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冷漠老公后》 1、第1章 “小瑶,祝你生日快乐。” 磁性低沉的嗓音令你一阵酥麻。后腰落入掌心,他笑着捧起你的脸颊,落下一个温柔而深刻的吻。 “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窗外,夏日盛大的烟火中,你们将未来许诺于彼此。 【happyending】 “哎呀——”念瑶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坏笑的嘴角翘到了天花板。 肩宽腰窄大长腿,声音还那么苏,文森特大人不愧是她最爱的角色! 故事的最后一章是文森特给女主庆祝生日,念瑶今天特意翻出来重温。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没人会给她庆生,只能在虚拟世界找找温暖。 一声长叹,念瑶对着美好的happyending截了张图,恋恋不舍地按下退出。 四点了,必须要动身了。 她向后一仰,栽倒在酒店标配的纯白枕头,望着天花板倒数十秒……然后一点点挪着身子下床。 拉开窗帘,室外灰蒙蒙的一片。高层建筑遮挡住一半视线,天际的颜色像蒙了雾的陈年油彩,厚重又呛人。取下耳机,才听见殷殷雷声。 现实到底不是游戏,不常有那样完美的好天气。 念瑶后退两步坐在床沿,踢掉拖鞋,踩在木质的床尾板上,曲着膝盖窝在臂弯,拿过一旁陷在被子里的手机。 按下指纹解锁,屏幕还停留在三天前妈妈发来的短信。 【瑶瑶,听话。】 【这是你爸唯一的遗愿了。再说人傅家可是顶豪,和他结婚,你有吃有喝有豪宅,又不吃亏!】 有点道理,但不多。 一周以前,念瑶刚刚毕业回家,点好可乐炸鸡,正准备通宵打游戏呢。 门铃响起时,送到她面前的却是一份遗嘱。 那是爸爸十年前留下的遗嘱。 上面写着,等念瑶取得学士学位,履行与傅璟言的婚约,即可继承他51%的股份,成为环城集团的董事长。 一夜之间,念瑶咸鱼躺平的人生计划就此终结,人生轨迹被直接改写。 她必须接手家里的公司,还要和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男人结婚…… 而且这个傅璟言又是谁啊?莫名其妙,都不敢写得这么扯吧! 念瑶盯着屏幕苦恼,手机在手里震动才回过神。 邢野:【你真跑京市去了?】 对面顶着只高冷的雪豹头像,连发一排夸张的问号。 忽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念瑶颓丧的背倏地坐直。 可一想到自己来京市的原因,她又泄气。绞着嘴幽幽回复:【是啊,跑了一千多公里呢,腿都跑断了。】 邢野:【你一个人?】 念瑶:【我一个顶俩。】 邢野:【那你住哪儿?】 念瑶:【公园下面桥洞。】 邢野:【你还演上流浪汉了?】 念瑶:【放心吧老大,我有手有脚,生活可以自理。】 她都二十二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邢野:【行行行,生活可以自理的大小姐。难得生日,你好好玩儿。礼物放你家门口了。】 对面甩过来一条好友名片。 邢野:【有事找这个人,我朋友。他在京市,闲得很。】 那人头像是只戴着墨镜的杜宾,看上去又拽又酷。怪不得这俩人是朋友呢,品味还挺般配。 不过念瑶眼下没心思认识朋友。 念瑶:【谢谢了啊~】 念瑶:【回来给你带纪念品!】 也就邢野还记得她生日了。 念瑶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常年旅居海外,她从小到大没过过几个正经生日。当然,也怪她自己太宅没什么朋友。能交心的,也就一个邢野。 念瑶咬着软软的唇,挑了个很乖巧的表情包发送过去,然后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做足了心理斗争,心一横按下发送。 念瑶:【你认识傅璟言吗?】 她素未谋面的结婚对象。 大概是有钱人都注重隐私,关于傅璟言这个人,念瑶在网上是一张照片也搜不到。只知道他出身京市傅家。 特别特别,特别——厉害的那个傅家。 念瑶再不济也算个小富二代,这种顶豪的名号,她还是听说过的。 当然,她撑死了也就算个小富二代,跟那个圈子的实际交集为零。 邢野:【招惹这种人做什么?】 邢野:【你活腻了?】 念瑶:【?】 姓邢的今天吃火药了? 念瑶疑惑:【他是哪种人了?】 邢野甩来一整行微信自带的愤怒表情:【不是好人!】 隔着屏幕,念瑶都能想象到姓邢的打下这几个字的脸色有多狰狞。这要是面对面,他怕是得拎小鸡一样揪着她。 在念瑶看来,邢野已经很混蛋了,这个傅璟言竟然比他还混不吝? 算了算了,坏一点也行吧,只要别是个秃顶老头…… 念瑶双手合十在心底默念。 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一个有颜有身材还不爱回家的完美人夫! 上滑退出微信,念瑶忽然发现一个没见过的应用躲在屏幕角落。 图标是个可爱的猫猫脑袋,名叫“陪你入梦”。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软件,她不小心摇一摇跳转自动下载的吗? 现在的广告都这么流氓? 念瑶细细的眉挑起狐疑。 没多想,长按住那个图标点击卸载。 收拾好随身物品,念瑶照着收藏夹里的“新手美妆教程”画了个淡妆。 她感觉自己像是去上门提亲的,有股莫名的使命感,觉得不能太随便,还特意换上了裙子和小高跟。 出发前对着全身镜左右照照,发现自己收拾收拾还挺像那么回事。 六月末的京市已经迈入高温,傍晚五点,天色还明亮得很。 念瑶在酒店楼下招了辆出租,祈祷能在雨点掉下来之前抵达傅家。 右手刚把车门打开,却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撞。那人手里的咖啡在空中抛出弧度,念瑶来不及躲避—— 很彻底地被洒了一身。 “让开让开!”撞他的男人拉开车门,嚣张迈腿坐进车里,“我这咖啡一杯八十,赔得起吗你!” 男人猛地摔上车门,从皮夹抽出二百甩给司机,就这样嚣张地扬长而去,排出一管呛人的汽车尾气。 ……好没素质!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是去年妈妈转机路过申城,亲自给她挑的礼物。 指甲陷进掌心,念瑶埋头赶回酒店。脱掉裙子,局部处理后泡在水里,郁闷地换回卫衣和牛仔裤。 这副打扮,也不能再穿高跟鞋了。她换回运动鞋,把包也换成双肩。 行,女大学生经典皮肤。下一秒就要去图书馆的那种。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太没女人味,那个傅璟言看不上她怎么办…… 重新准备完毕,念瑶捞上手机再次下楼。她心有余悸,这回仔细确认了周围没人,才小心翼翼地落座出发。 路上想给妈妈发个信息,解锁屏幕却发现,角落里那个被删掉的软件竟然又回来了! ……难道是遇上病毒了?点开就会循环播放小广告的那种?! 念瑶手指悬在上面,惊恐地沉思两秒,再一次长按卸载。 念瑶:【妈,我出发去傅家了。】 她发完就把手机锁了,通常没个两三天,黎女士是不会回她消息的。所以这次立刻有了回信,念瑶还挺意外。 妈妈:【这个傅家守旧得很,你淑女点,别太沉迷游戏了哦。】 妈妈:【我要上雪山了,接下来几天估计都没信号,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礼物你自己买哦!】 雪山,也不知道是哪座雪山…… 同学都说,念瑶和她妈妈是两个极端。一个天南海北旅居探险,一个只喜欢宅在家里打打游戏。 打游戏怎么了!念瑶说她偶尔也会……在游戏里爬爬雪山。 傅家的位置不偏,但隐于闹市。出租只能停在一公里外的公路。 半小时后,念瑶下车,拿出泛黄的邀请函,沿着指引走进私道。 这份邀请函是随爸爸的遗嘱一起寄给她的,落款人是傅崇,傅璟言的父亲。邀请日期正是今天,念瑶的二十二岁生日。 …… …… “傅璟言今晚根本就不会来!” 敏锐捕捉到那个名字,念瑶茫然抬起视线。望了望四周,身旁渐渐聚集了三五个同行的人。 夜风温柔,灯影绰约。 女人们穿着念瑶认不全名字的大牌高奢,从蕾丝发饰精致到定制高跟。男人们清一色挺括的西装皮鞋,像是香港片里走出来的成功人士。 “真的假的?你别胡说。” “骗你干什么!对我有好处?” 念瑶抓了抓背包肩带,走快几步跟上两位结伴闲聊的美女。 “靠,亏我特意从澳洲飞回来!” “别那么想,这可是傅家。能进这儿来一次,我能吹一辈!” “哼,那要真能和他结婚,这里以后不就是自己家?你……” 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忽然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盯住一路跟在身后的念瑶。 她微微扬起下颚,再低下眼皮,把念瑶打量一遍,嘴角抽了抽,优雅勾着发丝回过身去。 “这里不是说安保很严?怎么什么人都能混得进来?” “笑死了竟然穿成那样……” 穿成这样怎么了?下不露脚上不露肩,佛祖看了都夸体面。 念瑶不跟她们置气,方才的那段对话却主动钻进脑子。 傅璟言今晚,根本就不会来? 念瑶不再多想。 往前一两百米,转过竹林荫蔽的小道尽头,视线忽的亮起,一座两三层高的中式合院枕水而建。 日色渐晚,庭院与回廊都亮起了灯。暖黄的灯光高高低低,透过仿古花格窗融在亭台楼阁的暮色里,颇有种道不明的旧时意蕴。 的确是有够守旧。 念瑶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小时候受到家里影响,她很喜欢这种漂亮而特别的院子,像游戏建模一样精致。 “小姐。” 走到门口,一位着制服的男生弯腰向她问好。他接过念瑶这张明显上了岁数的邀请函,神色复杂。 念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敛着声问:“请问,傅崇老先生在吗?” “请您稍安勿躁,可先移步宴厅,稍作休息。”他没有正面回答。 “好吧。”上层人说话讲究委婉,念瑶看懂他的态度,知道强求不得,只好先进了屋。 这里一切布置得隽秀仿古。现场有和缓的民乐演奏,素琴古曲清耳悦心,娓娓洗去林木之外的尘世纷扰。 只是周围宾客们谈笑风生,酒杯碰撞,言谈问候皆是深奥的商业往来。好像全场只有念瑶最不该出现在这里。 念瑶很快沿屋子逛完一圈。 不想在这儿空等,心里烦也闲不住,于是顺着侧门走进连廊,想找个清净地方呆着。 隐隐一声闷雷。 落雨了。 北方的雨总是来势汹汹,大颗的雨点打在繁茂枝叶,雨声层层叠叠。 一起风,庭院立刻就显得萧瑟了。 “喵——” 草丛里有小猫蹿过,身上沾满泥泞,仓皇寻找着容身之处。 念瑶蹲下身子,在廊下伸手招它。小猫却呆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她右手边一点点的方向。难道…… “你想喝水吗?” 念瑶把她的小水杯拔了出来,拿在手前摇晃。小猫立刻喵喵地兴奋起来,壮着胆又靠近两步。 “我只有这一杯了……” 念瑶抱着膝盖犹豫两秒,做出重大决定:“但还是给你吧!” 她拧开瓶盖,将水倒在里面,推到小猫跟前。这小三花竟不怕生,温顺地靠过来躲进屋檐。喝足了水,抖了抖毛,脑袋蹭进她手心里。 啊啊啊啊太可爱了! 念瑶拿出手机想拍照片,单手操作时指尖一滑—— 完蛋点到那个流氓软件了!! 救命她刚才不是卸载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屏幕变成白色,中央浮现出片陪你入梦的logo,淡粉色的云层浮动,屏幕中的文字开始变幻。 【准备好迎接与他的相遇了吗?】 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软件? 小猫“喵”的一声快速跑开,身后传来落叶被踩在脚下的窣碎声响。 那道脚步不偏不倚停在身后,暮色庭院融在雨里,透过薄雾传来斯文而怠慢的嗓音: “哪儿来的流浪猫。” 2、第2章 说谁流浪猫呢?! 念瑶颇不满地回头望去,视线齐平处,是一双深色素面牛津,与熨帖整齐的英纺西裤。他手掌抄在西裤口袋,露出处一副深红棕色皮质腕表。 抬头,才遇见它的主人。 挺拔的眉骨、鼻梁,一双深沉的眼即使没有表情也似有意蕴万千。 此刻映在雨幕枝头光影之间,竟生出一种超越现实之外的朦胧。 她是从下往上望着他的,这样的视角,似乎更显出他身上某种不落凡俗的气质。 念瑶承认,她第一眼时陷进去了。 “这位先生,我和它都够倒霉了,拜托别在这说风凉话。” 小姑娘努着唇角控诉,小小一只缩在角落,活像那只淋了雨的小猫,格外委屈。 男人没离开,步子停在这里,冷着声问她,“有多倒霉?” 打车被插队,裙子被弄脏,雨落下来才想起出门太急都忘带伞。 算了,这些她都不想说! 最重要的是,“原本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家爽爽打游戏的!” 念瑶抱着膝盖,脸颊埋在交叠的手臂,挤得肉嘟嘟的,“结果呢,说不定明天就要嫁给某个秃顶老头……” 光线昏暗,但念瑶听见他笑了:“你才几岁,要嫁哪个老头?” 这个人虽然说话没什么水平,声音却尤其好听。让人忍不住想要他多说几句的那种。 “其实也没有那么老啦。”念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太刻薄了,或许那人也没有邢野讲的那么坏呢? 她指了指屋里头,“就是这家的主人,你应该认识的吧?” 他敛眸,停顿:“傅崇?” “不是不是。” 念瑶摆了摆手:“是傅璟言。” 说老头其实是夸张了,傅崇今年六十二岁,就算他生育得早,儿子左不过也就四十。 ……但也有可能是秃顶啊! 书上说全球30%的男人都秃顶呢! 念瑶想到这里就心慌慌:“你见过他吗?他长得有没有你这么好看?” 有一半也行啊! “……” 对方的沉默漫长到有些可疑。 他不答反问,目光在阴影处微妙地折下:“你还听说他什么了?” 念瑶扶着游廊边侧的杉木台子坐下。她想起邢野对他的评价,感觉那些话也太糙,于是拐了个弯:“听说他……他特别可怕?” “是吗。” 他这次不笑了,话音像入夜后初夏,气温骤降,“有多可怕?” “哎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念瑶心说在背后议论人家也不太好吧,“所以你到底和他认不认识?” 她问完就乖乖闭嘴,扬着目光望向男人侧脸。借着问问题的姿态,多少夹带点欣赏美貌的私货。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上这样好看的人,俗话说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沦陷。这张脸简直够她沦陷百八十回了! 只是他怎么又不讲话了? 算了没事,安静的时候也很好看! 男人挑起道不明的笑,不吝啬地奉上提议:“既然他这么可怕,你最好换一个结婚对象。” 这,这是在关心她吗? 不得不说,作为今晚唯一一个和她搭话的人,念瑶觉得他性格还蛮好的。有机会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唉,这哪由得了我。” 说起结婚的事,念瑶半靠在那根他倚着的柱子,颓丧地叹叹气,“总之说来话长了。” 她讲得口干,正好有位侍应端着茶水过来,念瑶从他托盘里拿起一枚精致的玉石瓷杯。 “小姐!” 男生惶恐地阻止她:“……这杯是傅先生的茶。” “傅先生?” 傅先生的送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念瑶把手收了回来,茫然地扑着睫毛,然后随着他的视线一道,不可置信地慢慢望向身边的男人。 “哈哈,这么巧,该不会,你也姓傅……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这种事吧? “抱歉傅先生,茶我重新去做。”男生尊敬地向他俯首帖耳,“老先生在宴厅等您。” 救命!真的是他? 他就是傅璟言? 自己刚才可是一股脑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又是秃顶又是老头的……她吐槽吐到本尊面前来了? 豪门险恶啊啊啊啊—— 念瑶起码宕机了十秒,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强装镇定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欲哭无泪、欲逃无路……欲说还休! “傻了?” 男人两指抵住杯沿,茶盏挪到眼前,抿过一口,才慢条斯理睨着她:“出口在那边,不送。” 可恶,同样的一张脸,念瑶现在是完全欣赏不到一丝的美貌了。 不对,说不定只是恰巧同姓呢?也没规定这里只许有一个傅先生啊! 念瑶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她们不是说,傅璟言今晚不会来吗?” “小朋友,这是我家,我不能回?” 呜呜呜好有道理! 男人冷声说完,留下杯中的半盏清茶,沿她来时的路去了宴厅。 念瑶瘪了,石像一样硬在原地,在脑内的小本本里忧伤记下她豪门进修日记第一节: 绝对不要和陌生人随便讲话! 不行。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如果故事结尾就是这样,那也太丢人了! 念瑶给自己猛猛灌了盅鸡汤,紧了紧背包也回到宴厅。 起码要把婚约的事问个清楚! …… 回到室内,傅崇这时已经现身宴厅。他挽着夫人,正和那位大波浪美人言笑甚欢。 老人发已全白,笑起来慈颜和蔼,颇为富态,平易近人。 念瑶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起码不是和那个傅璟言一副德行。 念瑶灵活闪进几人之间。 她整理好仪容仪表,开门见山:“傅老先生您好,我是念瑶。” 虽然穿着卫衣牛仔,念瑶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她伸出右手,礼貌向老先生鞠躬问好。 “怎么又是你啊?”大波浪暗啧一声,挤着郁闷的眉眼,将怨气化为娇嗔:“我和傅叔叔谈事情呢!” “你是念瑶?” 傅崇敲了敲梨木拐杖,周围霎时肃静。他拨开闲杂人等,直直朝念瑶走去:“思念的念,瑶琴的瑶?” “是,是我……” 念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老爷子拉着两个胳膊,来回摇晃均匀。 “快让叔叔看看!”傅崇扶着她左转右转,仔细欣赏这小手办,越看是越喜欢:“真的是瑶瑶啊,都长这么大了!” “十年了,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什么意思,难道她还可以不来?念瑶疑惑指指自己,找不到插嘴机会。 当年定下的婚约到底怎么讲的? 大波浪干笑两声,顺着话题加入进来:“傅叔叔,原来你们认识啊。” 一阵察言观色,她牵起念瑶的手,夹在自己掌心:“刚才我就和小瑶妹妹一块儿来的,太有缘了,叔叔说得我都好奇了,这位妹妹到底是?” 傅崇慢笑着揭晓答案:“是我旧时的好友,建城的女儿。” 提起念建城的名字,他神色几分黯淡,惋惜道:“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回忆无用。傅崇将多年来积攒的关心投于眼前的女孩子: “小瑶啊,你今天一个人来的?母亲可还安好?这些年是在哪里上学?学的什么专业?” 弯弯绕绕问了一套,终于图穷匕见,笑眯眯问:“你有没有……谈男朋友?” “当然没有。” 念瑶单纯眨着眼睛:“我不是和……傅璟言有婚约在?” 虽然她连人家名字都没喊熟。 “对,对对对!” 老爷子很满意她的回答,比着食指大声密谋:“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傅崇并没走远,傅璟言便出现了。 他仍是那副对什么都冷言冷感的态度,从女人手里接过父亲。 神色微漠一睨,大波浪便有些害怕地离开了。 念瑶发现,他靠近时总有一阵通透的白茶清味。那味淡雅却又高调,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独特豪香。 他稍稍一低视线,不辨喜怒:“念小姐,幸会。” 念瑶弱弱地应:“幸会。” 刚才的事,念瑶还心虚着呢,总觉得他一定还在生气。 可是他也有点坏吧! 没承认自己是傅璟言,还诱骗她说了那么多丢人的话呜呜呜呜。 傅崇清了清嗓,摩挲着拳:“瑶瑶,我也就不绕弯了,你今天来这里,想必是为了婚约的事。” 听傅崇提起婚约,念瑶雷达猛地响起。她按照在一个人在房间练习了好几天的架势,伸手鞠躬一气呵成: “叔叔您好!我是来履行婚约的!希望您同意傅璟言和我结婚!” 一整个上门提亲的架势,看得傅崇和夫人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求他有什么用。” 某人却没有给好脸色,轻挑着语调:“如果我不同意呢?” 念瑶抬起脑袋往上一瞄,是傅璟言冷声中透着两分坏劲,在说: “毕竟我这个人,特别可怕。” 啊啊啊还在内涵她! 这人记仇得有些过分了吧! 傅崇愠怒:“你有什么好不同意?你都二十七了,人家小瑶一个姑娘都说愿意,你还有什么意见?” 他发泄一气,又咳嗽两声,拉过念瑶在面前安慰:“婚姻大事,的确要慎重考虑。要不然,你们两个先相处一段时间?” “不用不用!” 念瑶摇头如拨浪鼓。她认真说:“傅叔叔,我就是考虑好了才决定来赴约的。” 念瑶的目标是领完证就和这位老公划清界限,最好是死生不复相见!再说,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她再拖下去。 只是没想到,今天一不小心把傅璟言给得罪,这人现在看自己哪哪都不顺眼,谁知道还愿不愿意遵守这口说无凭的婚事。 傅崇望她的眼神深了几分,似乎回忆起许多陈年旧事。他轻叹,拍了拍念瑶单薄的肩:“那就等稍后晚宴结束,我们再仔细聊聊。” 念瑶乖乖点头说好。 傅崇递过一个眼神,傅璟言随他一道走了,话题中心只剩念瑶和易岚两人。 易岚刚才一直没有发言,却仔仔细细观察过了这小姑娘。 性情温宜,举止大方,穿着虽然有些朴素,但倒也率性可爱。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璟言的继母,易岚。”易岚只有四十出头,比傅崇年轻许多,笑起来温柔如水,能让人卸下防备。 她拉起念瑶的双手,悄悄地问:“你就是璟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吧?” 喜欢的女孩子? 念瑶的呼吸停止在胸腔里。 怎么可能,他们半小时前才刚刚认识! 不过……原来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什么嘛,怪不得要劝她放弃婚约。 3、第3章 “阿姨您误会了。” 念瑶诚恳地摇摇脑袋:“我和傅璟言今天才认识。他喜欢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是我。” “哎呀,那就是我搞错了。”易岚仓促眨了眨眼,将话题强行揭过:“他那性子,哪儿来什么喜欢的女孩子!” 可她的反应,反倒印证了这话的真实性。 心口漫过一阵寒意。 如果傅璟言有心上人,那就算他同意和她结婚,他们也不会获得幸福的……不对,刚好啊! 念瑶转念一想,她傻啊?只要等领了证,再撺掇傅璟言去追求真爱,他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地离了嘛! 反正她也不指望真能在三次元获得幸福……没错,老公还是纸的好! “总之,阿姨支持你们结婚。”易岚没多说什么华而不实的话,而是将她拉到身边,当女儿一样宽解: “你放心,璟言他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就算你们无法相爱,他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远在天边,想见还见不着呢!” “你虽然年轻,但也该知道,和傅家联姻,是京市多少人望不来的福分。再说,璟言他样貌身材都没得挑,和他结婚,你不吃亏的。” 这倒是哦。 念瑶在评价他颜值方面还是很客观的,那张脸实在权威,“可是……” 可是她想不通,傅家这样手眼通天的顶豪,真的不嫌弃她如此普通的背景吗?虽然每次看那种豪门,念瑶都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弱势一方也无需自卑,可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止不住会这样想…… 爸爸留下的环城集团,虽然在业内小有名气,但连个上市公司都算不上,这些年更是经营不善…… 当年定下的婚约,真不是另有隐情的吗? “璟言那边,你再和他谈谈。” 易岚替她理了理耳旁碎发:“他就是表面冷淡,其实挺好哄的!是你的话准没问题!” 好哄?他?傅璟言? 念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强笑着应下易岚阿姨的话,把忧虑藏在心里。 易岚离开之后,念瑶定了定神,说服自己去找一找傅璟言。然而没走两步,就被大波浪堵住去路。 她手里轻晃着一杯红酒,长腿迈着台步逼近,像极了里优雅迷人的反派角色。女人哼笑:“怎么,看你这脸色,求婚好像没成功啊。” 傅璟言拒绝念瑶的那些话,她早让姐妹在一旁偷听到了。 念瑶皱了皱眉,提着气势对视过去:“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她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但这位美女一再地硬凑上来,像是受不了冷暴力所以非要挑衅到她回应似的。 “怎么会没关系?” 大波浪抱起双臂,眯着眼帘冷笑:“他不娶你,就是要娶别人。我看你是真不知道,今晚这宴会到底为什么要举办吧?” 念瑶眨了眨眼:“为什么?” “哼,明面上说是老友聚会,还不是为了给傅家挑个合适儿媳?”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该不会以为,傅璟言那样站在塔尖的人,还会认这种没有法律效力的娃娃亲吧?” 她细长的指甲卷着发丝:“你的背景我打听了,根本配不上他。” 好好好,终于有人说这话了。 念瑶昨晚上做的噩梦,就是被一个中年油腻版的傅璟言这样骂回来的。 她原以为,今天说不定连傅家大门都进不了,没想到傅崇和易岚的态度却都意外的好。 念瑶定下心神,不觉得自己有她说的那么可怜:“叔叔阿姨都没说什么,这问题好像轮不到你来担心。” “你真傻还是装傻?” 大波浪抱起手臂上下扫她:“那可是傅璟言,短短三年让傅家资产翻了五番。他要和谁结婚,叔叔阿姨说了可不算。” 也是。虽然相处没有多久,但念瑶看得出来,这家的主人是傅璟言。他对傅崇虽然敬重,但下了决定的事,未必会尊奉父母之意。 不过,今晚的宴会,竟然是傅家在选儿媳?念瑶后知后觉,怪不得有好几位漂亮打扮的小姐姐。 婚姻大事,傅家留有后手也不奇怪。只是这么多年,他们从没主动和她有过联系,今天一见却又分外热情,这是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念瑶思绪飘得远了,忘记眼前还有位受不了冷暴力的姐姐。 大波浪抵到面前堵她视线:“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没点真本事,就少在这打肿脸充胖子。” “你再讲?” 念瑶心里也烦,装模作样拧了拧袖子:“小心我让你肿成胖子。” “啧,吵什么呢。” 身旁插进一道傲慢的男声,他双手抄进裤袋,张扬地环视半场,然后演电影一样慢慢摘下他的奢牌墨镜。 “宋闻哥你看她!” 大波浪一下躲到了男人身后,朝念瑶指指点点:“她恐吓我!” 陈宋闻大义凛然护着女人,颇有一副这人我罩着的架势: “哎呦喂,哪儿来的小妞儿,京市陈家听过没?说话放尊重点啊。” 切,谁恐吓谁啊。说不过她,居然还找了个帮腔的。念瑶翻着白眼走开,懒得和这两人掰扯。 成功把念瑶气走,大波浪娇媚地傍上替她撑腰的人:“宋闻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你车刚修好就又坏了?”男人没捅破她小心思,转身沉下脸色:“别吵,先接个电话。” “喂邢哥,哎呦,我在傅家呢。” 男人这头冷淡,那头卖乖。电话一接眉目都舒展了:“看文件也太无聊了,我过来接个妹妹,透透气。” “放心,不是你那个妹妹。她连我好友都没加呢。” 陈宋闻一张港式浓颜,高眉深目,笑起来痞坏:“你那妹妹,我保证祖宗一样供着,一点儿苦都不会让她吃的!” “少贫嘴。”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地严肃:“她今天,忽然问我认不认识傅璟言。” “你注意点,和傅家有关的事,别让她知道太多。” “交给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陈宋闻说大话从不羞惭。 “傅家那位都多久没回国了,八竿子也招惹不到您那位好妹妹的!” 他举着墨镜腿儿插进耳鬓,说完立刻断了电话。他可太懂邢哥,就一发小,宝贝得跟亲妹妹似的,念叨起来就没完了。自己这微信都还没加上呢,能给人透露个什么? 妹控真的是没救了。 …… 半个小时,念瑶快把傅家已解锁的每一片地板都踏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傅璟言。 不是说这宴会是为了替他选老婆么?这么多美女他看都不看一眼? 念瑶也是心累。 算了,不见就不见。 这里是傅家,傅璟言不想见她,就一定有办法让她见不着。 念瑶背着背包,颓颓地坐在游廊。还是这地方清静,可惜刚才那只小猫已经走了。她记得是只三花,体型瘦瘦小小,眼睛却亮亮的,很是可怜。 念瑶和三花特别有缘,可惜以后不一定还能再来傅家,不一定还能再见。 入夜后,气温低了不少。 傅家临湖,午后又下过雨的缘故,绿植地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冷雾,在夏夜里倒是清爽。 她在屋外吹了会冷风,情绪才终于静下一些。 想起来看下手机,发现连那个流氓软件都没来得及退出。 加载的界面已经过去,屏幕上现在挂着一栏介绍: 【恭喜您成为尊贵的内测用户!】 【陪你入梦是一款虚拟男友app,旨在为您带来最真实的恋爱体验,最完整的情感享受!保证让您刺激到心跳加速,甜蜜到怦然心动!】 什么嘛,原来是个虚拟聊天软件?而且主打的还是女性向恋爱内容? 倒是挺对她胃口的,还好没真的把它卸载! 郁闷的心情总算平复一些。 念瑶略带兴奋地点击进入,随着桃粉色的画面变幻沉浸进去。 【请输入您的用户名。】 念瑶输入了她爱用的“狂野少女瑶”。 还记得这网名是初中取的。因为念瑶名里带一个“瑶”,邢野带她打王者的时候非要让她玩辅助。 【请输入您的昵称。】 【建议贴近现实,他将在聊天中以这个名字称呼您哦。】 用户名和昵称分开,这软件还挺细心的嘛。念瑶点头赞许,捏着手机想了一阵,中规中矩地输入一个【小瑶】。 摸索一番念瑶发现,这不并是那种抽卡战斗看剧情的恋爱游戏,它的基本功能只有聊天,整个界面十分简洁,像一款萌化版的老式手机。 念瑶按照新手指引,点开最显眼的【信息】,便进入一个和微信所差无几的聊天界面。 哦~就是用来和虚拟男友发信息的!好多乙游里都会有这种功能! 有点意思啊。不愧是主打真实的软件,这界面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在聊微信呢。 点进【秘闻】,屏幕里出现了一只超可爱的小猫。这黑白橘的配色……和刚才院子里的小三花好像! 小猫身前放着一盆吃光了的猫粮,嘴里叼着一卷信纸。点开来看,仿古的信笺上隽秀写着一排小字: 【旁人都称他为傅先生。】 念瑶玩明白了,只要投喂这只小猫,就能深入解锁有关男主的情报。 只是这男主为什么也姓傅啊?! 要不要这么真实?要不要这么带入?她现在不想和姓傅的人谈恋爱!纸片人也不行! 算了没事。既然是虚拟男友,应该有许多款式可供挑选吧? 什么高岭之花、钓系绿茶、爹系人夫、清纯男大…… 念瑶转着眼睛开始幻想,色眯眯返回主界面,跟着新手教程点进通讯录,向某位用户提出好友申请。 【是否选择傅先生作为恋爱对象?(请慎重考虑,一旦决定,后续将无法更改。)】 什么意思。 难道,只能,选他一个?! 念瑶偏偏不信这邪,决定狠狠按下【拒绝】。 4、第4章 然后软件就退出了。 一个黑屏直接给她闪回手机桌面。 好家伙,所以这软件才设计好一个男友就端上来了? 不要这么真实啊,都虚拟了!她就要同时和八个男的结婚! 哼,算了,不玩也罢。 念瑶恹恹地熄掉手机,脑袋沉在身旁的木头柱子上。 郁闷啊郁闷,这下是二次元三次元双重失意。 八点了。望望屋内,宾客半数离席,晚宴已经接近尾声。 婚约的事,难道只能寄希望于傅璟言忽然改变主意,对她回心转意了吗?那可能性也太渺茫了…… 果然还是三次元更加无情。 一段凉风,簌簌吹落枝叶上残留的雨水,卷过些许肃萧。 起风时,傅璟言居然出现了。 刚才她千辛万苦找不到的人,居然就这样,简单随意地出现了。 他还站在与初见时相差无几的地方,但月亮的位置变了,打在他轮廓下的阴影也随之改变。 此时见他,念瑶心里除了有点意外,竟没觉得掀起多少波澜。 她软软靠在那里,没动,只是微微抿着唇,抬起两只水亮亮的狗狗眼,说不清是有点委屈,还是失落: “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结婚吗。” 其实她可以理解的。个人、家庭、事业,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拒绝她,都是更明智的选择…… 可忽然想起易岚说的那句“他很好哄”,念瑶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忽然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 念瑶坐直了腰,继而又站了起来,笃定地与他平视,开口: “我听说今天举办晚宴,就是为了给傅家挑选联姻对象。别人都以为你不会来,可你却出现了。” 这是否也就说明,他同样需要这场婚姻呢。 念瑶假装淡定,故作悠闲,学他插兜,目光带着点小小高傲移向远方:“如果你也急着结婚,不如就选我吧。” 男人稍稍起了兴趣:“理由?” “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啦!” 谈判知识她就学了这么两招,再问就没有了! 念瑶扯谎不打草稿,糊弄道:“你又高又帅又有钱,正好是我喜欢的款,我对你一见钟情也很正常吧!” 别的不说,光傅璟言这张脸,放在三次元都是极品。 “而且我们本身就有婚约……” 女孩的长相本就楚楚天真,敛起声来更惹人怜,好像傅璟言再拒绝她就多么可恶:“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就想食言……” 念瑶一套组合拳打到这里。 这时间乌云遮月,夏虫不鸣。 她听见他在月色下清楚地说:“和我结婚,你不会幸福。” “没关系啊。” 女孩低下脑袋,目光落在自己拧成团的手指,半开玩笑:“反正我烂命一条,本来也没多幸福。” 她说:“你放心,我很安分的!领证之后,我保证不打扰你个人生活。如果你担心财产问题,我们可以签婚前协议!甚至如果你有喜欢的人……” “念瑶。” 傅璟言用名字叫住她,稍微皱起的眉目忽然变成一具令她陌生的脸。 这个人的喜怒被赋予了太多意义,复杂到念瑶无法看清。 夜晚陷入沉默,只剩下风声,水声,两道交错的呼吸。 “璟言,瑶瑶!” 易岚的嗓音一出,气氛拨开阴霾变得和煦:“原来你们俩在一块呢。” 她笑得酒窝深深,左右一望,提点这着两人的关系多么亲近。 傅崇跟在夫人身后,犹豫开口:“聊得怎么样?婚约的事……” “明早八点,我让人接你,”傅璟言突兀地讲,“这时间可以?” 接她?接她干嘛? 念瑶眨着眼睛问他。 “你想自己过去?” 傅璟言淡淡抬眉:“民政局那段路,早高峰,恐怕不好打车。” “我、我都可以。”念瑶嘴巴是张开了,人还有点愣愣的。 明早八点去民政局的意思是……和她领证?他同意了? 傅璟言正好有一通电话进来,他接在耳旁听,那阵白茶毫香便从身旁掠过。念瑶鬼使神差地扯住他衣角,等男人回望过来,却又想不出要说的话。 “好,太好了!” 傅崇将拐杖一放,扶住念瑶:“瑶瑶,今天起这里就是你家。你把行李拿上,明天就搬进来!” “对对对,越快越好。” 易岚也在一旁帮衬:“阿姨今晚就让人收拾房间,你喜欢朝南还是朝北?不不不,还是直接和璟言睡一间吧!” 念瑶愣怔:“这么快吗?” 明明半小时前还是要gameover的节奏,怎么一下直通到同居了? 念瑶没挡住未来公婆的猛烈攻势,当晚被拉着聊到深夜。 从天南聊到地北,海角聊到天涯,偏偏关于这场婚约的来由,无论念瑶怎样旁敲侧击,他们都只字不提。 将近十点,念瑶才昏头昏脑地回到酒店。她刷卡回房,把下午泡的裙子洗好晒好,再一番沐浴洗漱,躺进被窝时都快午夜。 酒店的被单每天都换,有种怎么也睡不熟的错觉。枕头很软,躺上去却有种让人不安的下坠感。 睡不着。 平常这个点她还在打游戏呢。 明天的这个点,她是真的要嫁给傅璟言了。 万幸他没有秃,傅崇也没有。 好像一般爹不秃的话儿子也不会秃。 念瑶乱七八糟地想着,翻来覆去,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又点进那个软件。 屏幕上还是同样的问题:【是否选择傅先生作为恋爱对象?】 她忽然觉得,因为傅璟言就讨厌所有姓傅的人,那也太刻薄了。她看过的豪门里,姓傅的男主可太多了。 纸片人又有什么错呢! 于是面对同样的选择,这一次念瑶按下了【同意】。 【好友申请已发送】 然后……就没了? 按这软件主打真实的调性,该不会还要一比一按真实时间,等待对方同意才行吧? 就在决定退出的前一刻,联系人列表冒出一个小红点。 【好友添加成功。】 那人的昵称单一个字【傅】。 这人设还怪高冷。 哼,她也高冷。 念瑶熟练地点开对话框,从系统提供的三个选项里挑出最高冷的一个。 小瑶:【你好。】 一分钟后。 傅:【嗯。】 不是,这么人机的吗? 说好的刺激到心跳加速呢?她可一点也没感受到啊。 傅:【生日快乐。】 极简单的四个字。 却像一阵温热的脉搏涌过。心脏被牵动着猛然跳动,感受着悸动汹涌,最后沦陷于一片温软的潮沙。 他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念瑶翻找进设置界面,发现上面记录的生日正是今天。 她没有主动设置过生日啊?难道是系统默认,将用户注册成功的第一天作为生日? 念瑶返回聊天,点开对话框,下面列出她可以发送的三个选项。 选项1:爱你老公! 选项2:谢谢。 选项3:不过生日。 哎呦,刚认识就喊上老公了?这软件尺度这么大? 念瑶红着脸犹豫了会儿,姑且没好意思按那个1,只说了句谢谢。 结果对面没有再回消息。 十分钟过去,也没有回。 难道这软件不是这样用的? 再来! 念瑶继续对话。 选项1:在,问问尺寸? 选项2:今晚一个人睡? 选项3:不回消息是在想我吗? 哎呦,念瑶眉毛一挑,懂了。原来这是那种软件啊!早说嘛,都是成年人了,她懂的啊~ 再客气可就见外了啊。念瑶兴奋咬了咬唇,坏笑着按下发送。 小瑶:【在,问问尺寸?】 …… ………… 没回。 居然什么也没回! 念瑶不信邪地想要再发一条,系统却弹出提示: 【本日可发送信息(3/3)】 【为模拟最真实的恋爱体验,请循序渐进。提高他的好感度后,即可解锁更多对话次数与新功能哦。】 可恶,一定是资本家圈钱的阴谋!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付费解锁更多内容的入口又在哪里! 忙活半天,念瑶宣告放弃。 不知是不是内测的缘故,整个软件都没有可以付费或者开会员的地方。 不圈钱是好事,但一天三条信息也太少了吧!说好的主打真实呢,谁家谈恋爱一天只说三句话的? 念瑶无语,关掉屏幕熄灯睡觉。 …… 傅家,书房。 傅璟言睨着屏幕的动作停顿。目光落下,他双眼停留在屏幕上那句“问问尺寸”,长久没有移开。 这小姑娘认识他才第一天吧? 人前看着乖巧,一双杏眼亮得不谙世事。和他对视时欲言又止,原来想问的就是这个。 也是,情事上合拍,的确是夫妻关系和谐里重要的一环。 领证之前,她的确该好好了解。 助理俯首站在身边,递过文件:“关于念小姐的背调,您要看吗?” “不必了。” 男人沉沉望着那四个字,掐掉屏幕扔在桌前。眼尾掀起一丁点的弧度。 …… …… 第二天,念瑶很努力起了个早。 害怕自己错过八点,她从七点开始足足定了十个闹钟。结果因为失眠,天蒙蒙亮时就醒了。 念瑶迷迷糊糊地穿上衬衫,迷迷糊糊接听电话,迷迷糊糊地下楼坐车,迷迷糊糊地宣誓签字,迷迷糊糊地和傅璟言把证领了。 全程顺利到像在做梦。 他们不会举办婚礼,但傅璟言送她一枚戒指,告诉她戴与不戴都无所谓。 那枚戒指看起来太贵重了,念瑶担心弄丢,便仔细地收进了包里,心想离婚的时候方便还给人家。 重新坐进他车里的时候才堪堪九点。念瑶呆呆望着手里的红本本看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合上。 “我们现在去哪?” 念瑶偏过脑袋问他。 傅璟言同在后座,与她间隔一米的距离,枕着指节闭目养神,平静答她:“回家。” 念瑶无声点了点头。 手机响了。 念瑶怕吵到他,立刻将通知都设为静音。 邢野:【什么时候回来?】 念瑶还没打算把结婚的事告诉邢野,只糊弄他说再玩两天。 邢野:【没看新闻?】 他跟一个无语擦汗的表情:【你二叔怕不是疯了。】 二叔?是集团出事了? 念瑶心下一惊,打开浏览器,连忙在搜索框里键入环城集团。 【环城集团涉嫌财务造假,虚增收入总额高达千万。】 念瑶的手指悬在空中。 明明夏日,却僵住一样无法按进那条新闻。 心里像被沉了一块石头。 没有掀起滔天的波澜,却砸碎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5、第5章 十年前,父亲意外去世的时候,念瑶才刚上初一,还忙着背勾股定理和满分作文呢。她没办法如父亲所愿,继承家业,于是股份被转移到了母亲手里。 母亲常年旅居,名义上坐着董事长的位置,却不事经营。因此,集团实权主要掌握在总经理的手中,也就是她的二叔,父亲的弟弟,念裕德。 二叔和父亲经营理念不同,从前父亲还在时,念瑶放学回家,就时常听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这时母亲就会把她带走,让她去房间里,看少儿频道播不完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集团的事,她了解得少,但也大致知道,自从她上大学,集团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大人们把它归咎于大环境不好,实体经济不景气,他们做建筑工程的,早就被戏称为夕阳中的夕阳,撑着口气,没倒闭都算不错。 念瑶这人没什么理想,过日子随遇而安,不在乎什么大富大贵。但地球online这游戏太吃经济,得多攒点资源才能有安全感地躺平。 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环城毕竟是父亲的心血。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公司完蛋。 切回聊天界面,念瑶脑袋抵在车窗上,丧丧地回复某人:【谢谢啊,现在看到了。】 邢野甩过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替她不平:【你这二叔实力没多少,歪主意倒挺多,犯法的事也敢做,不要命了?】 二叔究竟是怎样的人,念瑶其实并不了解,毕竟两人的交集只有在逢年过节,给父亲上坟扫墓的那一天。 她犹豫道:【别这么说,财务造假也不一定是二叔的意思。新闻里不是说,涉案的会计已经被抓了吗?】 何况二叔一把年纪却无妻无女,到底也是把十几年岁月献给了集团。 邢野安慰她:【算了,这账反正算不到你头上,你就别瞎操心了。】 这一句倒是点醒念瑶。 这账可能还真要算到她头上了。 念瑶按着屏幕伤心回复:【可是我妈准备把公司交给我了qaq】 公司要是真的破产,她那点可怜的小金库,该不会也要全赔进去吧! 邢野:【她真当甩手掌柜啊?】 邢野:【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甩你身上?