不理他,就整天给我寄些有的没的。”
她随手拿过一封,看了两秒,被里面自我陶醉的文字搞得反胃,反手丢进垃圾桶里:
“这个就不用看了,晦气!”
“没关系,我来吧。”
念瑶从垃圾桶里把信捡回,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这些信从零零年代开始,一直延续了将近十年。念瑶把所有信件按日期排列整齐,发现最后一封竟然还没有拆封。
黎曼云也有些意外,看着日期,是所有信件里的最后一封。
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念瑶当即把信拆开。虽然是最后一封,但寄出的日期也已经是十多年前。
信纸的质量很好,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没有泛黄,薄薄一张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
“你知道我永远会得到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身边姓念的人,一个一个消失。”
念瑶的身体忽然定住。瞳孔收缩,脊背僵在那里,浑身恶寒。
“姓念的人……”
父亲,二叔,还有她。
“一个一个消失?”
“这个疯子!”黎曼云猛地夺过信纸,确定是他的字迹,一时间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是他?!”
念瑶忽然回想起三个月前,BDA发布会,她在申城的酒店被暗中布置了摄像头。如果不是傅璟言及时发现……岳振霆想做什么?
“这个疯子……疯子!”
黎曼云的情绪控制不住:“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的?”
“报警,现在就报警!”
不切实际的猜想忽然得到证实,念瑶手脚冰凉,意外地冷静。
她牵住妈妈的手,轻轻摇头:“可是光凭这个,没法定他罪的。”
“没关系。”傅璟言忽然出声。他摘了眼镜,来到念瑶身边。
男人低沉着眉,拨开桌前的黑色日记。指腹按进第一页的第一行:“岳振霆这个人,极度傲慢,自信。”
“但他不是什么犯罪天才。他做不到了无痕迹。”
傅璟言的话给她指了方向。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翻到日记的最后一篇,第一行:
“对于成功过的计谋,岳振霆往往会反复多次实施。以证明自己的谋略完美无缺……”
她紧张地咽了咽,望向病床上的二叔,很快明白:“难道他在爸爸和二叔身上,用了同样的方法?”
父亲去世那天,念瑶始终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但二叔同她讲过:“车祸发生之前,爸爸正好看到了那篇不实的绯闻报导……”
“如果岳振霆的惯用模式是先将人激怒,再制造意外。那么二叔在车祸发生前,一定也知道了什么!”
黎曼云尚有些没回过神,念瑶当即拨通了政助理的电话,问他二叔赶去公司那天,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谁的通知。
电话那头却只是沉默:“抱歉,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念瑶不肯挂断,不断拜托他再想一想,是否有遗漏什么细节。
女孩急切的嗓音在本该安静祥和的夜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似乎离真相很近,却又离答案很远。
“……我想起来了。”
电话那头忽然激动:“念总性子谨慎,他所有的信息和通话录音,都有邮件备份过的。”
很快,政助理将邮箱的账号发送过来,只是话音又消沉下去:“但我也只知道账号,密码……就要靠你试一试了。”
“这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黎曼云听得着急:“我们连密码是几位数都不知道,何况你二叔心眼子忒多,谁知道会有多复杂!”
“……”
念瑶半晌没有应声,黎曼云凑过去看。在输入了一串简短的数字以后,按下回车,页面上竟然弹出提示:登陆成功。
念瑶的呼吸几乎暂停。
她怔怔抬头,看向妈妈,很轻声说:“密码,是爸爸的忌日。”
病房忽然间陷入沉静。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了位置,将三个人笼罩在无声的月光里。
黎曼云望向床上也许再也不会醒来的人,荒谬地笑了声。
除了意外,更是释然,无奈。
念瑶登录邮箱,很快找到最新一则通话录音,通话日期正是事故当天,就在车祸发生的一分钟前。
她的推测没错!
心跳快得不成样子。念瑶下意识看向身后,那里有傅璟言在。
她双击打开文件,毫无意外,岳振霆的话音回荡在病房。
“没错,建城是我害死的。”
“但那又怎样?”
“你说,下一个该死的是你,还是你的小侄女呢?”