你懂个什么?】 虽然知道邢野在替她生气,但这话说得也太扎心了呜呜呜。 念瑶想反驳却使不上劲。 车门被司机打开,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念瑶被强行拖入现实,后知后觉地敛起思绪,抬腿下车。 上次来傅家是在夜里,只觉得院子清闲雅致,现在天色大白,忽然才感觉到那种庭院楼阁、威赫恢弘的气势。 今天没有宴会,这里只是隐秘的私人宅邸。念瑶一路跟在傅璟言身后,路过游廊时感觉都有心理阴影。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自己昨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电梯上到二层,管家提着她可怜的小行李箱,一路抵达主卧。 ……很好,真的只有一张床。 念瑶闭上眼为自己默哀三秒。心说傅璟言这种人一定特别有操守吧?不是真心相爱的女人,一定不会碰吧? 虽然情况不妙,但她心态很好! 管家走后,念瑶一个人在房里坐着。主卧是套房,傅璟言东西又少,看上去空空荡荡,怪寂寞的。 于是,她一眼便捕捉到床头黑金色的小盒子——难道他抽烟吗? 念瑶好奇地拿起来看,逐一辨认盒子上的英文。 超薄……润滑……12个装……xl码……等等! 香烟好像没有这个尺寸的吧! 念瑶吓得连连摇头,别着脸替他把计生用品收进抽屉。 脑袋里控制不住想象起某些画面,念瑶紧张对他的大床退避三尺。谁知道他在这床上干过什么…… 姓傅的表面清冷没想到那么重欲! 念瑶决定坐在沙发冷静冷静。 一阵风起,才发现窗户没有关紧。身侧是粗木框住的大落地窗,窗外是一片茂密的参天水杉。 听说这种大树在北方很难生养,她以前只在要付钱的景区里见过,傅璟言家居然豪横地种了一片。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狗都大。 眼下没事,念瑶习惯性地翻出手机,滑动挑选着想要打开的软件。 她先是给妈妈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和傅璟言领证结婚,后来又想起集团的事…… 念瑶犹豫一阵,没说什么。 黎女士人在雪山呢,还是让她好好享受人生吧。 至于自己—— 念瑶打开常玩的手游,戴上耳机,熟练地沉浸进去。 午饭她一个人在房间吃的,听说傅家的习惯就是午餐各吃各的,晚餐才会聚在一起。 管家说,今晚易太太要给她办接风宴,又暗示她可以稍作打扮。所以中午她卫衣长裤的,也就没去外面乱晃。 昨晚就是乱晃才出事的t^t。 直到午后三点。 念瑶已经在沙发从坐着进化到靠着,最后进化到躺着的时候,傅璟言回来了。 念瑶猛地把手机竖了起来,摆出一副很苦恼地样子,装作在处理什么重要信息。 房门虚掩,傅璟言路过时见她行李箱还在原位,没有一点要整理的意思,眼神便分她一份:“住不惯?” “还是不满意?” “挺满意的呀。” 念瑶没懂傅璟言为何要这样问。她一点点挪成正常的坐姿,满意点头:“你这沙发够大,还挺舒服的。” 舒服到她一不小心就躺下了。 “满意就好。”傅璟言没来由地冷笑了声。他目光在房间环视,朝床头的方向停顿片刻,最后又望向她。 念瑶以为他要说什么,耐心听着,傅璟言却毫无表示地离开了。 连一句客套的话也没有。 莫名其妙。 念瑶撇了撇嘴,等房门关上后继续躺着。她觉得,傅璟言这人还是在她不认识他的时候态度最好。 临近晚饭,念瑶终于决定放下手机,爬起来化妆更衣。 总算是能穿一次她的小白裙了! 裙身不宽不紧,刚好能勾勒出女孩子灵巧的身段。戴上项链耳环,换上小高跟鞋,纯白的裙摆漫过小腿,露出一节细腻的脚踝。 念瑶很少主动打扮,走出房门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扶着旋梯下到一楼,易岚和傅崇已经在餐厅等她。 见到念瑶的这一面,两个人眼睛都闪闪放光。左一句漂亮右一句可爱,夸得她脸颊热乎乎的。 直到傅璟言出现。 好像他每次出现都能改变气氛。 念瑶暗自捏着手指,余光望着他拉出椅子,落座在她身边。 他内里仍是上午的白衬衫,扣子解掉两颗,开成露到锁骨的深v,外面随意套了件深色风衣,透着淡淡的疏离。 有他到场,晚饭才算开始。 一道道精致饭菜被端上来,丰富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开。天天吃外卖她还是太不会生活了! 不过为了保持淑女的人设,念瑶很努力地每样菜都只吃了小几口。 “小瑶,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易岚笑着替她添菜:“你妈妈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就留下来长住怎么样?” 听念瑶乖乖答应,她又有几分心疼:“以后你就是傅家的人,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如果觉得受委屈了,千万别一个人受着,你随时过来找我。” 这话念瑶听着感动,却有几分疑虑。傅崇替她把话挑明:“你这说的,我看谁敢让小瑶受委屈!” 易岚无语地白他一眼。 傅崇又问:“对了小瑶,你刚刚毕业,后面有什么打算没有?” 易岚和他一起望了过来。 关于念瑶的话题,只有傅璟言似乎是完全不在意的。 “妈妈要我接手家里的公司。” 念瑶也没准备把这事瞒着,垂眼搅着碗里饭菜:“再过两天,应该就会办手续了。” “这么快?” 易岚有些担忧。他们不说,但自然知道环城最近的处境:“可你才这么小,接触这些事还有些早吧?” “小吗。”傅璟言拿毛巾擦过手,摆在一边,“都是结过婚的人了。” 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友善呢! 念瑶觉得有点不爽。 饭桌上氛围不对,易岚很快出来转移话题:“那小瑶你平时一般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爱好?” “我……” 念瑶心虚一秒,假装淡定:“没什么特别的,平时就看看书什么的……” “是吗。”傅璟言又插进来:“最近看了什么?” 他那副眼神半挑着眉望过来,看在念瑶眼里就两个字:别装。 她现在非常不爽! 这人存心的吧!怎么句句话都和她抬杠! “看了傲慢与偏见!” 念瑶怂怂地努了下嘴,怼完他就埋头干饭。白松露不要钱似的狠狠吃,也不知道吃多少才能把傅璟言吃到破产。 算了,生闷气伤身体。 晚餐结束,念瑶吃得太撑,一个人晃进院子里散步。 庭院角落有一副藤编桌椅,念瑶坐在上面吹风纳凉。 心情不爽的时候,顺带想起了那个让她不爽的聊天软件。 今天对话次数总该刷新了吧? 念瑶邪笑着点击进入。 对话界面还停留在她昨晚发的那句“问问尺寸”。 今天发点什么调戏他好呢~ 选项1:今天也很想你~ 选项2:晚上好。 选项3:不回消息? 原本想按个1的,但对面头顶的那个傅字看得念瑶一股无名怒火。 于是狠狠按了个3。 小瑶:【不回消息?】 没有回应。 …… 浪费她聊天次数是吧! 念瑶愤愤退出,探索其他界面。 小猫再次出现,念瑶帮它把空空的食盆重新填满,点开它叼回来的最新情报:【他最近心事很重。】 心事很重……心事很重就可以不回她消息吗! 哼,念瑶不买账。 正生气呢,消息界面竟然冒红点了。 傅:【有事?】 选项1:没事,就是想你~ 选项2: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选项3:怎么,你很忙? 选1是舔狗,选3是拽王,选2是普通老实人。呵呵,念瑶已经发现这软件设计的底层逻辑了。 看在他最近心事很重的份上,念瑶收了收叛逆的心,好歹没有选3。 小瑶:【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傅:【在忙。】 念瑶:? 作为一个聊天软件,不跟她聊天是吧?这次忍不了了,念瑶愤怒按选项3。 小瑶:【忙还谈什么恋爱!】 书房,窗边。树影晃动,刚被熄灭的屏幕又弹出新的消息。 紫檀木书桌后,傅璟言摘了眼镜,眸色停顿,悬于那段气鼓鼓的文字。 这就是她当初说的,“你放心”,“我很安分”,“保证不打扰个人生活”? 于是三十秒后,当念瑶垫脚摇着椅子,按捺不住继续点开对话框时,弹出的提示变成了: 【你还不是他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6、第6章 好笑,实在好笑。 念瑶简直想截图发帖,标题就写:跟虚拟男友恋爱被单删了什么水平。 念瑶没招了,跑到各大平台搜索这款软件,竟然搜不到一点消息。都内测了,一点宣发都不做的吗? 也是,就这体验感,暂时还是别端上来了。 念瑶闷闷退回桌面,随便开了把王者解压。想当初,王者还是邢野拉着她五排她才玩的,自从姓邢的忽然决定要创业,每天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 紧张刺激的两小时后。 排位五连跪。 念瑶靠在藤椅上怒斥命运不公。 说好的玩一把解压,结果现在压力更大了呜呜呜。明明最开始只差一把就能上王者了! 她仰面望天,把玩到发烫的手机拍在自己脑门。深刻反思: 念瑶啊念瑶,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世界上除了游戏,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啊! 灌下鸡汤后缓缓睁眼…… 救命怎么是傅璟言! 确定不是幻觉,念瑶一个哆嗦坐直身子,双手捧住从脑袋滑落的手机,很戒备盯着他: “你,你有事儿?” 天色已经很晚了。 夜色当中,傅璟言双手抄在风衣口袋,挺括的胸口随呼吸沉沉起伏。 他居高临下的角度,神情藏在眉骨的阴影里,两三盏庭院景观灯将光线交错,愈显得冷冽。 大夏天看得她浑身毛起来了。 念瑶扬起巴掌大的脸,翘起一点点狐疑,小心试探:“你该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她随口一句反讽的话,没想到傅璟言却应下了。 他抽一条椅子,正坐在她对面,就这么好整以暇看着她:“嗯。聊。” 聊,聊什么,就硬聊? 昨晚可是姓傅的亲自给她上了一课,叫“豪门城府深,讲话需谨慎”。 念瑶现在一见他就犯怵。 怎么感觉每次见他的时候自己都这么惨。昨天是在担心要嫁给秃顶老头,今天是王者五连跪,还被某个没情商的虚拟男友单删。 对了,她好像还没和傅璟言加过微信!念瑶眉心一跳,可算找到个没毛病的话题。 领证那天,她姑且存了傅璟言的号码。不过一次也没打过,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对方编出来敷衍她的。 念瑶打开自己的二维码,主动递了出去:“要不,咱们还是加个好友吧?我想既然婚都结了……” “婚都结了,”傅璟言敲了敲藤编桌案,“有话,就当面说。” 他嗓音是很好听,但面无表情,就自带一层可怖的滤镜。 念瑶一时间没了动静,捏着裙子,腹诽傅璟言真是小气。不加就不加嘛,这么凶盯着她干什么…… “不讲话了?”他淡淡启唇。 这时带起一点嘴角,冷漠里又透着点痞,望着她说,“下次准备好再开口,我没工夫哄小朋友。” “我什么时候要你哄了?” 念瑶很被拒绝得很无辜,杏眼瞪得又圆又委屈:“加好友只是以防万一,想有个照应,你可别想太多。” 她扶着椅子边边,别扭地移开视线:“再说了,我又不会经常过来烦你,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他笑:“是吗。” 一副极其难以相信的样子。 “当然。” 念瑶举三指起誓:“保证!” 僵持到了最后,念瑶还是加上了傅璟言。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软磨硬泡还是他良心发现。 念瑶觉得一定是前者。 傅璟言微信简单得像个不会用手机的老年人,头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系统自动分配的灰色小人图标,用户名是可怕的【傅璟言】三个大字。 太闷了。 和她的“狂野少女瑶”比起来,她觉得傅璟言更适合叫“高冷傅大哥”。 想到这个她做梦都笑醒。 今晚是住在傅家的第一天,念瑶一个人睡的。傅璟言整宿没回过房间,这点倒是很让念瑶满意。 希望他的操守可以一直坚持到他们离婚。 念瑶想过了,刚结婚就离影响不好,傅家想来也不会同意。她再忍几个月,等现状一切稳定,集团的麻烦事也收拾完毕,再找借口提出离婚。 没错,完美的计划。 临睡前,念瑶收到了妈妈的消息: 【股权转让的文件,明天你记得签。以后生意上的事,可以多向璟言请教。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这都是他们亏欠你的。】 他们……亏欠她的? 屏幕的光线照在脸上,念瑶窝在被子里,始终读不懂这句话。 每当她问起过去的事,母亲总是搪塞过去。只让她放心,其中并不存在任何的阴谋论。 …… …… 六点,天蒙蒙亮。 念瑶还在梦里和文森特大人美美幽会,却被细微的敲门声惊醒。 该不会是傅璟言吧?! 念瑶提着昏沉的脑袋,努力调整好睡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好,门外只是管家华叔。华叔说有客人到访,询问是否需要为她接待。 找她的……只能是关于集团的事了。但现在才六点啊!救命,这就是当老板的代价吗qaq。 念瑶欲哭无泪,不可置信地看了两遍时间,然后像个低血糖患者一样跌跌撞撞支楞起来,随手从行李箱翻了件t恤套上。匆忙洗漱完毕,便趿着拖鞋赶下楼去:“对不起华叔,我起晚了……” “念小姐好。” 一道沉着而锋利的女性声线出现在她身后,同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回头看去,眼前的女人身量高挑,一身服帖合体的西服套装,搭配浓淡合宜的商务妆容,空等了三十分钟也仍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环城董事办,吴湘。” 和她的干练相比,念瑶一身宽松的白t,随便得像个路人。 “吴小姐你好你好。” 念瑶不懂多么精致的待客之道,只把她当朋友一样拉到沙发,把华叔送来的早点推到中间。 然后听老师讲话一样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乖乖坐好:“实在不好意思,我起得晚了点……” “您客气。”吴湘动作娴熟,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沓文件,逐一介绍:“今天主要和您洽谈股权转让事宜。” “黎女士此前已召开过董事会,您只需要完成签署就好。” 是要把环城的股份转让给她。 和母亲昨晚说的一样。 念瑶开始还有些防备,装模作样地把合同一行行细看过去。读到第十页就宣告放弃,吴湘指哪儿她签哪儿。 半小时后,总算签完最后一份,念瑶仰躺靠在沙发,望着吊灯的光线透过薄薄的a4纸,照亮自己的签名。 看上去好幼稚啊。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好像把严肃的文件都玷污了。 念瑶低落地想,以后她得好好练一下字,好好恶补一下经管知识,再好好调整一下生物钟。 “念董事长,重新介绍一下,”吴湘理好文件,再次起身同她握手,“我是董事办吴湘,您的个人秘书。” “好嘞湘姐,叫我小瑶就行。” 念瑶紧张和她握手,眯眼痴痴地笑:“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吴湘:“回公司发表就职讲话。” 念瑶:“?” 发表什么?什么讲话? 让她一个打游戏都不开麦的社恐,在全公司面前发表讲话? 念瑶拿食指指着自己,换来吴湘很无情地点头肯定:“时间在下周一,十五分钟左右。您还有三天时间可以准备。” 念瑶瘫在沙发望天花板,干涸的嗓子弱弱冒出一个“好”字。 逃不掉了。 字都签了。 她竟然真的成董事长了。 这一刻念瑶想象过许多回,但当它真正到来,仍像一场不太真实的幻觉。就像和傅璟言结婚一样。 往好了想,她第一份工作就是董事长诶,这写在简历岂不是无敌? 往坏了想,她即将面对的是从零开始的工作经验,三天之后的就职演讲,和公司高达一千万的财务造假。 怎么想都是往火坑里跳啊qaq。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当天用过早饭,念瑶换上吴湘备好的正装,扎起利落的高马尾,心情忐忑踏进了环城的大门。 …… 环城建设集团有限公司。 她记得门牌石上这一行鎏金大字,还是爸爸当年专门请书法老师写的,十多年风吹日晒,字迹已随往事变得斑驳不堪,没了大半光泽。 吴湘向前台介绍过念瑶身份,两位漂亮小姐姐立刻站起来向她问好。 哎呀这感觉确实不错,念瑶美滋滋的,心想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当老板呢。 她跟着吴湘,直梯通往顶楼。吴湘说还有些手续要办,嘱咐她稍作等待。念瑶听话应下,轻轻推开房门,欣赏起自己三十平的大办公室。 这大落地窗!这真皮沙发!这……怎么有点蔫了但起码还活着的发财树!不愧是董事长办公室啊。她念小瑶也是过上霸道总裁的生活了! 气派,够气派! 开心不过两秒,忽然被一道冷声打断:“谁啊在这乱晃?哪个部门的?” 门口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发型梳得油光锃亮,似乎是位高管。念瑶虚心地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新来的董事长,念瑶。” “哦,原来是念小姐。我当谁这么不懂规矩。”男人得知她的身份,换上一副很微妙的语气,将她上下打量一通,颇为挑衅地笑了笑: “送走个老的又来个小的。” 他把文件夹甩在桌案,拍出一声惊响,而后慢条条地将右手递给念瑶: “念小姐,既然你姓的是念,总该知道,自己要站哪一边吧?” 7、第7章 哪一边?什么意思。 她才是董事长吧,不应该是别人站她这边? 即使念瑶再不懂社交,也能看出这个人并不尊重自己,于是没有同他握手,反问:“你是这里的员工?” 念瑶见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佩戴工牌,才这么问。男人却故意曲解她意思:“怎么,大小姐一来就查户口啊?” 他白眼冷笑:“可真是威风。” “陈律明!”吴湘办完手续回来,严肃喊出他的名字,“这位是念董事长,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男人却依旧我行我素,啧一声,白眼又翻回这边:“吴湘你一个小小秘书,和我说话也放尊重点!” 撂下这话,他抓起文件,想走就走。带上重重的摔门声。 念瑶朝他背影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扫兴:“他在公司,一直都这样吗?” 看来公司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是了,”吴湘摇头无奈,“陈律明,他是市场部总监,念总经理心腹。这些年得总经理重用,嚣张惯了。” 总经理,也就是她那位二叔。 念瑶在心里想象出一只名叫念裕德的大鹅,身后跟着一只名叫陈律明的小鸭,威风凛凛站在她的对面。 “看来,二叔的势力挺大?” 念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别人家当董事长的都可威风了,哪像她这么不遭待见。 陈律明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希望她也乖乖站队,不要妄图和他们作对? “如您所见。” 吴湘放下怀里的文件,望向桌后那张空荡许久的皮椅:“三年前,我进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她指腹划过桌上的奖章与名牌,垂眼回忆:“我是黎女士招进来的。黎女士不太关心公司事务,公司上下,重大决策都由总经理做主。” 这样的情况,倒和念瑶想象的差不多。但她还在担心财务造假的事。 虽然这案已经结了,公告也发了,涉案的会计也已经锒铛入狱了,但念瑶心里悬着把刀,始终不安。 她问:“二叔现在在公司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总经理日程很满,见他,恐怕要等下周。”吴湘指引她坐上属于董事长的位置,将堆成小山的文件推过:“您可以先了解一下公司的具体情况。” 她话音停顿,仔细观察着念瑶表情,放慢语速:“这些都是从我进公司起,黎女士特意嘱咐我整理的。” “好,我会看的。” 念瑶点头应下,将文件拿在手里掂了掂。还好,不重!也就区区两本高数那么厚吧!一杯水,一把泪,熬两个大夜一定能看完的!她这人没什么长处,仅剩的优点就是乐观! 当天下午,念瑶便乖乖待在办公室里生啃文件。 自从初一那年,父亲去世,念瑶便跟母亲去了申城,再没来过京市。她对集团的了解实在太少。 为了三天后的就职讲话,念瑶不敢懈怠,把文件当期末复习一样恶补,一天下来连手机都没敢碰。 终于坚持到了下班,念瑶原想把文件背回家看,结果发现这堆东西实在太重,拎在手上跟扛了袋大米似的,她还不如留在公司多看一会儿。 于是上岗第一天就自觉加班。 吴秘书说,董事长是弹性工作制,好处是上下班不用打卡,坏处是就算加班也没得加班工资t^t。 深夜,接近零点。 念瑶摇摇晃晃回到傅家。俨然一个被工作吸干精气的小女鬼。 为了下周一的演讲顺利,也为了和二叔正式谈话时不要落于被动,她硬逼自己对着那堆白纸黑字看了一天。 到晚上已经是老眼昏花,全凭一腔对柔软大床的渴望才坚持到家。 推门进房,念瑶甩掉背包就往床上倒。完全没注意到—— 怎么床上还有个人! “你你……你怎么在!” 念瑶手忙脚乱爬起来的时候,也不晓得按到他哪根骨头,听得床上男人抽半口冷气。 “吵什么?”他皱眉。 床头灯忽地亮起,念瑶怯生生眯眼看去,傅璟言只套了件宽松的深色睡衣,半掌撩起碎发,藏不住想吃人的眼神,沉着嗓一字一顿: “过来,睡觉。” “我……我们俩?” 念瑶抱着可怜的公文包挡在胸前,眨眨眼睛:“睡一起?” 亏她昨天还夸姓傅的守男德呢,怎么这才一天就变卦! 傅璟言:“不然?” 他没半点礼让的意思,修长的指节往墙上一敲,熄了灯复又沉进黑暗:“床,还是外面沙发,自己选。” 念瑶叛逆:“我选沙发。” 这床太软了肯定对脊椎不好! 她没敢细看傅璟言脸色,抱上睡衣就钻进浴室。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泡了顿暖呼呼的热水澡,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舒服到差点就这样睡着。 直到被手机的震动吵醒。 邢野:【人呢?】 念瑶:【干嘛?】 邢野:【你旅游旅失踪了?】 上京市这么些天,居然连条朋友圈都没发,邢野早觉得她不对劲了。今天又是一下午不回信息。 念瑶翻一圈白眼,撇嘴打字:【死不了,还能给你回消息呢。】 邢野:【。。。】 他隔了半天才接着问:【你是不是遇上事儿了?】 念瑶果断:【没有。】 邢野:【说实话。】 念瑶:【真没有!】 难道要她说今晚床被傅璟言抢了?叫姓邢的立刻召集三千精兵来京市,帮她夺回这至尊床位? 这么敢想不要命啦。 还好,邢野撬不出话也就没再理她。他们俩的关系也就到这里了。 出事了互相照应,没事的时候,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 念瑶擦净身子换上睡衣,猫着身子,鬼鬼祟祟走到套房客厅。 不对,睡沙发她也没被子呀! 都半夜了,这么晚打扰华叔也不太好…… 念瑶刚洗完澡,房间里冷气足,一降温便觉得身体好冷,于是鬼使神差又摸回卧室。这边多一个人的热度,气温就刚刚好。 啧。 傅璟言应该睡着了吧? 这床有两米四呢! 他们各睡一边的话,应该也碰不到彼此的身体吧? 念瑶哄了自己半天,终于抵不过那张柔软大床的诱惑,掀开被子一角,以极慢的动作躺了进去。 很好,让她就这样安静地睡去…… “叮——” 手机猛地一响,在黑暗里投出刺眼的亮光。 救命忘记开静音了! 念瑶在心里祈祷没把傅璟言吵醒,拿过手机默默转向另外一边。 竟然是一条好友申请? 没仔细看,差点以为是某个没良心的虚拟男友又把她加回来了呢。 念瑶确认这是真的微信,点开详情,发现竟然是邢野推给她的那个杜宾头像。对方写了行备注: 【小瑶妹妹,我是邢哥朋友,加个微信,京市我带你玩儿啊~】 凌晨一点多加她微信? 这能是正经朋友吗? 念瑶三两下看穿原因,绝对是邢野指使来打探她消息的。 她正犹豫要不要通过申请,身后沉沉传来一道低哑嗓音: “想熬夜去客厅睡。” 念瑶条件反射就掐了屏幕,梦回小时候偷偷玩游戏被家长发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又不是她家长,只不过是个老公,才松口气,委屈巴交地应:“哦,行,我走。” 还能怎么办。 谁让她住在别人家里,睡着别人的床。姓傅的没良心要赶她走,她只能走。 念瑶掀开被子,慢吞吞从还没睡热的被窝里坐起来,正要离开,却被人从身后牵住手腕,强势带了回去。 “躺下。” 傅璟言体温很高,被他碰过的地方很快蕴起一团灼热。 男人松开她手,双眼却是冷的,他话音在漆黑中沾着森冷的寒意,又混有困倦时的少见的一点缱绻,慢条斯理地说:“听话,别吵。” 什么嘛,嫌她吵还不让她走。 哪有这种强盗? 念瑶乖乖躺平,睁眼望天,僵硬得像一具风干后的木乃伊。 可心里惦记着事就睡不着。念瑶等身旁没动静了,还是亮起屏幕。 她通过了那个杜宾头像的好友申请,顺势点进这个人的朋友圈。 仅三天可见,唯一的照片是张戴着墨镜和豪车合影的背影。 没来由地,念瑶觉得这造型有些眼熟,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还看?” 耳边浮着沉涩一声鼻音,像砂纸磨过生涩石块,代表某人冷硬的态度。 念瑶没敢回头望他,裹紧被子往角落里拱了拱,心虚卖乖:“你先睡嘛,我再玩一下下。” 她亮度都调到最低,也没开声音,按理说不会打扰到他睡觉啊。 周遭忽地一亮,心跳惊而错拍。是傅璟言从身后半越过她,伸手替她打开床头一小盏暖灯。 柔黄色的光线氤氲,将气氛衬得有些暧昧。体温陡升,光影交错,无一不昭示着她正同一个健全的成年男性睡在一起。念瑶的呼吸滞住。 以他们的体型差,傅璟言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掌控,随心所欲。 而他只是无奈垂着眼讲:“关灯看手机,你眼睛不要了?” 吓死了,还以为他想做什么。 念瑶心虚缩了缩后颈。 她近视度数不高,日常生活还用不着佩戴眼镜。但她确实有一百多度散光,完全归功于她这么多年对游戏的一腔热爱。 她承认自己这习惯不好。 可这盏灯这样亮着,傅璟言也睡不着吧? 念瑶悄悄回过一点身子,看见灯光打在他半张侧颜。 男人闭目养神,眉目淡淡地舒展开。光线投在他立体的骨骼,在鼻梁一侧落下阴影。 这张脸,不说话的时候真心养眼。就是不知道被子底下的身材…… 呸呸呸! 她真是熬夜脑子熬坏掉了! “不看了,睡觉睡觉。” 念瑶举双手投降,熄了灯和他一起陷入黑暗。 仔细想想,这还是她成年以后,头一回和异性躺在一块儿。里那些勾勾叉叉的事一样也没发生,念瑶对傅璟言的人品还算满意。 不过他一定是有强迫症。自己自律就见不得别人堕落的那种。所以才见不得她摸黑玩手机。 折腾一天,这晚天朗气清,月色空悬,念瑶睡得很深。 …… 她做了噩梦……梦到世界末日火山爆发,床下铺满了滚烫的岩浆……身后还有个魔王化身的傅璟言要把她扔下床去…… 她梦到自己拼命地挣扎,努力抓住周围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于是吓醒过来的时候,她正紧紧抓着傅璟言衣领,将他端正的领口扯到锁骨,露出一段性感的线条。 梦里的魔王此时正低眉压着怒色,伪装友善,斜睨着她: “你梦游的本事倒挺厉害。” 救!命! 又闯祸了呜呜呜呜。 她的豪门进修日记该更新第二节了:不要随便和不熟的老公睡一张床! 8、第8章 念瑶鸵鸟一样钻进被子,身体团成虾米,妄图逃避现实。 “躲什么?” 男人单手把她揪了出来,话音听不出是笑还是气。 他徐徐理好衣领,抹掉她方才作乱的痕迹,很快恢复平日沉冷的从容,“今天陪我出门一趟。” “现在?” 念瑶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他们满打满算才睡了五个小时。 怪不得姓傅的能成人上人呢……这都不能叫自律了,这简直是自虐! 念瑶没理由拒绝,只好妥协。 半小时后,她嘴里还嚼着没吃完的水晶虾饺,晕乎乎地就被傅璟言带上了车。早上吃的面点,升糖很快,念瑶抵抗不住,一刻钟就倚着车窗瞌睡过去。 好在傅璟言开车很稳,念瑶睡了一路没醒。再次睁眼,视线中朦朦胧胧,填满一张令人心动的帅脸。 不对……是傅璟言。 车门被打开时,傅璟言站在副驾驶外。他单手撑在她座位旁,斜探半身,下唇几乎贴到她的鼻尖。 怎么会是这样的姿势? 念瑶紧张,一下便醒了个透。真想不通他是用什么方法弄醒她的。 傅璟言的车停在一处窄巷口。 念瑶不认识这个地方,下了车便跟在男人身后,同他进了窄巷。 这片区都是些老胡同,被保护得很好。矮墙黑瓦,青石红墙,尤有京市独到的厚重感。令她回忆起中学以前,跟爸妈住在一起的日子。 念瑶这次来京市准备得少,没带多少衣服,她只好又穿了那条白色长裙。六月末已是初夏,但这会儿清晨,天色又阴,风吹在身上仍是有些冷了。 她轻轻打了喷嚏,傅璟言的外套便递了过来。 晨时空气裹着薄雾。男人一袭黑衣,逆着熹色,站在古旧的四合院前,仿佛诱人步入一场斜街旧梦。 念瑶看得愣怔,一时间忘记回绝,只好乖乖接过来套在身上。抬手闻闻袖口,满是男人身上好闻的白茶香味。 傅璟言解了门锁,回望过来,正看见她对着自己衣服上下乱嗅的场景。女孩的个子娇小,套着不合体的宽大西装,更显得身形单薄。 念瑶犹豫抬着眼睫,问他:“见长辈的话……要牵手吗?” 她抬起自己空空的手,转了转,去看傅璟言的,才发觉他竟然戴着婚戒。 傅璟言的手很好看,指节均匀又骨感纤长,暗伏的青筋从小臂延展到指根,又在那处被婚戒箍住,颇有一副禁欲深情、人夫的既视感…… 呸呸呸,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念瑶甩甩脑袋,正要移开视线,那只被她盯了半天的手却递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身前,掌心朝上,抬了抬,以“请”的姿态,示意她牵。 这下反而轮到念瑶意外。 她轻轻搭上他的掌心,没敢捏得太紧,好奇:“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能让傅璟言这么用心地和她假装恩爱,得是去见多大的人物? 傅璟言却说:“已经没有人了。” 念瑶没懂。 没有人在,为什么他们要过来这里?为什么他要和她牵手? 这个男人身上疑点太多,念瑶习惯猜不透他。她被牵在那只温热的掌中,同他踏进门槛,踏入四合院中的一方天地。 这座院落很静,似乎隔去了一切俗世纷扰。只剩下晨时几处鸟鸣,青石水槽涓滴,和绛红色的香云纱帐裹住风声。 落叶积得很厚了,却有被好好地洒扫在大树脚下,证明着这方土地并未荒废,起码还有人记得。 是傅璟言记得。 念瑶跟他进了正房,这里被拾掇得一尘不染。几处破损地方修修补补,复旧如新。红木茶几上摆着小巧的茶盏,供人随时可以煮茶品茗。 就像有谁还生活在这里一样。 “住在这里一定很幸福吧!” 念瑶美滋滋环顾四周,看见窗棂上雕刻着万字不到头的木纹,窗外种植着肆意疯长的八宝葫芦。 满满都是福寿延绵,希望后辈长乐安康的吉祥寓意。 “嗯。”傅璟言平淡地说:“是母亲生前的住所。” “生前?”念瑶的心脏一紧。 很快她想起来,易岚在自我介绍时说,她只是傅璟言的继母。 看来,是他生母过世之后,父亲又另娶了吧。怪不得,傅璟言对易岚的态度格外生分。 他们没有在那里停留太久。 傅璟言将桌上瓷杯洗濯干净,泡了壶白毫银针。念瑶认得这个味道,原来他身上的香味是这样来的。 一盏茶的时间,男人在院里剪了几处新绿的枝,重新插满屋内的瓷瓶。同样的事,他大抵已经重复过许多年了。 他在努力留住这一切。 念瑶忽然,对傅璟言的过往产生了一丁点兴趣。 听说她和傅璟言定下的是娃娃亲,或许一切母亲不肯告诉她的往事,全部都发生在那个时期? 失去至亲的滋味,念瑶十分了解。她没有破坏气氛,回到车上才向他开口:“傅璟言,我们为什么会定下婚约?” 他没作答,却挑了她的话来反问:“你以为,这婚约是谁定的。” 念瑶随答:“傅崇叔叔?” 傅璟言笑:“他那种人才没可能。” 他心情没多阴翳,只是淡淡衔着语气,自带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就像那盏白毫银针。 味温,却性寒。 “别这么说,我觉得,傅叔叔还是很爱你的。”念瑶想稍稍宽解气氛。 起码从她的视角,傅叔叔对他关照有加,那是念瑶很少能体会到的感觉。 “爱有用吗?” 他问得犀利,抛出无解的问题。 “我母亲也爱过他的。” 车子驶离窄巷,轧入城市的钢筋水泥。景色在沉默中倒退,仿佛自嘲在说,下场就是这样。 念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或许才是真正的傅璟言。 他也不是时时都那么完美,他也和普通人一样,有创伤,有遗憾。他也不是时时都那么冷漠,他也会有无法放下的珍重之物。 念瑶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立场。毕竟他们之间也没有爱。她问:“所以为什么,你妈妈要给我们定下婚约?” 排除法,只能是他妈妈了。可难道傅璟言的妈妈认识她吗? 傅璟言望她一眼,正对上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小杏眼,写满期待。 他说,“你这种的,好骗。” “你……” 哼,一个两个都糊弄她! 念瑶小嘴一翘,气鼓鼓朝向窗外。她脸有些热,便降下一点窗户,用早晨的冷风降温。 其实她已经知道,傅璟言为什么会和她牵手了。 在给他的母亲看吧。 仅此而已。 …… 回到家才堪堪九点。 平时这个点她估计还在梦里。念瑶不禁感慨,原来早起的一天能有那——么漫长。 傅家她还没逛熟,以至于傅璟言一消失,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不到他更好。念瑶回了主卧套房,找了张靠窗的小茶几,继续看起公司带回来的文件。 她虽然平时咸鱼,但临时抱佛脚的功力可练得炉火纯青。大学四年那么多考试周没一个是白过的! 午餐时间,念瑶才小小放松一会儿。她解锁手机,随便划拉着桌面,双眼鬼使神差又盯上了那个让她火很大的聊天软件。 要不……再试一次? 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啊! 她狂野少女瑶虽然三次元实战经验为零,但在二次元可是恋爱达人! 这么想着,念瑶把手机摆在桌子中间,对着加载的界面一阵摩拳擦掌,掐诀念咒:哼哼~小小男友看我狠狠拿下! 点进聊天界面,念瑶却发现,傅先生竟然把她加回来了。 一切没有重来,而是继续! 所以被删好友也只是这软件模拟现实中的一环?是她先前说的话太惹火,让这位虚拟小男友吃不消了? 嚯,那还真有点逼真了啊。 选项1:亲爱的在忙什么? 选项2:你去哪儿了? 选项3:还知道把我加回来啊? 念瑶很想选3,但忍着。 这才刚加回好友,她得谨慎一点。 小瑶:【你去哪儿了?】 傅:【在书房。】 【叮——】 【好感度上升,已解锁新功能!】 嗯? 原来好感度这么容易就能上升?和纸片人恋爱果然跟呼吸一样简单! 念瑶跟着指引回到主页,除去现有的【信息】和【秘闻】,现在还多出了一个【寻觅】功能。 念瑶看到这两个字心里一怵。 不会……不会是要抽卡了吧?! 她紧张兮兮地点击进入,界面中列举出许多不同的地点,有【办公室】、【书房】、【庭院】、【家】…… 【每日刷新1次寻觅机会,猜猜看他会出现在哪里吧~】 【成功寻觅到他,即可查看当前好感度值。随着好感度提升,后续将会解锁更多新地点哦~】 还好还好,起码不是抽卡,只是用来查询好感度的。这软件还算良心。 但是怎么感觉也有赌的成分?而且一天就只给一次机会! 刚才通过聊天,她已经知道傅先生人在书房。念瑶妥妥地按下【书房】。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3】 有零有整的一个3! 念瑶眉毛抽了两下。就是不知道这好感度上升的依据是什么。或许这位傅先生是个变态抖m,就喜欢被她辱骂也说不定呢? 本着科学的实验精神,念瑶立刻回到信息界面继续聊天。 选项1:你辛苦啦~ 选项2:嗯嗯,你忙吧。 选项3:知道了。 保险起见,这次先选最贴心的1。 念瑶把信息发送过去,立刻又切回去看好感度有没有变,看见提示才想起来,这功能一天只能查询一次。 啧。看来今天的成果只有等明天才能验收。念瑶愤愤退出软件。 她得省着点对话次数。既然好感度提上来了,说不定对方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呢?作为一个情感陪伴类的软件,留住用户也很有必要啊~ 念瑶放掉手机,收收心撑个懒腰,准备继续啃文件时,却听手机在一旁震了两下。 哇塞这么快来消息了! 她兴奋抓起屏幕,上划解锁,仔细一看,好吧,是真的微信。 念瑶望着屏幕上的两行小字,猛地睁大眼睛。 邢野:【下周一我来京市。】 邢野:【念大小姐,有空请来机场接我。】 9、第9章 念瑶:【???】 念瑶:【你来京市做什么?】 她紧张,甩过一个迷惑小猫的表情包。 念瑶心虚,毕竟她没把结婚的事告诉邢野。这两人有什么仇不知道,但根据邢野对傅璟言的描述,他们铁是不大对付。要是让邢野知道,她和傅璟言已经领证结婚……噫! 背后冷不丁一阵恶寒。 邢野:【我公司营业执照都下来了,过来刻章开户啊。】 念瑶愣怔,迷茫眨了眨眼:【你要把公司设在京市?跑这么远?】 她还以为申城更适合创业呢。 邢野:【你不懂,那儿风水好。】 念瑶:【你又懂了?】 听他胡扯。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瞪,脑内警铃大作:【不会是那谁回来了吧?我记得,她老家就在京市对吧?】 她没提是谁,但邢野一定知道。毕竟他们说好,毕业后谁也不许再提那个名字。 邢野怨气上来:【你发什么疯呢?非扒我黑历史是不是?】 念瑶哼哼冷笑:【你也承认那是黑历史了?我当初可没少被你俩当狗腿使唤。】 邢野不理她了,念瑶也关掉微信。 可既然已经拿着手机……她没忍住又点进桌面那个可爱的猫猫脑袋。 没有任何的新消息。 呵,这小男友是懂欲擒故纵的。 念瑶戳进聊天界面,忍不住,还是决定用掉最后的聊天次数。 选项1: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选项2:我今天好累哦t^t 选项3:又不说话,你很忙? 第三项真的好拽,爱了爱了。 她甚至开始幻想,要是哪天她能用这个态度跟傅璟言讲话……不敢想象得有多爽。 不过嘛,对她的小男友可不能这么刻薄。 念瑶偏着脑袋,脸颊贴在桌面。两手捏着屏幕,指腹一搭一搭敲着,努力琢磨着如何俘获她电子男友的心。 虽然选1看上去更加贴心,但好像很难让人把话题继续下去。 念瑶还是决定选2。 小瑶:【我今天好累哦t^t】 她发完就把软件退出,安安心心继续写演讲稿,省得总是惦记着对面回复,被这小男友套得牢牢的。 念瑶计划今晚就把初稿写完,然后拜托吴秘书替她改改。 一写就写到傍晚。 念瑶沉入一件事就很少分心,喜欢一口气把事情做完。楼下院子里景观灯齐刷刷亮起来,才注意到天色暗了。 肚子也饿了。 差不多是吃饭的点,念瑶照例下去餐厅。进电梯再右拐就是,傅家就这条路她走得最熟。 电梯门“叮”的打开,念瑶探出脑袋,似乎听见些奇怪的吵嚷。她停下步子仔细去听,好像还有几声……狗叫? 傅璟言家里生物多样性这么丰富的吗? 念瑶有点好奇。 她寻着声音绕到前院,隔着游廊,很荒唐地看到有个人正死命拽着狗绳,和一只体型超大的成年杜宾来回拉扯。 大狗一头栽在整齐的兰草花丛,身后的男人在绝望大喊: “别啃了!你是狗还是猪啊!” “卧槽你再吃,你再吃表哥得把我杀了!” 这人看着好眼熟啊…… 念瑶等到他侧过身,才看清那张高调张扬的脸。 ——是那个姓陈的! 那天在晚宴护着大波浪,让她“说话放尊重点”的那个!大晚上还戴个墨镜,错不了绝对是他! 等她看清楚对方,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陈宋闻急得喘不上气,努力腾出一只手招她:“不行了不行了,那个谁!救一下!救一下啊!” 念瑶其实有点害怕这种凶凶的狗,但还是跑过去了。她和男人一起拽住狗绳,两人力气加一起才拗过这只犟狗。 “你个缺德带冒烟儿的!” 陈宋闻气都缓不过来,嘴上倒还坚持输出:“我是没给你喂饭吗!这混劲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有点招儿全使你爹身上了!” 他骂了半天不带重复,念瑶佩服。 男人平复一些,才想起刚才帮他的小姑娘。定了定呼吸,抛过眼神:“你这小细胳膊,没想到力气还可以啊。” 他把人扫过一遍,忽的一顿,把墨镜一掀:“等等,你不是那天那个……别人都穿裙子就你穿裤子的那个!” 念瑶:? 这什么魔幻的形容方式。 “真是你!” 陈宋闻很有自信,漂亮妹妹他从来不会记错,尤其是这种漂亮还特别的。 他鬼鬼祟祟压起声线凑近:“我去,我说傅叔最近咋这么高兴,你不会真和傅璟言结婚了吧?!” 念瑶不懂他一脸惊恐是什么意思。嫁给傅璟言很可怕吗?那天他罩着的那个大波浪姐姐,不也想嫁给他吗? 别的先不管,念瑶首先觉得这人和傅璟言关系绝不一般。她反客为主,捏着手心试探:“你是来找傅璟言的?” 陈宋闻:“找他干嘛?” 他矢口否认,好像听念瑶讲了多恐怖的事:“我来遛狗,顺便蹭饭。傅家这么大个院子闲着没用,给我遛狗刚好。” 陈宋闻把狗绳交给赶来的华叔,招呼念瑶一起往餐厅走。 进了屋,气氛便冷下一些。 今天傅崇易岚都不在家,厨师备了三四人份的晚餐。然而这顿饭诡异的只有他念瑶和陈宋闻,没一个是姓傅的。 陈宋闻熟练地拉椅子坐下,动起碗筷一点不客气:“说说吧,到底怎么个事儿?表哥居然肯结婚了?” 原来他是傅璟言的表字兄弟。 念瑶悄悄望他两眼,在心里拿他和傅璟言比较。硬说起来,这两人的五官确实有两分相似。鼻梁直挺眉骨又高,像是混有一些外国血统。 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宋闻勾着一侧嘴角,又喜欢斜眼看人,虽然也帅,但笑起来贱兮兮的。他仰在椅背,轻浮凑过来: “哎呦,说说嘛,你到底怎么把表哥给拿下的?” “什么拿下……” 念瑶不太擅长对付他的调侃,盯着盘子认真解释:“是因为有婚约在,我们才结婚的。” “别扯啊。” 陈宋闻嘴里嚼着东西就开口:“你别说婚约了,就算是单身犯法,也没人能逼表哥结婚。” 他可是傅璟言诶!单枪匹马就干翻了董事会那群老东西,让他们跪得心服口服。在这方面,陈宋闻对傅璟言还是很崇拜的。 念瑶不跟他理论,筷子插进米饭:“那你有机会问问他去。” 她有点烦,因为她也不知道傅璟言究竟怎么想的。 “行吧。我叫陈宋闻。” 陈宋闻反倒不纠结,笑了笑,换个问题随口搭话:“表嫂你呢?” “念瑶?”好耳熟啊。 “哪个念,哪个瑶?” “思念的念,瑶琴的瑶。” 陈宋闻想起什么,一手往嘴里送着筷子,一手抓起手机,上下滑动。 他打开微信,定位到邢野老大那条重要信息:【我发小,念瑶,这两天过来京市。你就当她是我妹妹,有事照顾着点啊。】 念瑶。 思念的念,瑶琴的瑶。 一字不差。 陈宋闻眼前飘过两个大字: 卧槽。 不能这么巧吧?! 他翻到再往后的对话。 老大:【她要是问你傅家的事,你兜着点,别让她知道太多。】 老大:【还有,你换个身份,别让她知道你是富二代。】 csw:【包的啊哥。】 csw:【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傅家的事,别让她知道太多? 陈宋闻惊恐地往身旁一扫,特喵的人家一眨眼连证都领了!搞不好晚上都赤条条躺一张床了! 完了。 这事要是让老大知道,死活得把他裹层面包糠扔油锅里炸。 别让她知道他是富二代? 自己昨儿刚加上念瑶微信,刚才又把真名告诉了她。csw和陈宋闻,放一起也太容易联想了吧?! 不行不行,绝不能让念瑶认出是他。陈宋闻在慌张和恍惚灵光一现,立刻把微信名修改成【仓鼠王】。 这下绝对没人能联想到了! 天才,不愧是他! 为了确认这位表嫂真是老大妹妹,也为了确认念瑶还没有对他起疑,陈宋闻把手机调到静音,当即给念瑶发去短信。 仓鼠王:【周一邢哥来京市,你一起去接机不?】 果然,信息发送的下一秒,一米外念瑶的手机便震了震。 陈宋闻彻底心如死灰。 念瑶收到信息,垂眼去看。她细眉努了努,捡起手机拉到眼前。 这人是谁……仓鼠王? 看清那个杜宾头像,念瑶想起才他是邢野朋友。加好友那晚没仔细看,怎么有人微信叫这种名字?? 难道他是京市卖仓鼠的?类似于aaa仓鼠王哥?还是说他长得比较贼眉鼠眼,才被人取了这种外号?哦……怪不得他拍照要戴墨镜呢! 念瑶表示理解,放下筷子敲字:【周一有事,可能赶不过去。晚上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吧!】 “咳咳。” 陈宋闻忽然清嗓,他笑眯眯站起来,慌里慌张地指指门外:“那个表嫂,我还有事先走了哈,你慢慢吃!” “哦,好。”念瑶礼貌点头。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个人,态度忽然变好了许多? 她听说,狗的脾气是吃饱了就会变好的。原来傅璟言的小表弟也是这样? 念瑶吃好也就回房。 一整晚都没遇上傅璟言。 她熬到半夜,才把发言稿的初稿写好,连带着几个委屈哭哭的表情一并发给了吴秘书。 其实这么晚打扰她也挺内疚的。念瑶怪自己没用,计划日后加倍恶补。 沐浴洗漱之后,她躺倒在傅璟言的两米大床。眼皮已经在打架了,但念瑶坚持带着小小期待找上她的虚拟男友……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她叹了叹,重新给小猫投喂,点开它带回来的信笺: 【他希望你能够好好休息。】 嗯? 看来这位傅先生虽然不回信息,但心里还是很记挂她的嘛! 唉,他人真好。 念瑶把手机抱在胸口。 累了一天,这世界上也就只有虚拟角色会关心她了。 念瑶心情平复一些。 回到聊天界面,意外发现对话竟然没有受限!看来对话次数也随着好感度上升了? 选项1:想要你回来陪我>< 选项2:晚安~ 选项3:我睡了。 哎呀这选项1好会呀。念瑶止不住嘴角的笑,勾着小腿在床上打滚。 滚到了傅璟言睡的那半边,她抱着被卷成团的被子,轻轻咬着下唇,按下了那句娇滴滴的话。 小瑶:【想要你回来陪我><】 这么说应该没关系吧? 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矜持? 哎呀没关系的~ 她和纸片人撒个娇而已,又不是在和傅璟言撒娇! 10、第10章 屏幕上时间刷过零点,日期跳转到新的一天。 入夏,夜里多是虫鸣。 傅璟言回房间时,念瑶呼吸匀称,已经入睡。她体型小,独自一人窝在角落,将这张双人床衬得空旷。 傅璟言步履安静,收拾好桌上散乱的纸张,替她盖上被踢到小腹的凉被。手背碰了碰她脸颊,有些发烫,他便调整了空调温度。遥控器放在床头,最后抽出女孩捏在掌心的手机。 抓这么紧,在等他的回复么? 一直等到睡着? 傅璟言坐在床沿,垂眼沉沉望了她一阵。女孩睡得很深,梦中眉目完全舒展,褪去了平日紧张的防备。 她侧团着身,双手搭在枕上,露出手腕处细腻的肌肤。被子随呼吸缓缓起伏,她瓷粉色的脸颊半露在干净的夜色里,温软而诱人采撷。 如果亲上去,一定很软。 傅璟言没有开灯,只是映着月色这样看了一阵。末了,他离开卧室,拎起电话站在阳台。 天空是厚重的墨蓝色,在弱小的蛙鸣蝉噪中显得傲慢而冷酷。生出一种直到故事落幕,仍孤身一人的感觉。 他一共两通电话。 一通打给吴湘,嘱咐她几处地方需要注意。环城虽小,但并不简单。尤其不像念瑶想象的这么简单。 另一通打给徐卿,嘱咐他安排好下周四的飞行计划。 傅璟言长居国外,一年当中,其实少有回国的日子。对他这种人来说,恋爱是比魔法还不切实际的东西。 今夜无风,林木在夜色中高耸着,平静消解去夏日暑气。 这些年,京市的夜里很少会有星星,成片的深色压在上空,徒留月亮忍受一切寂寥。 …… …… 翌日,念瑶醒得很早。 来傅家这些天,她总是睡不踏实,闹钟没响便提前醒了。 眼眼扭头一看,空荡荡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说明昨晚傅璟言并没有回。念瑶胡思乱想,腹诽他果然是个冷血魔王,已经修炼得可以不用睡觉了! 洗漱用过早饭,念瑶没敢闲着。拿出考试周十二分的努力,一整天都在房间里背演讲稿,直到午夜。 虽然发言当天有地方能放稿纸,但她担心自己紧张卡壳,所以想尽可能把稿子读熟,形成肌肉记忆。 环城是父亲一生的心血,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陈律明已经给她过下马威了,她明面上是最厉害的董事长,实际却很可能得不到任何实权。 这次发言,事关董事会对她的第一印象,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 …… 周一,天阴。 京市的上空若有若无飘着小雨。 念瑶昨晚压根没有睡好。她做了噩梦,梦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妈妈对她非常失望,爸爸无言摇头叹气,她又成了老师口中不懂事的孩子。 凌晨四点多吓醒,念瑶心悸难安,再也睡不着了。她用粉底遮了遮黑眼圈,然后去厨房煮了咖啡,狠狠灌上一壶才彻底清醒。 走进公司,前台两位美女姐姐照例向她问好。念瑶假装镇定,点点头微笑回应,其实紧张得手心都掐出痕了。 她回忆着上次的路线走进电梯,挤在来上班的人堆之间,努力从缝隙中伸手,替自己按下顶层。 闲聊的声音暂停,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刻聚集过来。 念瑶社恐发作,背过身盯着电梯铁墙面壁思过。 她老毛病了,一紧张脑子就空白。昨晚突击学习的《霸气老板语录》是一句也没用上。 一上午都不记得是怎么过的。 好像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会议厅第一排的正中间了。 念瑶扶着双膝盖,怔怔盯着桌前写有她名字的台卡,听会议的主持人报完欢迎的话:“接下来,有请念董事长为我们发表讲话。” 念董事长。上一个被这样称呼的人出现在十年前,是她的父亲。 念瑶起身上台,脑海里片刻间恍惚闪过许多事情。她双手扶在讲台边沿,抬起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一屋子人。 午后,正是盛夏最昏沉的时刻。台下并没有响起多少掌声,徒有成百张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环城的规模不大,内勤总也就几百个人,跟傅璟言那种全球百强根本没法比较。但这也足够令念瑶紧张。 她做深呼吸,用新鲜的氧气让大脑恢复清醒,慢慢咬字: “各位同事,各位股东,大家好。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我是环城集团新任董事长,念瑶。” 小姑娘扎着干练的高马尾,努力够着放高了的立麦。她克制着因为年轻而过快的语速,发表着自己对集团美好的愿景与畅想。 念瑶读到第三个段落,才发现异常……这份讲稿不对。 前面两段是她写的,从第三段开始却不是。句子被替换成了无意义的文字,只看开头根本发现不了。 有人偷换掉了她的讲稿。 而且是故意的! 成百上千只眼睛在盯着她看。 念瑶半张着嘴,留下一个格外漫长的停顿。她生气,也无措。指尖陷进皮肉,说不清是气愤还是委屈。 抬起头,吴秘书在角落用眼神鼓励她继续,陈律明在后排交头接耳,露出副奸计得逞的冷笑。 ……就知道他有阴招! 念瑶再深呼吸。理清思路。 这讲稿她背过的,她记得。哪里会因为没有稿子就讲不下去。 幸好她做足了准备,才不会让小人的奸计得逞! 最后一个瞬间,念瑶看向了念裕德。这是她今年第一次见到二叔,他两鬓添了许多白发。男人此刻耷着眼皮,单手重复着上滑动作,在刷手机。 即使是二叔,也并不在乎她。 那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念瑶干脆拔下高度不适的话筒,攥在掌心,大跨步走到中央。 她什么也没有说,专注自己,重新开始这场不受欢迎的就职演讲。 短暂的沉默过后,台下竟掌声雷动。除去脸色不太好看的第一排。 散会后,念瑶叫住了陈律明。 第一排好几位董事也在,她却没有避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的讲稿被人替换了,而且是故意的。陈总监,请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周三时向我汇报。” “念——董事长。” 陈律明轻蔑翻过白眼,扯着皮笑:“你没搞错吧?我是市场部总监,这种小事让你吴湘去做啊?” “陈总监,我没搞错。” 念瑶身高上比他矮了一截,气势上却不输:“我这是相信你的能力。既然是‘这种小事’,交给你一定没问题的。” “你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陈律明气得跳脚。 念瑶不听,拉过吴秘书扭头就走。 她还没那么笨,哪会看不出今天这是谁做的把戏。阴的她玩不过陈律明,阴阳怪气一通也算解气! “念总你看她!” 念瑶一走,陈律明告状的话立刻甩到念裕德脸上:“年纪轻轻,这幅德行!没大没小的!” 念裕德被他点名,脸色有些难看,借咳嗽的动作瞪他:“小瑶虽然年轻,但也是董事长,你才该注意大小!” 没想到念裕德会偏袒她。陈律明愤愤地闭嘴吃瘪,冷冷瞪了眼念瑶离开的方向,计划起下一次的手段。 念裕德不做声,其他人也不敢妄议。只有一位戴无框眼镜的老股东徐徐开口:“我对念小姐倒有信心。” 他认真看过念瑶的个人履历,虽只在申城读了个211,但每项成绩都还不错,至少对任何事都态度端正。 几年前从虐猫狂手里救下一群小猫,小姑娘还上过当地新闻。 “诸位不觉得,她很有当年,建城年轻时的风范吗?” 提及念建城的名字,所有人的神经紧绷起来。谁都知道当初发生过怎样的事。这是在公开挑衅念裕德啊。 但一切只在暗处涌动。 不知是谁聊起往事,众人谈笑着散会,仿佛一群惺惺相惜的知心好友。 …… 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念瑶还没有太多工作,不外乎四处参观,同这个那个领导握手。 她刚经历一场刺激的演讲,早上又灌过咖啡的缘故,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傍晚看见信息,邢野已经到了。于是念瑶准时下班,赶去约定好的地方。 暂住在傅家的缘故,念瑶自己没车,对打出租这件事又还有点心理阴影。吴秘书执意要继续加班,她只好拜托华叔安排司机送她。 没想到华叔很敬业地亲自来了! 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念瑶现在是傅家的女主人,所以他务必躬亲。 一套下来讲得念瑶脸都热了。 她到地方下车,告诉华叔今晚要和朋友聚餐,家里不用给她准备晚饭。 华叔事无巨细地记下。 于是到家后傅璟言问起,他正是这样答的:“念小姐白天去了公司,下班后和朋友聚会,不回来用晚餐。” “朋友?” 男人的话音有些难以捉摸。 “嗯。”华叔从不随意揣测自家先生的意思,只点头肯定。 不过,他提起一个蹊跷的地方:“离开之前,我瞧见陈小少爷也在。” “陈宋闻?” 傅璟言轻哂了声。话音冷淡,却不自觉笼上一层阴翳。 这小姑娘的确有些能耐。 昨夜还在短信里讲,想要他陪。结果转眼就去陪别的男人了? 十分钟前才刚抵家,傅璟言看了眼表,揽过沙发上的风衣复又出门。 他给徐卿打去电话。 说那份背调既然做了,不看,倒浪费了徐特助的劳动成果。 11、第11章 念瑶抵达时刚好夕阳。金色的暖光映在路边高高低低的霓虹招牌,特别有岁月静好的市井味道。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餐馆不大,装修复古,是那种藏在街头巷尾,闹中取静的地段。老板是一对夫妻,烧烤麻小什么都做。 这地方是邢野订的,他人脉在哪儿都广,总能找到这种口碑很好的宝藏地点。念瑶只要带张嘴负责去吃就好。 她报邢野名字,跟服务员进了里间。推门进去,是间半露天的雅致包间。够坐五六人的圆桌,邢野一个人坐出三个人的气场。 男人短袖外头随意套了件黑色夹克,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处带着机械表的一小节皮肤。 他行头干净利落,斜倚在座位,搭着条腿,随意翻看菜单,见念瑶进来便把厚厚的古董图册递了过去:“吃什么自己点。” “邢大老板,今天我请!” 念瑶接过菜单,模仿他那副拽拽的样子又递回去:“所以这话该轮到我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邢野像是见了稀罕事,抬眉逗她:“大小姐最近在哪发达?” 念瑶从包里掏出先前承诺的纪念品送给他,抬着下巴哼哼两声:“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可是念董事长~” 其实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她只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化解苦闷。 “这烂摊子你真接啊?” 邢野毫不留情戳破她:“玩破产了可别哭鼻子啊。” 念瑶白他:“我才不会哭呢。” 今天演讲出了那样的事她都没哭!回想起来念瑶都有点佩服自己。 她拆开桌前一次性碗筷的包装纸:“你那个好朋友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吗?怎么没一起来?” 邢野翻着菜单随口应:“哦,你说陈……你说他呀。” 他想起自己有让陈宋闻换个身份,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取了个什么代号。 邢野是行动派,随即播了通电话过去:“我问问。” 电话刚刚拨通,包厢便被人推门进来。那人大夏天带着墨镜口罩,还压一顶棒球帽,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对耳朵。 他过来坐在邢野身边,开口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沙哑嗓音:“邢哥,是我。” “你……?” 邢野递过一个狐疑眼神:“你cospy嫌疑犯呢?摊上什么事儿了?” 论身形,他姑且还能认出这人是陈宋闻。 “我、我感冒了!医生说我这种病吹不得风!”陈宋闻拿肩膀蹭他,想暗示他替自己掩护。 邢野:“感冒了你靠我那么近?” 陈宋闻:“……” 念瑶也觉得古怪,难道她的猜想是对的?这个人真的长得很像仓鼠,所以很自卑,才死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正脸? 她善良地替仓鼠王圆场:“对,最近昼夜温差大,有好多人都感冒了。” “是吗?” 邢野视线在这两人间来回。他才不信这么扯的借口,有绝对有猫腻。 饭菜上来,念瑶主动把话题引到邢野身上,讨论起他的公司。 一问吓一跳,她发现这人行动力是真的强悍,竟然连资方、商业模式、初代主营什么产品都考虑好了。 邢野明明也就比她大两三岁,一样刚刚走出校园。虽然人家念的是硕士,但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念瑶苦恼。 ……不过也是,从认识第一天起,邢野就是那种天天打游戏也能考全班第一的,令人羡慕嫉妒的天赋挂。 偏他长得也帅,从小情书收到手软,不过念瑶知道,他只喜欢过一个女生。不能被提起名字的那个。 饭局将近结束,邢野把筷子一放,支着手掌,问起念瑶近况:“你这些天都在哪儿玩?” 就知道逃不了这一问。 还好念瑶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躺酒店打游……” “别告诉我光躺酒店打游戏了啊?”邢野打断她施法。 他可太了解她:“什么游戏不能躺家里玩?你不是一向住不惯酒店?而且也没见你朋友圈发新老公啊。” 他不是好糊弄的,挂起一副拷问的神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新老公什么新老公?! 陈宋闻急得背后直冒冷汗,邢哥到底知不知道念瑶结婚的事儿?! “咳咳。” 念瑶也心虚,虽然知道邢野是在调侃她二次元一堆老公的事儿。 她饭桌上喝了点啤的,顺势就趴桌子上,装醉糊弄:“哎呀,我最近不爱玩那种的了。你不懂,我最近玩的都是正经的~” 陈宋闻头脑风暴。 什么意思?谁玩谁?那种是哪种?正经的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傅璟言?还有不正经的?他姑奶奶看着单纯原来情史那么丰富?! 怪不得老大特意嘱咐,不要让念瑶知道他是富二代……原来老大用心良苦,竟然是为了保护他! 陈宋闻感觉自己一晚上吃的瓜比那些豪门秘辛还炸裂。 “你真醉还是装醉?” 邢野压着眉心,探半个身子望去,“你喝的不是奶啤?” 念瑶扶着脑袋连连摆手:“没醉没醉!你看我还能走直线呢!” 她作势要起来露一手。 装醉的精髓就是说自己没醉! “得了。” 邢野看不下去,招呼陈宋闻一块儿起身,“也不早了,你住哪儿我送你回。” “不用!”念瑶可不敢把傅璟言家的地址给他,豪放叉着腰说:“我都当董事长了,我有专门司机来接的!” 她估摸着,只能再麻烦华叔来一次了。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三个人簇拥着走出小餐馆,临分别前,邢野仍旧没打消疑心,趁四目相对时盯住她:“你现在到底住哪儿?” “就、就温榆河那片儿。” 念瑶努力控制自己没移开视线,实际上心跳快得要命。她笃定:“不信,我一会儿把酒店地址发你!” 这已经是她这辈子撒过最大的慌了,但凡邢野再多问一句,念瑶都决定投降老实交代。 幸好邢野真的就没再追问,只侃了句:“行,起码不是睡公园了。” 念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玩她流浪汉的梗呢。她又气又笑追着骂他记仇,一行人晃荡到巷口马路牙子。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今晚上风大,京市的风又燥热,吹得人脑瓜子嗡嗡的闷。 念瑶笼着衣襟,回头朝邢野挥手告别,她脚没停下,身体便仓促撞进别人怀里。 “不好意思……” 念瑶连忙回头道歉,却怎么也不敢设想,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会是…… “傅璟言?” 同样是在夜色中。 这次他心情明显阴郁。孤身一袭沉闷的黑衣,眸子里映着色彩杂乱的霓虹灯色,望过来足透着股不正派的邪意。 他没开口,念瑶便没办法摸清他一点心意。夜里徒有大风在刮,这阵沉默扰得人心烦意乱。 念瑶愣愣地后退两步,心率飙得飞快,活像是晚自习逃课出来却在校门口撞见教导主任。 她努力收起诧愕,咽了咽,轻轻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璟言这样身价的人,出现在这种随处可见的小街巷口,实在幻象一样不合情理。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提一口气往身后望去。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邢野也看到他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步子慢慢停在念瑶身后,距离她十公分的距离,比傅璟言要更近一寸。 邢野抄着口袋,低凝着眉,敌视的目光赤裸裸盯住对方:“你们,认识?” 救命救命救命! 念瑶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委屈,气不敢喘眼不敢看,光听见心跳声猛猛撞在耳畔。 救命啊这么遭罪的事儿她一天竟然要经历两次! 她不敢说认识,更不敢说不认识,念瑶干脆埋头闭眼,全身紧绷等待下一道审判—— “过来。” 她听见傅璟言说,“回家。” 念瑶小心翼翼抬起眼帘,视线中出现了傅璟言的掌心。 他话音平静,令念瑶稍稍笼回理智。他的无名指上仍戴着那枚婚戒。 这个动作……是要她牵手吗? 念瑶还没作出决定,便听身后一声轻哂,邢野的视线同她落到一处: “难怪傅先生这么多年没有绯闻,原来是已婚。那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和女孩子拉拉扯扯。” 他单手搭在念瑶左肩,和她颇熟稔的样子,换上笑面侃道:“小心被当成拐卖小孩儿的啊。” 要死啊这什么场面?! 陈宋闻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快晕过去。一边是和他交情过命的邢哥,一边是绝对惹不得的表哥。 这把火要是烧起来,他横竖是没好果子吃…… 气氛悬而不决,陈宋闻咬咬牙,决定赌一把傅璟言认不出他。 他换上那副感冒版沧桑嗓音,凑上去悄悄嘴碎:“邢哥,其实这位就是念瑶妹妹的新老公……” 邢野:“新、老、公?” 他一字一顿。吐半口荒谬的笑,侧身抛过来的眼神像是要生吃小孩。 “是吗。”傅璟言同样对这三个字抱有疑问,一并沉凝住她:“在我之前,还有旧的?” 念瑶一把眼泪往心里流,心说仓鼠王你忘恩负义胡说什么呜呜呜呜。 这下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们都误会了……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念瑶凄惨扯出一个亏心的笑,她下定决心,牵住傅璟言的手,小猫一样两三步钻到男人身后。 “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的!”她含糊甩一个解释,努力拿肩膀蹭傅璟言催他快走。 这两人都没有罢休的意思。 还好有仓鼠王帮她拖住邢野,念瑶架着比她大一圈的傅璟言艰难移动,撤退时不忘回头安抚敌情:“我先走了啊有事给我发微信啊!” 傅璟言的车很好认,京a黑牌,通体纯白,是特别贵气老派的一辆,像小时候香港电影里大佬开的那种,和周围其他轿车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直到钻进副驾合上车门,念瑶才敢停下来喘口气。终于逃离那片地狱,然后才想起……自己身边还牵着位魔王! “砰。” 是傅璟言关上车门的声音。念瑶紧张吞了吞嗓,悄悄往左边偷看。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唯一的光源从窗外打进来,在他五官轮廓处落下一圈光晕。傅璟言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像一场欲来山雨。 此时越是冷静,彼时就越是汹涌。 12、第12章 夜间无人,他车速开得很快。离开京市多年,念瑶不认得路,冷不防有种不知道会被他带哪儿去的恐慌。 她有点后悔了。 刚才应该跟邢野走的。 虽然绝对得跟他狠狠吵上一架,那也比现在这样吓死人的平静要好! 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傅璟言的。 “新老公”的事是误会,而傅璟言和邢野不对付,是他们的私事,君子之交可不能连坐的啊! 再退一步讲,傅璟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京市这么大的地方,竟然能有这种巧合?这男人不会在跟踪她吧! 没错,该理亏的是傅璟言。 开回家的这段路,念瑶给自己做足心理工作。她终于没原先那么紧张,但诡异的气氛还在延续。 尤其到家之后,念瑶发现,他们要一起进门,一起上楼,一起回房……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候和傅璟言一起回房。乱七八糟的想法浮上脑海,弄得她又紧张。 进入卧室,念瑶立刻把所有灯都打开,把屋子布置明亮,营造一种光天化日的气氛,以防某些夜里容易犯的错误发生。 她环着手臂给自己撑壮胆,脚步一垫一垫跟在男人身后:“你刚才怎么会出现在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哼哼,只要傅璟言答不上来,她就能威风凛凛地放狠话:你是不是跟踪我?你怎么能限制我人身自由? 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我堂堂念小瑶是绝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傅璟言见她那副假正经样,倒是好笑。他脱掉外衣,松了松领,随答: “华叔说的。不然?” 特别简单又正常的理由。 念瑶羞赧,舌尖露在空气,唇瓣张合,半天才不服气地把话咽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霸总把脑子看坏掉了! 傅璟言背着身,把风衣搭在沙发。耐心解开手腕处的纽扣。他语气里没有丝毫可疑,淡淡回身:“刚好顺路,接你回家,仅此而已。” 视线交错,念瑶紧了紧心跳。 接你,回家。 这几个普通的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偏偏生出几分朦胧的意思?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多恩爱和睦的夫妻。 念瑶接不上话,哑了一阵,傅璟言兀地说:“你喝酒了?” 念瑶惊讶:“就一点点。” 她就喝了不到半瓶,还是奶啤。 念瑶蓦地察觉,傅璟言似乎不喜欢酒。就连上回晚宴,他也只是喝茶。而且,他身上也从没有过烟味。 男人站在窗边那片巨大的水杉林前。领夹、腕表,他一件件脱掉身上低调而不菲的修饰。 气氛似乎和缓,又似乎更加局促。他问:“今天那两位,是你朋友?” “嗯。” 念瑶坐在床沿,晃悠着两条小腿。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邢野是我朋友,另外戴口罩的那个男生,是他的朋友。今天邢野来京市,我请他们吃饭……” 等等,怎么转眼就变成傅璟言拷问她了? 念瑶眉头一皱,回想起她拜读过的《霸气老板自我修养》第记不清哪条:霸气的老板在谈判中必须占据主动! 她把背坐直,双手抱胸,做出书上推荐的霸气老板专业坐姿,扬了扬下巴:“没想到,你也认识邢野?” “见过几次。” 傅璟言息掉屏幕,长腿倚在窗边矮桌,打量她坐姿变化,勾了下唇: “只是拒过他两次投资,否过他三次提案。还谈不上认识。” 只是……? 念瑶抽了抽嘴角。 这行为的确很傅璟言。怪不得邢野那么恨他。那么不留情面,换做是她也绝对把这人拉黑。 视线忽地一暗,念瑶下意识扶住床沿,是傅璟言关掉了吊顶的主灯。在夜晚的卧室,用那盏灯的确太刺眼了。 可是他关灯干嘛? 卧室从敞亮变得昏黄,念瑶腿不晃了。她老实坐着,看着他挺括的背影合上窗帘,缓缓转身。 她发现他的目的地是她。 三步,五步,薄底皮鞋踩在地毯上细密无声,傅璟言就这样停顿在她身前,将她笼在他身下的阴影当中。 念瑶屏息抬头,却遇他俯下身子。 男人手掌撑在她身侧,按压处的床单凹陷下几寸,那张完美的脸在无限接近于眼前。掌中细款的黑色领带像是皮鞭,要惩罚不听话的小孩。 他嗓音在此刻显得十足危险:“听到你和我结婚,他好像很不高兴?” 念瑶被吓得七荤八素。下个瞬间,男人却偏过半分。抓起她身后睡衣,直起身,风轻云淡地笑笑说:“还以为,你们不是普通朋友。” “……怎么可能!” 念瑶半晌才回过味来。 靠那么近,原来他想说的就是这个。还以为差点就……哎呀真的不能再看那些霸总了! “他不高兴还不是因为……”因为你个恶魔拒了人那么多次!人家跟你势不两立,才连带着生我的气。 不过这话念瑶说不出来。说出来害怕傅璟言把她丢出去睡大马路。 “说说看。” 结果这人偏不放过,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她。眉峰折起的地方,带着些深长意味的危险:“因为什么?” 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她小心脏承受不住。念瑶找准空隙逃离现场:“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她抓起自己的小猫睡衣,埋着脑袋就往浴室里冲。 男人目光随她一并过去,直到被拧下反锁的房门截断。 念瑶离开,房间回归平静。淋浴的水声隐隐传过来一些。可惜隔音太好,听得不太真切。 傅璟言留在床边,坐在她离开前的位置,回忆起徐卿上交的调查报告。 上面写着,念瑶单身至今,从没交往过任何男友。人际关系十分单纯,唯独与一个叫邢野的相识多年。两人来往密切,却只停留在朋友关系。 退一步叫同学,进一步,叫青梅竹马。有这样青涩可口的小青梅在,傅璟言不相信,哪个男人会没点非分之想。 可惜。他的小青梅正在别人浴室,正要上别人的床。 夜幕彻亮,两道闪电落在窗外,紧随一阵延绵的雷声。 京市季风气候,夏季高温,暴雨总是降落在夜间,卷起一股无端燥热。 床上手机嗡嗡在震,傅璟言低下眼帘,翻过那只印着小猫图案的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为【邢大聪明】。 以她的风格,很难猜不出是谁。 浴室的水声没停。傅璟言捞起手机,接听放在耳边。 “下雨了啊,你到家没?”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急躁:“人呢?你不会还跟那姓傅的在一块儿吧?我可提醒你了啊,那姓傅的不是好人!” 傅璟言没开口,听他把话都讲完,才慢答:“她在浴室。” 他很善良给对方几秒钟时间消化:“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傅……姓傅的你是不是疯了?” 邢野顾不得他身份,话音将雨幕穿透,听筒失真:“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乱来?” 傅璟言笑:“陈宋闻没告诉你吗。” 男人垂眸摩挲指尖,神情淡然。后半句话印刻在暴雨声里,同雨幕一样无情且不罢休: “我和念瑶,现在是合法夫妻。” “怎样都不算乱来。” 电话就此掐断。 听筒中的怒意止于忙音。 …… 一小时后。 念瑶磨磨唧唧从浴室里探出脑袋。 澡也洗了头发也吹了,再待下去实在没事可干了。可恶要不是没带手机,她甚至能在浴室里宅上一宿! 念瑶踩着拖鞋回卧室,发现傅璟言已经换洗完毕,慵散靠在床头,单手支着平板翻阅文件。 他点了盏灯,没有完全吹干的发尾在灯光下泛着橘调。 可浴室刚刚是她在用…… 对啊!念瑶才想起来,傅家这么大,哪里会只有一套房间。所以谁规定她一定要和傅璟言睡?! 短短五秒念瑶仿佛打通任督二脉,她怯生生凑到床边,抱起自己睡着很舒服的那个枕头,嘿嘿地笑: “那个傅璟言,既然我们是协议结婚,其实也没必要睡同一张床……” “谁说我们是协议结婚?” 男人冷淡的目光过来,将她天真的想法拦腰截断。 小姑娘的心思的确难猜。 明明向他“求婚”那天,还在问他尺寸。问过,就不想亲自验证下么? 傅璟言沉下声,眼底促狭仿佛只是幻觉:“领证那天不是宣誓过么,‘我们自愿结为夫妻’。我不记得有什么协议。” 念瑶半张着嘴,无声控诉了几秒,还真讲不出一个字来。 可是可是,“婚约”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她们并不是两情相悦才结婚的呀?要不是这半路冒出来的婚约,她现在还美美躺家里打游戏呢,怎么会跟一个不熟的男人躺在一起! 念瑶委屈,莫名还有点赌气。她把被子一掀,枕头一靠,重重坐进被窝,抱起手臂摆一张臭脸。 睡一起就睡一起!谁怕谁了? 她这人还真就这么叛逆! 他看文件念瑶就玩手机,大不了互相把对方当做空气。看谁先受不了谁! 念瑶刚刚亮屏,猛地就弹出几十条未读短信。十条里有九条都是邢野,还有一条竟然是易岚阿姨。 姓邢的肯定又在发疯了,念瑶不管,首先点开易岚那条。 易岚阿姨:【瑶瑶,这周四有个晚宴,希望你能和璟言一起参加。】 易岚阿姨:【虽然没机会给你们好好办个婚礼,但也要让大家知道这桩婚事才好。】 阿姨的意思,念瑶理解。但她现在不想和傅璟言讲话,于是直接捏着屏幕摆到他平板上,示意他自己看。 傅璟言垂眼读完,拎起她手机壳上自带的猫咪耳朵,提小猫一样无情摆回念瑶胸前:“去不了。” “哦。”没多意外的回答。 就知道他不会去。 念瑶编辑信息准备回绝,写到一半想起来问:“理由要怎么说?” “来不及。” 傅璟言收掉平板,阖眼揉着鼻梁:“周四下午我飞德州,回总部那边。年底之前不会回来。” “去那么久?” 念瑶噤声,茫然眨了眨眼。 不对,傅璟言别回来是好事啊,起码半年都不用再见到他诶! 她照着男人的话答复易岚,很快收到回信:【这样啊,可是我和傅崇叔叔要去外地,那只能委屈瑶瑶你一个人去参加了,没问题吧?】 要她一个人去参加,还要公开自己是傅璟言的新婚妻子…… 念瑶盯着这条信息,迟迟移不开眼。半晌,她才乖乖回复没有问题。 这种处境,她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念瑶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很闷,堵在胸腔,又兀地有些酸楚……想来一定是累昏头了。 台灯熄灭,念瑶便一起入睡。 今天难得连游戏都没有玩,也没心情找她的虚拟男友…… …… …… 不行,她老毛病犯了。 揣着心事她睡不着。 “傅璟言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念瑶掀被子端坐起来,腿盘转身,耐心等傅璟言松开眉心,缓缓睁眼。 念瑶夏季的睡裤是短款,女孩子动作幅度一大,露出一截细腻的大腿,明晃晃在他眼前。 屋外夜雨仍在继续,新婚妻子午夜时把他叫醒,小心翼翼摇着他的手臂。女孩子脸颊绯红,双眼生涩,橙粉的嘴唇一张一合,乱七八糟在说: “傅璟言,我只有你一个老公。” “嗯。” 男人微眯着眼,横过去的掌心没有碰她,只将床单无声拽出皱痕。 这小姑娘,似乎一点意识不到,在怎样的场合,不该讲怎样的话。 13、第13章 “我的意思是,我还是很遵守那个婚约的。我和你绝对是……” 她不想承认自己从没谈过恋爱,换了个说法低着声说:“我和你绝对是第一次结婚。” “嗯,就是这样,睡觉!”念瑶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才能睡得安稳。 也不管听的人还安不安稳。 直至午夜,雨声才渐渐停息。 长夜漫漫,心思深沉的人难以消解,心思单纯的人很快睡去。 午夜听见身旁动静,似乎是傅璟言翻身离开,许久后才重新回来。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 …… 早晨,七点的闹钟,念瑶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在。她独处时放松许多,按照传统,决定玩会儿手机再起。 昨天没空,念瑶有些记挂app里的电子小猫会不会饿着。 嘿嘿,顺便也期待【傅先生】会不会主动给她发信息。 念瑶打开软件,趁着加载的时间翻了个身,把枕头拉下来扒到胸口,软软趴在上面。 屏幕里,浅粉色的云朵浮动,进度条从左边推到右边……还真有新消息! 星期六23:46 小瑶:【想要你回来陪我><】 星期日00:28 傅:【嗯。】 傅:【我的作用就是陪睡么?】 嘴角一勾,小脸一红。 念瑶捏着屏幕,盯着“陪睡”两个字嘿嘿坏笑,嘴角翘到天上。 这小男友对他的定位很清晰嘛~ 念瑶翘着两条小腿,兴奋点开下方的输入框。 小瑶:【很有自知之明!】 她真心夸赞,殊不知屏幕对面的男人正如何冷笑。 ——镇定心神的茶续了三杯,手边文件却连半行都没看进去。 念瑶偏着脑袋,心想都能“陪睡”了,好感度总该上升了吧~ 她立刻实操,按上回的方法追问,得知傅先生正在书房,然后带着答案去查好感度……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11】 念瑶自暴自弃埋进枕头。 天塌了,怎么可以是11呢。这不就说明,上限至少也得是100了吗! 系统像是能感受到她心情,紧接着弹出粉嫩的提示框: 【恭喜您,好感度达到10+!】 【好感度达到20,即可解锁自由输入功能,自定义短信内容!好感度达到50,即可解锁他的角色立绘!好感度达到80,即可解锁专属昵称!好感度达到100,即可与他达成恋爱关系!】 居然还有这么多待解锁的?这软件的内测内容还挺丰富。所以她现在的攻略进度,大概是十分之一? 其实也还可以。 好歹先解锁个立绘吧,她到现在也没个概念,这位“傅先生”到底是哪一款的。每次看着他名里那个傅字,总会不自觉带入傅璟言的脸! 念瑶撑着身子咸鱼翻身,投喂好软件里的小猫,拆开今天的最新情报: 【他最近有些疲惫。】 唔,听着怪让人心疼的。 好罪恶,她光享受着纸片人的关心,都没怎么反过来关心他。 念瑶在心里框框甩自己两耳光,火速安慰:【以后我要多陪陪你!】 选项1:想不想玩点特别的? 选项2:要一起出门吗? 选项3:今天就先算了。 嘿嘿,这都不用选了。 念瑶坏笑着按选项1。 小瑶:【想不想玩点特别的?】 手机猛然一震,第二个闹钟响起,念瑶把手机一放,赶紧翻身下床。 不能一大早就满脑子黄色废料!她今天要回申城,早上的飞机可不能误。 可直到洗漱完毕,念瑶也没收到小男友的回信。 什么情况。难道是太疲惫了? 好像也是,怎么能在一个男人最疲惫的时候还压榨他! 念瑶非常能共情工作后疲惫的牛马,她腾出左手擦擦毛巾,赶紧在接下来的选项里找补,发去一句十分善解人意的话。 小瑶:【你是不是不行?】 男人嘛~不行就别勉强。 简单收拾完毕,念瑶下楼去厨房捡了个小葱花卷投喂自己。 临行前,却在前院遇见了傅璟言。 她在客厅吃早餐时他就在了。 他在那张藤椅上坐了好一阵,脸色很冷,意味不明,把玩着掌中瓷杯。念瑶不敢和他对视,也说不清他究竟是在看文件……还是在看她。 念瑶自顾自地收拾好出门。埋着头擦身而过时,却被叫住。 “你要出门?”他凝着眉眼。 昨夜里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湿润,他身上的白茶豪香更添几分幽深,勾出种摄人心魄的味道。 “我回家一趟。”念瑶停下步子,理所当然地答:“叔叔阿姨不是留我长住?所以我搬点东西过来。” 京市飞申城得两个多小时,光来回就得大半天。念瑶就是为了赶在今晚回来,才特意定这么早的机票。 傅璟言没继续问,念瑶便这样走了。总感觉他很不爽…… 那个表情,极度克制,克制着眼底幽深,扭曲得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 搞不懂。 肯定跟她没关系! 回家这段路很无聊,念瑶努力提着眼皮,把吴秘书整理的资料啃完。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一千万的财务造假。 公司的声明她看了,媒体的报道她也看了,念瑶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明白,这种职场秘辛,不好随意摆上台面。所以她下了通知,计划在明天召开董事会,先探一探股东们的口风。 到家已经中午。念瑶时间不多,照老样子烧了开水,给自己煮了泡面。 这房子是初中父亲去世,念瑶转学到申城时母亲买的。两室一厅,实际上常年只有念瑶一个人住。 以前放学被邢野拉着开黑,他倒是会偶尔献献殷勤,主动做点简单的晚饭。除此之外,念瑶长这么大全仰仗一蓝一黄俩app。 唉,这时倒是想起住在傅家的好处来了。姓傅的壕无人性,中餐西餐下午茶都分三位主厨!每天只要噔噔噔跑下楼,张张嘴就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念瑶丧丧望着手里这碗泡面,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点舍不得那儿了。 她拆开邢野前阵子送来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她想要了很久的游戏周边——文森特大人的手写信! 啊啊啊姓邢的还是懂她! 念瑶抓起手机猛猛给邢野发了十张小猫叼玫瑰。 心情好干劲也好。 一下午时间,念瑶收拾出几箱硬货,全部打包寄到傅璟言家,自己只背了双肩包乘回程飞机。 飞机上没网实在无聊,想睡又睡不踏实,念瑶苦苦熬到落地,看时间已经夜里九点。她在机场换乘出租,戴上耳机,总算活过来一点。 ——情不自禁想点开手机里那个猫猫脑袋。 这软件还真是怪上头的。 主要是男主回应太慢,又忽冷忽热,太过真实,反而让她有种欲罢不能的期待和征服感。 加载进入。 信息的图标右上角冒着红红的圈,里面标着一个大大的4!这位高冷男友给她发信息最多的一次! 今天7:19 小瑶:【你是不是不行?】 傅:【?】 今天19:10 傅:【我行不行,你想试试?】 傅:【玩点特别的?】 傅:【不敢回家了是么?】 哎呦,难道傅先生疯批阴暗的一面要被她勾出来了? 可以可以,够刺激。 亏他还从早上七点一直忍到晚上七点,不容易呀! 念瑶咬住嘴唇,眼神一转,遐想出许多未成年人禁止观看的画面。 拜托,这软件可一定要是18+啊! 心情不错,她从系统提供的选项里选出最贴的一项。 小瑶:【已经在回来路上啦!】 嘿嘿,是不是等她到家,就可以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圈圈叉叉///▽/// 刚回复完,屏幕上却弹出了邢野的消息。刚冒出来的色胆全吓没了,念瑶苦恼,心虚地切回微信。 直到现在,邢野还是没完全消化她和傅璟言结婚的事,处于一种极度纠结拧巴的心情当中。 相处多年的好兄弟跟看不惯却又惹不起的仇人领证了,每晚还睡一张床!这事儿放谁身上吃得消啊! 邢野:【你】 他犹豫:【。。。算了】 又忍不住:【你搞啥啊?】 念瑶:【……】 她高冷戴上墨镜:【别管。】 邢野:【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念瑶:【???】 她愤怒甩一个拿枪指自己的表情包:【耳洞打这里对吗?】 邢野还奇怪呢:【如果是因为你爸的遗嘱,那实现目的就能离了呀!】 他顿了顿:【傅璟言不允许?】 他又惊恐:【不会是他爱上你了吧!!!】 念瑶真想拿根皮带抽他:【你是不是又偷偷看你那言情了?】 每次被教导主任没收,姓邢的都非说是她买的!! 念瑶叹气:【这婚结不长的,离肯定是得离。但先熬个半年吧。】 毕竟面对的是傅璟言,地球online副本里魔王级别的人物。一会儿结一会儿离的……哪有那么容易。 她转着眼睛想想:【正好他过两天要飞国外了,等他年底回来就离。】 邢野:【……】 邢野:【别忘了这帮资本家有多可怕。听说越有钱玩得越花……算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念瑶:【滚。】 没良心的瞎想什么呢。 念瑶:【我和他关系可纯洁了!】 念瑶愤愤锁掉手机,靠在车窗闭目养神。回傅家不远不近的车程,念瑶正在快睡着时被司机师傅叫醒。 十点。 出租停在路的尽头,前方路牌上醒目刻印着“私家区域,请勿入内”。司机收款时笑笑侃她:“小姑娘,住这么豪华的地儿,得是什么感觉?” 念瑶背上背包,别着嘴幽幽怨念:“特恐怖的感觉。” 师傅没懂:“凶宅啊?” 嗯。大凶。 念瑶闭眼默默肯首。 初夏,院子里开始响起虫鸣。 客厅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晦暗不明。念瑶一门心思往楼上走,刚踏上第二节台阶却被叫住。 “回来了?” 那嗓音从昏暗处传来,同海浪拍在礁石上,害念瑶吓了一跳。 “嗯……” 她收回踩上第三节台阶的腿,半回过身,茫茫然望去,傅璟言敞腿靠在沙发。没开主灯,只有很薄一层月光。 他的表情冥冥难以捉摸。橙黄的光源映在他眼睛里。 明晃晃的,是在看她。 念瑶扶着扶手下楼,慢慢靠近,忐忑坐在沙发边缘:“你……在等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眼,总觉得傅璟言递了个幽怨的眼神过来,像个独守空房,不满的丈夫:“不然?” 不对劲,很不对劲。从早上开始就不太对劲。傅璟言等她做什么? “你不会等好久了吧?”念瑶委婉笑笑,心说这都已经十点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哦对,他后天就飞国外了。 “没等多久。” 傅璟言否认得倒快。他手里划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信息:“只是算着时间,你也该到家了。” 算时间?什么时间? 她航班的时间吗? 机票是她手机上自己买的,今天的具体行程她绝对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傅璟言怎么知道她到家的时间? 念瑶直愣愣背过身,不敢看他。脑海里浮出一个极恐怖的想法: 傅璟言……该不会在监视她吧? 14、第14章 一阵风过,簌簌的枝叶颤抖,带着心跳在夜色中荡起涟漪。 “过来。” 男人的嗓音不容拒绝,像夜半时分古寺钟声,沉冷而低慢。 念瑶今天穿了条牛仔不过膝的短裤,奶白的袜子裹住脚踝,底下是一双棕色的小皮鞋。 她怯生生地靠过去,双腿细细并拢,站在一窗冷白的月光里。 乖巧干净,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傅璟言意味深长地敛住眸子。 忍了忍,没碰。 他抬眼把人望住。 斜向上的视线显凶,对视的那刻,明显注意到她瑟缩一下,抬着脚踝,心虚地想往后退。 这会儿又知道怕了? 装无辜的本事倒是见长。 给他发那些暧昧信息的时候,分明胆子很大。如今一副清清白白的单纯样子,好像发的短信人根本就不是她。 想玩点特别的是么?觉得他不行是么?真把他当陪睡的工具人了?既然如此,他收点报酬也不算过分。 屋外起风。参差树影无声摇晃起来,晃得人心神也胡乱荡漾。 念瑶像是知道犯错,小心缩着后颈:“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啊。” 她强装镇定,慢吞吞说:“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先去睡觉了。” 的确到该上床的时候了。 傅璟言并不反对,反而松开眉关,收腿起身,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 他大抵也是恶趣味。 抬着眉说:“行,睡,我陪你。” 念瑶迷茫又惊恐地眨了眨眼。殊不知有些吃人的恶魔,就喜欢这副惹人怜爱的表情,专挑她这种小可怜。 傅璟言牵起她的手腕,细细一道拎在手里没多少肉。所以他力道不大,不至于将她弄疼,又刚好够足带着她抬腿上楼,回主卧套房。 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淡的月光被云层笼住,剩一点捉摸不定的罅隙。 “咔哒”一声,是傅璟言反锁房门。他皮鞋缓缓踩在毛绒地毯,追踪某只落单的小羊,将人围堵在落地窗前。 不是她自己说,想玩点特别的吗?他不过是应邀参与。 “才十点半。” 男人看了眼表,短促地笑了下。不紧不慢,把挑逗她当成一种乐趣。 他扶着桌案,略沉下腰,像哄小朋友那样折下身子,直至视线与她平齐。宽大的身影将那双杏眼吞没。 他说,“距离今晚结束还有九十分钟。可以陪你玩很多花样。” “想从哪一种先开始?” …… …… 呜呜呜昨晚真的太恐怖了t^t 念瑶坐在她空荡的大办公室里心有余悸。 她虽没经验,但言情可看了不少!哪会不懂成年人那些圈圈叉叉的事……傅璟言莫名其妙说那些糟糕的话,念瑶还真以为他兽性大发,自己就要被吃干抹净了! 好在关键时刻一个电话进来,念瑶跑出去接。气氛中断,傅璟言才冷着脸放过她,转身进了浴室。 念瑶无比感谢那个问她要不要给小孩报补习班的骚扰电话! 老板椅转过一圈,回到桌前,念瑶烦躁揉捏着自己脸颊。 可是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傅璟言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啊!很奇怪诶!他不该像传闻里那样冷漠无情,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吗! 念瑶自我安慰,心想只要过了今晚,傅璟言就要去国外了,他们俩很快就再无瓜葛…… 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今晚再发生那样的事该怎么办? 等等。忽然想起,易岚阿姨说过,傅璟言有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他不会真对她做什么的! 念瑶深深换了口气。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却又好像落得太重,惶惶砸在胸口,沉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等傅璟言出国以后,她要仔细调查下这件事情,对半年后促进他们离婚也有帮助。 “叮——”手机闹钟嗡嗡响起,备注为“周三董事会”。 哼哼,终于到她讨伐陈律明嚣张气焰的时候了! 念瑶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跑到窗户边浇了浇自己那棵半死不活的发财树。 热身完毕。出发,去会议室! 原定的会议时间是上午十点,所以念瑶礼貌的提前十分钟到。 她看着墙上秒针走过三圈、五圈……二十圈!已经十点零八,偌大的会议室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两三个人缺席也就算了,全体缺席是什么意思?在向她罢工示威? 忍无可忍,念瑶采取行动。她刚站起身,便遇到陈律明夹着笔记本推门进来,巧得像被精心安排一样。 男人挑了位置坐下,文件一甩两腿一搭,朝念瑶嗤笑一声:“坐啊董事长,站着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呢?” “……” 念瑶不跟他一般见识,沉住气问:“其他人呢?” “哈,这谁知道。” 陈律明两手一摊,仰躺在椅背上:“各位老总日理万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在哪儿。” 他抬起蓝色的文件夹,举起一段高度,又砸回桌上:“亲爱的念董事长,我一会儿还得见大客户呢,这报告,你还听不听?” 念瑶本想借董事会压他一头,可眼下局势明显正向着陈律明那边倒塌……不,如果是单挑模式,那她气势上更不能输! “说。我当然要听。” 念瑶比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公事公办,陈总监不介意我全程录音吧?” 他恶心她,那她也恶心他!听见陈律明在咬牙切齿才算给自己出气。 男人翻过一轮白眼,很不耐烦,直接把文件夹扔给念瑶。 他说替换演讲稿的人已经找到,是个人事部的小喽啰而已。今年毕业刚进公司,因为仇富,看不惯念瑶跟他差不多年纪却高高在上,所以才犯事的。 念瑶心里一堵。 所以是她的错吗? 她打开文件夹里附的照片,却完全对这个人没一点印象。 陈律明的报告就这两句。他捡起笔记本夹回手臂,作势要走: “犯事的人我找着了,今天就叫他滚蛋!董事长你满意没?” 念瑶不肯点头,把他叫住:“你怎么确定是他?你有什么证据?” 她很难不去怀疑,这个男生会不会只是陈律明推出来的替罪羊。 “念大小姐,这文件里不是白纸黑字写着了吗?!” 陈律明态度变得很差,他皱着眉走过来,猛拍了拍念瑶面前的桌板:“他自己都承认了!签字按过手印了!您还想要什么证据?” 那也可能是被胁迫签下的字! 这话念瑶压在心里,因为再讲,就显得她在无理取闹。现在这个局势,她凭一张嘴吵不过陈律明的。除非能搬出别的证据。 念瑶没再提出异议,默许陈律明就得意地离开,心中默念三遍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她圈起手臂,趴在冰冷的长桌上平复情绪。三分钟后,做出重大决策:她要亲自给二叔打一通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念瑶总觉得,二叔有意在避着她。每回想单独找他,似乎都不太顺利。 但二叔是这帮股东们的头头。偷换讲稿的事先不管,今天没人来开会的原因,她绝对要问个明白! 电话响了三声便被接通,念瑶下意识神经紧绷。那头却又不是本人,是二叔的助理小政。对方得知原委款款道歉,说自己提前接到消息,称今天的董事会已经取消。 念瑶皱眉:“是谁发的通知?” “是接人事部的消息。”对面停顿一阵,查完信息回来,报出了念瑶刚刚在文件里记下的那个名字。 又是他?和偷换讲稿的是同一个人?难道是离职前的报复? ……念瑶还是不大愿意相信。 他的动机可以理解,念瑶不是没被人这样子讨厌过。 但这个男生和她没半点交集,至于这样自我毁灭式的找她不痛快? 念瑶展开笔记本,从办公系统里调出男生的联系方式,以私人名义给他发去短信:【小王同学你好,我是环城念瑶,请问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为了努力让自己显得友善,这一句话念瑶修改四五遍才按下发送。看眼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多。 念瑶收拾东西,揣好心里那口小小不甘,悻悻去吃午饭。 一上午过得实在郁闷,还好午餐时遇见了湘姐。 她一眼在食堂认出吴湘,见她单独坐在角落,念瑶买了两杯咖啡,很自然就黏过去。 “湘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她对女生撒起娇来跟无赖似的,委屈环住吴湘的手臂,靠在她肩头说起自己这一天的糟心事。 “他真这么说的?” 吴湘骂了句脏话,替她鸣不平:“这陈律明真的太过分了!” “就是啊!”念瑶猛猛点头。 “对了姐……” 她话音一转,忽而笑得眉毛弯弯:“明天晚上你有空吗?国贸有个晚宴,你能不能陪我去呀?” “就是个商界圈里的小型聚会。我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念瑶声音越说越小,一半是委屈,一半是难为情。傅璟言不去,她在京市又没朋友,想来想去,只能拜托湘姐。 吴湘替她顺了顺毛,很自然问:“傅先生不陪你去吗?” “你是说傅璟言?” 念瑶意外一愣,但想起吴湘第一次见她就是来的傅家,所以知道他们是夫妻倒也并不奇怪。 她长叹一声:“傅璟言明天下午就飞国外了,才没空陪我……” 念瑶努起她那双百试百灵的狗狗眼,摇晃着她手臂说:“我从小就没朋友,湘姐我只有你了——” “好,我陪你去。” 吴湘还是宠她:“不过,如果你主动去拜托傅先生,我想他也是会答应的。” “我才不要拜托他呢!”念瑶皱眉做一个嫌弃的鬼脸。 她拉着吴湘靠近了,手掌别在嘴边,悄咪咪说:“姐,不瞒你说,我现在强烈怀疑,傅璟言在监视我!” 15、第15章 吴湘暗暗吃惊:“怎么会呢?” “真的!” 念瑶吸着酸奶,把昨晚细节一五一十讲述一遍。不过有点难为情地码掉了后面被傅璟言壁咚的那一小段…… 可吴湘听完非但不觉奇怪,反而神秘勾起八卦的微笑:“小瑶,你就没想过,也许傅先生他就是等了你一整晚,只是嘴硬,不想承认呢?” “傅璟言?” “等我?” “一整晚?” 念瑶吓晕。心说这话里唯一贴合傅璟言的俩字就属嘴硬了! 他何止嘴硬,他哪哪都硬! “怎么没可能?” 吴湘弯起眼神替她分析:“傅先生多么松风水月的人物,这些年没一点绯闻,说明他绝不滥情!但他一见到你就决定结婚,说明这一定是……” “一定是我命里克他!” 念瑶赶紧叉一块甜点堵她,省得吴秘书又讲什么吓死人的话。 她收了收声,小口啜着酸奶,垂眼别开视线:“湘姐你知道的啊,我和他是因为有婚约才领证的……” 吴湘不语,只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勾唇望着她笑。 笑得念瑶心里发毛。 傅璟言为什么答应和她结婚。 同样的问题,陈宋闻也提起过。念瑶虽然暂时没想明白,但首先排除中意她这种荒谬的可能!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应付,仅此而已。但那天在四合院,他为什么要牵她的手呢…… …… …… 七月,京市已经完全入夏。 太阳落得很迟,六七点钟时间,天上还明亮得不像夜里。 傍晚到家,念瑶哪儿也没去,呆在房间打王者最新赛季。 可总担心傅璟言下一秒就会出现,念瑶静不下心。窗外刮阵风都能把她吓着,排位赛理所当然地跪了。 屏幕上弹出大写加粗的“失败”两字,本就不多的星星又碎了一颗。念瑶窝在沙发独自破防。 她小发雷霆,一口气划掉所有的后台程序,恶狠狠按下锁屏。锁屏界面弹出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难道傅璟言不会回来了吗? 不回来更好! 念瑶心里说不上来的闷,讲不清是因为游戏,还是因为某人。 一腔郁结挥之不去,又无处发泄,只能这么窝囊地浮在脑海。 算了!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 晚饭是外国菜她没吃太多,正好饿了。念瑶决定去厨房拿点水果。 她两脚套进棉拖,放轻步子悄悄出门,下到一楼,凑巧遇见易岚。 她原本在客厅侍弄花草,见到念瑶,一下猜到她心思:“小瑶,饿了?” 念瑶乖巧点了点头,易岚拉着她拐进厨房。她目的明确,直奔主题:“小瑶,最近和璟言相处得怎么样?” 念瑶猜到她会问的。 搬进傅家之后,她每天就属遇见易岚的次数最多。阿姨对她格外照顾,事事关心,尽量不让她有一点儿难处。 “放心吧阿姨,”念瑶报喜不报忧,含糊笑笑,“我们俩挺好的。” 易岚一眼看出她在逞强,佯装生气地一瞥:“这就生分了啊,跟阿姨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牵过念瑶的手收在掌心,小姑娘大夏天手心冰凉,怪惹人疼:“璟言明天就要飞国外了,也许半年都不会回来。这事你知道吗?” “嗯。”念瑶点点脑袋:“他工作忙嘛,没关系,我理解的。” 多懂事的一个女孩子。 易岚更心疼了。 她温柔弯起眼睛,笑眯眯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要什么?!” 念瑶一个箭步退开半米,囫囵瞪圆了眼。这题超纲了啊!! 她连连摆手组织语言:“阿姨你误会了,其实我和他还不怎么熟,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深入交流……” “哎呀阿姨懂的!” 没机会那就创造机会嘛! 易岚会心一笑,从冰箱拿出一串青提举在眼前,兴奋地晃了晃:“璟言在书房待了一天,肯定很闷!你给他送盘水果怎么样?” 易岚阿姨四十二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已经幻想到某些不方便详细描写的情节,笑起来兴奋难抵: “瑶瑶啊,你听阿姨的。一会儿等果盘做好了,你就端过去,靠在璟言身边,温柔地说老公你辛苦了,今晚就陪我早点休息吧~” “怎么样怎么样?” 呜呜呜不怎么样! 念瑶心说她十分钟前就不该贪吃下楼的t^t。 可是已经逃不掉了。 易岚拍拍她小身板便潇洒离去,丢下一句“阿姨相信你可以的!” 没辙了,咬咬牙忍着吧。谁让她总这么听话呢。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她很难对别人说出拒绝。 念瑶刀架里从拔出把小水果刀,笑得心虚又命苦。 唯一的不同的是,她没有直接让厨师代劳,而是让师傅教她做法。 她亲自洗净水果,横削竖切,又是去皮又是摆造型的,折腾半天,一份勉强能看的水果拼盘才终于完工。 ——然后勇者就得含泪踏上主动挑衅魔王的征途了。 谨慎起见,念瑶坐电梯上楼。 她捧着果盘,脚步停留在傅璟言书房门前。腾出右手,生硬地抬起胳膊,翻过手腕,叩两下房门。 “进。” 房里淡淡出声,听上去性味索然。这种不在乎一切的调调,是他本人没错。 念瑶下狠心拧开门把,稍稍探进一个脑袋,傅璟言果然在这里。 蓝纹浮雕的吊灯晕着光线,照在他小臂的袖箍上亮闪闪的。男人握一支酷似雪茄的粗体钢笔,矜贵冷漠,像一幅中世纪老派油画。 念瑶磨蹭站进屋里,抬了抬手里的果盘解释:“那个……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紫檀木桌前的男人抬眼。 他看过来,念瑶就躲。她的胆子还没肥到敢和傅璟言对视太久。 男人没有应声,视线却停驻在她身上。大抵是果盘的缘故,她进门后,连空气都泛起丝丝甜味。 难得,主动给他献殷勤来了。 不过,比起她短信里那猖狂的态度倒还差得远。走三步瞄他两眼,好像真当他是什么会吃人的魔王,专挑清纯的小姑娘下手。 念瑶把盘子摆在他书桌,一抬头,才发现傅璟言脸色有些凝重。 她禁不住吓,老实交代:“这个瓜是我切的,所以形状有点奇怪……这个梯子稍微有点捏变形了,你别介意……” 原来是她亲手做的。 傅璟言的表情愈是耐人寻味。 他微敛起眸,慵懒后仰。像看一只高傲的小猫向自己低头,特别满意。 念瑶受不了他眼神折磨,耳朵发烫,端起盘子就要逃走:“你嫌弃就算了,我自己吃!” 傅璟言却叩了叩桌旁空位,不紧不慢地下达指令:“过来,放这儿。” 他特别想看她不情不愿,却又不敢拒绝他的样子。 等念瑶乖乖照做,以为终于可以逃脱,他又坏着性子故意把人调回来说,“盘没摆正。” “叉子放太远了。” “餐巾纸递给我。”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藏不住一点心事。只能气鼓鼓撅着嘴巴,想瞪他又害怕。 ……姓傅的要求真多! 念瑶摆着臭脸听他差遣,不服气地忙前忙后,最后比一个“领导您请”的手势,撤退走人。 可想起易岚阿姨的嘱托,她咬咬牙,硬挤出半句凶巴巴的“早点休息!” “放心。” 傅璟言翻过桌案上某一页纸,平缓不带语调:“今晚我睡书房。” 言下意思是放心,不会吃了你的。要吃也不是今晚。 念瑶顿住,倚在一旁的椅子扶手,扫过他桌上眼花缭乱的纸张。 她下意识问:“你很忙吗?” 其实她挺佩服傅璟言的。 家族企业本身利益复杂,傅家那么大的产业,规模比起环城大上百倍不止。傅崇叔叔退得早,外加大环境普遍低迷,念瑶不敢想象,他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令营收翻倍。 自己光是和一个陈律明斗都够郁闷了! 估计他不会理这种无聊的问题,念瑶动身要走,却听见傅璟言讲: “我在,你睡不好。” 念瑶没懂。和他对上视线,却发现他目光偏下一些,其实在看她眼睑下两块淡淡的乌青。 她这些天的确是没睡好…… 念瑶眨眨眼反应过来。 震惊,面前坐着的这个还是傅璟言吗?他这是良心发现了?竟然自我牺牲,就为了让她能睡得安稳? 不过那句“放心”又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以为她很害怕他吗? 哼哼,那他可就大错特错! 念瑶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朝傅璟言扬扬下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你想多了,我睡不着是在想别的事情,可不是因为你。” “你明天几点钟走,我送你啊。” 事先声明!这可不是对他的关心,只是礼尚往来的互相问候! ——证明她根本没在怕他! 男人放下手里钢笔,叠起指尖,给她明确答复:“计划是三点出发。” 念瑶又惊:“凌晨啊?” 傅璟言笑:“下午。” 他讲话慢条斯理,带上些许笑意与无奈时最好听,像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你当我不用睡觉的吗。” “好——我知道了!” 念瑶翘着嘴唇腹诽,就不能当她说的是美国时间吗!傅璟言果然小气! …… …… 周四。午后两点,气温陡升。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念瑶刚刚坐进专车后座,空调的制冷效果还没完全上来,弄得人心情浮躁。 为了赶在两点前从公司出发,她今天日程安排特别得紧,光上午就参加了三场会议。 汇报内容都是念瑶入职以前的遗留项目,她接触不多,知识储备又少,必须全程认真才能跟上思路。听得人头晕脑涨。 公司离傅家大约四十分钟车程。在炎热的夏日午后显得枯燥且尤其漫长。念瑶脑袋沉在车窗,放空大脑。 抬起屏幕,忽然看见角落里那个时刻等待她宠幸的小猫脑袋。 忙起来竟然都忘记她小男友了。 忘本啊! 念瑶点开软件,发现一天过去,竟然没收到任何消息!【傅先生】的高冷人设真是屹立不倒。 她照平常样子随手发去寒暄。 小瑶:【今天好累t^t】 那头竟然秒回。 傅:【还在忙么?】 屏幕上显示出三个选项。 选项1:完全不忙! 选项2:今天要忙到很晚。 选项3:简直累得要死。 第一项太违心了,第三项又太负能量,念瑶支着脸颊轻叹,选了个和她心境最符合的选项二。 小瑶:【今天要忙到很晚。】 早起忙一上午,现在赶回家送傅璟言,然后还得去参加晚宴,可不得忙到很晚么。 路口红灯还有五十八秒,一闪一闪晃得人心烦意乱。 今天城东格外的堵,车载广播提示是发生了交通事故。喇叭噪音远近夹杂,堵得人心口惶惶。 显示屏上时间又跳过一分钟,导航地图上的红色像病毒蔓延。念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赶上。 她心情很复杂,复杂到自己理也不清楚。她想逃避,她不想去见傅璟言,觉得没赶上倒是解脱,可这是她承诺过的,念瑶又不想食言。 对,只是因为不想食言。 三点零二!念瑶总算赶到! 还好没迟到太多。车没停稳她便推门下车,争分夺秒跑回主屋。 可直到走进客厅,也没见到傅璟言的身影。 “太太?” 华叔出现在身后,诧异地指指屋外:“先生前脚刚走。” 什么意思。 傅璟言已经走了? 就这么一声不吭的? …… 他确实没必要和她报备什么。 四肢传来一阵酸涩的剥离感。跑步导致的心跳和呼吸还没完全平缓,胸腔仍在不可遏制地上下起伏。 念瑶努力地平复呼吸,接受现实。 的确,她迟到了,是她没有遵守承诺。但也仅仅是两分钟。他的计划就那么不可撼动吗? 如果这一别就是半年不见,他也不会有一丁点的舍不得吗? 也是。 差点忘记他是多厉害的人物了。 他可是傅璟言。堂堂京市傅家,顶豪名门,出生起就站在塔尖,是多少人倾家荡产都攀不上的高枝。 怎么可能徒为了她,停留这宝贵的几十秒钟。 念瑶觉得自己好可笑。 搬进傅家才短短几天,居然都生出那种不应该的妄念。居然幻想,傅璟言会不会为她留下。 大概这世上永远没人能让傅璟言驻足停留。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她。她和傅璟言…… 就这样结束才最合适。 …… …… 轿车后座,男人取出随身的皮质笔记。经年累月,墨蓝色圆珠笔留下的字迹模糊,质量再好的纸张也抵不住岁月漫长,堪堪泛黄。 拨过书签,扉页小心存放着一张相片。画面停留在中学岁月。 骄阳热烈,少女穿着夏季校服,在操场草坪,兴奋挥舞着手中耀眼的银色奖牌。她背对镜头,身形单薄,扎着可爱的高丸子头,无法看见面容。 男人垂眸望了一阵,将照片收进西服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 16、第16章 第16章 这天气压很低,但没有滴雨。云层沉重,不自觉压暗天色。无风的天气,空气停止流动。蝉鸣阵阵不知疲倦,卷起一股昏愦低迷的盛夏暑气。 起风了,天色转阴,街边树叶新出的绿枝摇摇欲坠。 今晚大抵又是夜雨。 傅璟言抬腕亮屏,视线落回眼前。和念瑶的对话还停留在她的那句【今天要忙到很晚】。 环城的情况他有了解,眼下的困境,就是她父亲在也不一定能妥善处理,何况她一个刚毕业,没半点实践经验的小姑娘。夹在那群老东西中间,她太单纯了。 忙,是合理的。 底侧,输入框里保留着编辑好的文字:【忙吧,不用送了。】 这话却迟迟没有被发送。 男人敛眸对这行字望了很久。 听见街头呼啸过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听见徐卿说,城东发生了恶性车祸,一家三口从此阴阳两隔。 很多事一旦发生就不能回头。 而冲动时做下的危险决策,往往是局势失控的开端。 傅璟言深谙这点,于是习惯保持冷漠,从而将所有决策做到极致。 这是最基本的游戏规则。 他落下指腹,将输入框中的文字逐一删除。朝屏幕里娇憨的小猫头像望了一阵,抑着声线淡淡叩窗: “停车,掉头。” 规则是用来安慰失败者的。心情不好时,他偶尔也不在乎规则。 …… …… 念瑶没送到人,原地怔了一阵,等体力恢复过来,郁闷地扭头离开。 怎么,她是什么很闲的人吗?她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晚上还要去参加那个无聊的宴会…… 念瑶不去想傅璟言了。 她拿上今晚要穿的礼服,钻回车里,回公司找她湘姐去。 易岚给她做过心理建设,今天晚宴,她一定会成为话题焦点,嘱咐她妥善准备,注意言谈。 但阿姨也告诉她不用害怕,毕竟邀请函上并排写着傅璟言的名字。 今夜里到场的,左不过是些活跃在京市上层的金融资本,不会有人蠢到敢和这个名字作对,除非是活腻了,想破个产体验体验。 礼服是易岚阿姨给准备的,当时她小助理搬来五六七八件奢牌高定,有认识的牌子,也有不认识的。 但念瑶笃定,不认识一定是因为自己没见过世面。 一件件试得眼晕。念瑶推掉两件太夸张的,最后听易岚推荐,选中一件版型简约的缎面小黑裙。 裙子柔软垂到脚踝,配有绒面的长款手套。虽然是吊带款式,但要露的地方不算太多,只有后背腰部以上采用了左右镂空设计。 搭配以成套的珍珠项链,能够完美勾勒出女孩子美好的肩颈线条。 念瑶不擅长捣鼓自己,易岚阿姨贴心替她签下了造型团队。 不过傅家不允许太多外人进出,吴秘书便安排好下午四点接她去工作室。 今日云多,落日时晚霞映在云层火红一片,反倒比平日更显艳丽旖旎。 车子抵达国贸,缓缓围着喷泉驶入小型环岛,稳当停在酒店富丽璀璨的正大门前。 自从公司给配了专车,念瑶也就不再劳烦华叔接送。 车子停下不过三秒,司机解安全带的时间,后方响起两声烦躁鸣笛。特别刺耳的声音,无端把念瑶吓了一跳。 “谁这么不讲礼貌!” 吴湘在副驾,皱着眉往后视镜看,身后停着一辆豪横的粉钻迈巴赫,张扬着车主人无比高调的性格。 念瑶在人多的地方有点社恐,若没必要,她还是希望少生事端。 “没事没事。”她仔细收起裙摆,自己开门走出后座,好节约时间,让司机尽快把车移走。 抬腿刚要进门,身后却猛地一声惊叹:“我去,怎么是你?!” 念瑶迷茫回头,望见身穿红裙的女人站在那辆粉钻迈巴赫旁,不偏不倚指她喊:“念、瑶!我记着你呢!” 女人今天换了头复古盘发,但念瑶还是认出来了,她是那晚在傅家找她茬的大波浪! 念瑶也意外,没想到还能在这和她遇见。怪不得俗话说孽缘难断。 没等念瑶回应,对方调侃的话立刻接上:“你这坐的什么,网约车吗?” 女人撩撩碎发,迈腿走来,她不用想都知道:“你又是为了傅先生才来的吧?怎么,还不死心?” “这回知道要打扮了?” 她摘下装饰用的浮夸墨镜,从头到脚将念瑶打量一遍,“不错不错,也算是有进步。勇气可嘉,继续努力~” 念瑶没理,沉默当耳旁风。 易岚阿姨吩咐的她都记得,出门在外,必须时刻注重言行举止。 她倒不在乎名誉,只是叔叔阿姨待她很好,念瑶不想给他们惹麻烦。这种无关痛痒的挑衅她完全不在乎的。 而且念瑶其实也搞不懂,大波浪那辆豪车又值多少钱。 “刚才那位,是盛家小姐,盛知矜?”吴湘在电梯间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 念瑶无辜耸了耸肩:“我知道的估计还没湘姐你多。” 她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陈宋闻罩着的某个妹妹。 看上去年纪稍长于她,说话带刺儿的模样很有“个人风格”。 晚宴规模不大,布置倒极为奢靡。仿古的欧风吊灯一盏接连一盏,折射出金灿刺眼的光线。 好像恨不得把每样东西都镀上金箔,颇有种穷奢极欲的味道。 念瑶到的不算早,会场已聚集了十来位宾客。其中有三五幅面孔,是念瑶第一次到傅家那晚遇见过的。 果然,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的圈子其实很小,且稳定。 念瑶也很稳定地谁都不认识。 吴湘在环城做董秘已经第四年了。虽没机会参加这种级别的社交活动,但知识储备绝对过关。 她带着念瑶靠在角落,一一为她介绍在场来宾,这位是哪家公司的老总,那位又是哪位老总的子女或眷属。 一晚上听到家境最差的也是个全国五百强。听得念瑶心情凉凉。 她不是爱攀比,只是觉得,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荒谬。 短短半个月前,她的人生规划还是找一份不需要动脑子的清闲工作,事少轻松离家近,老板不在还能摸鱼玩会儿游戏的那种。 这份梦想已经碎成渣渣了。 念瑶模仿起这些成功人士,也拿了杯红酒端在手里。不喝,就是晃。 她跟着吴湘沿四周低调地逛。 角落弧形吧台的位置,远远望见大波浪也在那里。她一袭刚过膝盖的修身红裙,配一双镶满碎钻的十二公分高跟,走到哪儿都万分吸睛。 念瑶一度猜测她家里是卖钻石的。 此时围在她身边的,还有三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女。一群人言笑晏晏,乍看脸上都挂着笑,念瑶靠得近了,才真正听清他们言语。 “盛小姐,又赶着来择驸马呢?” 为首是一位旗袍美人,她优雅扶着双臂,有意无意摆弄着手腕上满翠的帝王绿:“怎么,今天没有哥哥替你撑腰,话都讲不利索了么?” “文姐,还是你会说话!” 站在她身旁的矮胖男人挺着圆肚,笑起来皮肉发颤:“谁不知道,咱盛小姐现在日子难过,着急找个阔佬,充盈国库呢哈哈哈哈!” 三人一并哄笑起来,高高低低的声波夸张得十米外都能听见。 念瑶放轻步子,敛声绕至另一个方向,这才看见大波浪脸上羞赧不甘,竟然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 没想到吃瘪的人竟然是她? 念瑶意外。 她见惯大波浪嚣张跋扈的样子,还以为她会狠狠让这些人闭嘴。 “风水轮流转啊。”吴湘觉得解气,远远点评:“恶人自有恶人磨。” 念瑶没说什么,抿了口杯里的酒,润润嗓继续围观。 “对了盛知矜。” 高个女人步子压近,翘一根手指比着脸颊:“你不总说自己和傅先生很熟?他今天到底会不会来?” “大家与其在这儿干等,盛小姐不如大发慈悲,打电话替我们问问?” 她咬定盛知矜拿不出那位的联系方式。存心要她难堪而已。 “他会来的!” 盛知矜抵着步子后退,拿出手机慌乱地翻,“你们等着,我现在就问!” 她和傅璟言那么熟吗? 念瑶也好奇了。 聚着目光望去,却看见矮胖男从侧面钻空靠近,右手不安分摸上她红裙吊带处裸露的肌肤。 好恶心。 念瑶皱紧了眉。打开录像,镜头放大到三倍。画面清楚捕捉到那只油腻的手在上下滑动。 胖子的眼睛笑眯成缝。女人越躲他越兴奋:“盛小姐眼睛不好使么,要不喊声哥哥,哥帮你找啊?” 这群人别太过分。 念瑶把酒杯交给吴湘,忍不住挤进去打断他们。 “眼睛不好使的是你吧!” 念瑶声音喊得响亮,提着气势和人对峙:“她没让你碰她,你这就是骚扰,我全都拍下来了!” 入口处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原本已经关闭的宴厅大门被两位侍者沉沉打开。 经理拿着传呼机来回跑动,就连现场演奏的乐曲都临时调整,换了首低沉徐缓的帕赫贝尔。 这群人的注意力全在念瑶身上。 胖子吊眉勾唇,摩挲起堆满肥肉的下巴:“小姐,你又是哪位?” 他对念瑶的容貌倒颇为中意。圈里性感妩媚样式的见多了,这么清纯的反是少见。竟然还会替旁人伸张正义。 够蠢,感觉稍微骗骗就能得手。 “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念瑶看他脏手又伸过来,将盛知矜护在身后:“你们想问的我可以替她回答,傅璟言今天不会来了!” 她近乎愤怒地讲这句话,胸口却弥漫起讲不清的酸涩,顺着陈年累月的伤痕纹路深入肌骨。 对,他不会来了。 念瑶转身要走,却被穿旗袍的女人拦住:“什么背景啊妹妹,就敢在这儿大言不惭?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 她可太熟悉这种打脸现场了,说出来真怕把这小妹妹吓坏。 “识相的,报个名字听听,兴许还能饶了你这小天真。” “我——” 念瑶很想就这样把手一举,亮出无名指上那枚数不清价值多少个零的钻戒,告诉她自己姓念名瑶,是傅璟言的妻子。没人比她更清楚傅璟言的行踪! 乐曲演奏至高潮,她却犹豫了。 说不上什么缘由,就是心虚。好像不该这样借傅璟言的势来狐假虎威。 就算是他妻子又怎么样呢。傅璟言并不会为她留下,她还不是只能可怜地一个人来这赴宴。 未及思考的下一秒,左手却真的被人牵住,抬起,落下一吻。 视线不可自拔地被吸引。 忽然发现,那双眼细看是泛着深蓝色的,像喀什米尔蓝钻在黑暗中历经漫长等待,变得沉冷深邃,而惊心动魄。 男人眉眼从她纤细的指节挑起,压低。没显出有多么凶狠或是愠怒,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慢着声讲:“我夫人的名字,你还没资格听。” 17、第17章 第17章 胖子被气场吓住,哆嗦着后退一步。却又为了面子故作嚣张: “你、你他妈谁啊?” 傅璟言到底是谁。 京市顶豪,傅家独子。这名字高悬在他们酒桌吹牛的传闻里。有人说他祖上来自中欧皇室,名下财富几百年也挥霍不尽。有人说他在国外黑白通吃,和他作对的人当晚死在了荒山里。 对他的描述越传越神,越描越黑,真正认识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毕竟那个圈子太小,又挂得太高。妄图攀附上去的人,摔下来非死即伤。 “快闭嘴吧你……” 穿旗袍的女人在一旁扯他。 情况不对,太安静了。会场目光不知何时起已全部聚拢过来。再迟钝也该意识到这位爷招惹不起。 然而为时已晚。 脱膛的子弹无法回头,一定会有人付出代价。 傅璟言朝身旁递一个眼神,冷静深沉如同午夜航行,沉默中风平浪静,万里却瞧不见一点亮光。 “冯经理。我一年没回,你这晚宴倒是越办越差。” 他戏侃,话音里却不带笑: “怎么。现在只要验资通过,什么人都可以放进来了?” 傅璟言个性是沉稳的。他习惯藏锋敛锷,沉稳到似乎抛却了情感,底色是毫无波澜的深灰。 愠怒之类的情绪不会在他眼里停留太久,因为令他看不惯的东西往往很快就会消失。 冯袁慌乱地掐掉传呼机,躬着身子紧张道歉:“傅先生实在抱歉,都是我的错!他是我儿子……我退休前想让他见见世面才准他来的……” 满头白发的老辈向一个年轻俊朗的小辈低头,这场面着实荒谬。 傅璟言笑他不打自招,抬了抬眼皮:“原来还多了条以权谋私。” 冯袁的身躯一振。脸上惊恐转为惨白,他知道傅璟言不是在开玩笑。 在京市摸爬四十多年,他自诩左右逢源,资源人脉尽收囊中。今天这场子里,换其他任何人都会卖他面子。 只有傅璟言不会。他生杀予夺,从不为任何人宽纵退让。 “你这混账东西!” 冯袁当场按着儿子下跪,伏在男人的皮鞋前求饶讨罚:“这孩子不懂事,先生太太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都是我该死,都是我的错!” 冯袁没别的资本,只能搏一搏自己年事已高,低声下气的样子看上去多让人于心不忍。 可傅璟言厌倦了看人求饶。 这种画面令他感到恶心。 议论声短暂掀过,高雅的古典乐一曲终了,随傅璟言的态度遽尔息止。 “冯经理,以后酒店所有活动,不必再给我递邀请函。” 他话里没留任何回转或商榷的余地。冷漠抬眼,扫过出言不逊的一对男女:“这几位,按你的老规矩吧。” 有念瑶在,他没把话点破。 男人侧掠过身,反掌扣住她冰冷的手心。一提,将人带近自己身边。指节强势地分插进来,变成十指相扣,像新婚夫妻那样自然亲密。 “走吗?”他轻声问。 “嗯……” 念瑶咽了咽压惊,稳住心跳,看着他慢慢点头。心想邢野说得没错,傅璟言果真是不好惹的。 男人气质本就矜贵,加以显赫身家,已经足够令人难以招架。更别说像今晚这样高调地替她撑腰。 所以,如果说她有一瞬心动,是不是也很正常? 呸呸呸,他可是魔王啊! 念瑶摇摇脑袋怪自己糊涂。 傅璟言顶着那张人神共妒的脸做什么不帅?他光是呼吸都帅得惨绝人寰,那也不妨碍他是个坏蛋! 几小时前还不打招呼就走了呢! 电梯门“叮”地打开,念瑶脸颊发热,就这样被傅璟言牵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离开会场。 来时没有人在意她的,走时却成了比傅璟言关注度还高的那个。 毕竟#傅璟言现身会场#和#傅璟言携新婚妻子现身会场#的话题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人们好奇传闻中的傅先生,更好奇这样的男人会拥有一位怎样的妻子。 电梯下降直达车库。 傅璟言掌心松动,冷空气从缝隙里灌进来,念瑶才慢半拍把手收回,慢吞吞钻进副驾。 他今晚这样的做法,算不算高调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念瑶看见有不少人在悄悄拍照。 可傅璟言这人挺神秘的,念瑶先前在网上就找不到关于他的照片,想必是有专门的公关团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今晚的照片也一并买断…… 唉,头婚嫁傅璟言,以后二婚估计去相亲角都没人敢找。 算了,她还是孤独终老比较合适。 念瑶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脑回路清奇,一下子有太多想说的话,拧着眉毛整理思路。 “想什么那么用力。” 傅璟言倒车出库,闲暇瞥眼看她。 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十指紧扣着膝上裙摆,目不斜视,遇上他好像遭人绑架,受了莫大的苦。 “我在想!” 念瑶狐疑挑起半边眉毛,侧过一点点身子瞄他:“你怎么没走?” 不仅没走,竟然还过来参加了晚宴,总不可能是为了她吧。 “意外延误了。” 车子驶出地库,傅璟言给一个很简单的缘由。 “这样子啊——” 念瑶尾音拉得很长。 原来是因为航班延误,可今天京市也没什么恶劣天气呀?而且像傅璟言这种级别的有钱人,难道不都是乘私人飞机的吗? 很合理,但又很可疑。 念瑶绞了绞嘴角,有些失望,又不死心问:“那要延误到什么时候?你今晚还走得成吗?” “着急赶我走呢?” 傅璟言轻笑一声,目光斜笼过来,不明不白。好像在指摘她小没良心,刚才白替她教训人了。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念瑶缩回一点脖子。她只要一和傅璟言对视就总犯心虚。 不过嘛,她承认,傅璟言刚才替她出头的样子实在很帅。 她说不上来,那眼回眸,看见是傅璟言时是什么感觉。不能算惊喜吧,但一定是兴奋的。 像她最喜欢的那部游戏,男主在兵荒马乱的世界里救下女主,两人为了躲避追兵便在街头拥吻…… 等等,傅璟言好像也亲了她一下……亲手也是亲! 还记得他嘴唇贴上来的感觉很软,温度比她体温稍微要高,连带着亲密的呼吸,那一块肌肤都热热的…… 念瑶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在车里一分钟换了三个坐姿。 傅璟言猜她多半又在胡想,淡淡跟上一句解释:“留下,是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办,暂时不会走了。” “啊?”念瑶苦恼。 见她瞬间发蔫的样子,傅璟言又补充:“行程延到下周而已。” “哦!”念瑶长舒口气。 立刻就恢复活力。 要不要这么好懂。有点情绪变化全写在脸上了。 傅璟言轻哂了声。 他一笑,倒是带着车里气氛和缓一些,不再那么沉重。 男人身上搭着外套,车内冷气常年开低。见小姑娘缩起手臂了,傅璟言便把温度调高。 心想,冷也不知道说。 就有这么怕他? 和姓邢的那小子相处起来,倒是相当自然。 念瑶其实是在想下午的事。 她反应过来,原来那会儿傅璟言的确没有等她,只是后来没走成才又折返的……并不是为了她而留下。 虽然郁闷,但就事论事,傅璟言顶多算不礼貌,这事还是她食言在先。 念瑶犹豫好久,直到车子缓缓停在门口,夜里淅淅沥沥飘起小雨。傅璟言撑了伞来副驾接她。 真是贵气养人,傅璟言只是站在雨里都那么赏心悦目。一柄再普通的黑伞,到他手里也身价百倍。 念瑶提着裙子凑到他身边,挽着碎发,仰视着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下午我来晚了,没送到你。” 和傅璟言靠一块儿,她个子可怜地只能够到他胸口。 男人将伞尖倾斜过去,垂眸,一眼看穿她幽怨的小表情。 他到家就听华叔提了,念瑶在他离开后才赶到。慢了一步,没见到人,心情很是低落。所以这会儿明着是道歉,暗着是委屈的。 得哄。 “是挺遗憾的。” 傅璟言抬了点唇角,收伞交给阿姨,进门后脱掉外衣,不明不白朝她笑说,“没有你送,我都走不安心。” 念瑶:“?” 她迷惑瞥他一眼,偏着脑袋眨眼思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不肯看他,提着裙摆自顾自跑上楼梯。 傅璟言的目光跟随她直到消失。 念瑶今天很美。 轻俏,窈窕。这些词都不能将她形容。像杯中清茶在夜晚换成红酒,纸杯蛋糕浇上浆红果酱。 傅璟言想要的东西变得更多了。 那是种十分罪恶的感觉,礼义廉耻总在教育人不能贪得无厌。 在这方面,他显然是个败类。 小姑娘主动靠近他怀里的时候,他不觉得罪恶,只觉得兴奋。 小雨仍在持续。窸窸窣窣淋在叶片,阻隔在玻璃窗外,只透过沉闷的碎响,诱人堕入这片夜色。 回了房,念瑶意识到一个很残酷的问题——她还得接着跟傅璟言睡觉! 不过嘛,经历得多了,念瑶其实也有所进步。她发现傅璟言其实从没在床上有过什么出格举动。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吧。 而且她最近胆子肥了,发现姓傅的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就像遇见城市郊狼,只要本着不投喂、不靠近、不挑衅的原则,就可以基本确保安全。 洗漱好躺进被窝时还很早。 才十点钟,念瑶下午茶喝了咖啡,现在仍兴奋得很。她往左边偷瞄,发现又是这样的场景。 傅璟言倚在床板垂眼处理工作,自己则在一旁捏着手机。 其实这样还挺岁月静好的。 念瑶当做他不存在。上滑解锁,惦记起自己的电子男友。 游戏里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今天15:05 傅:【我回来了。】 念瑶偏着脑袋轻笑,心想这游戏人设还挺立体的嘛,男主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好像他也真的生活在这世界一样。 念瑶手起刀落,甜丝丝回了句:【欢迎回来~】 消息发过去才三秒钟,身旁傅璟言却忽地熄了屏幕。他平板大,灯光一暗,念瑶也立刻察觉。 被子窸窣牵动,大片阴影从左侧入侵,傅璟言小臂支撑起,俯身低眉,用上半身将她完全笼住。 房间里冷气很足,男人压上来时卷过一阵蕴热体温。 他睡衣顶上两颗纽扣松弛解着,这样子垂下来,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能看见锁骨往下的…… 念瑶的呼吸滞住。 呜呜呜她不敢看了! “睁眼,看着我说。” 傅璟言逐字停顿。 念瑶听话眯开一点点眼帘。 双手揪着胸口的被子边边,底下一双腿紧紧别着。 他话音不喜不怒时显得特别强势。但仔细听,似乎又带着些诱劝的哄。男人沉声问她:“到底想不想要我留下?” ……这什么送命题! 念瑶急得想逃。 她想不明白,傅璟言怎么处理工作也能处着处着想起来折腾她啊! 她心里十足忐忑,想说你工作忙,不能久居国内也是没办法的事,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 结果紧张半天,嘴里拧巴地挤出半句:“你忙,也没办法……” 这五个字,加之她幽怨的小表情,怎么听都是挽留的意思了。 男人眉关松挑,视线却更低半分,几乎就要与她鼻尖接触,启唇暧昧地讲:“也可以不忙。” “什么?” 靠这么近,念瑶脑子都烧得发晕。 这句话难道是……可以……为了她……不忙的意思? 发什么疯呢,那可是傅璟言啊! 身上阴影终于离开,傅璟言回身靠下,换了问题:“周六有空?” 这题她会。 念瑶含着口气,小幅度摇着脑袋:“没空,周六我约了人。” 他偏神又望过来,凝着些不高兴的意思,很认真盯着她瞧。 傅璟言这种人在哪儿都是主座上宾。那眼神,潜台词就是在问,有什么人能比他还重要。 “哎呀就一个同事。” 念瑶心虚,裹着被子挪远他两厘米:“公司出了点事,有个男生被辞退了,我想请他喝杯咖啡,顺便推敲一下情况……” 这个同事就是小王。那天以后,念瑶软磨硬泡给他发了好多信息,才终于收到他同意见面的答复。 她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何况这块骨头本就难啃。但没办法,作为环城的董事长,硬着头皮她也得上。 念瑶慢吞吞说:“好不容易才约到他的,要是放他鸽子估计就没下次了。我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嗯。” 意料之外,傅璟言竟没阻挠,神色淡然表示理解。 那句“我不是故意不陪你的”,听得他特别满意。 男人注意力回到平板,指腹深浅长短地敲击着,继续手头工作。半晌,又重新提:“最近很忙?” “是啊。”念瑶诚实回答。 她都多久没空静下心来好好地打一打游戏了! 但念瑶倒也没那么悲观,她看得开:“工作上的事嘛,我现在是没经验,吃点苦头嘛也在所难免。” 她抱着被子摩拳擦掌,脑袋里投影出陈律明那张可憎的脸:“哼哼,假以时日,我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们好看!” “行。”傅璟言递过一段平缓目光,眼尾朝她的方向低垂:“周六我陪你?” 念瑶诧异地和他四目相对。 陪谁?谁陪谁? “你,陪我?” 她下意识就要回绝,“你不是很忙的吗,那也太麻烦了……” 但转念一想,她的确很需要一位军师。刚出新手村就有傅璟言这种满级大佬坐镇,天降的好事为什么不要?就当是这场包办婚姻的精神补偿! 心率加速,十分感动,念瑶决定收回对傅璟言“人性本坏”的片面评价。 下一刻便看见男人薄唇抬起,深不见底的眸子敛笑回应:“作为丈夫,替你摆平其他男人,我应该的。” “……?”又顶着那张好看的脸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念瑶无语,啪一下关掉台灯,卷过被子翻身躺下。 应该个头,“睡觉!” 18、第18章 第18章 周六天晴,蝉鸣不倦。 京市全面入夏,气温攀升至二十九度,只有早晨傍晚尚能在室外纳凉。 “哎呦!” 陈家前院发出一声哀嚎。 陈宋闻一脸苦相,正给某位祖宗顺气:“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今天老妈都在家呢,闹起来要是让她撞见,非得抄家伙揍他不可!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盛知矜一袭清凉的吊带长裙,头发两天没做护理,在阳光下起静电一样卷着。 她不高兴,张牙舞爪地去扯男人领带:“陈宋闻,连你也跟他们合伙欺负我是不是?我真的生气了!” 亏她在外头一口一个宋闻哥地喊!真要他帮忙时一点也指望不上! 陈宋闻满眼无奈,一副谄媚的样儿,跟在身后好生哄着:“大小姐,我哪儿敢欺负你啊?” 他把人带到凉亭,扶着坐下,又让人送来两杯冰茶消暑,生怕这祖宗又哪哪不爽:“姑奶奶,别的都能依你,就这事儿,真不行。” “为什么?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盛知矜的确是生气了,她这人就这么犟!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否则退一步越想越气! 再说,她又不是求他办什么难事,只是想要到念瑶的微信而已! 一口气把凉茶干完,盛知矜烦闷支着脸颊。也不看别处,就紧着陈宋闻盯,好像能用意念修改他脑电波,所以要盯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温热的夏风一阵一阵,两个人就这样赌气地对视一百零五秒。 她不行了。 盛知矜再退一步:“那你就替我问问,看她愿不愿意把微信给我。她本人同意你再给,这总行了?” “那更不行了!” 陈宋闻警觉抬起两只耳朵。 他可没有念瑶微信的啊!念瑶列表里那个是邢哥朋友,是京市仓鼠王,跟他陈宋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绝不能让这乱套的关系更混乱了! “姑奶奶你消消气,改明儿我陪你买新裙子去,咱就别再惦记这事儿了行不?”陈宋闻太了解她。 他跟盛知矜高中就认识了。盛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从小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骄纵惯了。 不过这两年盛家生意不好,她跟着吃了苦头,倒是安生不少。只有私底下在他这里,还跟从前一样骄纵。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祖宗十有八九是要找念瑶寻仇。 陈宋闻温着声劝她:“人家念瑶现在和表哥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结婚证都领了,你也该清醒点了!” 他本身肚里也气。 都是一个圈的,他理解盛知矜的难处。盛父急着融资,催着她钓金龟婿。但京市豪门遍地,怎么这傻女人就偏偏要攀最高的那一枝呢? 明明眼前就有个唾手可得的啊。 何况跟念瑶对着干可没好下场,他自己都被整得狼狈着呢。 真搞不懂这念瑶究竟有什么魔力,邢哥和表哥竟然抢着护她……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 盛知矜奇怪瞥他一眼:“我很清醒啊,你想什么呢?” “我懂!” 陈宋闻当她嘴硬:“总之啊,你和念瑶还是别再有瓜葛了。你要真看她不顺眼,就闭上眼当没看见!” “谁说我看她不顺眼?” 盛知矜浓眉一紧,仿佛听见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茶杯往桌上一敲,伸出食指,义正言辞比着陈宋闻说: “不许你说我念姐坏话!” 空气静止,蝉鸣暂停三秒。 陈宋闻表情扭曲,脑袋上冒一个黑体加粗的大大问号。 “你、念、姐?” 不是等等,什么时候连盛知矜也站在念瑶那一边了?这两人不是不对付吗?集体反水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通知他的? 难道这世界是本巨大的爽文,而念瑶就是那个主角?! “对啊对啊!” 盛知矜很应景地给予肯定。 她双手交叠在耳边,偏着脑袋回忆起那晚经历,两眼放光:“你知道吗她真的好帅,大度又仗义,比那帮讨厌鬼强多了!以后我就跟她混!” 她展回眼,一瞥姓陈的那副苦样,没来由一阵嫌弃:“算了,我们大女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陈宋闻:“?” 念瑶大夏天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道谁在想她。 她拿纸巾把鼻尖擦得红彤彤的,一个人无聊搅着面前的特调咖啡。 木质房门被吱呀打开,念瑶手心一紧,抬眼看去。 进来的人带着帽子口罩,只露一双陌生的眼睛。是小王同学。 他全名叫王城旭,和念瑶年龄相仿,也是今夏刚刚毕业,加入工作。名里带城,其实和环城也算有缘。 今日邀约,念瑶可下了血本。光是邀请对方赴约,都像发小广告的一样缠着人问了好久。 毕竟如果这条线索一断,她就更没机会抓到陈律明的小把柄了。 “念董事长,来挺早啊。” 男人反手带上房门。 他一身漆黑,没有脱帽,也没有摘下口罩,就这样落座于另一侧沙发。态度不算恶劣,但也没剩多少礼貌。 “拐弯抹角的话就不说了。”王城旭将袖子一卷,食指推了眼镜,冷淡直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调换你讲稿的人是我,妨碍你召开董事会的人也是我。陈总监都跟你汇报过了,你居然还不信?” 男人话音轻蔑,双臂解开,松了松肩胛,他颇不耐烦地半翻白眼: “不见我一面,你还不死心了。好吧,那我就过来一趟。” “现在能死心了没?” 看来这话是没办法谈了。 谈判开始仅仅三十秒钟,对手已经把话题终结,且不留余地,明确摆出了拒绝姿态,劝她死心。 包厢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不对。” 念瑶且沉住气,摇了摇头,抓住他逻辑漏洞:“不全是你做的,你背后有人。是他让你来见我的吧?” 这句话,她对着镜子练习过一百多次,保证听不出丝毫动摇。 她不动声色,冷着脸,把目光往上方一掀:“你真以为,公司的情况,我什么也不了解吗?那我也不会执着地要和你见面了。” 王城旭默不作声,放下了二郎腿。 看来有效,但还得再下点料。 念瑶手肘抵在桌案,指尖轻触,学电影里的大佬那样支起金字塔的形状:“陈律明的里那些勾当,我不揭穿,你们就以为我不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他不打自招。 男人忽然变得愤怒,猛一拍木桌,将她杯里咖啡震得飞溅:“就算知道,请问你又能拿他怎样?” 王城旭不想再说废话。他起身要走,出门时冷漠瞥她:“你们这种人……算了,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她又是哪种人了?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指责? 王城旭拧门打开,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包厢前的通道狭窄,难以容纳两名成人通过。彼时傅璟言站在那里,将背后光源完全遮挡。 昏黄的射灯光线从角落投下,将他面容笼络于未知的阴影当中。 男人从容在整理袖口。图案繁复的金丝袖扣划出一道刺眼反光。 整理完毕,视线抬起。 随后一人前进,一人后退。步调紧迫,西裤脚口前后交错,那双漆黑的薄底皮鞋无疑占领上风。 傅璟言两步将人逼回房内,目光淡淡沉下,慢着动作将门反锁。“咔嗒”一声,锁舌与锁体牢牢固定。 “坐吧,还没结束。” 他熟稔取一只录音笔,不轻不重抵在实木餐桌,碰撞出干脆的金属声响。 王城旭的腿有些抖。他跌坐下又站起来,扶着桌案强装镇定: “你谁啊……你想怎样?” 眼前的男人不做言语,他只得转向更好欺负的念瑶施压:“念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念瑶面无表情,从容回答:“他是我的助理小傅,来替我做些记录。” “王先生,谈话现在正式开始,请注意你的言辞。”她目光缓缓移动,移向傅璟言手里的录音笔: “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 一小时后。 念瑶猛猛灌完最后一口咖啡,心情激动捧着自己:“太强了吧!居然真让他老实招了!” 听傅璟言的果真没错! 来之前,念瑶向傅璟言介绍过来龙去脉。他断言王城旭会拒绝合作,于是提出了一系列谈判建议。 今天情况竟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就连她说到哪句台词王城旭才会投降都准得一字不差! 这就像学霸在考试前告诉你这题一定会考,而且答案一定选C! 帅——太帅了! 念瑶佩服,甚至有点点崇拜了。 “谈判策略而已。” 傅璟言平淡总结:“他只是个普通人。这点年纪,心理素质撑不了太久。” 说完,他掀一点视线瞧她,小姑娘沉浸在获胜的喜悦里,兴奋地脸颊绯红。窗外光线斜照进来,打在她五官轮廓,明眸善睐,眉眼温柔,叫人着迷。 她高兴,傅璟言心情也不错,便替她深挖一句:“陈律明只是个市场总监,有必要这样针对你么。” 刚才王城旭已经交代,一切都是陈律明强迫他的。就连他今天赴约都是陈律明的意思。他承诺,只要在一年内逼走念瑶,立刻给他直升高管的机会。 王城旭背后的人是陈律明。 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陈律明背后的人是念裕德。 根据现有事实,很容易能联想到,念裕德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念瑶也是这样想的。 “嗯……可是我没有证据。” 她咬唇纠结,很认真地思考半晌,还是摇头:“不能随便怀疑别人。” 傅璟言慵懒靠在软枕。轻笑了下,朝她抬半截眉尾:“当初怀疑我是老头就有证据了?” “我……!” 念瑶羞赧地撞他手臂,心说姓傅的简直比老头还记仇! “那我还不是来赴约了?” 她红着脸拿手胡乱比划:“就算你是老头,我还不是也愿意做你老太?” 傅璟言:“这算是跟我表白么。” 念瑶:“才不是!” 胡乱怼他一通,才发觉自己胡扯的话有点太暧昧了。念瑶别过脸不去看他,扭头看窗外行人来来往往。 片刻掀一阵风,玻璃阻隔掉了风声,只看见茂绿色枝叶交错地摇,撩拨着气氛忽明忽暗。 这阵风过,念瑶也冷静下来。 她睫毛垂下,埋头盯自己勾在一起的手。做足心理准备之后,慢慢开口:“傅璟言,谢谢你啊。” 他其实没义务帮助她的。 念瑶不是那种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她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傅璟言是不想和她结婚的。 他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我想,那个婚约,也没规定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吧?” 念瑶认真对上他的目光,笑一笑缓和氛围:“如果哪天你觉得时机合适,我们随时可以离婚。” 19、第19章 第19章 傅璟言的脸色似乎转阴。 念瑶琢磨不准。 他表情本不丰富,五官却生得凌厉。纵只是一点点敛眸紧眉,也显得足够阴鸷。 念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可难道傅璟言不是这样想的? 她不明白。 掌心肌肤被自己掐出一道道痕,念瑶试探地慢慢吞吐:“你当时同意结婚,不是也挺勉强的嘛……” “这样勉强,对你也不公平。” 她其实很想追问,傅璟言是不是真的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得到他的青睐? 可念瑶还是忍住。毕竟那样恐怕显得她在撒娇,在争风吃醋,在质疑自家老公是不是有了二心。 而她,显然是没资格向傅璟言撒娇的。 “勉强?” 傅璟言不着调地轻哂,半侧过身,好整以暇望她:“我不勉强。” 那种视线是直接的,高调的,无法逃避的。穿过方寸距离,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男人眉关惺忪,漫不经心替她回忆:“那晚好像是有人说,我又高又帅又有钱,对我一见钟情,也很正常。” 他把玩着亮黑色的录音笔,眼神下低,将平日锋芒敛起,徒留一道忧虑底色,仿佛在埋怨她变心太快: “才半个月就后悔了?” 这、这话还真是她亲口说的。 “没有没有……” 念瑶心急,脸热得快烧了。她自己都快忘了还说过这么没羞的话,傅璟言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是了,当时是她一门心思着急领证,这才小半个月,怎么好意思急着提离?未免太没良心。 傅璟言其实对她不算太坏,今天甚至还好心替她出谋划策……她怎么能把人利用完就丢弃呢。 简直像个抛夫弃子的渣女! 念瑶很快后悔,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的。她小心纠正自己的话: “……我是想要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你没意见,”也没有其他喜欢的女人要哄,“那我们当然,还是可以,继续相处下去的呀。” “嗯。” 傅璟言颔首扬眉,即刻正色答复:“我没意见。” “……” ……好吧! 念瑶咬牙笑笑。 没意见就没意见!弄那么认真做什么,又不是在告白。 暧昧上涌,扰得人心砰砰地跳。 一定是被傅璟言这样看着的缘故。他那双眼无论何时都四平八稳,究竟是什么心思,让人一点儿也猜不清楚。 算了! 管他什么心思什么目的,不就是一时半会离不了吗!她念瑶适应性很顽强的,大不了先跟他耗着。 湘姐之前就这么安慰过她,说傅璟言久居国外,她就当找了个有钱有颜还不爱回家的塑料老公,又不吃亏! 省的单身久了还要被催婚呢。 最关键的还是——傅璟言没兴趣和她行夫妻之事。 姓傅的就这点好!看上去完全没那方面需求!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上了年纪力不从心,还是有什么隐疾。好像说压力太大的男人很容易有这种障碍! 正好对上他目光,念瑶心虚笑笑。 心想傅璟言要是会读心术,现在恐怕能气得把她生吞活剥。 可惜纵使是他也没这么大本事。 念瑶满意,心头那片阴翳消失,偏过脑袋乖巧望他: “那就,一起回家?” …… 到家后,念瑶便没再见过傅璟言。 傅家太大,房间又多,念瑶很乖地不会乱闯。也从不会多嘴过问傅璟言的行踪。只是记得那晚他说“可以不忙”。 她还傻傻以为他是真的不忙。 大周末的,念瑶倒是空闲。 傍晚六七点钟,天气转阴,盛夏的暑气也终于降下一些。 趁着天色未沉,念瑶下楼出门,穿过游廊,在傅家幽深的院子里转悠。 西面是那片杉林。 杉树喜湿,地上修了步行小道,每隔几步都会有不同图案的繁复石雕。念瑶得闲仔细看了,有狮子戏球、五子登科,尽是些对小辈的祝福与期盼。 大概这房子建造时傅璟言也还小吧?他爸妈一定特别爱他,所以连这样的细节也寄托了拳拳期盼。 流水经过的地方架了小桥。念瑶驻足倚在围栏,欣赏起这片参天水杉。 这季节杉木正绿,标志性的树干直直高耸,映着薄黄色的景观暖灯,勾勒一片简单干净的静谧素色。 念瑶模糊地回想起她刚上初中的那一年。爸爸执拗地要让她去一家昂贵的私立学校。 虽然那时环城已经小有名气,但爸爸向来是节俭朴素的人。因为这事,他还和妈妈吵过一架。 最后念瑶如期入学。 她对那学校印象不深,记得是第一个学期,入秋时学校组织了一场秋游,她在植物园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 上百年的水杉林耸峙眼前,那种庞大与渺小的震撼,给年纪小小烦恼大大的念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也正是在那个学期,父亲意外去世。之后母亲带着她办了转学,去到了申城定居……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溜达一圈回到前院,念瑶遇见在遛狗的华叔。她认得那只酷酷的杜宾,下意识问:“是陈宋闻来了?” 晚饭时明明也没见到他。 “陈小少爷最近都忙,没时间照顾这孩子。”华叔揉着杜宾脑袋,逗得它甩甩耳朵,“所以委托我每天替他遛一阵。” “喔喔。” 念瑶腹诽,华叔每天也都很忙啊,这么大个傅家都管不过来呢。居然还要免费替他遛狗。 这狗狗也是很有灵性,对陈宋闻那么猖狂,只要一到华叔手里,就乖得和军犬似的,一个指令就立正站好。 有种让她摸摸也不会反抗的错觉,讨人喜欢。 不过念瑶胆子还没那么肥,她半蹲下来和狗狗对视,闲着好奇: “陈宋闻也和傅璟言一样,在帮忙打理家里的企业?” 华叔思虑片刻回答:“陈家的产业,算是依傍傅家而生。陈小少爷资历尚浅,家里没让他多干涉的。” “嗯……”念瑶中肯地点点脑袋。 果然,生在这种豪门世家,陈宋闻这种公子哥儿的活法才比较合理。 像傅璟言这么厉害的才不正常。 “那您慢慢逛,我先走啦。” 念瑶蹲得腿麻,和华叔打了招呼准备回房。没想到起身时站得太猛,眼前一阵贫血的眩晕,差点没稳住步子。 她身体什么时候这么虚了? 念瑶半晌才缓过劲来。回房间这一段路,小腹却开始隐隐不适。 猛地想起一件事,念瑶打开日历。 还真是!是生理期到了…… 她生理期不算非常规律,每个月前后都会相差个三四天,有时推迟有时提前,以至于她总记不清具体日子。 小腹隐痛,熟悉的坠胀感出现了。 念瑶后悔,刚才晚饭就不该喝那罐冰可乐的! 可乐这种东西在傅家太罕见了,和烟酒一茬,是绝不会出现在傅璟言食谱上的。所以念瑶特意从外头捎了两瓶回来,放在冰箱囤着喝的。 结果就是让她的小身板雪上加霜。 那种痛感伴随着虚弱,一旦开始就会持续好久,做什么都力不从心。念瑶没心思再干别的,简单洗漱换上睡衣,八点出头就无力地躺进被窝。 肚子一直疼的话会睡不着,念瑶对此很有经验,上床前熟练地吞了颗布洛芬,然后软软躺下,等止痛生效。 闭眼之前,她例行点开屏幕上那个可爱的小猫脑袋。 她最近可勤快了,坚持每天登录,跟她的电子小男友嘘寒问暖,就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破软件,想查个好感度还得看运气,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成功了! 不过念瑶还是懂点数学技巧,不管几点登录,她每次【寻觅】时都选择【办公室】,就不信一次也猜不中!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35】 念瑶:“!” 苍天有眼,也是给她试出来了! 她记得上回好感度还只有11,短短几天竟然就翻了一倍! 明明最近的对话都很平淡,不外乎一些早安晚安的惯例问候,根本没机会和傅先生深入交流。 【恭喜您,好感度达到20+!】 【已解锁自由输入功能,今日剩余可用次数(1/1),试试看与他自由地对话吧!】 哦哦哦! 念瑶记得,这个功能好像是可以自定义信息的内容。虽然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但她还没试过这么高级的玩法呢! 念瑶忍着腹痛支棱起来,撑着床单往上坐起一点,靠在柔软蓬松的白鹅绒枕上。点击输入文字! 说点什么好呢…… 输入法的界面一弹出来,真的更像是在聊微信了。机会只有一次,念瑶不想只用来说一些没意义的寒暄。 犹豫半晌,她丧丧垂下眼睫,忧伤输入一行文字。 小瑶:【生理期肚子好痛^】 信息发送出去,身体放松,念瑶又慢慢缩进被窝。她关了主灯,只留一盏台灯,在暖黄的光线下呆呆盯着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经期作祟,心口倒灌一阵酸涩。 肚子疼这种事,没道理去叨扰吴秘书的,跟邢野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她不习惯用这种小事打扰妈妈,更更不可能去和傅璟言讲。 所以只能期待虚拟角色的关心了。 又何尝不可悲呢。 情绪一下上涌,眼眶湿了。念瑶关掉手机摆在床头,埋头钻进被子。 她才不可悲呢,她可以很坚强的。这种小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药效随困意渐渐上来,视线沉入漆黑,朦胧中算不清过去多少时间。 模糊之间,念瑶在轻微的窸窣声中醒来。 床头暖灯依旧,出现在视线中的人是傅璟言。 他坐在床畔,慵懒冷淡一如既然。从念瑶这里,只能看见他背影挺括缄默。出现在这样昏黄的夜里,不免让人怀疑是一场梦境。 “你……” 念瑶揉了揉眼眶,没醒完全的嗓音嗫嚅:“……你回来了?” “嗯。”傅璟言侧身投下视线,表情说不出好坏,只是沉沉望了她一阵。 “肚子还疼吗?” 一觉过去,布洛芬已经起效,腹痛缓解许多,念瑶轻轻地摇着脑袋。 “好,睡吧。” 男人拎起一旁外套挂在手臂,替她将台灯亮度调到最小,“我去书房。” “……” 念瑶半张开嘴,想叫住他却没有理由。心底的话没说出口,房门外的光亮无声收窄,直到消失。 他走后房间空荡荡的。 她的心却砰砰在跳。 难道这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关心她……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他那么晚还去书房,也是为了她能睡得安稳些吗。 床头放着些热敷敷贴,茶几养生壶里有生姜茶在保温。 这些……也是给她缓解痛经用的? 念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解锁后屏幕还停留在和傅先生的对话界面。 今晚20:17 小瑶:【生理期肚子好痛^】 今晚20:42 傅:【刚才开会,没看消息。】 傅:【上床躺好。】 傅:【医生马上过来。】 没弄错啊,她的确是给她小男友发的消息,而不是傅璟言……所以,傅璟言怎么知道她今晚痛经?!—— 作者有话说:妹宝:不对劲,很不对劲! 20、第20章 第20章 上个月的今天,她还躺在家里勇闯王者峡谷呢!她连自己都记不住自己经期,傅璟言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某个可怕的想法重新爬上心头。 难道……他真的在监视她? 可这也说不通吧! 她生理期今天傍晚才来,回房间这一路上总也就遇到过一个华叔。就算华叔是他的眼线,也不可能凭她起身时一个踉跄,就断定是生理期吧? 回房后她简单洗漱,换好睡衣不就直接躺下了么……等等! 难道傅璟言是……从浴室垃圾桶里发现的?!可他家连垃圾桶都特别高级,是有盖子的,除非人为去翻…… 不会吧,傅璟言翻垃圾桶? 念瑶瞪大了眼愣愣翻身,无论如何没办法把这画面想象出来。 这不是里那种阴暗变态的病娇男主才会做的事么!傅璟言看着,也不像是有那种癖好…… 念瑶脑瓜子嗡嗡地发怔。 难道傅璟言是个表面绅士,背地里却掌控欲高到病态的人? 好像这种压力大又长期禁欲的男人都容易心理变态!就像她最近刚追的那本《重生之逃离病娇男主》,把女主囚禁在地下室圈圈叉叉了五百多章! 傅璟言帅气多金又神秘,实在很符合男主的气质!难道他也……不行不行不能想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念瑶凝重地亮起屏幕,临睡前,还不忘给另一个次元的傅先生回复信息。 选项1: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选项2:谢谢你~我好多啦! 选项3:晚安。 用完每日一次自定义发言的机会,现在又变成选项式的了。 念瑶傻笑一阵,按了个抓心挠肝的1,返回到上级界面。桃粉色的图标可可爱爱,没错啊,这的确不是微信,这只是个模拟微信的软件而已。 …… …… 自从对傅璟言抱有了那样的猜想,念瑶本能地不想和他打照面。 之后接连几天,她都尽量待在公司,每天在外头吃过晚饭才会回家。到家了就把自己关房间里,绝不到处溜达。 万幸的是,傅璟言不再回房睡了。 他的确还是在家里的。 念瑶悄悄地观察过。傅家一共有三幢主要建筑,一幢南北向的三层长屋作为主楼,长屋西侧小径连通一幢东西向的独立小楼,傅老先生和易岚阿姨通常住在那边。 北侧是一栋两层高的辅楼,面积同主楼差不多大,通过茂密的竹林隔绝东侧的露天泳池。 辅楼一楼用于举办一些对外活动,比如念瑶来提亲那天的晚宴,二楼则不对外开放。听负责打扫的阿姨闲聊,似乎是用于存放傅家祖上的老物件。 傅璟言常用的书房在主楼顶层,和主卧同层,距离不远。从楼梯上来,去书房会先经过主卧,所以只要保持足够安静,念瑶能够听见他皮鞋从实木地板经过的声音。 据她观察,傅璟言大多数时候都早出晚归,早餐一般在楼下餐厅,晚餐则让人送去书房。偶尔回家早了,饭后他会独自去负一层的私人泳池。 再深的,念瑶也就不知道了。 否则搞得好像是她在监视他了! 念瑶这些天同样也忙。 上回从王城旭那里得到的证据已经整理完毕,哼哼,终于要到她扳回一城的时刻了! …… …… 早八点半,念瑶准时把房门一推,抬腿迈进顶层大会议室。 她这次有经验了,听湘姐说里头人到齐了,才最后一个推门进去。 即使不被重视,也需要给自己撑足场子,那本《霸气老板自我修养》里就是这么教的! 深棕色木门推开,会议室内灯光敞亮,长桌一周坐满了凌厉的中年男性。听到动静,目光从各个方向汇集。 念瑶控制呼吸,冷住脸色,假装一个严肃的大人,平缓的步子以合适的速度靠近座位。 到了绝不能露怯的时候。 她将自己的笔记本摆在桌案,学傅璟言那样很帅地单手拉开椅子。 呃啊这椅子好沉! 念瑶清清嗓子,甩掉胡思乱想,以例行的寒暄开始: “非常感谢各位董事,百忙之中前来参与今天的会议。首先有一些消息想同大家共享。” “上周,我们有一位同事离职。” 她停顿,调出吴秘书准备好的幻灯片,进入正题:“他名字叫王城旭,加入人事部才小一个月。” “从陈总监提供的报告来看,他离职的原因是,恶意破坏工作秩序,构成严重失职。” 念瑶将目光给到陈律明那边,只得到他满不在乎的一个白眼。 她淡定,她不气,她慢慢说:“我对这事有些疑虑,所以和这位同事进行了深入沟通。” 激光笔按下翻页,屏幕上展示出一份签字按过手印的承诺书。 上面白底黑字写得清楚: ……本人王城旭确认,上述行为系市场部总监陈律明指使所为。他承诺事成后提供我直升高管的机会…… 矛头所向很明显了。 “都、都看着我做什么?” 陈律明眼睛瞪得浑圆,不接受这凭空污蔑:“甩锅而已,这谁不会?就凭他这片面之词?我还能说是吴湘指使我做的呢!” “你!” 吴湘被他厚颜无耻气到无语,姓陈的就知道欺软怕硬! 念瑶料想他不会轻易承认,抱起双臂,将悬而未决的话题又抛回去:“陈总监,你确定,这事与你无干?” 陈律明这次不翻白眼了。 他脖子前倾,挤着眉头,改用一副委屈心痛的脸面无辜喊冤:“董事长,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讨厌我。那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啊?” 他摊摊手,咬死是念瑶在针对他。 “……” 的确,以目前的事态,锤死陈律明还缺乏证据。念瑶默不作声,由事态再发酵一阵。 长桌上泛起窸窣的讨论,低声细语夹杂着利益交锋。 右手边第二位,戴无框眼镜的老股东颔首出言:“陈总监,你在环城都快十年了,应该不会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吧?” “那当然!” 陈律明立刻抱住这条大腿,“周总您是知道我的,您明鉴啊!这事要真是我干的,那这总监的位置我也不用坐了!” 很好,终于勾到她想听的话了。姓陈的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念瑶抬手打断他的义愤填膺:“陈总监,那这些你如何解释?” 吴秘书调出新的文件。 一份录音,由王城旭亲述了被陈律明收买的过程;一份聊天记录,显示着陌生号码发来的笼络信息。 念瑶拿激光笔圈了圈发信息的号码,让吴秘书当场给它拨去电话。 三,二,一,现场响起嗡嗡的来电震动。那一刻,陈律明手脚僵住,瞳孔骤地放大。 所有人寻着声源四处寻找,目光最后都汇于一处。 吴湘冷慢的话攻击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陈总监,电话响了,怎么不接?” “够了。” 念裕德终于开口。 他面色不怒自威,皱眉沉默至今,终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陈律明,错了就是错了。” “犯这种重大错误,就按你自己说的,我建议做降级处理。” 陈律明还想狡辩,却被上位者锋利的目光瞪了回去。 念裕德敛眸望向念瑶:“不过,依照公司章程,部长以上的人事任免,需要有半数以上的股权投票。” “支持这一议程的,各位董事请举手表决。” 只言片语时间,会议节奏转眼捏进了念裕德的手里。 念瑶有些不甘,也只能紧张等待结果产生。 气氛沉默而压抑。 中央空调无声送着冷气,抵消了盛夏暑气,多余一片恶寒。 好笑的是,念裕德没有举手。 明明是由他讲出的提案,他自己却带头反对。在场除了念瑶,没一个人举手。好像她一意孤行,故意和所有人唱反调一样。 墙上时钟走过一分一秒,陈律明脸上的慌乱逐渐变为得意。 真是荒唐! 即使是这样都没人敢动他? 这些人害怕的到底是陈大总监,还是他背后的念总经理? 那位戴无框眼镜的周总在最后关头选择举手。 ……但也仅此而已。 三分钟后,吴湘冷淡地宣布结果:“根据公司章程,本次提案赞成票占比超过半数,提案通过。” “念董,周总,两位请签字。” 凭董事长51%的绝对股权,念瑶的目的达到。但也仅仅只是达到。 这场仗赢得并不好看。 念裕德是在借这次表决,明晃晃告诉她,是非黑白没有那么重要。 环城是他的天下,这些股东早就不在乎对错,只会唯他一人是瞻。 …… 会议结束。 念瑶心情有些低落。丧丧地跟湘姐一起回办公室,蹲在墙角摆弄花草。 按教程小心呵护了一段时间,她的发财树总算救活一点,但仍是蔫蔫地耷着叶子,看上去不大精神。 念瑶把枯黄的叶子摘了,将花盆挪到了窗边有太阳的地方。 日过晌午,用过午餐,念瑶很快配合湘姐办好手续,陈律明即日起被降为小组主管。 其实也还是个官儿呢。 看他离开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估计往后仍会是那副恣意妄为的做派。 今天的事,让念瑶彻底明白,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而她既然决定走这条路,路上的艰难险阻,便必须要去面对。 接下来,她需要和两个人好好谈谈。一个,是今天唯一支持她的周总,另一个,是她一直在逃避的念裕德。 …… 傍晚五点,斜日凌空。 吴秘书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念瑶死皮赖脸要请她吃饭。 她订了家小有格调的港式餐厅,必须要好好犒劳湘姐最近的辛勤付出。 “干杯——!” 两杯柠檬冷饮碰在一起。 念瑶小小啜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生理期已经基本结束,这些天家里一直有给她备热姜茶,念瑶问过,阿姨说是傅璟言吩咐备的。 或许是傅家把她照顾得太好,渐渐的,念瑶也觉得不能太作践自己身体。 “唉。” 念瑶掌心往下巴一撑,忧郁叹气:“上班烦下班也烦,成年人的世界也太难熬了。” 吴湘心情倒还算轻快,敏锐捕捉到她话里重点:“和傅先生相处不合?” “不合,哪哪儿都不合!” 念瑶舀了口叉烧饭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努力地咽下去,又泄气:“其实吧,他对我还挺好的。” 又是替她出主意,又是照顾她痛经的。 “可我真觉得他在监视我!” 念瑶又绕回上次的话题,但这次她更笃定了。 她放下勺子,掰着手指细数那些不对劲的时刻:“有一次我和朋友吃饭,结果他很诡异地就来接我了。” 虽然傅璟言解释是华叔提的,勉强还算合理。 “还有上次我回申城,他竟然能准确算出我落地到家的点。” 虽然吴秘书认为是傅璟言等了她一整晚,也算……说得过去。 “最可怕的是前些天,我生理期刚来,还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呢,他第一时间就给我备了暖贴和姜茶!” 这个绝对没办法解释了吧! “我早觉得他不对劲了……” 念瑶压低嗓音神秘地靠过去:“有次在床上,他还莫名其妙地问我,到底想不想要他留下。” “嗯——” 吴湘又扬起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她推推眼镜,十指交叉,专业而锐利的眼神随嘴角微微弯起: “那晚你们做了几次?” 20-30 第21章 “不是啊啊啊——” 念瑶像表情包里的小猫那样抱头尖叫,真想一把捂住湘姐那张讲话吓死人的嘴,“我才没有跟他……” 后面那两个字念瑶说不出口。 “不会吧?” 吴秘书不信,狐疑地侧半张脸:“你们结婚都那么久了,还睡同一张床,别告诉我你们牵个手就睡觉了!” 成年男女,合法夫妻,两张脸还都生得那么好看,跟女娲炫技似的! 每晚衣服少少灯光暗暗,躺在同一张床,能纯洁到“真的一次都没有?” 念瑶大夏天喝冰果汁都觉得烫嘴,软趴趴托着脸颊嗫嚅:“真没有——” 言尽于此。 餐桌上掠过一阵该死的沉默,吴秘书语气凝重下来,压低声问: “……是他不行?” 果然,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嘛! 念瑶原谅自己先前对傅璟言的揣测了。但实际情况是怎么样,她也弄不清楚。她记得网上都说,抽烟喝酒不运动的男人最容易阳痿。 可这三条傅璟言偏偏都不符合! 念瑶左右摇摆半天也没个结论。 吴湘单刀直入:“还是你不想要?所以没给他机会?” “哎呀湘姐——” 念瑶吃不消了,脸颊红酡酡地开始撒娇,心虚着妄图逃避话题,“我还没那么饥渴……” 念瑶自诩也不是什么纯洁少女。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那什么漫画乙女游戏她可尝过不少,什么年上年下腹黑忠犬黑皮白毛纯情病娇……各种XP涉猎甚广! 前段时间,她最喜欢的游戏还出了限制级的番外呢!是一篇发生在男女主交往后的甜蜜番外,评论区满屏都是人心黄黄的尖叫! 这种美味,她必须要找个没人打扰的时间好好品鉴!无奈近来太忙,念瑶根本没这个时间。 哎呀扯哪里去了。 念瑶咬着勺子,苦恼把话题拉回正轨:“湘姐,你真不觉得他有问题?” 吴湘也不逗她了。沉下心思,仔细将她的描述分析一遍:“的确古怪。” 但要下定论又证据不足,“要不,我替你想个办法,试探他一下?” …… …… 晚餐结束,念瑶搭湘姐的车回到傅家。今晚明明是她要请客,却麻烦了湘姐。弄得念瑶怪不好意思,决心一定要找时间把驾照给考出来。 到家时夜里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夜无云,难得还能在京市见着三两颗星星。 念瑶沿熟悉的小道回屋。 庭院里静谧安逸,一盏盏暖黄的景观灯映在草木之间。空气清新,令经过的人心绪也渐渐宽解。 傅家连蚊虫都有专员治理,完全不用担心会像外头公园一样危机四伏。 念瑶不得不承认,在傅璟言的房子里住着是很舒服的。 跨步进门,在一楼客厅遇见华叔。念瑶礼貌同他打了招呼,顺便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傅璟言有没有回。 华叔停下手里工作应她:“先生今天飞港城出差,计划明天才会回来。” 好消息啊! 念瑶故作深沉抿唇点了点头,其实心里乐开花了。 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一晚! 心情激动,甚至想一条短信甩给邢野,就说“老公不在,峡谷五排!” 无奈连字都打好了,却没发出去。因为刷到了邢野的朋友圈,他公司刚刚起步,似乎每天都要忙到凌晨……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了。 一个人的话,做点什么好呢? 难得不会被打扰,必须要做点平常做不了的才值当啊! 念瑶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干脆……把那部番外给玩了吧? 她都听话努力装大人那么久了,偶尔给自己放松一下,看点大人该看的东西,也是可以的吧! 说干就干! 念瑶解放天性,上楼前兴奋地拐进厨房,偷干很重地绕过岛台,打开从右往左数第三格岩板柜门,挑选起自己的珍贵库存。 决定就是你了!意大利红烩薯片!嘿嘿,然后再来点喝的…… 等等。 念瑶想起一个惊天噩耗:最后一罐可乐上回她喝掉了,饮料库存已经消耗完毕,还没来得及再囤点新鲜货呢! 没有肥宅饮料的话,游戏体验是不完整的! 念瑶撑着腰站起来,严肃抱着手臂,打量起手边两具庞大的双开门冰箱。 她都和傅璟言领过证了,翻翻自家冰箱应该没关系吧? 好,行动开始! …… 行动失败。 果然这五位数的家具里容不下个位数的饮料。 念瑶心碎,蹲在厨房角落里苦恼。 要不然点个外卖? 其实是可以的,只要定位到外面的值班室就好。又或者直接叫人去买。但这些方案都极有可能被傅璟言发现。 念瑶大概是叛逆,傅璟言越是在监视她,她便越不想让傅璟言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何况寄人篱下,母亲特意嘱咐,她温润淑女的人设不能塌,否则“太给念家丢脸!” “唔!” 头顶大灯猛地一亮,念瑶像鼠鼠见了光一样仓皇失措,眯着眼去看开灯的人。 “华叔?” “太太?” 两个人异口同声。 念瑶一瞬间社恐发作。跟晚自习看被老师发现似的,心虚地站起来,趁机把薯片藏在身后:“那个,华叔,我找点东西吃。” 华叔温柔扶着眼镜,脸上犹疑消散:“太太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随时可以让厨师准备。太太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他担心念瑶拘束,话音比平常更加轻缓,就像公园里打太极的爷爷,总知道怎样能哄小孙女开心。 呜,华叔人真的很好。 念瑶心里感动。心说就算他是傅璟言的眼线也值得原谅! “华叔,我想要些喝的。”念瑶垫了垫脚,眼神腼腆着抬起来。 她手指比了比楼上:“可以送到我房间吗?” “当然。”华叔微笑应下,点头问她想要喝点什么。 念瑶嘿嘿一笑,狡黠对着手指说:“我想喝红色的那个……” 华叔恍然大悟,立刻会意,拍着胸脯说他懂的,让念瑶安心回房等着。 念瑶也兴奋起来,立刻回卧室捣鼓起那台从没开机过的大电视机。 这尺寸,这像素,这高清画质——不拿来打游戏也太可惜了! 念瑶熟练连接好游戏手柄,回卧室换上了居家服,关上窗帘,调整好沙发靠垫,正好等来华叔的敲门声。 “来啦——” 念瑶兴奋地打开房门。 门外停了辆奢华的移动餐车。上下三层,顶层加冰,精致地摆满各种花纹繁复的漂亮瓶子。 华叔戴着白手套,正了正领,展示起他的专业素养:“太太,红的。” 怎、怎么会是红酒啊—— 红酒配薯片吗! 念瑶手指扒着门框,有点儿道心破碎。 算了,红酒就红酒吧! 她不想再给华叔添麻烦。说服自己偶尔喝点儿小酒也挺有情调! 反正傅璟言家的东西肯定不会太差!就算是酒,估计也是在外面挤破头也喝不上的宝贝。 关门!反锁!开玩! 念瑶脱了鞋子盘腿窝在沙发,感受起巨大屏幕带来的冲击力。 画面被放大得刚刚好,游戏角色的立绘几乎能跟现实一比一等身。 呜呜呜文森特大人的新服装好帅好勾人啊……念瑶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绅士温柔的王子系了。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肩负重任,既有年上的理性沉稳,又有年下的少年俊逸。 只可惜平时一本正经裹地太严,这回终于也脱光了吧嘿嘿嘿~ 念瑶情不自禁流下感动的口水。 一晚上嘴角就没下来过! 说实话,一想到自己是在傅璟言的房间,拿他以前说不定是看财经新闻的电视来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简直是生理心理双重刺激—— 薯片很快就吃完了,咸咸的嘴巴发干。念瑶盯上那满满一车中外名酒。 左挑右选,她选了瓶唯一认得的Lafie,倒在精致的高脚杯里,边玩游戏边小口小口啜着。 嘿嘿,嘿嘿…… 好甜啊,好香啊。这文案真会啊,这CG真涩啊……文森特大人这皮肤真大,这胸肌真白!一人血书跪求出续作吧啊啊啊啊—— 实在太久没这样放松过了。念瑶报复性地一口气玩到半夜。 游戏进入尾声,不知不觉酒瓶都见了底。夜里昏暗,空瓶和酒杯摆在茶几,晶莹折射着电视光线,简直像电影里纸醉金迷的暧昧夜晚。 念瑶脑袋早就醉得七荤八素。后半段剧情讲了什么是一点儿也没看进去。光记得那几张少儿不宜的CG了! 傅璟言的沙发太舒服,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了片尾报幕,稍一松懈,眼皮合在一处便睡了过去。 …… 她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被身旁动静弄醒时,发现自己仍在沙发,身上盖了条薄薄软软的羽绒毯子,而身旁坐着的男人…… 是傅璟言? 傅璟言今晚不会回来。 所以她一定是在做梦。 念瑶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做梦没有梦到文森特大人也就算了,竟然梦到的是傅璟言! 她努力撑起眼皮去看,男人脱了外衣,身上只剩一件夏季单薄的衬衫。袖口解开挽到小臂,念瑶摇摇欲坠的视线顺着他手臂青筋一路往前。 傅璟言的手特别好看。 掌心宽大,指节纤长,骨骼凸起得恰到好处,既有那种独属于雄性的荷尔蒙气息,却并不粗糙。 那只好看的手,此刻正握着她桃粉色的游戏手柄,调试着屏幕上的画面。 屏幕…… 屏幕里正放着文森特大人超有性张力的完美身材……嘿嘿…… 等等! 