第69章
鼠标移回开头,念瑶将音频重新播放一遍。里面充斥着威胁、愤怒、争吵,直到结束。
二叔在电话里不断质问,岳振霆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已经意识到刹车失控,即使他的话音已失去理性,他仍执着地在讲,起码念瑶是无辜的。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傅璟言合上屏幕,让循环播放的音频暂停。他拉着念瑶,揽进怀里,感受着她无声的抽泣。
“已经够了。”男人覆上她的耳朵:“你已经做得够好。”
她在怀里每哭一下,傅璟言的心便刺痛一分。
他将念瑶抱得很紧,很紧,卸去所有的疏离与冷漠,用最温柔的动作安抚着她:“一切都结束了。”
“放心,后面就交给我。”
有了这份录音,已经足够立案,并确定岳振霆的首要嫌疑。
傅氏的律师团队从无败绩。只要能得到合法的搜查令,傅璟言就有办法让他住进路易斯安那最严酷的监狱,接受最残忍的狱刑。
……
……
腊月初十那天上午,二叔终于恢复意识。当时念瑶正跟妈妈一起,在病房讨论近些天的检查指标。
念裕德不声不响醒了,却仍闭着眼睛,在晨时的阳光里,听她们认真在为自己担心。
心底复杂的滋味难平。
他无言一笑,半晌缓缓出声:“行了,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念瑶循着声音望去,反复擦着眼睛,确定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境。黎曼云把手里厚厚的检查单往病床一拍:“睡不着就赶紧给我起来!”
她想佯装生气,但收不住脸上的笑:“你倒是睡爽了啊,知道我家瑶瑶有多担心你吗!”
“是,多亏你们了。”
念裕德淡笑了声,一改往日的凌厉与傲气,眉眼温慈,望向念瑶,动容而庆幸:“小瑶,谢谢。”
那晚,念瑶终于睡了个好觉。像一部漫长的游戏通关,所有的困难都已都成为过去。
二叔醒来以后,第一时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念瑶。
车祸发生的导火线,正是因为那天,他拿到了岳振霆害死建城的铁证。所以姓岳的急了,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抵达公司。
他诚恳地向念瑶道歉。
财务造假的事,念裕德的确一早就知晓内情。他知道公司高层并不干净,他默许这件事情被压下去,也是想借此机会揪出内鬼。
“起初不准你继续调查,是因为我在建城弥留之际答应过他,绝不让你牵扯进这些肮脏的事。”
后来才渐渐发现,这位小侄女似乎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远比他想象地更加坚强。
……
一周以后,念裕德的身体基本痊愈。其实念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二叔的脾气就那么急,实在躺不住了,坚持要办理出院。
那天正好是立春,寒潮结束,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已经度过。
院子里的积雪融了,前门大街挂满灯笼。京市变得热气蒸腾,新闻热搜的关键词逐渐被年味占领,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那天,念瑶还收到另一个惊喜:环城拿到了BDA的金奖!
前阵子倒戈的董事们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在吵着闹着要卖掉股份,下一秒说什么也不肯卖了。哭着喊着求念瑶看在他们都是原始股东的份上,千万别抛下他们。
“行啊。”念瑶悠闲转着座椅,身居长桌尽头地位最高的位置,手腕一翻:“那从今天起,免去周宏的董事资格,限七天内完成工作交接,永远离开环城。谁有异议?”
很好,全票通过。
念瑶满意翻开桌前的文件夹,潇洒靠上她董事长的真皮椅背:“即日起,公司将成立监事会,不仅负责监督公司财务状况,同时也将考察在座的履职行为。谁有异议?”
三秒钟后,全票通过。
念瑶挑了支笔,从容签下漂亮的名字。合上文件,将它交到身旁另一人的手中:“最后,董事办吴湘破格晋升两级,即日起,由她担任公司监事会主席,谁有异议?”
毫无意外,全票通过。
……
二叔身体康复,重新回到公司。岳振霆锒铛入狱,周宏也已被带走接受调查。所有令她困惑的谜团全部解开,一个个好消息接踵而至,念瑶这些天高兴得不止一点。
具体表现为,脸上带笑,走路带风,连泡澡都开始哼小曲儿了。
京市的春节从小年这天就算开始。腊月廿三,念瑶叫上妈妈,和傅叔易阿姨一块儿过小年夜。
今天家里特意给厨师也放了假,傅叔和傅璟言亲自下厨,起了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
念瑶的任务是陪两位“姐姐”聊天。但那颗心早就顺着诱人的香气,不安分飘进了厨房。
大理石岛台旁,傅璟言脱了外衣,一件黑色紧身打底,袖子卷到小臂,被围裙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背影真是该死地迷人。
她两只眼睛管不住一点!
可惜念瑶段位太低,傅璟言又恰巧是会读心术的魔王。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在想什么,藏不住的嘴角在笑什么,一眼便被他看穿。
从德州回来以后,出于各种情况,念瑶很久没和他亲近。
他心疼念瑶连日辛苦,体恤她的情绪,自然也并不强求。只是傅璟言没那么清心寡欲。他的欲望只会越积越厚,会在暗地里挑选好最合适的日子,精心设计。
近来他时常抱着念瑶,哄她在自己怀里入睡。他会在触碰她时摘掉手表,避开金属冷硬,会在亲吻时配合她的节奏,循序渐进。
他会给足她需要的安全感,每一次浅尝辄止,直到念瑶完全习惯,不再抗拒和他的亲密接触。
他在等念瑶做好准备,在等他敢想却不敢做的宝贝点头批准,准许他这个“陪吻”的地位再进一步。
念瑶对此浑然不觉。
她只是兴致盎然,发觉今晚的傅璟言似乎格外迷人。
心不在焉地结束晚饭,念瑶早早回了房间,才九点半就坐上了床。
傅璟言正在浴室,门内的水声时有时停,勾着念瑶浮想联翩,连游戏都玩不进去。干脆把耳朵一捂,钻进被子底下,闭眼睡觉。
闭着眼也睡不着。念瑶知道,还有件“例行公事”没做。
果然,一刻钟后,身下的被子被掀开一角。小腿凉飕飕的,念瑶揉着眼看去,傅璟言斜坐在床尾,手掌握着她的脚踝,正为她擦润肤乳。
自从和傅璟言在一起,念瑶就再没自己做过这个……
傅璟言根本不给她机会!
或者说,就算她自己擦好,傅璟言也会不厌其烦地为他再做一遍。美其名曰,效果更好。
久而久之,念瑶被他养得很娇。手掌的温度低了不行,按摩的动作重了不行,傅璟言靠她太近也不行。他的呼吸会让她发痒,弄得她哼哼唧唧。而且每到这种时候,傅璟言的呼吸会更加粗重……
有时候都分不清,享受的人究竟是她还是傅璟言了!
不过念瑶承认,她的确很吃这套。毕竟傅璟言技术很好,按摩耐心又很持久,每次都能让她舒服。
念瑶配合他的动作,乖乖翻身,伸了个懒腰,逸出舒适的轻哼:“傅璟言,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这个问题她考虑好久,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越想越恨傅璟言又帅又这么多金,好像全世界没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令他开心。
她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腿间的温热忽然往上。
念瑶下意识收紧身体,视野上方被一片阴影覆盖,傅璟言的体型足够将她整个笼罩。
男人一手扶着她腿,另一手支撑在她颈侧,滚烫的鼻息蹭在她锁骨,往下。胸口止不住猛烈起伏,念瑶感受着他的亲吻,听见他说:
“想要你。”
念瑶怀疑自己烫得快要发烧。也许是卧室暖气给得太足,也许是傅璟言体温太高。
她的本能不再是将他推开,而是紧张环上他的颈项。
傅璟言正用她最受不住的那种嗓音叫她“宝贝”,伏在她赤红的耳边轻哄:“嫁给我好不好?”
“你怎么啦……”
念瑶错乱扇着睫毛,两手贴上傅璟言的脸颊,捧着他凑到眼前的面庞,以牙还牙地轻轻捏着:
“失忆了还是穿越了?我们不是一早就领证了吗?”
“嗯。”傅璟言受不住的,则是念瑶这样单纯而信赖她的眼神。
男人压下最后一点空间,含住她柔软的唇,给予她一段绵长而温柔的吻:“还欠你一场婚礼。”
那双从容冷漠的眉目只有在她面前才如此深情炽热:“除夕的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
念瑶描摹着他的眉峰,轻扫过他的睫毛,任由自己沦陷进这样的夜色里。她问:“为什么定在除夕?”
“上次跨年,让你伤心了。”男人与她交换位置,抱她骑在他的小腹:“所以给个机会,让我弥补。”
傅璟言在等她的答案。
念瑶被吻得有些迷糊,伏下身体,叠着手臂趴在他锁骨位置,仰头俯视着他,努力想了半晌:
“你这样……算是在求婚吗?”
她眼睛里映着灯,映着他,闪闪发亮。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听到傅璟言向她求婚。
她看着身下的男人滚动喉结,低哑而性感的嗓音对她说是。她感受着揽在腰上的小臂不断收紧,某人还在贪心地要她与他贴得更近。
“不行不行……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她忽然从傅璟言的魔咒中清醒一秒,咬着嘴唇陷入苦恼:“那岂不是显得我很随便?”
她看见男人顶了下腮,眸色深敛。傅璟言调暗了灯。
手掌沿着她的肌肤一路深入,抚上她细腻的脊背,托住她最敏感的后颈。故意勾着她问:
“那,在床上,该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