理智猛地回拢,念瑶呼吸一滞。 不行!不能让傅璟言看到游戏内容!即使是在梦里也不行!! 第22章 “你不许动!”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采取行动。 念瑶下了莫大的决心,卯足力气,朝眼前的男人猛猛扑去。 毯子滑落,窗外风声摇着树林。 两道身影陷入沙发的另一侧。 念瑶单手撑在男人颈侧,居高临下,很霸道地把人拦在自己身下,方便她寻找起手柄去向。 脑袋又晕又沉,视线里天旋地转,飘满了扭来扭去的彩色线条,念瑶只能靠一只手在傅璟言身上摸索。 奇怪,刚才明明就在他手上的。 念瑶疑惑。 双眼愤懑地拧起来,幽怨又委屈的样子,好像受了他多大欺负。 保持这个姿势吃力,手肘也疼。念瑶可怜的那点体力很快吃不消了。 身体与身体间的距离压缩至零,傅璟言的体温阵阵穿透过来,碰上去暖和又酥麻。 念瑶腰上没劲,投降似的偏过脑袋,杵在男人胸口喘气。思绪绕成一团,她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只觉得傅璟言肌肉硬乎乎的,躺上去还不如沙发舒服。 猛地,她看见傅璟言扬起左手,挑衅似的,明晃晃扬着她的手柄! 就是这个!必须要抢回来! 意志力熊熊燃起,念瑶两眼放光,瞬间像小猫看见毛球一样兴奋。 她想明抢,却碰不到。 傅璟言会在她就要成功时把手抬高,见她吃不消了,又降一些给她希望。可掌控权在他手里,无论念瑶怎样努力都差一点点。 他是故意的! 念瑶一通挣扎累到放弃。愤怒的眼神转而盯向身下的罪魁祸首。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也不清楚自己嗓音听上去那样娇嗔。总之她只想教训这个使坏的男人:“傅璟言你……你欺负我!” 房间昏暗,敛起的窗帘透不进月光,只剩屏幕里游戏光线泛着粉紫色调,将一切都映得格外暧昧。 念瑶扶着他的小腹,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小动物一样摆出战斗姿态,认真盯住身下的猎物: “我的……你还给我……” “你就这样请求别人?” 傅璟言好整以暇抬眸看她,嗓音低慢,好心提点她现在的状况:“骑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可只是想替她关掉游戏。 是谁在欺负谁? 念瑶只穿了居家服。是件单薄的开衫外套,后面连着猫耳造型的帽子。 拉链不知何时滑到胸口,领子在连帽的重力作用下被拉开,白腻柔软处若隐若现一片旖旎。 “你、你别动……给我……” 念瑶喝得太醉,根本考虑不到那么多事。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拿到手柄这一个目标。 她找准时机出手。 用力一够,却控制不好自己身体。上半身重心失稳,在跌下沙发的瞬间被男人拦腰抱住。 “啊——” 呼吸杂乱,杯中红酒漾起涟漪。 一时间两级倒转,竟成了她被傅璟言压在身下。 念瑶惊魂未定,下坠的失重感太过可怕,她死死搂住傅璟言不肯松手。 男人领口都被她扯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松脱,摇摇晃晃垂在她的胸口,随凌乱的呼吸起起伏伏。 “叮——” 屏幕里一声游戏音效。回过神来,才发现争夺时不知按到哪个按键,似乎是打开了她的存档。 开头这个画面念瑶还记得呢,这一节,刚好就是最刺激的那段…… 嘿嘿……文森特大人…… 这么勾人的情节,没想到在梦里还能再欣赏一遍。 “老公……好帅……” 念瑶盯着屏幕痴痴傻笑。酒壮怂人胆是真的,她现在的模样,说是色中饿鬼也不过分。 可惜隔着次元,她永远没机会触碰到真正的文森特大人。 念瑶回过目光,努力将双眼聚焦到身上被她搂住的男人。这个大帅哥又是谁来着……哦对,这个也是她老公。 傅璟言同样对着屏幕端详一阵,那张冷峻的侧脸缓缓回正。 他骨相优越,眉骨折叠、鼻梁笔挺,从每个角度看都那么完美。而眼底映上粉紫色的光线,简直是个妖孽。 他似乎是笑了。 声音听不真确,却一定是勾了唇的。因为这距离太近,念瑶怔怔望着,甚至能从他眸中倒影里找到自己。 屏幕里,男主和女主正在拥吻。 屏幕外,傅璟言在她耳畔轻轻咬字:“原来,你喜欢这样。” 念瑶一时间没了反应。 脑子里混乱发懵,视线忽明忽暗,浑身上下唯有剧烈心跳占据着她。 她……是喜欢的。 那个画面令她心动非常。 可是,可是……那是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 这距离太近太过危险。近到能感受对方的呼吸,她的鼻尖几乎要和傅璟言的碰在一起。 她昏了头了,偏傅璟言还用那样磁性的声音亲昵问她: “想接吻么?” 念瑶的脸很热,热到发晕发烫。而傅璟言的肌肤却是适宜的温度。他身上的白茶香味今夜掺杂了酒精,带来一种平时所没有的痞气。 一定是这气氛太过古怪,才令她如此着迷。 念瑶不自觉靠了上去。 垂眸,闭眼,只片刻松懈,便被人攻城略地地占有。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接吻,缺乏经验,浑身软得没有力气。 念瑶渐渐松手,傅璟言的掌心却从颈后上移,缠绕着插进发丝,沦陷于这段诱人下坠的失控关系。 恐怕他也和她一样,是被夜色蛊惑,没了理智。 女孩子的嘴唇比看起来更软,才用一点力气,便泛得红润。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诱人犯错。 念瑶年纪太小。上月底过完生日,才二十二岁。他总当她是个小姑娘,忘记她也是个成年人,也已经会有各种需求。 傅璟言承认自己恶劣。 听见她那样痴迷地叫别人老公,即使是虚拟人物,竟也觉得嫉妒,幼稚地想较劲。证明自己才是她的丈夫。证明自己也可以,陪她做夫妻该做的事。 比起虚拟人物,他有办法让她更加舒服。 “唔……” 念瑶还不熟练,很容易被吻到忘记呼吸。她本能地推开身上的男人,分秒的别离后却换来一个更深的吻。 浑身酥麻不是错觉。 酒精将五感都麻醉了,偏偏这心跳却更加清晰。那感觉是陌生的,令人害怕,害怕却又上瘾。 她感受到后腰被人搂住,男人的手很容易从她宽大的衣摆里伸了进去。他体温低,手心却发烫。盈盈一握,可以握住她一半的腰。 “不要……” 念瑶忽然开始推他,逃避着,小幅度扭着脑袋,轻声嗫嚅:“傅璟言我不要了……” 唇瓣分离,勾带出一些潮热的气息。男人停住动作,却察觉到身下小姑娘抖地愈发厉害。 念瑶曲起双腿,蜷缩着,拿手臂遮住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都说喝醉的人情绪极不稳定,莫名其妙。而她胸口令人伤心难受的海浪便忽地汹涌涨潮,在这一刻溃散决堤。 “呜……” 念瑶控制不住地掉起眼泪。 她不想哭的,她知道妈妈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子。可那种不敢哭出来的小心翼翼更令人觉得委屈。 平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难得找到出口,此刻便拼了命地向外翻涌。 “对不起,对不起……” 她边哭边道着歉,因为习惯了不能给别人制造麻烦。 哭得彻底,哭得累了,哭得人心都碎了。 傅璟言将她轻轻横抱,问她要不要回房间睡。念瑶乖乖点了点头。 他的手臂很稳,被他抱起时,念瑶的侧脸可以轻轻搭在他的颈窝。这种感觉令她生出莫名的安全感。甚至希望去卧室的路可以再漫长些。 她记不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也记不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在流眼泪。 可当傅璟言问起她时,潜意识替她回答:“我害怕……” 她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一个人参加了自己的毕业典礼,一个人来到京市,一个人背着家业的重担,一个人决定着未来的事。 她不像邢野那么有主见,也不像吴秘书那么干练果决,更不像傅璟言那么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她时常会害怕,害怕自己没用,害怕自己不能实现大家的期待。 卧室里的窗帘敞着,屋里有月光下树的影子。被晚风轻轻吹动的时候,摇晃起来特别好看。 就好像岁月静好,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稳下去。 念瑶不愿意躺下。 她蜷着身子,小小的脸埋在膝盖中间。就那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傅璟言。 傅璟言也在看她。 她喝醉了,又刚哭过的缘故,脸颊和眼眶都是红的,睫毛打湿后结在一起,像只落水的小猫,尤惹人怜。 像那晚夜雨,在游廊相遇。 她说自己“倒霉”,拜托他“不要再取笑她”。 明明只是个小姑娘。明明满心满眼不想结婚,却仍赶来赴约。还唬他说什么一见钟情。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婚约是为了什么? 傅璟言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其实很多事情不应该由她承担。 念瑶摇了摇头。脑袋偏过半分枕在膝盖,没抗拒,只是望着他的视线耷下一点:“我困。” 太复杂的句子她理解不了。 她说:“你可以不要走吗……” “嗯。” 那是一个格外漫长的夜晚。月色明朗,夏虫寂静,天上难得挂着星星。 傅璟言向她承诺,说他会一直在。 第23章 晨时,窗外两声鸟啼。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明晃晃照在眼皮,念瑶从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眼皮沉重,四肢酸胀,浑身使不上力,脑袋两边还一抽一抽地疼。 救命,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唔……” 念瑶从被窝伸出手腕,歪歪扭扭抻了个懒腰,然后轻轻揉按着太阳穴。她茫茫然睁眼,视野里逆着光线,出现一道男人身影。 谁这么一大清早在她房间……看背影还挺帅的…… 肩宽腰窄大长腿,薄薄一件衬衫都穿得那么有性张力……难道是她去年七夕,向月老许愿要的完美老公? “嘿嘿,老公……” 念瑶扭了扭腰,嘴里情不自禁逸出傻笑。 眼睛一闭一睁才彻底睡醒。 救命,是傅璟言! 一瞬间羞愧难当,念瑶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假装在说梦话。 她闭着眼不敢看他,却能感受到那股视线凝望过来,不偏不倚落在身上。 身旁一动,是他单手撑在枕边。 前额碎发被轻轻拨开,触碰到一阵舒适的冰凉,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清宜的白茶香味。 傅璟言在用手替她检查体温。 念瑶呆得像块木头,坚持装睡,一动不动等他测完。直到他的手掌离开,脑袋上温缓的触感消失,才难为情地慢慢睁眼。 他的目光还在。 猝不防四目相交,那一刻,令她清楚记起昨晚燥热而旖旎的梦。 她竟然梦到、梦到和傅璟言接吻……还是那种十分深入的,缠绵而漫长的,成年人之间的吻…… 床畔的男人敞腿坐着,斜过身,手臂倚在腿上:“醒了?” 傅璟言心情不错,所以没戳穿她。 “嗯……” 念瑶借着揉眼角的动作躲开视线,遮住自己发烫的脸:“你刚回来?” 她记得华叔说过,傅璟言昨天飞港城出差。港城回京市,至少也要三个小时,难道他凌晨就出发了?这个人真不用睡觉的吗? 念瑶壮着胆子仔细去瞧,发现他神色的确有些疲惫,嗓音也哑,像极了她以前通宵打游戏的状态。 “回来,有一会儿了。” 傅璟言的目光深敛,盯着她,像是话里有话,但念瑶没听出来。 她轻轻推开被子横坐起来,两条纤细的腿一晃一晃挂在床沿,同男人深色西裤并排,显得格外白皙。 她咬唇思考,垂眼犹豫了阵,轻轻地问:“那你累不累?时间还早,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念瑶探着身子前倾几度,看见男人领带凌乱,胸口纽扣松到了第三颗。 喉结,锁骨,上胸处的薄肌若隐若现,那种颓痞气息,像香港片里出没在暴雨夜中的黑衣反派,比男主角还帅气张扬,害她下意识咽了口水。 可他是傅璟言诶,怎么会这么狼狈?这场景,倒是和她梦里很像…… 念瑶一阵心惊肉跳。 明明只是场梦,回想起来,仍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脑袋发热。 “是挺累的。”傅璟言想。 尤其是照顾了某人一晚,连哄带陪。结果某人睡醒就玩失忆。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男人嗓音低沉下来。带着点疲惫倦音,随性,慵懒,格外性感。哄说,“陪你老公睡会儿?” “我刚刚不是在叫你!”念瑶急得连连摇头,要跟他撇清关系。 可傅璟言的眉峰一冷,吓得她又立马认怂,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叫他。 念瑶从脸颊热到耳根。 她用尽这辈子的勇气丢下一句“我睡饱了,你自己睡吧!” 然后套上拖鞋落荒而逃。 呜呜呜呜丢死人了! 接水,洗脸,凉意一遍遍浸润脸颊,呼吸平复,才终于镇静下来。念瑶咬着牙刷,对着镜子告诫自己: 不能再想傅璟言了! 她逼自己岔开思路,复盘起昨晚的游戏内容。嘿嘿……那才刺激呢! 原以为那段限制级内容只会一笔带过,没想到CG画得那么细致,配音老师也喘得那么好听! 文森特大人真是帅气又温柔,把女主按在床上,亲得腰都软了。而且服务意识超好,事后还…… 还做了什么来着……? 念瑶刷牙的动作顿住。 怪了。故事的结局,她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昨晚打开那瓶酒前,她叮嘱过自己的。玩完游戏务必把手柄收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以免被傅璟言发现! 她昨晚,有没有收过来着……? 刷个牙把自己刷紧张了。 念瑶换好衣服,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回到套房客厅,然后绝望地看见那副粉色手柄躺在茶几。 ——醒目,且嚣张。 呜呜呜还真忘了! 完蛋,傅璟言肯定看到了,怪不得他刚才眼神那么怪呢,一定是觉得她这不入流的游戏玷污了他大电视机! 悔恨的眼泪往心里流。念瑶破防又心碎,惆怅蹲下来收拾残局。 不过还好,起码游戏已经退出,电视也已经关机,起码不是像梦里那样被当场抓获,起码傅璟言不会知道,她玩得有多狂野…… 念瑶心虚缩缩脖子。 嗯,没错。 所以那真的只是场梦而已。 不瞎想了。 念瑶抱着收拾好的游戏机,站在卧室门口仔细地听。短暂的安静过后,浴室里响起连绵水声。 傅璟言这次似乎是真的累了。 这个点洗澡,再补觉,他至少也要睡到中午,大概率下午也不会出门…… 吴秘书出的主意浮上脑海,念瑶忽然发现,今天就是个实操的好机会! ……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她甚至有点儿兴奋! 淡淡的忧郁一扫而空,念瑶一点儿也不心虚了。她小腰一挺,从口袋摸出手机,激动给吴秘书发去信息: 【湘姐,计划启动!】 …… …… 夏日午后,暑气昏聩。 趁大家困意正浓,无人在意时,念瑶静悄悄溜出家门。 湘姐的车准时在路边等她。 “怎么样?” 车门关闭,吴湘在驾驶座朝她神秘微笑:“一切顺利?” “顺利!” 念瑶系好安全带,朝吴秘书比一个大拇指:“每一步都完美按照湘姐你的计划执行!” 吴湘听她把一上午做过的事复述一遍,确定没有漏洞,才慎重点头,踩下油门:“走,那咱们就逛街去!” 说是顺利,其实计划本身就不复杂。说到底,念瑶的目的,只是想试探傅璟言有没有在监视她。 如果答案是有,那么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如何让他主动暴露。 按照吴秘书的计划,念瑶今天一早便去医院挂号,说自己扭到脚踝,买了一堆治疗跌打损伤的外用药。 午后到家,再把那张诊断为“右踝关节扭伤”的病历,连同治疗用的瓶瓶罐罐,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保险起见,她甚至还拉着华叔,绘声绘色地哭诉好久。目的嘛,就是要让傅璟言知道,她的腿受伤了! 再然后,就是跟湘姐出去大逛特逛!人少的地方逛,人多的地方也逛!逛足整整一下午! 哼哼,这样一来,但凡傅璟言有在监视她,就一定能发现她根本没有受伤。等晚上看见她假惺惺地喊疼,他肯定会冷漠又鄙夷地把她揭穿! 没错!念瑶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一下午的时间,微信步数刷到两万,险些真的把腿走断。 她和湘姐先是逛了国贸,买了些日常的衣服首饰,然后又大摇大摆在附近的公园露营,帮腿脚不便的爷爷奶奶逗猫遛狗。主打一个健步如飞! 临晚饭前,湘姐有事要提前走,念瑶一个人无聊,便打车去邢野的公司转了一圈,约他一块儿吃个晚饭。 没想到这人事业心重得可怕,大周末的竟然说要加班。 念瑶调侃他现在是大老板了,日理万机,忙得见不着人。谁知被姓邢的回怼:“你不也一样,念大老板?” 一句话把念瑶讲郁闷了。 她哪儿是去当老板的,就环城这情况,她顶多算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邢野一看她那张犟脸,就知道讲错话了。他知道念瑶的处境。 遂主动请罪,请客吃饭。 “邢总大气呀!” 念瑶转眼不郁闷了,熟练坐进他的越野。两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转悠。 这时正值日落,暮色轻薄,城市染一层上淡淡的橙黄。街边梧桐慢慢后退,念瑶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出神。 关于京市,她的记忆所剩无几。虽说从小在这里长大,但离开时她才初一,那个年纪的小孩,只关心期末考的成绩,和小卖部新口味的冰激凌。 令她印象深刻的“大事”,翻遍记忆也就只有那一两件。 邢野扶着方向盘,抬抬下巴:“要不,还去上次那家?” 再开下去,过会儿都到内蒙古了。 念瑶耳朵一竖,脑袋支棱起来,回他一个标准的抱拳:“邢总英明!” 还记得上回在那家饭店被傅璟言接走,就是一切怀疑的伊始。多去那地方转转,说不定有利于历史重现! 不过今晚有任务在身,念瑶是一滴酒也不敢碰了。好在今晚气温尚可,饭桌上就着晚风闲聊,也算解闷。 听邢野说,这家餐馆的老板是个很厉害的米其林大厨,早些年在餐饮界大杀四方,斩获金价无数。 后来因为信错了人,被合作多年的搭档背叛,便一怒之下选择隐退,和妻子开了个小饭馆,在这过平凡日子。 恰这时夏虫声起,风声衔着深空中的航线渐行渐远,令人感慨万千。 京市是座很有魅力的城市,夜晚的风总是不温不冷,会把所有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手机一震,收到条新消息。念瑶抬腕亮屏,吞了吞嗓子。 竟然是傅璟言。 难道他这么快就发现端倪了?! 念瑶一时紧张,又有点心虚,轻轻点开微信,和傅璟言的聊天界面干干净净,只有冷淡的两个字: 【在哪?】 还真是高冷。 念瑶撇撇嘴,也没说太具体的,就随口回:【在和朋友吃饭。】 傅璟言:【位置。】 简单又霸道的一句。 停顿一阵儿,才跟上了下一条:【让华叔过来接你。】 吓死,还以为他想干什么呢。 念瑶赏他一个摆摆手的表情包:【不用了,我朋友会把我送回来的~】 七点四十,的确该回家了。她的反侦察计划还剩最重要的验收工作! 念瑶擦干净嘴开始收拾东西。 “怎么,姓傅的催你回家?” 邢野见她看完信息就说要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管你管这么严?都几岁了,还把你当小朋友呢?” “啧啧,他家不会还有宵禁吧?” “宵你个鬼!” 念瑶一拳锤他手臂,瞧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邢总最近很滋润嘛,还有空管起我了?” “当心我找邢叔叔告状,让他再给你介绍二十个相亲对象,狠狠催你结婚!” 邢野走在前头给她挡风,气得发笑:“好你个没良心的,这么狠的招都想得出来?” “哼哼!” 念瑶潇洒做一个美女甩头发的动作:“现在知道你念姐的厉害了吧?” 其实她知道邢野经历了什么。 在那样意气风发的年纪,被那样伤害,很难再爱上别人。就像这家饭店的老板一样。 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希望邢野能遇见良人,试着慢慢地走出来。 …… …… 夜晚,越野停在道路尽头。 念瑶三两步跳下车,绕到主驾驶那一侧,无情招呼他快走。姓邢的怼她一句“小没良心”。 她亲自监督着越野驶离,然后长松口气,开始入戏。 从现在起,她就是一个瘸子! 念瑶虚虚抬起右腿,准备光靠一只左脚艰难前行。刚转过身,却撞入一道高大的身影。 第24章 念瑶小声吃痛,捂着脑袋抬头看去,傅璟言一身漆黑,闲散站在一片青竹林前,正敛眸望她。 光线幽暗,他表情半陷在景观灯的阴影里,格外显凶。 “傅璟言?”念瑶没来由地慌,有点儿心虚地叫他名字。 她强装淡定,浅浅思考了下男人出现在这儿的理由,伸手指指外头:“这么晚了,你是要出门吗?” “是啊,这么晚了。” 男人捡着她话里重点,破有深意地重复一遍:“幼稚园里就是这么教小朋友的吧。累了要休息,天黑要回家,受伤了要乖乖养病。” 念瑶听出来了,这是在内涵她还没小朋友懂事! 她雄赳赳扬起下巴,正要发作,却看见华叔出现。他站在橘调的暖灯下,手里推着把干净崭新的轮椅。 难道……是给她准备的? 念瑶眨两下眼,心中一片温暖。呜呜华叔对她真的很好! 所以傅璟言在这干嘛?总不能也是在等她吧?念瑶还没自恋到那种程度。说不定是专程想看她笑话! “不坐?” 见她愣在原地,傅璟言抬着眉峰似笑非笑:“回屋这一百米,你打算飞回去?” “也是。还有精力往外头跑,看来伤得不重。”他点点头表示理解,说着便从华叔手里接过轮椅,没心没肺地转身就走。 “诶诶——” 吓得念瑶连忙扯住他衣角。 “谁说我不坐了?” 念瑶气鼓着半边脸颊娇怨瞪他。暗自腹诽姓傅的果然是冷血魔王。魔王都是见不得他们这些小平民过好日子的! 不过看他这幅样子……难道傅璟言真的不知道她没受伤?难道之前所有的怀疑都是巧合,真的是她想多了? 还是大魔王早就看穿一切,不想暴露,所以在陪她演戏? 念瑶冥思苦想。 嘴唇咬红了也没想明白。 事情到这份上,唯有加大力度! 一屁股坐上轮椅她就不起来了。 从庭院回到主屋,再到卧室,念瑶享受着傅大老板亲自护送的待遇,嘴里的念叨却一刻没停: 走慢了说:“诶你快点儿。” 走快了说:“太晃了我难受!” 进了屋说:“傅璟言我想上楼。” 上了楼又说:“你再送我回楼下拿点东西~” 不行了,她简直刻薄得像里的恶毒女配! 念瑶掐着手心,不好意思继续,身后的男人却没半点意见。他一路默不作声,条条按她要求,俨然回到当年念董事长和她的“助理小傅”。 就连念瑶沉下脸色,拧眉思考该怎样使唤他时,傅璟言都会弯腰停顿,问她是不是伤处在疼。 以前怎么没发现姓傅的这么有人夫感?! 念瑶彻底动摇。 一黑一白两个小天使在脑袋里打架。会不会,她真的错怪傅璟言了? …… …… 夜深人静,白日的暑气与浮躁终于安分。傅家临湖,虽只是个人工打造的小型湖畔,也能在闷热夜里带来些许清凉。 回卧室大概夜里九点。 念瑶想不出法子再折腾傅璟言了,只好半推半就,同意早点上床休息。 轮椅停在浴室门前,念瑶伸出左腿一个急刹,老实地回眸笑笑:“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傅璟言也笑:“你自己可以?” 念瑶挺直腰板:“当然可以!” 她是扭了腿又不是瘫痪,这方面勉强还可以自理! “行。”男人伸出手臂让她借力,俯一点身,不浓不淡的话音轻飘飘磨过耳畔:“可惜。” “……?” 他在可惜什么! 念瑶低着脑袋灰溜溜钻进浴室,恐怕再晚一秒就要让他发现,自己不争气的脸该有多红。 拧下反锁,念瑶长舒口气。 拿凉水浸了三遍,才勉强降下脸颊的温度。她擦干水渍捏起手机,牢记使命,立刻向湘姐汇报情况: 【为什么他就是不上钩呢?】 【感觉我的要求已经很过分了,可他一点儿都不生气,我说什么他都答应,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念瑶可还记得,半个月前傅璟言连她微信都不肯加呢!就算他是真香打脸爽文的男主,变化也没这么快吧? 念瑶没心思洗漱,焦灼地在浴室散步。傅璟言家壕无人性,一个浴室比她大学整个宿舍都大。 绕着大理石浴缸逛了十圈以后,念瑶终于等到了军师指示: 湘姐:【因为他心疼你。】 湘姐:【比心.jpg】 因为,他,心疼,你。 六个大字以标准的播音腔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念瑶把手机往水池上一拍,哼地一声,不服气地别过视线,以免看到镜子里自己涨红的脸。 吴秘书你糊涂啊! 怎、怎么能是这个结论呢! 她不信。 至少还要再试最后一次! 两刻钟后,浴室里水声渐停。 念瑶换洗完毕,情绪也终于冷静,脸颊可疑的红晕刚好可以用刚洗完澡的燥热作为解释。 她定住心神,坚定拉开浴室的门。 很巧。 傅璟言也刚洗完澡。 男人单手擦着湿发,只剩一条白色浴巾系在腰间。肩宽腰窄,身高腿长。肌肉紧实干练恰到好处,偏偏还是她最喜欢的薄肌…… 热汽氤氲将散未散,水珠从他发尾滴落胸口,一路滑过腹肌,消失在她不该看的那个地方。 脉搏涌向四肢,心跳敲着胸口。 念瑶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可惜好景没能欣赏太久。 念瑶本能地把门一关,再打开时,男人已经换上睡衣。 傅璟言今天选了件简单的黑色睡袍,丝绒与桑蚕丝拼接,灯光下能看出细腻的条纹光泽。那种光泽很能撩拨人心,总结成四个字就是,特别性感。 念瑶止不住想象起他睡衣下的风景,色胆包天,差点儿忘记演戏。 “走不动路了?” 男人轻哂一声,目光映着银白夜色直视过来,清冷又混不吝地问她:“你准备在那儿站着睡觉?” 哼,果然这才是傅璟言! 粉红泡泡破碎,念瑶虚虚提着右脚,不情不愿凑到床边,挨着他慢慢坐下。 她在心底默念三遍“念瑶啊念瑶,不能被美色迷惑!”然后把心一横,拿过桌上的小盒药膏开始撒娇: “哎呀,腿还是好疼。” 成败在此一举,念瑶咬牙保持微笑。生怕力度不够,甚至嚣张地把腿往他身上一架,娇滴滴开始造作: “傅璟言你帮我上药吧!” “我很怕疼的,你一定要温柔一点,千万不能弄疼我了……” 靠,怎么这么肉麻。 听完自己都想给自己来一拳。 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傅璟言那么冷淡的人,尊严受到这种挑战,肯定吃不消吧? 念瑶咬住下唇,压着嘴角眨眼卖乖,搬过那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推进他怀里,就等着他拉下脸说一句,“别演了念瑶,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不出所料,男人皱起了眉。 他淡淡吸气,话音里逸出些不信任的意思:“你确定这些都要?” “对啊对啊!” 念瑶无辜眨眨眼睛,无辜到有点儿发嗲。她一双杏眼本就水灵,微微向上望时更是钻心的可怜: “因为我想好得快一点嘛。” “行。” 他单字同意,低头拆起药品,拖长的尾音里甚至听出一点儿宠溺的错觉。 男人亮起了床头的灯。每一盒药都仔细过用药说明。药理和副作用都了解完毕,才开始上手。 药膏、喷雾,再到贴剂。 细白的脚踝就这样在他手下悉心照料,敷上了整整一圈的药。 念瑶很少被这样温柔对待。即使如此她也明白,傅璟言今晚的行为,体贴到近乎完美。 被一个有钱有颜身材倍儿棒的丈夫如此呵护,恐怕换谁都甘愿沉溺,醉倒在温柔乡…… 但她念小瑶绝不会掉以轻心! 眼中斗志熊熊燃烧,她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等等。”上药完毕,念瑶扯住他宽松的衣摆,破罐子破摔:“……我还想你给我按摩一下!” 傅璟言神色冷了。 像乌云遮月的那一瞬间。皱眉回她:“别闹。” 念瑶说不紧张是假的。虽然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挑战他的底线。但念瑶也害怕自己玩脱了,得罪了傅璟言,几句话就能让她“天凉王破”。 于是犹豫的话音含糊在嗓子里,嚣张的句子变成了委屈:“我闹什么了?我受伤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傅璟言往她另条腿揉捏一把,吓得女孩子小声惊叫:“医生没跟你说,扭伤急性期需要冷敷静养,不能按摩?” 念瑶抱着膝盖怔怔望他。 好像,还真是这样。 原来他生气,是因为在关心她? 呼吸不知为何变得急促。念瑶自知理亏,只能别扭地圆谎:“左边的腿又没受伤……刚还被你弄疼了……” “好。”傅璟言轻哼了声,掌心牵住她另一只脚踝,检查起方才捏过的地方,“我错。” 他嗓音里勾着点无奈,或许其实叫骄纵才更贴切。 这个人平素心性那样兀傲,如今竟然在没伺候好她这件事上认错。 这场景实在容易令人情迷意乱。 念瑶紧张,下意识把腿勾住,一来一回,睡裙随动作提到腿根。她不敢乱动,乖乖把腿伸进男人怀里。 女孩子皮肤本就细嫩,又刚洗过澡,被他黑色的睡袍一衬,白得像阳光下奶油融化。 画面旖旎得令人发烫。 傅璟言手法没多专业,只是替她做些简单的肌肉放松。一路沿小腿慢慢往上,肌肤接触也变得愈发敏感。 他力道时轻时重。轻了发痒,重了又疼,好像故意折磨她似的。 “傅璟言你轻点儿。” 念瑶倒抽口气,娇嗔瞪他,四目相接时正好对上他眼底坏意。好像在说:这是你自己招的,喊疼也没用。 按摩以念瑶吃不消的求饶结束。 她没招了。只能接受现成的答案——傅璟言真的没有在监视她。 念瑶的脑回路非常简单。 首先傅璟言不喜欢她。 所以他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明知她在演戏还如此配合。他一定是真的以为她受伤,才良心发现地在照顾她。 当晚,念瑶也良心发现,别别扭扭地留他在卧室睡下,说自己行动不便需要照顾,也省得他睡书房受罪。 代价就是,她又失眠了。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脑袋却十分清醒。一晚上辗转反侧,心底慢慢发酵着说不清的感觉。 夜里风大,风声呼啸着划过门窗,拨动着云层聚散。 月色故意似的明亮起又暗下,一轮一轮,扰得人思绪纷纷。 半夜不知几点,念瑶朦胧醒来,却发现傅璟言不在身旁。 为什么他还是走了? 胸口一阵麻乱的心悸,念瑶迷茫地坐起来,在周遭寻找他的身影。 第25章 还好,他没有走。只是背身站在阳台,不知正与谁通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 月色暗下,夏虫不鸣。男人耳边听着电话,只手撑在阳台的木质围栏。黑色睡袍被晚风裹挟,肆意翻动。 念瑶揉了揉眼睛,套上拖鞋,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 阳台玻璃门留了一点缝隙,风声随着他讲电话的声音一并灌了进来。 “等我回来处理。” 他嗓音少见地有些浮躁,“告诉姓岳的,我耐心一样有限。” 是生意上遇到烦心事了吗? 念瑶下意识想。 猝不及防,却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需要我提醒你么。” 男人嗓音阴郁,冷得像在冬日跌进冰窖:“念瑶是我的妻子。” 通话沉默了许久。 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似乎不休不挠重复着同一个话题,惹得听者烦躁。 但傅璟言没有挂断,可见这件事对他足够重要。 男人两指揉着眉心,沉叹过后,给出具体数字:“三天吧。我有分寸。” 念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第一次觉得他背影如此疲惫。 好像她根本不了解他。 毕竟她眼中的傅璟言,总是从容不迫,总是冷静自持,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令他怎样。 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心事。他只是从不像别的男人一样借烟酒浇愁,他只是从来没同她提起。 一阵凉风,把记忆带回一周以前。原本一周前傅璟言就要走的。结果那天,他却折回来参加晚宴。说是行程延误,最迟延到下周…… 而今天已经是周六了。 傅璟言是因为她受伤才没有走么? 呼吸忽然变得沉重,胸口像被潮湿的海绵堵住,沉甸甸的,闷得人又酸又胀。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内疚。 她……是不是做错事了? 念瑶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傅璟言结束通话,正向她走来。 男人冷峻的眉依旧皱着,话音却柔和许多,询问是不是电话声将她吵醒。 “没……” 睡下太久没有讲话,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有些黏糊,倒像是在撒娇。 傅璟言看向她的右腿,又问是不是疼得睡不着觉。 他记得,先前那瓶喷剂应该具有止疼的效果才对。 念瑶摇了摇头。 她长发披散在身后,起了风便轻盈地飘弄起来,单薄地像是会被吹走。 傅璟言拢过她慢慢转身,反手带上阳台的门:“风大,回去睡吧。” 念瑶乖乖地点了头。 坐回床上,却不肯躺下。她认真揉干净眼睛,然后坚定地叫傅璟言。 “怎么了?” 男人半跪在她膝边,温着声问。 这个高度令她不用费力仰视,甚至有一种被守护着的错觉。 傅璟言替她脱掉鞋子,抬起她右脚放在掌心,确认没有浮肿的地方。 月光下,夜色里。 这样的画面太过犯规。 念瑶轻轻推开他的肩膀说: “傅璟言你走吧。” “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自己。我都是成年人了,更何况还有华叔。你不用担心我的。” 傅璟言既没同意,也没否决。勾唇轻笑一声,让她不用乱想,只需要乖乖躺好睡觉。 好像一切困扰只会留在今夜梦里。睡过一觉,他便会把什么都解决了。 念瑶不肯放弃:“可是……” “放心。” 男人揉乱她的发顶。靠近两寸,话音像水滴酥麻滑过心扉:“这点小事,你老公还搞得定。” 效果立竿见影。 念瑶羞恼着骂他胡说,哼一声钻进被窝,扭头不理他了。 那晚,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直到后半夜风团过境,乌云散开,星星一颗一颗地冒出来。 …… …… 随后两天,傅璟言真的没走。 他白天不知在哪里忙,夜里总是很晚到家,会在睡前替念瑶重新换药。 念瑶心里愧疚。 她拿不定主意,甚至去问吴湘,要不要老实告诉傅璟言她在装病。 可吴湘却说,如果让傅璟言知道她怀疑过他,恐怕会更伤人心,还不如将错就错。 于是念瑶选择感恩戴德,这些天对傅璟言甜言软语,说自己得益于傅老板的悉心照料,康复得特别快!第三天就已经能自个儿下地。 只要走动时轻缓一些,不剧烈运动就没问题! 傅璟言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叫了医生来家复诊。得了医生点头,才由着她下地散步。 念瑶在家也没闲着,相当认真地在看公司财报。吴秘书建议她看近五年的,念瑶咬咬牙,直接要了十年! 可看报表太过无聊,奈何茶余饭后的间隙里,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记得那晚在电话里,傅璟言给出的回复是三天。三天后他会离开。过去了周日、周一和周二…… 算算也就是今天。 早晨起来,念瑶便没看见他人,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今天她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动身去公司。午后随意用过简餐,念瑶便坐进了公司的商务车。 关门,系安全带,窗外树林渐渐散去。车子转弯后驶入公路,一路上摇摇晃晃,就像念瑶的心情一样。 她还是决定给傅璟言发条短信。 狂野少女瑶:【你今天走吗?几点的航班啊,要不要我送你?】 狂野少女瑶:【我的腿好多啦!多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啊^^】 她顶着可爱的小猫头像,发着酷酷的卡通表情,跟对面连头像都没有的傅璟言实在不像一个世界。 …… 一路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车子停在公司正门,念瑶确认了吴秘书发来的日程,顺便把手机铃声调成静音。走进电梯,按下了次顶层。 不能再分心了。 接下来这场谈话,念瑶准备了很久。自从接到遗嘱的那一天起,她的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疑惑,而能得到多少解答,全凭接下来临场发挥了。 抬头,深灰与金黄撞色的门牌极具格调,上面隽秀的字体着亮闪闪刻印着四个大字:总经理室。 深呼吸,念瑶抬手敲门,三秒后,房门便从里面打开。 来开门的是念裕德的秘书小政。政秘书和湘姐年龄相仿,能待在念裕德身边,想来业务能力绝不会差。 政这个姓氏少见,他笑起来,又有种男性里少有的温润,让人见一眼便很难忘记。 抬腿移步,房门被无声掩上。 这间办公室的格局和她的很像。进门后正对一条会议用的长桌,边上两块可移动的白板,上面贴满大大小小的数据报表。 房间尽头是办公用的书桌,以及书桌后令她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小瑶,你来了。” 念裕德时机算得很准,恰好等念瑶走到桌前时站起身同她握手,露出程度适宜的笑容。 作为同事,这样的问候已经十分亲切。但作为家人,却显得有些生分。 念瑶掂量了一下几种称呼,决定先按亲近的喊:“叔叔好。” 她接过政助理递来的茶,坐在桌子外侧,礼貌回笑:“等了好些天,终于有机会跟您聊聊。” 念瑶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他。不是她不着急,只是先前的次次邀约,总被念裕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男人料着她话,抬手抱歉:“最近公司里项目太多,是忙了些。” 念裕德今年四十八岁,眼尾已经爬满皱纹。眉毛一皱,便成了川字。比起半个月前那次见面,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男人端起青瓷茶杯细细摇晃,语速迟慢:“你一个人小姑娘,千里迢迢来京市也不容易。想想,我和你,也是互相唯一的至亲了。” 唯一的至亲。 这个词即使是从他口中说起,听上去也近乎温情。 可惜,美好的氛围没持续太久。念裕德咽下杯中的茶,脸色变天。 他忽然冷笑了下,两手往桌上一拍,愤怒地站起身:“你爸胡闹,你妈也不负责任!这么荒唐的遗嘱,也就你爸这人能写得出来!” 杯中的茶晃了出来,洇湿文件。 念瑶被吓了一跳,连忙跟着一起站起来。她咽了咽,故作好奇地问:“是啊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裕德却把脸一甩:“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呢!让你一个小姑娘来接手公司,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呢?!” 念瑶被他的吼声吓住。 念裕德烦躁地清了清嗓,自顾自发泄完毕,又改换话题:“你嫁进傅家,很委屈吧。他们对你好不好?” 黎曼云先斩后奏。念裕德虽然知道有这桩婚约,但他以为,这些都会被念建城的死带进坟墓。不承想,他竟然留下那样荒唐的遗嘱! 男人闭眼长叹,摘了眼镜按揉鼻梁:“傅家现在太风光了,哪儿还看得起我们。那位傅先生和你结婚,心里边恐怕不乐意吧?” 他哪会看不懂傅家的态度? 好歹是个京市顶豪,却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办,甚至一幅不想声张的样子。这哪儿叫什么结婚? 在念裕德眼里,古时候纳妾也没这么随便的! 念瑶拿不准该回什么,只含糊地说不知道,“我跟他接触不多……” “没闯祸就好!” 念裕德倒是满意她的乖巧:“看在你爸的面上,他们总不会做太难看。” 对面到底是傅家,放眼全球都数一数二的家族企业,数百年的基业繁茂至今,根系早就扎进了各行各业。 念裕德心里早就打好算盘,就算是卖女儿,这买卖也是不亏的。 他对上小侄女那双单纯的眼,语重心长:“你既然都嫁过去了,就要学会利用资源,学会借力……” 好,关键词触发。然后念瑶就听了半小时令人崩溃的女德大经。 什么为妻之道,什么贤良淑德……催眠效果堪比早八的数学课! 他说一段,停一段,非要等念瑶点一下头才会讲下一段。 点得念瑶脑袋都晕了,才终于抓住他沏茶的间隙反问:“二叔,所以我爸和傅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傅家要卖他面子?为什么要给我和傅璟言定下婚约?” 母亲曾对她说,一切都是傅家欠他们的。可她从不解释缘由。 这句话一直让念瑶惴惴不安。 傅家到底亏欠他们什么? 第26章 “怎么,黎曼云没跟你提过?” 念裕德有点意外。衔着嘲弄的意思哼了两声:“那我可得管住嘴,省得她又说我居心叵测。” 唉…… 念瑶弱弱地噤了声。 她知道,二叔和爸妈的关系一直不好。但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瞒着她啊? 不行,她还不能放弃。 俗话说软磨硬泡,念瑶决定先来软的:“没事的二叔,我都成年了,我有主见的,您就告诉我吧……” 女孩子合握着双手,满心满眼期待地望过来,那副样子,稍有点良心的都不忍心再为难了。 念瑶知道这招管用,还是以前总爱临时抱佛脚,每次大考前都要拜托邢野给她补课。 果然,她听见念裕德沉了呼吸,松口说,“告诉你也可以”。 心情刚要明媚,他的话又接上后半句,“但有一个条件。” 可恶,好经典的台词。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套路谁了! 念瑶问他是什么条件。 房间内的气温降低到设定值,中央空调停止送风。底噪消失,背景静音,气氛也忽地变了。 “很简单。”念裕德目光深敛,玻璃镜片折射出凌厉的视线。他闷声合上手边的文件夹:“今后,不准你再追查财务造假的事。” “为什么?” 念瑶近乎本能地反问,“所以这件事真的没那么简单?” 阴谋是真的,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做好你的傅太太就可以了。” 念裕德冷厉了声,警告她不要越界,“公司的事由我负责,不用你在这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 这莫名其妙的婚约从天而降,她已经听话乖乖遵守了还不够吗?难道连一个问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吗? “二叔,你真当我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都瞒着我?” 情绪跌入谷底,念瑶握紧了拳,却感到一阵无力。难道真的是她在无理取闹吗? 财务造假的事曝光以后,环城在业内的信誉倒塌,至少三成的合作方主动和他们断了往来。剩下七成,也只是没有表态而已。 念瑶不愿意相信,是二叔要做这种伤害集团的傻事。可如果与他无关,为什么不让她再继续调查? ……这个条件她不能接受。 “二叔,环城也是您的心血。” 爆发的情绪被努力克制,念瑶小心翼翼地问:“我想,您也是希望环城能越来越好的,对吗?” 过去的事、婚约的事、集团的事,她当然可以对一切都不管不顾。 可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一个人在酒店房间过生日的时候,一个人去参加自己毕业典礼的时候,她也会难受。她不想活得这么糊涂。 “我说了,这只是个交易。你的确有权拒绝,我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了,请便。”话题被念裕德就此揭过。 他淡淡品茶,抬手招呼政助理开门送客,就这样将她赶走。 到底是多活了她二十年的老狐狸。真的可以只论利益,不论其他。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他。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了。刚才的温情,只是为了哄她做交易吧? 念瑶恍惚地想,以后,自己连这“唯一的至亲”都不能再信任了。 还记得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爸爸妈妈说,等她考完期末考试,他们会一起接她回家。可后来他们吵了架,他们都以为对方会来,最后谁都没来。 那天京市的雨很大,又是期末的最后一天。她背着重重的书包,一个人扛着雨伞,蹲在学校门口等到很晚。 最后是二叔开着车来接她,看出她脸色干涸的泪痕,说她真犟,怎么不知道跟老师说,让老师给家里打个电话。 “二叔,你说得对。” 那天没能说出口的话,念瑶终于有机会说,“我这个人的确是犟。” “如果您能帮我,我很感激。如果不能……您放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 …… 回办公室,念瑶心情低落,闷闷转着自己的老板椅。 窗边的发财树还是那样蔫着,比起二叔桌上那盆意气风发的君子兰,实在可怜多了。 她发了很长的一阵呆,直到习惯性把手伸进口袋,才想起看下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显示“1个联系人发来新消息。” ……会是傅璟言吗? 上滑解锁,念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两只手捏住手机,满怀期待点进微信。 傅璟言:【走了。】 手指下意识地退出刷新,屏幕上却没有再弹出新的消息。 走了。 他留给她的话只有这两个字。 白色气泡安静地待在那一小块地方,同她那一长串的殷勤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还能指望他说什么呢。 念瑶忽然觉得很累。 她赌气地什么也没有回。就连一个最简单的“哦”字也没有回。 眼眶很酸,心跳却依旧那么平缓。已经累到没力气伤心,没力气再产生怎样的情绪波动。 中央空调将办公桌吹得冰凉。 念瑶轻轻趴在上面,蜷起身子,安静地闭上了眼。 …… 很难得的,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记忆深处的中学时光。梦到那年她刚上初一,被父亲送去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 那是一段十分短暂的幸福时光。爸爸的事业取得成功,妈妈怕她融不进新环境,便对她特别关心。每天放学,都会温柔地拉着她问,今天又学到了什么知识、交到了哪些朋友。 她会在放学后陪同桌一起值日,一起照顾校园里的流浪猫。 后来……后来梦就醒了。 念瑶洗了把脸,按部就班完成了自己分内的工作。然后到点下班回家。 傅璟言的确已经不在。就连她回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应该是变得更轻松了吧。 毕竟是早有预料的事,毕竟念瑶还没那么矫情,那股若即若离的伤感也没在心里停留太久。 往好了想,傅璟言终于走了! 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装什么大家闺秀。以后炸鸡可乐想吃就吃!限制级游戏想玩就玩!她要在离婚前,狠狠把傅璟言家当度假酒店! 晚餐开饭,呈在眼前的又是份顶级大餐!前菜苏格兰龙虾和北极贝寿司,主食炙烤奎宁牛排,餐后甜点实在吃不下了,念瑶只要了一小份橙酒班戟。 这一顿下肚,说实话,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所以她根本不信那种“有钱人也有烦恼”之类的鬼话! 天色渐晚,夏虫啼鸣。今天晴朗,晚霞是和橙酒班戟一样的颜色。 念瑶饭后在前院消食,竟然遇见两道意外的身影。 “小陈总?” 她慢悠悠散着步子,靠近花圃边的一人一狗:“好些天没见你来遛狗了。” 傅璟言一走他就来了。 像他这么嚣张的人,该不会其实是害怕自己表哥吧? 陈宋闻的狗狗是只赛级杜宾,很帅,毛色是锃亮飘逸的褐黑,结果被他取了个很俗的名字,就叫小黑。 姓陈的自己不来,倒是经常拜托华叔替他遛狗。一来二去,念瑶不怕它了,她身上的气味小黑也熟悉了。 “小黑,过来。” 念瑶半曲着腿,揉捏起小狗脑袋,轮番夸它可爱、听话、真乖。 小狗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又帅又干净,和他家主人形成鲜明对比。 陈宋闻今天一件花哨的夏威夷衫,墨镜腿挂在领口,极有他的风格。 见到念瑶,他脑子里就不管狗了,有点含蓄地吊着嘴笑起来:“嫂,今儿气色不错啊。” “怎么啦?”念瑶回过脑袋往他,琢磨着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陈宋闻被她一盯,阵脚乱了,当即把目的抖露出来:“那个,表嫂……你还记得盛知矜吗?” 盛知矜?是那位大波浪小姐。 “当然记得!”念瑶想起什么,也勾唇笑笑:“她是你罩着的嘛!” “咳、咳咳……!” 陈宋闻耳朵红了,牵着小黑没事找事地晃悠两步:“开玩笑呢表嫂,以后还得你罩着我呢,哈、哈哈。” 看他痛苦干笑,念瑶心情舒畅。虽然他怕的是傅璟言,但狐假虎威的感觉原来这么爽啊~ 念瑶像教导主任那样背着手问:“所以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听说她有事找你?”陈宋闻支吾着撇清关系,手却没停,从相册翻出张二维码:“嫂,这她微信,要不……你加她一下?” 盛知矜找她做什么?还特意让陈宋闻来,这也太刻意了。 念瑶有点儿疑心:“也行。” 她扫了码,输入备注,很快发送了好友申请。忽然一想,又回过脑袋:“小陈总,我还没加过你呢。” 她和陈宋闻俩先加上,再把盛知矜推给她不是更方便么 “我、我我就不用了吧!” 念瑶随口一提,陈宋闻反应却大得很。扯着狗绳一阵手忙脚乱,差点踩着小黑尾巴。 “没别的意思啊表嫂!就是我朋友圈太乱,让你看到,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哈!” 他辩解,但疑似越描越黑。 朋友圈乱,把她屏蔽不就行了? 不过念瑶很好心地没再追问。她想着,自己也不会在傅家待太久了,和陈宋闻本来没必要走那么近。 “好好好,你快遛狗去吧。”念瑶最后往小黑身上撸了两把。看把这孩子都急成啥样了。 目送着一人一狗消失在庭院里。念瑶回屋上楼,换好拖鞋,二话不说往傅璟言的海丝腾大床上一倒。 天呐,吃了睡睡了吃……世上怎会有如此幸福的日子! 翻了个面,念瑶拿出手机,有点儿无聊地滑着屏幕。 对了,今天还没找她的小男友呢! 最近心里事多,念瑶都没怎么认真在玩儿。每天一次自定义短信的机会,她会用来和他分享自己的事。 什么上班好累啦、开会好无聊啦、今天又吃到了多好吃的饭啦…… 其他时候,无外乎是些早安晚安之类的寒暄。 她很久没查询到好感度了,也没再解锁新的功能。从聊天的氛围来看,总觉得攻略进度很久没进展了。 念瑶今天决定发力! 她拉过枕头抱在身下,坏笑着输入一段暧昧的话,然后按下发送! 小瑶:【唉,今晚又一个人睡,要是有个人陪我就好了……】 哼哼~怎么样,女孩子都发出这种邀约了,再无动于衷,他还是男人么! 念瑶蹬掉拖鞋,兴奋翻滚进大床的另一侧,晃悠着两条小腿等待回复。 可等她兴奋感慢慢消失,脸上表情从邪笑变成期待,最后消失,界面上都没弹出新的消息。 又来这招?考验她耐心是吧! 念瑶气哼哼切出去打了把王者。 好耶,上分!拿了把MVP! 再切回来—— 竟然还是没有回复。 难道是这个高级的自定义功能坏了?程序计算不出该回复她什么了? 念瑶有点儿失望。难得她想出这么一句撩人的话呢。 她尝试点了点底下的输入框,已经可以继续发送下一条信息了。可开启新话题的话,上一条,是不是就会被他忽略呢…… 虽然很舍不得,但念瑶的确也没耐心了。她考虑起下一个选项。 选项1:有点想你了。 选项2:在忙什么呀? 选项3:又不回消息! 这自带的选项还没她会撩呢! 念瑶在心里嘀咕。 照这个进度,得什么时候才能解锁傅先生的立绘啊。谁家男友谈大半月了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的? 念瑶侧身躺倒在床上,按了个1,然后退出去浏览起其他的APP。 可奇怪的是,她翻遍了各大应用商店、游戏平台、社媒论坛,偏就搜不到一丁点儿关于这款游戏的信息! 念瑶皱着眉又切回游戏。 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怎么回事,停服维护了没通知她? 仔细想想,当初发现这游戏时就很古怪,她记得自己卸载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还怀疑它是诈骗软件…… 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作者有话说:七夕快乐!感谢宝们的营养液[摸头] 第27章 念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迟凝着手指,慢慢反回到上级界面。 她把手机移近了,仔细盯着这个可爱的粉色画面,企图发现一些不合常理的蛛丝马迹…… 忽然想起今天还没喂小猫呢! 即使是虚拟的,念瑶对这种事也很上心。 点进秘闻,小猫已经带回了新的信笺。看来这里倒是没出bug。小三花正揣着两只爪子,安静趴在角落打盹,毛茸茸的身体随呼吸缓缓起伏。 念瑶被萌得心都化了,点击那封信笺,展开后显示出一行小字: 【他很想你。很想很想。】 猝不及防被撩到了。 念瑶愣怔地咽了咽,心跳加速,无声的尖叫在心底迸发。 她糊涂啊!这么贴心的软件怎么可能是诈骗呢?这软件出现在她手机里分明是上天的恩赐啊! 念瑶把手机一扔,揉捏起自己阵阵发热的脸。没办法,要怪就怪她没定力,谁让她实在太吃这一套了! 再说……这软件都没地方充值,怎么可能是诈骗嘛。 嗯。 念瑶笃定地点了点头。 久久得不到回复,只好等明天再看看了。她退出软件,正巧屏幕上弹出了微信的消息提示。 发给盛知矜的朋友验证通过,系统提示现在他们“可以开始聊天”。 可念瑶没事情找她,一时也想不出她们这算什么关系,要怎么打招呼。于是礼貌性发了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上回的事情之后,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念瑶的注意力全在盛知矜那张明艳动人的头像上。是她的自拍。 黑发红裙浓颜系,标准的港片美人。大波浪的造型真的很适合她。 念瑶翻身倚在床头,拉过傅璟言的枕头抱在怀里,顺手点进盛知矜的朋友圈。她没设置可见范围,满屏的九宫格美照一拉都拉不到底。 忽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没发过朋友圈了。 念瑶的好友列表有点儿混乱。二次元同好和三次元亲友各掺一半。她懒得分类,干脆直接设成仅三天可见。 除非有心关注,否则基本刷不到她发什么动态。 翻着翻着,竟然刷到了游戏同好转发的活动宣传:《第十六届全国游戏展预计本周末于京市开幕!》 全国游戏展?这周末?在京市? 她超想去的! 说来也是孽缘,念瑶好像和这个展八字不合,时间总不凑巧。连着两年没有去成!前年撞上她考六级,去年撞上她考试周。今年有空,必须得狠狠报复性消费一波! 念瑶二话不说把帖子链接转给邢野,激动排出五个叹号: 【老大,陪我去!!!!!】 【[星星眼]×10】 许久,邢野才不紧不慢打一个问号:【现在才想起来说?还以为你没兴趣呢。】 念瑶瞪圆了眼:【怎么可能!】 明明是日思夜想能去一趟呢。 她发一个猫猫叹气:【我也是才刷到。最近乱七八糟的,我都没时间关注这个。】 又是和人闪婚,又是接手公司。前脚刚走出校园学会假装大人,后脚就嫁进傅家要做大家闺秀,能不乱么。 她就是个老实人,玩模拟人生都不敢这么狂野。 念瑶开始软磨硬泡:【游戏展代表着当下年轻人的爱好~跟你业务的受众很重合啊,你就当是去市场调研!】 最重要的是,逛游戏展却没有同好一起的话,也太寂寞了。 半分钟后,对面发过来一张《七丘传说》展位的宣传海报。 画面上,以文森特为首的四位可攻略对象穿着宽松浴袍,正透过暧昧的雾汽朝镜头帅气打wink。 这人无情揭露她小心思:【我看你是馋你老公身子。】 念瑶不服:【就馋,那咋了!】 她色眯眯点开那张图片,戳了戳左下角的“显示原图”,放大,再放大。文森特大人真是怎么看都帅! 馋他身子也是人之常情好吗! 念瑶长按把图片保存,心底小小的难为情转化成短信轰炸: 【你去不去嘛。】 【爽快点邢总,一句话的事!】 【去不去去不去,嗯?】 对面疑似心软,发过来一张安抚小猫脑袋的表情包。结果后面无情跟着俩字:【不去。】 他惆怅发两个点烟的表情:【我也想去啊姑奶奶,没办法,周末有局。】 念瑶疑惑:【什么局?】 她想当然地以为,邢野一心忙着搞事业,想必是陪资方大佬们应酬。 结果屏幕上恶狠狠弹出三个大字,恨不得蹦她脸上。 某人咬牙切齿:【相,亲,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姓邢的也有今天! 念瑶捂着肚子发出一串无情嘲笑,笑得脸僵,还不忘替自己洗清嫌疑:【事先声明,不是我干的啊,不该说的我可一句都没和叔叔阿姨说啊。】 难得有邢野吃瘪的时候。念瑶没良心地幸灾乐祸:【邢总海量,事成了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对面掀半轮白眼,气她没心没肺:【拉倒吧,都还没喝上你喜酒呢。】 …… 对话有些尴尬地僵住。 确实。她虽然是结婚了,却并没有办过婚礼。念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心里说不上来的,有点失落。 大概是因为,她还是只能一个人去游戏展了吧。 …… …… 世界的另一侧。 七月末的极端天气刚刚结束,新一轮强降雨接踵而至。 孤星州的气候不比京市,伴随着大风天气,席卷起燥热而潮湿的空气。 颠簸过后,私人飞机平稳滑入跑道,傅璟言从助理那里接过手机。 他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消息,心情不好的时候,没兴趣看。 这些年,父亲总说他太过冷漠。可过这种生活的人,谁不厌倦那些虚与委蛇的社交,唯利是图的讨好。 既然冷漠是上位者的特权,何必故作伪善。 抬腕亮屏。 念瑶的消息最先进入眼睛。 比起其他无趣的老年人,小姑娘俏皮可爱的头像要赏心悦目得多。 今晚七点半的时候,她发消息说自己一个人睡,要是有他在就好了。 不长不短的三十分钟以后,又跟上一条“有点想你。” 结束漫长的飞行,傅璟言难得露一点笑。他倒也不是圣人,这小姑娘似乎总以为,他不敢真的拿她怎样。尤其喜欢在短信里发一些勾人的话。 明明真要做点什么,又怕得不行。典型的“不负责任”。 不过显然,傅璟言是吃这一套的。 舱门打开,舷梯降下,徐特助撑着黑伞赶来。从身后望去,男人一袭长款风衣,站在黑压压的雨雾,像极了犯罪电影里的场景。 在徐卿的想象里,如果他家董事长是黑老大的话,此刻一定是在下令做掉某人。 其实傅璟言正望着那条“有点想你”的短信,单手回复:【有多想?】 徐卿跟上他脚步,暴雨中保持得体:“董事长,需要先回家么?” 他说的家,是指傅璟言在德州的住所。这些年集团往北美扩张,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傅璟言一年至少三百天都在这里。今天十二小时的航程,他眼见着自家老板一路都没合眼。 “回总部。”车门打开,傅璟言敞腿坐进后座。机场过去,大约有一小时路程,用来休息足够。 阖眼前,他亮屏看了眼现在时间。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私心,是在等某人的回复。 “岳总那边的意思,希望会谈就定在今晚,”徐卿坐进副驾,温着声忐忑询问,“您意下如何?” “可以。” 听到姓岳的名字,傅璟言眸色阴鸷,拨了拨无名指上的婚戒,沉着脸冷哂了声:“自从知道我和念瑶结婚,他似乎很着急。” 徐卿从后视镜察言观色,尝试跟上老板思路:“您还是怀疑当年……” “对了徐卿。”男人没接他话。又一次亮起屏幕,将置顶的那位联系人推送过去:“这是念瑶的联系方式。如果她有什么需求,尽力安排。” …… 一小时后,暴雨止住了些。 雾色散去,才发觉街边苦楝花已败尽。法国梧桐郁郁葱葱,撑起盛夏的半城深绿。 察觉到老板醒来,徐卿细致地低声提醒:“傅董,还有十分钟到。” 他隔空指了指屏幕,“太太已经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您刚刚说,她的需求要尽力安排。那这个……” 毕竟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徐卿一个母胎单身,有点儿拿不准自己该负责到哪个程度。 他壮着胆将手机递到后座,屏幕上显示着念瑶的朋友圈。 今晚刚发的动态,图片是一张聊天记录,配文“有没有好心人组队逛展的啊[大哭][大哭][大哭]”。 傅璟言抬了抬眉。 他对这些复杂的社交功能不甚在意,是从不会发朋友圈的那种人,此时倒觉得有些新鲜。 聊天记录截掉了对面的头像,但能被她叫“邢总”的,想也知道是谁。 他仔细地看了,截图里第一句是她发的“就馋”,最后一句是对面的“不去”。大致意思是她邀请这个男人逛展,却被拒绝,因而找不到人陪。 手机递回前座,徐卿战战兢兢观察老板眼色,听他露了声笑才放下心。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董事长对念小姐是真心的,这是宠溺的笑啊!他就知道,自家老板和这圈子里那些油腻的中年男不一样! 这种八卦事儿越想越来劲,徐卿话没经过脑子就接着问:“太太说‘就馋’,是馋什么呢?” 对面的上句话只露一半,若隐若现,还怪勾人的。可惜他努力半天也没猜出来。 傅璟言视线移向望窗外。暴雨停了,云层中透出点光。 男人没怪他僭越,噙着笑讲:“小姑娘的心思,谁知道呢。” 其实那行字他看出来了。 对面的人指控她:【我看你是馋你老公身子。】 她回应是:【就馋,那咋了!】 傅璟言心情不错,指腹搭在腿上,一浅一深地敲着。唯独又有一点不快:那条动态,为什么他看不到?—— 作者有话说:谁在暗爽 第28章 这天晚些时候,天气便放晴了。入夜之后,天色很透。城市上空泛着饱满而澄澈的深蓝。 CBD的高楼淡出视野,城市的繁华夜景留在身后。迈巴赫Pullman沿湖驶入绿林,经过蜿蜒的棕榈树群,停在私道尽头,一座临湖的私人别墅。 离市中心不过十五分钟车程,却安静得恍若隔世。这样金贵的地段,不是寻常富豪靠钱财能买到的。 “贵客啊贵客。” 房子的主人站在汉白玉石台阶,“终于愿意来见我这个糟老头了?” 男人一身纯白西装搭配银面领带,连脚下的鳄鱼皮都是浮靡的白。站在前廊灯下,手指间各色的宝石艳丽夸张。用“财大气粗”四个字形容刚好。 他保养得好,看不出年近半百,中欧混血的面容在这个年纪正当魅力,老头只是自嘲的说法。 男人抬着酒杯步下台阶,啧啧感叹:“璟言,你这车是防弹的吧?我看了都羡慕啊!” “岳叔说笑了。” 夜风闷热,红底皮鞋踏入室内,傅璟言尊称他一句叔,“代步工具而已,您车库里哪一辆不比这厉害?” 在国内时,傅璟言通常低调。他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不会因为价签上的数字改变。而到了大洋彼岸,尤其是德州这样民风淳朴,实力至上的地方,高调些,反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岳振霆一阵爽朗地大笑。 他朝身后勾了勾手指,沉重的镀金大门便缓缓关闭,两侧浮雕合并成一条盘踞的金龙,极尽浮夸。 黑胶唱片里放着碧昂丝的金曲,浪漫悠扬,屋内灯光透亮,白水晶吊顶的光线折向四周,毫无节制的大理石雕与黄金装饰让整个房间闪闪发光。 主客分坐长桌两侧,主座的人勾勾手指,佳肴美酒便逐一呈上。 “璟言,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次回国怎么待那么久?” 倒酒的是个希腊美人,健康的麦色皮肤,按主人喜好穿着紧身的纯白旗袍。岳振霆故意朝她臀上一拍,恶劣欣赏她胆战心惊的模样。 “今晚陪你岳叔喝上几杯!”男人将酒杯推出一臂。 傅璟言没有接,只拿毛巾擦了擦手,礼貌性地笑笑:“岳叔,十四年前圣诞,您教过我。有求于人却身处劣势的时候,先灌他酒。” “……” 长桌安静,视线相交,唱片里的歌声越过高潮,岳振霆的眼里没了笑。 “你这小子,哈哈哈哈!” “我不跟你贫了!老规矩,玩儿一把,谁输谁喝,怎么样?” 他抬抬手,打了个响指,身旁的希腊美人便奉上副银边扑克,熟练地切洗完毕,开始发牌。 “可以。” 傅璟言表态同意。可长桌对面的男人却忽然变卦:“啧,不行。光喝酒也没意思,我们得玩儿点大的。” 他侧身点燃雪茄,翻看起手中的牌,慢吞吞吐一口烟,露出满意的狡黠:“璟言,如果你输了,休斯顿那块工业园的项目,归我。” “没问题。” 傅璟言叠着十指,没看牌便接受条件,“但如果赢家是我……” 他闲散靠在椅背,抬手点了点发牌的希腊美人,“我要她。” 女人发牌的双手一颤,难以置信的眼神悄悄望向右边的男人。被岳振霆吼了名字,才胆怯地低下脑袋。 “岳叔,敢玩么?” 岳振霆被惹怒。 鬓角的青筋隆起,夹雪茄的手有些僵:“璟言,这样的美人我还有很多,她只是个次品,你眼光真差。” 他雪茄指了指傅璟言无名指上,那枚万分惹眼的蓝钻婚戒: “何况你跟我要女人,就不怕家那位知道?我可听说,你娶了建城的女儿。这次回国内待那么久,还以为,你对人家动真情了。” 岳振霆越是打岔,说明他越是害怕。正巧博弈这件事上,往往越是害怕,就输得越惨。 傅璟言摆了摆手,吞了口酒:“岳叔,不敢玩就算了。” “谁说我不敢了?” 岳振霆冷声一吼,将雪茄烫灭在纯白的丝质桌布。他忽然狂笑,既而用那副阴鸷眼神紧紧瞪着女人: “Sophia,我的幸运女神。别犹豫了,快开牌吧。” 女人的脸色苍白,颤抖的指尖重重抚在牌背,将公共牌依次翻开。 3,A,J,Q,5。 岳振霆的大笑几乎掀翻屋顶。 他潇洒扔出手里的两张A,猛然拉过女人,让她坐进自己怀里:“抱歉了小侄子,Sophia当年在Vegas,可是帮我挣得盆满钵满!” “璟言呐,我教过你的。没有完全把握的赌局,可决不能碰。” 傅璟言脸上却没半点波澜。 他欣赏完岳振霆的获奖感言,才不紧不慢,挑开桌前的牌。 一张是10,让岳振霆遗憾地摇了摇头,笑得更加猖狂。 另一张,却让他彻底闭嘴。 “手气不错,黑桃King。” 傅璟言抬了抬眉,那表情不是意外,反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舒畅。 虽然不是同花,但大小刚好,足够让他在这一局里,成为赢家。 “你想死吗。” 岳振霆扯开桌布,砸碎了一地酒瓶。他的暴怒是冲着傅璟言的,却只能全发泄在女人身上。 “Sophia,你想死吗!” 他粗暴掐住女人,将她死死按在桌上,小臂青筋随致命的力道颤抖。 屋外刮起了干燥的风。 棕榈树的影子透过窗户映在白墙,映出屋子里疯狂的暴行。 “小心点儿,岳叔。” 傅璟言慢条斯理,抬杯敬他:“她现在归我。我要活的。” 黑胶唱片播到尽头,没人调整唱针的间隙,屋子陷入死寂。 岳振霆终于松手。 他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将女人一脚踹开,任由她在地上苟延残喘。 “小侄子,别玩儿过火,懂吗。” 男人按着桌沿坐下,松开领带,故作优雅地擦干净手:“念瑶这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可惜这么多年,我只能在照片里看着她长大。” “就是不知道,建城有没有和她提过,我这个小叔叔呢……” 他支起刀叉,一刀刀割向盘中带血的肉,“找个时间,我得去见见她。” “随时欢迎。” 傅璟言冷漠起身,没心情跟他玩互相威胁的游戏。 门上盘踞的金龙头身分离,徐卿在门外等候多时。 被叫做Sophia的女人想向他道谢,颤抖着身子跟了一路,傅璟言却连头也没回。只抬了抬手,让徐卿把人带走,塞进另一辆车。 一来一回,徐卿回到车上时少了件外套。他轻声问:“先生,那个女人,之后怎么处置?” “带去医院。” 傅璟言在后排闭目养神:“给她一个月时间,我要她的日记。” 这不是他在岳振霆身边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能在岳振霆身边待这么多年,一来,说明她很聪明,二来,她知道东西的绝不会少。 她知道岳振霆高兴时听什么歌,做决定时抽哪款雪茄。知道他的野心,知道他一天中什么时候最放松戒备。 她一定拥有岳振霆足够的信任,所以遭受她背叛时,岳振霆才会那么愤怒。 徐卿犹豫地问了句:“如果她不配合怎么办?” 傅璟言冷淡地说:“告诉她,如果日记的内容不能令我满意,一个月后,我会把她送还给岳振霆。” 把逃出生天的犯人送回监狱。 极其残忍的做法。 徐卿咽了咽嗓,不敢想像她再次落到岳振霆手里,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先生,您是怎么确定,她会背叛岳振霆的?” “聪明的人自然懂得权衡。” 傅璟言缓缓睁眼,冷笑了下,“更何况,那个人是岳振霆。” “他这种人,注定会失去一切。” 轿车后座,傅璟言敛眸望向那片棕榈。别墅里重新响起震耳的歌曲,派对一样热烈激昂,吵得人烦。 他升起车窗,便只剩下车载广播标准的美式播音: “未来一周,墨西哥湾将迎来大范围强降雨天气,请休斯顿及布朗斯维尔等沿海地区居民保持警惕……” …… …… 起一大早,念瑶像主角那样在她两米宽的大床上醒来。 一个字,爽。 京市最近天气不错,没什么大风大浪,就属太阳太毒辣了些。除了半夜或清晨,其他时间只能呆在室内。 昨晚忘记关窗帘了,这个点阳光一照,念瑶便醒得很早。 她不想起床,却又没多少睡意。 念瑶嚣张地往傅璟言那半边滚了一圈。抓起手机,上滑解锁,她想也没想便点进某个软件。 有新消息! 念瑶抻了个懒腰,长舒口气。 还好,起码证明这软件没坏。 于是她便对着以下聊天界面甜蜜了半分钟。 小瑶:【有点想你了。】 傅:【有多想?】 呜呜一大早就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毕竟像她这种死宅,关机一整天,微信都不一定有条新消息的! 哦,会有微信运动给她发“昨日步数排行”,但她从来都拿不到第一。 念瑶翻身抽出条腿,把被子当成巨型娃娃一样抱着。 她有多想傅先生呢? 和这位虚拟男友聊这么久了,到现在连个角色立绘都没见着。 想他也没个具象。 每次看着那个【傅】字,一不小心就会带入傅璟言的脸……她恨! 更可恶的是,好感度很久都没查询成功了,这样藏着掖着,也不知道是只差一点点了,还是差得远呢。 而且大概是开发商太穷的缘故,念瑶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虚拟男友竟然没有配音!都虚拟男友了,当然要亲口听他说晚安才睡得香啊! 于是念瑶眼巴巴敲着键盘:【想见你,想听你说话~】 发完,她点进【寻觅】,抽起今天的好感度。现在才六点五十,总不可能这么早就在工作了吧? 于情于理,念瑶按下了【家】。 …… 【查询失败!】 念瑶在床上痛苦扭动。 这软件肯定是故意的,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也不出个氪金就能增加查询次数的小道具什么的…… 屏幕上方很快弹出了新消息。 傅:【怎么不打给我?】 打给他?怎么打? 这软件又没有电话功能! 念瑶委屈,想说“我也想打可是打不了啊”。但每日一次的自定义机会已经被用掉了,现在只能按选项回复。 她郁闷地点开输入框,弹出来的三个选项却没一个符合心意: 选项1:好呀,每天都给你打~ 选项2:嘿嘿,我不好意思。 选项3:不行,打不了。 硬说的话,也就第三个最符合她的意思,只是态度上冷漠了些。 念瑶没多想便按了下去。 估计对话到这也就终止了。 念瑶准备起床,却手机忽然震动,整个屏幕被来电显示占据,中央黑底白字写着来电人的名字: 傅璟言。 傅傅傅璟言给她打电话干嘛? 念瑶猛地从床上坐起,傻着眼怒问苍天。她想接的电话是傅先生的不是傅璟言的啊! 手机嗡嗡震得烫手,对面摸不准哪一刻就会挂掉,念瑶心里一乱,紧张地滑向接听。 “……喂?”她怯怯出声,还带一点晨时娇憨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确是傅璟言的声音,磁性的,慵懒的,跨越过太平洋的信号在听筒里愈是可恶的迷人。 “醒这么早?”他慢声讲。 没醒也得被这电话吓醒! 念瑶搞不懂他脑回路,暗戳戳娇嗔着说反话:“是啊,醒这么早,专程等你电话呢~” 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呼吸声。听不清是不是在笑。 念瑶以为他有事要找,抱着被子端正地坐正身子,在床头静静听着电话。可那头的人竟然也不开口…… 搞什么,他很闲吗? 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以为有多要紧的事呢。 “你——不讲话吗?” 念瑶拿手指在被子上画着圈圈,“这可是跨国电话,按秒钟计费的诶。” 傅璟言倒是听明白了。 想听他讲话是真。而那句“打不了”,是心疼电话费的意思。 所以在这小姑娘眼里,他还没那几分钟话费值钱。 “……对了。” 念瑶看了眼墙上时钟,忽然想起一个话题,“今天叔叔阿姨难得都在,喊我一起吃个午饭。你说,我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 虽然住进傅家已经有一阵了,但他家太大,傅叔叔又三天两头不在,除去刚到傅家那晚,这么正式的聚餐还真没有过。 念瑶计划着,今天一定要问清楚当年的事! 电话拎在耳边,女孩子犹豫时哼哼唧唧的鼻音格外挠人。 她为难地讲:“之前湘姐陪我买了些新衣服,都还没机会穿呢,但我怕打扮过头,会不会太刻意了?叔叔阿姨比较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啊?” 德州暴雨,街头一起恶性枪杀,落在地上的雨水泛着猩红。 赶来的警车紧急封道,指挥员站在窗外,正躬着身子向他抱歉,引导司机绕路离开。 傅璟言正是在这时给她打电话的。 他并非多有耐心的一个人。但听起念瑶讲起这些琐事,倒不觉烦。 似乎能想象到她坐在被窝,咬着嘴唇苦恼的样子。 男人逗她:“怎么不问问我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明明他在家时,都没见她这样上心,“新买的裙子,怎么不穿给我看?” “我那是……我不跟你说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好好的新衣服,被他说得像什么情趣一样! 念瑶被他的厚脸皮吓了一跳。她招架不住,支吾着推说要起床洗漱,对面才慢吞吞挂了电话。 真是的,打她电话也没个正事! 念瑶烧着脸翻身下床,熟练地去浴室物理降温。 洗完脸,收到条话费变动的短信,余额那一栏里夸张的数字让念瑶瞪着眼找了半天的小数点。 可恶…… 姓傅的嘲笑她冲不起话费是吧! 第29章 纠结到最后,念瑶选了条日常的牛仔连衣裙,上半身是翻领的衬衫款式,下半身直筒版型,裙长到膝盖上一点点,活泼清爽又不至太过妩媚。 腰间缀一根基础款的棕色皮带,看上去完全是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 午饭安排在叔叔阿姨那边,念瑶早早便逛了过去。这会儿厨师还在备菜,客厅里只有易岚阿姨在侍弄花草。 “小瑶来啦?” 易岚一见她便开颜,亲昵挽着她上餐桌坐下,“早饭吃过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前菜?” 她张罗着,让厨师端上来几份餐前甜点:“你傅叔在楼上忙,还要一会儿,咱们想吃就吃,不用等他。” 易岚侧挽着长发,坐在身旁温柔看她:“璟言走了,还好你在。不然家里一年到头就我一个人,更是冷清。” 的确。平日在家,一周里大概三四天能见到易岚阿姨,傅崇叔叔倒是比傅璟言还难遇。 念瑶听出她的寂寞。那种感觉,和她不喜欢一个人在家过年一样。 “阿姨,你和叔叔感情不好么?” 话没多想便问了出口。嘴里嚼巴嚼巴,才反应过来讲错话了,念瑶连忙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儿。” 易岚被问得怔了一下,明媚的微笑依旧:“我和你傅叔叔压根就没有感情。顶多算个朋友,懂吧。” “我需要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他需要一位名存实亡的妻子。” 她眼里的笑称不上是高兴,更像一种疲惫的保护色,“不过小瑶,我和你傅叔都是真心地喜欢你。” 念瑶不喜欢揭人伤疤,却很遗憾的,在这种事上非常敏锐。 易阿姨和傅叔叔足足相差了二十岁,又是再婚。听说他们结婚的那年,易岚阿姨的唯一的哥哥意外去世,留下的孩子才只有三岁,她不得已成为了同辈里唯一的继承人。 而傅叔叔会选择她,也许正是因为,易岚阿姨在那场意外中,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念瑶把小叉子轻轻放下,主动换了话题:“阿姨,那你认识我爸爸吗?” 这才是今天的主线任务。 “你爸爸,是叫念建城吧?” 易岚支着脸颊,转着眼睛认真回忆:“他和你傅叔叔,过去是很要好的朋友,只可惜,我没机会亲自和他认识。” 念瑶攥紧手心,定了定神: “阿姨,那你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定下婚约吗?” 她和傅璟言。 听上去那么不匹配的两个人。 “这个啊……” 易岚的脸色有些变了。她凝着眉,眼尾挤出了细细的皱纹。大抵不是心虚,而是为难。 “聊什么呢?”傅崇正好从楼上下来,拉了条椅子加入她们。 叔叔阿姨一左一右,让念瑶坐在中间,这会儿真像是温馨的一家人。 “没什么。”易岚挥了挥手,将话题招呼过去,“这不是在等你吗,来得正好,我看菜也差不多了……” “不是没什么!” 念瑶兀地发出声音。 连同正端着盘子的厨师,全场六只眼睛一并望了过来。 不是没什么的。 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有要想说的话。她不想再被忽视了。 念瑶扶着桌站起来,认真望向傅崇:“我们在聊,当年为什么会给我和傅璟言定下婚约。傅叔叔,我想知道。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傅崇有些意外,但也只意外了那么一瞬。他身上那股八风不动的从容,和傅璟言如出一辙。 傅崇露两声笑,将气氛缓和,轻扶着肩招她安心坐下:“小瑶,这是你的婚事,你当然有权知道。” 念瑶屏住呼吸不敢喘气,生怕他下一句就是和二叔一样的“只不过”三个大字,要和她谈什么条件。 万幸,眼前这位叔叔没那么无情。 “日子过得真快。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他也才像你这般年纪。” 饭菜上齐,华叔戴着纯白手套,推来他的移动酒柜。傅崇挑了瓶25年陈酿的麦卡伦,慢慢讲起过去的事。 傅家的财富积累从海外开始。建国以前,重心便慢慢向国内转移。 四十年前,傅崇高明远见,早早进入了地产行业。直到千禧年后,房企上市禁令解冻,坐下来分蛋糕的人也越来越多。傅家的地产生意陷入瓶颈。 “傅家的家业几辈子都吃不完,当时我的父亲劝我,不必咬死这一条路。” 傅崇回忆往事,眼中泛出些许波澜:“但是我不甘心。” 时代的力量是很可怕的,走错一步都判若云泥,这一点念瑶明白。 倘若那时真的收手,傅家就不一定能成为今天的傅家,拥有这巨兽般无可撼动的庞大家业。 “璟言她妈妈,当年和你爸是同门。他们两个一起在伦敦读的建筑,是一个教授带出来的学生。” 杯酒下肚,许多情绪一并涌上心头,傅崇的语速很慢。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建城不计得失,帮了我一把。” “知恩就要图报。我答应过建城,一定会像亲女儿一样照顾好你。你和璟言的婚约,也是在那时候确定下的。” “之前我们避而不谈,只是……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罢了。” 原来就是这样。 原来就这么简单。 原来只是因为父亲帮过傅家,长辈们的关系很好,所以便擅自给他们定了婚事。 “这样啊……” 纯银餐具往嘴里送着食物,每一勺都沉甸甸的。心里翻腾着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庆幸,又有点空荡。 这里头的确没有阴谋,她不用再为这些模糊的事情失眠了。而她和傅璟言,也只是因为这点因缘才会相遇。 仅此而已。 真相原来并不复杂,念瑶也可以理解爸爸的想法。 抛开真爱无价之类的空话,嫁入一个氛围融洽的豪门,的确是人生一大幸事,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傅璟言也这样想吗? 有机会,她还是想问一问,傅璟言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 …… 往后的日子一切如常。 或许是那些故事太过遥远,念瑶并没觉得傅家欠她什么。她只觉得,原来自己爸爸真是个很厉害的人。 在公司遇见二叔,念瑶甚至有点儿庆幸——还好那天没信他鬼话,白白答应他的条件! 现在想想,二叔绝对是仗着自己独揽大权,觉得她小姑娘好欺负吧。 念瑶气鼓鼓转着老板椅。 哼哼,那他可就错了!因为她最近发现,公司倒也不全是二叔的天下。 这周五的时候,借着课题汇报的机会,念瑶和周宏正式谈了一次。 就是上回在处分陈律明的时候,唯一举手支持她的那位周总。 和二叔不同,周总年纪更长,为人儒雅随和,常常戴无框眼镜,穿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像一位极有耐心的老师。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二叔凌厉深邃,反而像在看自家小孙女。 这次汇报,周总想在公司推进数字系统,将公司成立以来的各种纸质资料导入线上,逐步实现无纸化管理。 念瑶听完觉得没什么毛病,信息化本身是全球大势所趋。 而且让她有点儿暗爽的是,周总这份提案,是先拿来给她看的,二叔都得排在她后面呢! 这份回报内容完整,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吴秘书初步评估,认为可行性和回报率都很高。等待评价完善,很快可以落地推进。 念瑶潇洒在页末签上名字。 这是她学着傅璟言的笔法,给自己设计的签名。傅璟言的字太难模仿,现在这版本虽只有三分像他,但也比她原先的小学生字体好看太多。 签出去倍儿有面子! 会议结束,念瑶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周总,如果二叔对这个项目抱有异议,您随时找我沟通。” “一定。”周宏在门前驻足,摘了眼镜插在胸口,“业务上的事,其实总经理眼光还是很独到的。” 他顾顾四周,小朋友似的遮着嘴打小报告:“裕德这人啊,就是心思太深,大家都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就是。 念瑶猛猛点头,强烈表示赞同。 送走周宏,划掉日程表上最后一项任务,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 念瑶把笔一盖,心情大好,因为……明天就是游戏展了!傅璟言不在的第一周,她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念瑶哼着楼下超市洗脑的宣传曲,趴在冰冰凉凉的桌上摆着脑袋,考虑起自己未来。 心里记挂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爸爸的遗愿也完成了。往后的主线任务,就是维持公司的经营、等傅璟言跟她离婚、然后每天打游戏打到睡着! 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嘛!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明天没人陪她逛展。 说来也怪,邢野爸妈明明一直是放养模式,怎么忽然想起催他去相亲了? 撑了个懒腰,手机正巧在桌上震动,收到条新消息。 邢野:【出来吃饭。】 邢野:【顺便明天一起逛展。】 等等,等等? 世上竟有如此美妙之事! 念瑶不可置信往身旁张望一圈,难道是老天显灵了?她以后再也不骂老天爷了! 她捧着手机往后一仰,划着老板椅旋转两圈,按着兴奋,装高冷回他:【怎么了邢总,你的相亲局呢?】 可对方似乎情绪不佳,竟然没接她调侃的话:【走么?】 他说:【在你公司楼下了。】 念瑶皱了皱眉,思考失败。 单字回他:【走!】 …… 五分钟后,电梯门缓缓打开。抬眼,远远就望见那辆抢眼的蓝色越野。 念瑶和前台的小姐姐打过招呼,提着步子小跑过去,猫着身子钻进副驾。 正值傍晚,太阳尚且高高挂着,却已经泛着写不可挽回的橘调。光线斜照在男人脸上,生出几分压抑。 念瑶乖乖系好安全带,忧心问他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说陪我逛展,你明天不相亲了?” “根本没什么狗屁相亲。” 邢野哂了声笑,抖了抖烟盒,往嘴里塞一支烟。有念瑶在,他不会抽,只是叼着解闷:“上次给你说对了。” “她还真回京市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念瑶一下就听明白了。他口中的“她”,是那个不能被提起名字的人。 “这样啊……” 念瑶抿了抿唇,落下视线,没说多余的话,“那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陪你逛展啊,难不成还能回去找她?”邢野冷哼一声,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可没那么贱。” 这些成为禁忌的东西都是有共性的。像邢野装在心底的那个名字,像她夜静更阑时那个荒诞的梦。 它们往往充满诱惑,却又十足危险。一旦靠近,就会灼伤自己。所以只能悄悄地,盼着自己能将它忘记,又盼着它能再入梦里…… 第30章 当晚,念瑶陪邢野烧烤麻小一条龙,俩人在夜宵摊打王者打到天昏地黑。这剂量下去,管他什么情伤心伤黯然神伤,通通都治好了! 就是有点儿废人。 那晚邢野喝得烂醉,嘴里把那个不能提的名字喊了百八十遍。 念瑶一个人拖不动他,找人帮忙,才想起他那个一块儿吃过饭的朋友——仓鼠王!这名字她看一次就记牢了。 念瑶一手扛着一米八几的男人,一手翻通讯录。她没手打字,找到那个杜宾头像,便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对面没几秒便接起来,吊儿郎当开嗓:“怎么了嫂?” 念瑶停顿:“什么?” 什么嫂?谁的嫂?嫂什么? 那头猛一阵乱七八糟的怪叫,连连咂舌:“我说嫂、嫂、我扫地呢!” 他咳嗽两声,声音一下子变沙哑了:“怎么了小瑶妹妹?你有事儿?” 念瑶有点奇怪,从耳旁拿下手机看了一眼。默默记下这位兄弟喜欢大半夜打扫卫生,还挺符合仓鼠习性。 她把夜宵摊的地址报了过去:“我和邢野一块儿吃饭呢,他喝多了,可以拜托你把他送回去吗?” “好嘞小瑶妹妹!” 对面捏着粗犷的嗓子豪言壮语:“我马上到,保证把邢哥照顾得好好的!” 电话“咚”的一声挂断,念瑶放下手机,有些五味杂陈。 她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邢野现在住哪儿都不知道。念瑶觉得,她这朋友当得不够称职。 午后下了场阵雨,后半夜难得清凉。今夜晴朗,月亮孤单挂在深空,吃宵夜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隔壁桌的男生吹了一晚上牛,说自己交了个大佬朋友,发达了一定带兄弟们喝酒吃肉。可他连自己女朋友肚子疼都不在乎。 女孩子挂着眼泪哭诉要走,他才勉为其难将人哄住。 女孩的朋友赶来接人,她却又不肯走了。抹掉眼泪,坚持陪在男友身边,说自己要支持他实现梦想。 京市这座城有两千万人。来到这里,谁又不是为了实现梦想呢。 念瑶不会觉得她傻,也不会觉得她伟大。她垂眼瞧着身旁烂醉的男人,忽然好奇,邢野的梦想会是什么。 挣钱吗?扬名立万吗?这种目标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难度。 在念瑶的印象里,几乎就没什么事儿能叫他认真。 这人轻轻松松就能考年级第一,随随便便就能刷新她各种游戏记录。唯一没圆满的……算了,还是不要提了。 又过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仓鼠王。他和上次一样打扮,墨镜口罩鸭舌帽的,双手插着外套宽大的兜,在夜色里慢慢靠近。大晚上怪吓人的。 这回念瑶可以确定,他戴口罩根本不是因为感冒,就是不想在人前露脸。 “那个,辛苦你了。” 念瑶帮着他把邢野扶进后座,壮胆问了问:“请问怎么称呼?” “不辛苦!邢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车门锁上,男人一脚油门便挥手走了,留下被尾气卷起的满地落叶,和一句老不正经的“回见啊小瑶妹妹!” 竟然连个名字都没告诉她。 念瑶茫茫然想,这个仓鼠王不愧是邢野朋友。里的高人似乎都这么神秘,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过,他头像里的狗狗,和陈宋闻的小黑长得好像…… 难道是杜宾都长得差不多吗? 打车回到傅家,已经过了零点。一楼客厅里亮着盏昏黄的灯。 地面映射出一道挺拔的人影。 她没喝醉,所以不会是幻觉。 呼吸停滞,心跳却不明不白地开始加速。念瑶迈入房间的步子放轻了声。 “太太,您回来了。” 那人起身开口,原来是华叔。 念瑶松了口气,很快又变成内疚。她才知道,原来她没到家的话,华叔是不能先睡觉的。 他说不管什么时候,总得有一个人在,“先生不喜欢家里太黑太冷。” 不喜欢吗? 念瑶在记忆里寻找起傅璟言,似乎总是形单影只的,还以为他天生就是那样清冷的人。 那晚月色明亮,风平浪静,天上却找不到星星。念瑶拉上窗帘,整个人缩进被窝,闭上眼沉沉睡去。 …… …… “谁啊……” 日上三竿,念瑶被邢野的电话摇醒。朦朦胧睁开眼,透过窗帘缝隙,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大小姐,十点半了!”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来,把手机扔到另一个枕头上都能听见:“姓念的你敢放我鸽子?展子还去不去了!” 救命! 她的游戏展! “去去去!” 念瑶猛一下掀被子坐起来,三五下换好衣服冲去洗漱,行动速度堪比星期一上早八,课堂上还要小测的那种。 好在姓邢的是真有良心。 十点五十八分,念瑶嘴里叼着黄油吐司冲出门时,他的越野已经停在傅家大门口了。 念瑶揪着背包肩带一阵小跑,气喘吁吁拉开车门,踩着台阶钻进副驾。有时候真恨傅家这片地太大! “你这儿保安也太严了吧,我都老老实实登记了也不肯放?” 后座幽幽传来怨念,念瑶才发现他找了司机,大概是担心昨夜灌的酒精还没完全代谢,开车不太安全。 念瑶笑他那副德行:“就是就是,你现在可是道上大名鼎鼎的小邢总~怎么能连你都不放!” 没想到这话立刻被他拿去显摆。 倒车经过站岗的保安面前,男人坏着性子摇下车窗:“听到没,我就说我和你们傅太太关系不一般吧?” 他戏精上身,浮夸地朝窗外拨拨手指:“回去告诉你们傅大老板,他的女人我带走了啊。” “姓、邢、的!” 念瑶立刻涨红了脸,恨不得立刻钻进后座跟他来场自由搏击。 这人绝对是没醒酒呢! …… 橙色高温预警,京市气温飙到了三十九度。天上仿佛挂了三个太阳,烤得人脑袋都要化了。 周末城里堵车,逛展的人又多。车程六十分钟,外加排队半个小时。下午一点,两个人才堪堪检票入场。但凡再晚一秒,念瑶都怕自己要昏过去。 好在一进场就看到了《七丘传说》巨还原的展台。那一刻,就像被泥头车创进二次元——死了也值了! 《七丘传说》拿下了去年的最佳叙事游戏,口碑一路飙升,展台也定在了乙女馆的黄金位置。 整体布置以人工搭建的罗马立柱为中心,划分为三个区域。一块用作实机展示,一块聚集着帅气的Coser老师,剩下一块用于游客互动发放周边。 念瑶握着双手摆在胸口,眼角挂一滴看不见的眼泪,兴奋地深呼吸。 天呐,有文森特大人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是甜的! 邢野替她拎包,俯身仔细读了读入口处的粉色公告:“拍照打卡,朋友圈集赞兑换限量周边。” 他直起身往堆放奖品的角落望了眼,撞了撞念瑶的肩:“你想要么?剩下的东西不多了啊。” “要要要!” 眼前人头太多,念瑶踮着脚也看不到,被他一说更焦虑了。都怪自己今早睡过了头! 她在合影区蹲到文森特的Coser老师,拉着邢野给她们咔咔一顿拍。 念瑶礼貌地鞠躬感谢,然后灵活闪进人群,排进队尾,打招呼让邢野先自己去逛,不用等她。 七丘实在火热,长长的队伍足足折了九个回弯,一眼望不到头。念瑶做好时间管理,立刻开始发朋友圈。 Coser老师的脸太伟大了,刚才拍摄的光线又好,原图直出都帅得动人心魄。她兴奋上脑,从相册里选出一张最满意的,激情配文: 【老公贴贴![kiss][kiss]】 好!发布! 念瑶深呼吸平复着激动心情。 她微信里三次元朋友不多,好在二次元朋友都很给力,队伍排到半程,念瑶便顺利集到了足够的赞。 可队伍前进实在缓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搬来最后一箱周边,一个一个地递出去。 如果有人采访她这辈子什么时候心跳最快,那一定是现在! 万幸,排到最后,念瑶正好领到了倒数第二份奖品,文森特大人的亚克力立牌!立牌主体是穿着骑士装的Q版小人,背景是一颗大大的粉色爱心。 呜呜萌得人心都化了! 念瑶将它捧在手心,做出重要决定:回去就把这小可爱摆在床头! 逛完七丘,念瑶穿梭在场馆里寻找邢野。汇合时,这人正对着三米高的高达模型啧啧称赞:“帅吧?” 念瑶陪他欣赏五秒,点头:“帅。” 结果有人嫌她敷衍,高傲抱起手臂:“明明是帅爆了好吗?绝对比你的文森特大人更帅。” “喂!”这人怎么还拉踩呢! 念瑶气得要教训他,两个人一逃一追,绕着高达模型演二人转。 …… …… 德州。凌晨。 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微弱的光线勉强供人辨清脚下泥泞的路。森林深处浮着黎明时未消散的层层白雾。 这片猎场经营了几十年,空气中沾染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黑暗中传来野兽踏过枯树枝的声音。那声音比人类脚步更轻,更密,混杂着虫鸟风声,难以捉摸。 “Pleasenoe.onighshuniingoanend.” 护耳器里,粗犷的外国嗓音提示着他,今晚的狩猎即将结束。 “傅先生,按我这里的规矩,空手而归的人,是没资格谈合作的。” “Sure.” 男人一袭深灰色英式猎装,皮靴无声踏入深处。提枪,瞄准,扣动扳机。 “嘭——” 野兽受惊,在黑暗种四处逃窜。 听筒里传来一道厉声尖叫,紧接是粗重的喘息。 男人拉过耳麦按在嘴边,中文同他对话:“现在,有资格么。” 30-40 第31章 “傅璟言你做什么!” 共同频道里传来岳振霆愤怒的质问,“你不要命了!” 男人轻哂了声,懒得回应。 再听也尽是些无病呻吟,亦或是骂他疯子的话,听多便腻。远没家里小姑娘温软的耳语好听。 日光漫过地平线,嘹亮的哨声响彻山野,狩猎宣告结束。傅璟言摘了护耳器,单手提枪朝营地走去。 如他所料,那一枪只是擦伤。再晚几分钟处理,估计伤口都愈合了。 射中的位置却是最危险的面部,只要偏几毫米,就足够让人没命。 见他回来,在场没有人敢出声,只有长筒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吱呀怪叫。 十几名雇佣兵将木屋围住。 “Maybe,weshouldhaveaalk.”俄罗斯人将两只野兔扔在桌案,卷起令人反胃的腥味。 他阴着脸,抬抬下巴,示意傅璟言单独同他进屋。 日出开始,天色由暗紫变为金红。岳振霆坐在门前,吸尽一地雪茄。 他的计划是给傅璟言三十分钟。毕竟这群人可不是善茬,必要时刻,牺牲一个小侄子也没什么。 看着腕表,已经过去了二十九分。岳振霆正要起身,合金加固的防弹门却缓缓打开。 俄罗斯人嚷着母语走了出来,挥手散去戒备。随后,是傅璟言。 他将签署完的文件夹递给徐卿。抄着口袋,睨了眼人群中,岳振霆那张错愕的脸:“走了,岳叔。” …… …… 返程车上,徐卿掌着方向盘,兴奋回忆起黎明前的那场谈判:“董事长,您刚才也太帅了。” 徐卿老实本分,很少主动同老板讲话,这次实在按不住心底崇拜。 他没有加入狩猎,也不清楚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老板竟然连最难搞的那帮俄罗斯人都搞定了! 那帮人又狠又精,玩儿起来不要命,岳振霆谈一次栽一次。 最后果然还得是老板出手! 后座,车窗被调成遮光模式。 傅璟言整宿没合过眼,正倚在窗旁闭目养神。山路颠簸,他睡不太好。 计算着京市时间,那边的一天已经快结束了。傅璟言阖着眼问:“游戏展,她去了么。” 什么? 徐卿暗自反应了下,记起来,原来老板是在关心念小姐的事。 哎呀,真爱没跑了呀! “太太她去了的,”徐卿朝后坐回半个脑袋,“还发了朋友圈呢!” 夜里在山上没网,朋友圈的图片一直加载不出,但他记得一清二楚,念小姐那条动态的配文是“老公贴贴”! 这分明就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啊! 是吗。 傅璟言敛眸望着手中屏幕,点进那个可爱的小猫头像。 页面里仍是一片空白。 看来这小姑娘是彻底屏蔽了他。 很没良心。 当初不是她缠着要加好友么? 加了,又不给看。这算什么。故意要惹他好奇,要让他抓心挠肝? 轿车后座传来不太和善的笑。 傅璟言转了转无名指上婚戒,挑着眉问:“她发了什么。” “嗯?” 徐卿顿住,震惊,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有点儿摸不清眼下局势。 发了什么,老板他自己看不到吗?总不能是念小姐把老板给屏蔽了吧?明明他一个外人都能看见。 哦!徐卿想明白了。 老板日理万机,休息都没时间呢,哪儿有空刷什么朋友圈啊! 驶入市区,正好红灯。徐卿将车子停稳,很殷勤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念瑶,然后轻轻呈到后座。 他和念瑶的聊天记录只有短短两句,一句是他发的自我介绍,告诉念瑶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向他提出,一句是念瑶礼貌回复的“好,谢谢”,后面还跟了个笑脸。 傅璟言扫了眼,从头像点进她朋友圈。主页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整个屏幕干净得只有一条动态。 因而,也尤为显眼。 男人滚了滚喉结,掠过某个陌生男性,盯住画面左侧念瑶的脸。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 起码在他面前,从没开心成这样过。今天甚至穿了条新裙子,很衬她,但从没穿给他看过。 照片上方的配文是“老公贴贴”,甚至跟了两个亲吻的小表情。 指腹敲击着金属的机身,傅璟言忽觉得昨夜狩猎的确没有尽兴。 他抑着情绪,滚了滚喉结,冷声问:“贴贴,是什么意思。” “贴贴呀,就是现在网上的流行语,用来表达亲密的!” 徐卿沉浸在磕cp的快乐里,不知死活地生动讲解,“就是想和你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肌肤相亲的意思!” 亲密无间?肌肤相亲? 想要紧紧贴在一起? 和她身旁这个装束浮夸的陌生男人? 傅璟言心情很差。 明明他离家才一周时间。明明那天晚宴夜雨,是她睁着那双杏眼,无辜又深情地,在床上,主动喊他名字。 还说,自己只有他一个老公。 …… …… 八月太过燥热,栖居在空调房里的时间很快流逝。每天几点一线,日子快的像翻书。 周总提出的电子系统很快推进,由他引荐的乙方背书强大,做事也靠谱。每周稳定汇报着日程进度。乐观估计,入秋时项目就能落地。 由俭入奢易,念瑶已经习惯住在傅家的日子。白天装作成熟的大人往公司跑,下班就回家躺平打电子游戏。 周末里,一半的时间是作为念瑶,被邢野喊出去玩儿,一半的时间是作为傅太太,应付各种商业往来。 不知道为什么,【傅先生】对她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冷淡了。导致她打开游戏的次数都渐渐变少。 好感度很久没查询成功,但她不觉得是自己哪里犯错。念瑶甚至怀疑,是不是游戏内容已经被她体验光了,所以越来越没意思。 最大的证据就是这游戏玩了这么久却没弹出过一次更新! 望着界面上满屏的【早安】【晚安】【嗯】【好】【睡了】。念瑶一点玩儿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现在就连她发一句甜腻腻的【我想你了】,对面也只会回复冷冰冰一个【嗯】,毫无波澜。 小猫带回的情报净是些【他心情不好】,【他时常失眠】之类的话……她还心情不好了呢! 这游戏,说好的“心动真实、恋爱刺激,保证让人心跳加速”呢? …… 早晨,京市下着绵绵的雨。 天色将明未明,细密的雨滴打在庭院花草,仿佛初次拜访傅家的那一天。 念瑶端着瓷盘,选了张靠窗的茶几吃早餐。下雨天胃口也不那么好,她只要了两个最普通的小奶黄包,边吃边欣赏窗外园景。 雨声重复,淅淅沥沥,看一阵也便无聊。想起今天寻觅次数该刷新了,念瑶决定上线抽一抽好感度。 念瑶死磕同一个选项,径直点进了【家】。 【查询失败!】 又是这样! 手机恼火往茶几一扔,念瑶气鼓鼓地嚼奶黄包。最近几天,她真是把所有方法都用尽了! 有时她专门等到深夜,等傅先生回复过“晚安”之后再选择【家】,系统却依旧提示查询失败! 总不能天天这么晚不回家吧? 怎么看都是游戏出Bug了! 廊外雨声依旧,无休止一般地,放大着心底烦闷。草丛窸窣一阵摇晃,隐约传来可爱的小猫叫声。 难道是那只小三花吗? 念瑶撑着伞出门去找,却并没找到小猫的行踪。失望回到屋里,却发现屏幕里的电子小猫正对她摇着尾巴。 是没见过的待机动作! 点击它身旁湿漉漉的竹简,画面像卷轴一样缓缓展开: 【傅先生正在想你。】 现在?想她?真的假的。 心情不好了那么多天,大清早的竟然在想她了? 念瑶挑了挑眉,熟练进入短信界面,没太认真地发了条自定义消息:【想我了?】 她有种游戏即将关服时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毕竟闭着眼都能猜到,对面绝对又要冷淡回她一个【嗯】。 游戏界面久久没有更新消息,直到屏幕变黑,又忽地亮起。 茶几嗡嗡震动,是一通电话。 ——竟然是傅璟言的电话。 念瑶迟疑一阵,捞起手机,愣愣将听筒凑到耳边,“傅璟言……?” 粗略算算时差,他那边正是夜里。这个点,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半晌没有回应,念瑶不确定地又叫了声,“傅璟言?你在听吗?” 那头没有回音,只传来些杂乱的动静,像窗外沉闷的雷鸣。 或许德州此刻也在下雨。 念瑶疑惑:“你打错了吗?” 是不是手机放在口袋里误触了?可别让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机密才好。 “不说话我挂了喔。” 她下最后通牒,抓起另一个奶黄包塞进嘴里。按下红色按钮的前一瞬间,电话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在。” 他嗓音本就磁性,今日却尤为低慢。像沉雷落下的那一瞬间,慢慢渗入听者的心,再蔓延至四肢百骸。 “没有打错,”他说,“我在。” “哦。”念瑶不自觉将通话音量调大了些,“有什么有事吗?” …… 听筒里没有回音。 姓傅的又在给她打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了。 上回他也是这样。明明没有事情要讲,却平白无故打电话进来。 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好像只是想强行占有她一段时间似的。 念瑶搞不懂他,但也懒得较劲。权当他是打发时间,随意闲聊: “你那边现在几点?京市今天下雨了,我睡了懒觉,现在才吃早饭呢。”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带着些黏腻的触感。伴随着男人呼吸起伏,听不出正在做些什么。 傅璟言沉着声说,现在夜里九点,德州下雨,他一个人。 “哦……” 看来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想起来监督一下她这个小妻子在做些什么。 念瑶无端地想。 “你最近还忙吗?”离家之前,念瑶记得他有急事需要处理。 “上回幸好有你,帮我抓到陈律明的小把柄后,他就没机会再作妖了。湘姐给我看了七月财报的初稿,环城的流动资产终于是正增长了!” 讲起这事,念瑶不自觉有点儿眉飞色舞,话匣大开。 “对了,过两天还有个宴会,叫什么私享来着,易岚阿姨说这活动还挺重要,傅家有好多合作伙伴都会参加。她让我好好表现,一定要拿出傅太太的气场来!” 她嘴里嚼着奶黄包,讲不清晰,听上去含含糊糊,格外娇气:“傅璟言,当你老婆可真累!” 听筒里的呼吸声变粗重了,那种奇怪的声音也加快频率。换气时,甚至能听出些模糊的颤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全由她一个人讲,念瑶也不好意思,显得她像个寂寞的深闺怨妇。 她将话题抛还给傅璟言:“你呢?一个人……躺在床上?” “嗯。”他淡淡答。 “准备休息了吗?”念瑶又问。 “嗯。”话题结束。 念瑶心想,这人果然是傅璟言,冷漠又无趣。但她却奇怪地笑了下,将听筒牢牢扶在耳边: “那就……晚安?” “好。”男人似乎是深呼吸,鼻音沉涩,温着声回,“晚安。” 念瑶忽然发现,他说话和游戏里的傅先生好像。 尽是些“嗯,好,晚安”之类的话,带着淡淡的疲惫感。 是不是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 大概是雨声太过寂寥,又或是想起游戏里的傅先生总是失眠,不知怎的,念瑶竟生出些关心他的冲动。 可是,她需要关心他吗? 她可以关心他吗? 想了想,念瑶确定这是朋友间也能说的,并不暧昧的话: “你一个人在国外,要照顾好自己啊。不然,关心你的人会心疼的。” “嗯。”他说。 …… 电话挂断,手机从耳旁拿到眼前。德州雨势转凶,雷电将城市夜空惊醒,又徒留无限萧瑟。 湿漉的发丝凌乱散在额前,男人垂着眼睫,注视着掌心屏幕她的名字,烦躁加快动作。 通话的时间太短了,不够。 十分钟后,傅璟言才解开身下浴巾,重新打开浴室的灯。 念瑶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真是罪恶,傅璟言想。 第32章 “宋闻哥,你就答应我嘛!” 天气燥热,女孩子撒娇的嗓音像条冰凉的小蛇钻入里衣,游走着,惹得人心神荡漾。 陈家不及傅家气派,那股清冷味儿倒是相近。父母出国远游,三层高的独栋别墅,近来只有陈宋闻一个人住。 他很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换右手端着冷饮,放任盛知矜摇晃他左边手臂,“姑奶奶,这么重要的场合,总得给我一个答应你的理由吧。” “我绝对不会去捣乱的!” 盛知矜绞着嘴唇,努力将眉毛拧成可怜楚楚的形状,恨自己没提前滴点眼药水,“我就是想去见见世面……” “是吗?” 陈宋闻一句话点破她小心思,“我看你是想去见念瑶吧。” 是又怎样! 盛知矜烦了,赌气把他推开。 真搞不懂,陈宋闻今天怎么就那么不听话。明明遇上别的事情,只要撒一撒娇,他就会乖得像狗狗一样对着她摇尾巴! “陈宋闻,我就是想跟她交个朋友,你相不相信我嘛!” 关于念瑶为什么要帮她这事,盛知矜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得出个很诡异的结论:……她是个好人。 在这圈子里混的,好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往往活不了几集就会被抬走。像念瑶这种后台比钻石还硬的好人,实属稀缺资源。 她浪费时间陪那帮大小姐们喝茶,几个月了一点好处也没捞着,还不如努努力投奔念瑶! 盛知矜目光坚定,下一秒笑得眉眼弯弯,望向身边的男人。 老爸说过,征服男人得靠实际行动。想来,征服女人也是一个道理! …… …… “阿嚏——” 化妆间里,念瑶狠狠打了个喷嚏。 负责妆造的小姐姐连连道歉,念瑶软软笑着哄她,“没事儿,兴许是有人想我了呢。” 虽然这话听着就扯。 吸吸鼻子,念瑶还是谨慎地拢紧小毛毯,以免被冷空调吹感冒。毕竟今晚的宴会真的非常重要。 一个月前,易岚阿姨就替她签了新的高定设计师,从出图、试样到成品,一件礼服反复修改三遍不止。 傅崇叔叔带她去阁楼挑选中意的珠宝,满屋琳琅闪得人眼花缭乱,那些装珠宝的盒子比她太奶岁数都大! 大大小小的晚宴她也参加过许多了,念瑶搞不懂里头门道。 跑去问了华叔才知道,这次宴会,名义上算是傅家主办。上自受邀品牌、与会人员,下至酒水餐食、管家服务,只有得到傅家认可的东西,和人,才有资格出现在今天晚上。 怪不得易岚阿姨要她拿出“傅太太的气场来”。这晚宴她到场了,代表她就是傅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听得人压力山大。 念瑶从早晨起便没闲着。趁着做妆造的时间,才有空摸会儿手机。她毫不犹豫戳进某个粉色软件。 自从上回刷出新的小猫动作,傅先生对她的态度似乎又恢复了!想来是程序员默默修好了Bug。 这是新的希望啊! 念瑶肚子里翻着坏水,决定按老办法,先套一套话,再去抽好感度! 你,在,哪,儿。 做发型时不能低头,念瑶端着胳膊和脑袋平齐,努力打下这四个字。 嗯……好像有点太生硬了。 自定义短信的机会一天只有一次,必须慎重! 琢磨半天,举得手都酸了,念瑶才终于敲下定稿,回车发送。 小瑶:【最近有句很流行的话,叫我在xx很想你。你现在在哪里想我?】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念瑶美滋滋翘着嘴角,耐心等待对方踏入她精心布置的局。 手机即将黑屏时终于亮起,窗口上弹出了来自傅先生的新消息。 傅:【梦里。】 短短两字,气得念瑶想扣问号。 这都下午三点半了!午睡也该醒了吧?还梦里……大白天的睡觉,难道他过的是美国时间吗? 念瑶不服,眼底燃着邪恶的小火苗,直直按下了选项3。 小瑶:【不想跟你说话了!】 还是做个刻薄的女人最解气。 王者五连跪时那种情绪上头的心态又回来了。念瑶哼着声想:现实中不敢拿这态度怼傅璟言,她在手机里怼一怼姓傅的纸片人还不行么! 慢悠悠地,对面又是矜贵的两个字:【怎么。】 怎么,还能怎么,女孩子不高兴了呗,需要你哄了呗! 念瑶叹气,在心底指指点点: 老傅啊老傅,身为一款虚拟男友,这点情商都没有可不行啊!知不知道现在的软件开发商都有多卷? 好在文案组足够给力,选项3的攻击力倒是一直在线。 选项1:因为我很想你~ 选项2:没怎么。 选项3:感情淡了呗。 身旁没人,念瑶对着屏幕露一秒张牙舞爪的鬼脸。 她叛逆,她偏要选3。反正这好感度也查不成了,干脆扣吧,扣到负数再卸载重开好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在跟谁较劲,大概人憋久了,总有那么一两次想发疯的。 发型完成,是一个并不夸张的高丸子头。厚重的发胶让每一根头发都在它该在的位置,卷起最完美的弧度。 造型助理拿着小风扇将喷雾吹散,念瑶才得以轻轻瞄一眼手机屏幕。 小瑶:【感情淡了呗。】 傅:【没淡。】 这人……难道这次的新Bug是每次回复都只有两个字吗! 念瑶不信邪了,继续按选项3。 小瑶:【懒得跟你争。】 傅:【也是。】 又是两个字! 念瑶眼睛都瞪大了,爪子恶狠狠蹂躏着手机软壳。心说姓傅的情商不太行,拱火第一名! 气鼓鼓闭上眼化眼妆,却在一瞬间又捕捉到屏幕上的新消息。 傅:【反正你还有别的老公。】 ……嗯? 闭着眼上妆时不敢动弹,念瑶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反正,她,还有,别的,老公? 心跳加速,脉搏咚咚在耳畔鼓动。念瑶反复品味这句微妙的话,逐渐压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 哎呀~原来是她错怪了呀。 念瑶狡黠咬着唇想,这小男友人设也太立体了,还知道吃醋呢! 傅先生还真不是她唯一的老公。 细数她在二次元的爬墙经历,恐怕谈过八十个都不止——但对自己定位这么清晰的倒是头一个! 眼妆化至一半,小姐姐别过身挑选起各种尺寸的化妆刷。念瑶忍不住掀一点眼帘,兴奋点开下方的回复框。 选项1:我只有你! 选项2:你吃醋啦? 选项3:不要你管。 她把选项3贯彻到底的复仇计划有点儿动摇。 念瑶忽然没那么气了,反而心情大好,又想趁机调戏他一下子。 选哪个呢…… 手指悬在屏幕纠结半天,念瑶干脆闭眼,按下锁屏把手机一摆。 时间有些晚了,她不能再干扰化妆的进度。何况这么刺激的情节……嘿嘿,她要留到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好好享用! …… …… 四点一刻,盛夏浮躁的暑气正浓。念瑶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会场。 这次她的身份是傅太太,傅崇叔叔特地叮嘱她要坐家里的车。 于是念瑶去车库选了半天,最后还是指了指傅璟言接送她时开的那辆纯白色老爷车。 这车给她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款式复古像港片里的大佬座驾,内饰却时刻保持崭新。 乍看中控竟然连块屏幕都没有,前头却又站着优雅的飞天女神,挂着嚣张的京A黑牌。车身是加长的,暖杏色的皮革坐起来比她商务车还舒服。 这次晚宴的流程很长,因此开始时间也早。顶层的全景落地窗能看着太阳西斜,晚霞变换,直到月升日落,浮起纸醉金迷的夜色繁华。 念瑶今天穿了双小高跟,耳环项链又尽是家传的稀世珠宝,照在闪亮的吊灯之下,完美诠释什么叫珠光宝气。 但代价是,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呼吸都不敢用力。 易岚阿姨说得没错,这圈子里一定会有人不喜欢她,但只要她今晚到场,她就是傅家的女主人。 一切服务都有专员安排妥帖,来往每一位宾客都会主动向她致意。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无论年长或是年轻,无论忍气吞声或心甘情愿。 第一声弦乐奏响,宴会正式开始。高雅的古典乐中,与会的各位主理人依序发言,介绍起自家品牌文化。 今晚餐具是英国的,桌椅是德国的,就连乐队都来自最顶尖的交响乐团。知识点多到堪比考试。 念瑶印象最深的是一道金箔巧克力圣代,她很喜欢。因为如果没有金箔的话,口感还挺像麦当当那一款的。 然后是前缀一大串的鱼子酱。旁的她不记得,只记得介绍里说这条鲟鱼的年龄比她还大,疑似虐待老人。 还有一瓶两百年前的罗曼尼康帝。说是全球只剩最后一瓶,即使拥有再多财富也无法复刻。 念瑶喜欢这个概念,原来这世上也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虽然她很担心红酒会不会过期。 用餐结束,窗外夜色已完全降下。余下时间供宾客自行交流。 念瑶凹了一晚上坐姿,腰背僵得发酸。于是也学旁人端起酒杯,慢着步调四下闲逛。 视线扫过半圈,落地窗边,一道高挑的背影令她眼熟。那抹抢眼的红裙与明媚张扬的大波浪…… 难道是她? 念瑶在地图上标记了目标,从自由探索切换到追踪模式。但她没太过刻意,只是慢悠悠朝那个方向闲逛。 这是易岚阿姨教给她的,说她只要出现就会是话题中心,所以言行举止,不能表现出太强的目的性,以免让旁人轻易窥探喜恶。 念瑶觉得,窥探旁人的喜恶倒挺容易。比如现在,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身旁投来两束鄙夷目光。 “以为她是谁啊,装货。” “姐姐别气,你看她,全身上下有哪样东西是她自己的?要不是靠着命好傍上傅家,哪配和我们坐在一起。” “笑死了,你没看她刚才,吃鱼子酱竟然傻傻地用勺!这么好的东西,给她也是浪费!” 念瑶一个眼神过去,迎上两张弧度完美的笑脸,仿佛一切只是错觉。可一回过头,那烦人的错觉却立刻继续。 “就是个来守活寡的,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那傅先生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国外,娶她不过是装装样子。” “就是就是,我老公和傅先生认识的,给他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感兴趣!再说,领了证也不代表就是正主哦~听说他们连个婚礼都没办!” 傅璟言的确一年三百天都在国外。念瑶的心情有些麻木。 傅璟言有没有情人呢,她不知道。 念瑶停下脚步,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毕竟他们的确连婚礼都没有办。傅璟言对她,也的确不感兴趣。 第33章 可这样也挺好的啊。 每天坐豪车、住豪宅、吃豪华大餐,老公有钱有颜还不爱回家,这生活简直不要太滋润了! 念瑶揪着裙子边边,阴暗地想,或许她们就是酸了! 毕竟在场的男性来宾里,十个有八个身材走样,剩下两个还地中海!和这种男人过一辈子,人哪有不发疯的? 甩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才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 念瑶茫然地环视一圈。 在场的黑发大波浪有很多,敢穿得那样明艳张扬的人却没有。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听说,如果潜意识太过想念某人,就会产生一种错觉,每当看到相似的身影,便不自觉会认为是他……但她和盛知矜应该还不是这种关系吧? 念瑶打了个激灵。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盛知矜也在和小姐妹明目张胆地吐槽她。 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念瑶忽然来了兴致,转回过身,直直走向那两位小嘴巴不够干净的女士。 “你们好,我是念瑶。” 她伸出右手,勾起弧度诡异的假笑,“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呀……” 两个女人噤了声。 左边的女人碰了碰小姐妹的手臂,故意慢半拍伸出右手:“念小姐,久仰久仰,您真是和传闻里一样光彩照人!” 她的小姐妹笑得更是灿烂,用力十足点着脑袋:“是啊是啊,怪不得能拿下那位傅先生呢!” 虚伪……只敢在背后议论别人。 念瑶脑子不太正常地想,这两人还不如盛知矜呢,没劲。 明知互相讨厌,她也没心情继续表演。做做样子,简单恭维几句也就散了。今晚她的任务是不要出错,倒也没必要硬凹一个完美人设。 这里不是幼稚园了,没人会因为她表现好就跟她做朋友。 这晚宴实在没劲,念瑶又不想提前离席,好在会场有供宾客商谈用的休息室,她豪横地占了一间。 三次元太没意思,房门一关,她找她的小男友去意思意思~ 现在是晚上七点。 白日已尽,夜还漫长。这时间最适合调情了!念瑶丝滑打开软件,进入聊天,毫不犹豫按下期待已久的选项2。 小瑶:【你吃醋啦?】 诶嘿嘿,短短四个字越看越甜。 外面那些人懂什么?傅璟言怎样她才无所谓,纸片人才是最香的! 纸片人永远不会欺骗,不会背叛,不会令她失望。 很快,游戏里传来消息。 傅:【嗯,吃醋。】 哎呀,哎呀~ 念瑶斜倚在沙发,捧着手机花痴地笑。她代入一道磁性的男低音,想象对方正忍耐着妒意,在她耳旁私语…… 呜呜呜他好会啊! 这破软件虽然只有一个男主,但也顶不住这么会勾人啊!叫人恨不得钻进屏幕把他吃干抹净! 系统提供的回复更是仙品。念瑶幡然醒悟,原来选项2才是最懂暧昧的! 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又露出那种色眯眯的邪笑,按下最无辜的回复。 小瑶:【为什么吃醋?】 说,快说是因为你心动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怎么会在乎呢?如果不是因为在乎,怎么会吃醋呢! 屏住呼吸,屋外嘈杂的声音自动消失,紧张刺激的三十秒过去。“叮”一声,屏幕亮起,弹出系统提示: 【恭喜您,好感度达到50+!】 【已解锁他的角色立绘!点击他的头像即可查看哦。】 念瑶的眼里亮起星星。 虽然很久没查询成功,但原来好感度一直在稳步上升!已经达到50的话,距离攻略成功就只剩一半了呀! 念瑶按捺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戳进那个灰色头像。 画面中弹出一张大图。 只有简单的黑白两色,遒劲有力的线条勾勒出他的眉眼、五官、轮廓,双肩与半个胸膛。笔触不算太细致,着墨的力度却恰到好处。 很帅。很顶。很抓人。 念瑶怔怔望着屏幕,吞了吞口水。 说是立绘,其实只能称为线稿。寥寥数笔,却足以将那股矜贵又冷僻的气质描绘淋漓。 视线是朝着画面之外望过来的,那副眉眼沉郁在额前碎发,疏离中隐约着不可捉摸的强势。 这种被盯住的感觉她太过熟悉。 傅先生……傅璟言…… 为什么画得这么像傅璟言?! 她没弄错吧? 这的确是游戏吧? 念瑶后知后觉地将手机拿远,有辐射一样摆在半米外的茶几,揣手抱着自己,处理起心中复杂情绪。 怎么会这样。 …… 她好像有点儿玩不下去了。 之前总开玩笑,觉得那些不敢对傅璟言说的话,她都可以对傅先生讲。 可现在对着这张像极了傅璟言的脸,那些没羞没臊调情的话,她忽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聊天界面弹出了新消息。 但念瑶不敢看了。 上滑退出,还不够。她直接在控制中心清理掉了游戏进程,这样才足够安心。 她看了眼现在时间,七点十六分。又看看窗外,夜空中一闪一闪的,以为是星星,其实是巡航的飞机。 念瑶扶着沙发站起来,又坐下。 细细的眉毛拧成一团,乱七八糟。 是不是她太敏感了? 一个游戏而已,漫画里姓傅的男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再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帅哥和帅哥长得像也很正常…… 她忽然又想起那个理论。 如果潜意识太过想念某人,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呸呸呸,她才不想念傅璟言呢。 不管怎样,她今晚算是痿了。 这感觉就像兴冲冲跑去夜店里点男模,正偷吃呢,结果灯一开,发现对方像极了自家老公。 ——再帅也下不去嘴啊! 道心破碎。念瑶在洗手间整理好衣着饰品,决定重新返回会场。计划等八点一到准时离场。 休息室的房门推开,会场配备的私人管家向她鞠躬致意。念瑶跟着他回到先前座位,整理好裙子坐下,无聊翻看起桌上的小册子。 “喂,你看到她的耳钉没?” “看到了看到了,那么闪!钻石不像钻石,水晶不像水晶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往身上戴。” “嘁,乡巴佬是这样的……” 又是那两个女人。 有完没完? 要讲她坏话就不能离远点吗? 念瑶直直盯着册子,咬牙切齿,酝酿着如何礼貌地阴阳回去。 “说谁乡巴佬呢?” 一道突然拔高的话音却闯进耳朵。抬眼,便看见那抹明艳的红。 是盛知矜。 她还是那么趾高气昂,优雅扶着手臂,抬眼拿下巴看人: “这叫Musgravie,铍铝镁锌石!宝石级的全世界不超过十颗!没文化少在这不懂装懂,两个土鳖!” “呀,盛小姐。” 对方一声毫不遮掩的讥笑,表情更是精彩:“好意外啊,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我明明记得,邀请函上好像没有你家公司吧?” “姐神通广大,懒得跟你废话!”盛知矜大大翻一轮白眼。 “我还没说你们俩呢!在这叽叽歪歪半天了啊,什么素质啊?” 她夸张地白眼摇头,抬手指了指两个不长眼了,再竖起拇指,比了比身后念瑶:“还不赶快给她道歉?” 给谁道歉,给她道歉? 念瑶震惊。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o.O? 紧锁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仿佛有一道圣光照在身上,念瑶吊着眉梢,一下子精神了。 两个女人脸上羞赧不堪,还真不情不愿朝了过来。 虽然道歉的态度没多诚恳,但低眉折腰,听着也算是解气:“对不住啊念小姐……我们在聊一个电视剧呢!” “对啊对啊,那些话绝对不是对你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倒是不会往心里去。 正要开口说没关系,盛知矜又夺过话语权:“少他爹的在这装蒜!你们刚才说的是谁,自己心里没数吗!” 念瑶震惊…… 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这么爽啊! 左边的女人连连赔笑,声线都开始打颤:“对、对不起念小姐……” 还是她小姐妹的演技更好。 女孩苦恼又委屈地说:“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其实对念小姐没有恶意的。” “谁信你们!” 盛知矜重重地哼了声,扶上念瑶手臂,拉着她潇洒转身,“瑶瑶我们走!” 瑶瑶,是在叫她? 念瑶另一半眉梢也吊起来了。 她失忆了?她什么时候和盛知矜关系这么好了?人家酒后乱性,她酒后和互不对眼的冤家成闺蜜了? 没走多远,念瑶停下脚步,慢慢地抽出手臂:“盛小姐,谢谢你啊。” 虽然被她罩着很爽,但念瑶心里发毛,不明白盛知矜为何忽然这样。 “你找我有事?” “没有啊。” 盛知矜眨着无辜的眼,藏着点小心虚:“我单纯看不惯她们讲你坏话!” “今晚这是你的地盘,你看她们不爽,随时可以把她们赶出去的!” 嚣张的话说得太响,身后的女人追了上来:“盛知矜你别欺人太甚!” “看在念小姐的面上,我不想跟你吵架。”女人勾唇冷笑,两步将她挤开,自己站到念瑶身边: “盛知矜,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说过念小姐不少闲话吧?” 场上风向忽然变了。 盛知矜自知理亏,张狂的话都溺在了嗓子里。 “我作证!” 女人的小姐妹立刻乘胜追击,“念瑶小姐,你可能不知道,这位盛小姐才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 “盛知矜,你仗着有小陈总护着,还真以为在京市可以无法无天了?” 要是平常,她们可不敢随意提陈宋闻的名字,但今天有念瑶在。 陈宋闻敢在京市那么张扬,也不过是沾了傅家的光!——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们的营养液[摸头] 第34章 “我就护着她怎么了?” 嚣张的话音落下。 来者身高优越,气势逼人,吊灯下的影子从众人身后慢慢靠近。 陈宋闻含混着痞气,压下半身。散漫从西裤口袋里抽一只手,摘了墨镜,露出侵略性的视线:“我就喜欢看她无法无天的样子怎么了?” “小妹妹,你有意见?” 他哑笑一声,冷漠比了比身后:“出口在那,往那边滚。” 当恶犬距你十米远时,你或许会选择逃跑。但当他住你的距离只有十个厘米,你的腿便动不了了。 “……你!” 女人的气势一下虚了,好在她的丈夫及时赶到。男人挽住妻子的手,好声好气替她赔罪:“陈小少爷,都知道您大度,体谅体谅。” “大度?” 陈宋闻觉得好笑,睨一眼男人皮带都兜不住的啤酒肚:“没您大度。” 到底都是些养尊处优的主,男人舔了圈牙,也冷下脸:“陈小少爷,您和盛小姐走这么近,也不太好吧?” “盛家不是要跟林氏联姻了么?” “怎么可能,你少在这胡说!” 盛知矜气得要冲上去,“我要嫁谁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男人自讨没趣,不再言语,摇着头笑笑走了。女人挽着丈夫悄悄回头,露出阴险又得意的笑。 还好有陈宋闻揪着,哄着,否则盛知矜还得上去跟人大战三百回合。 “小陈总,你也来了。” 念瑶头一次见陈宋闻穿西装,还挺意外。领带好好系了,扣子也扣到顶上一颗。虽是副十足正经的行头,仍叫他穿出股混不吝的邪气。 “那个,表嫂。” 陈宋闻清了清嗓,三两步改换位置,悄悄将盛知矜护在身后,“不好意思啊,今晚是我带她来的。” 他挠挠鬓角,左右顾盼,在念瑶面前乖得没半点气焰,整一幅做贼心虚的样:“你要不高兴的话,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念瑶弯着眼笑,“没关系啊。” 反正晚宴也临近结束,“一会儿散场,一起回吧。” 其实她有些事想问陈宋闻,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手机里偏又没他微信,只能等待凑巧碰上的日子。 “好呀好呀,瑶瑶你跟我们走!” 盛知矜特别来劲,绕过陈宋闻要找念瑶贴贴。见陈宋闻不开心了,两句话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咱们小陈总可是开赛车的男人,车技可厉害了!全京市谁能跟你比呀~” 陈宋闻笑着把人又揪回身边,说车技这么好还不是得给你当司机? 盛知矜不服地哼哼,说你副驾不知道坐过多少漂亮妹妹,又不是她专属的,少在这里装深情。 女孩子飘一个白眼不理他了。陈宋闻理亏地哄。好说歹说,说“以后除了你盛大小姐谁也不送”,才算哄回来。 四周浮起粉红泡泡,念瑶闭麦磕起CP,笑得神神秘秘。 这哪是吵架拌嘴,这分明是小情侣打情骂俏!还有开头那句“我就喜欢看她无法无天”,怎么听都很宠吧! 据她多年的吃瓜经验,这两人距离小情侣也就差临门一脚。就是不知道,会由谁来迈出那一步了。 …… …… 晚宴结束,念瑶给华叔发了短信,说自己坐陈宋闻的车回。 她慢吞吞拿手机走在后头,盛知矜和陈宋闻在前面走走停停,耐心等她。这两人一遇上就像磁铁做成的永动机,永远有讲不完的话题。 “我去……” 陈宋闻站在那辆纯白的劳斯莱斯前两眼放光:“表嫂你坐这个来的?” “这也太太太太帅了吧!” 不是他夸张,但凡是个懂车的人,遇上它就没有不回头的。 “打我记事起,这车就停在表哥家的车库里了,货真价实的老古董啊!还记得我十八岁,跟表哥要的生日礼物,就是求他把这台车借我开开!” 盛知矜望着那副张力拉满的京A黑牌,认真点头:“他同意了?” “没!” 陈宋闻好委屈,依依不舍往车身摸了两把:“他往我信托里投了五百万,让我考完驾照自己买去。” “但这车早停产了!何况这种藏品级的定制版,全世界都没个几台,我就是有五千万也买不到啊!” 真是壕无人性…… 念瑶被他说得好奇:“这车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她坐的是这台车。念瑶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 傅璟言在后座敞腿阖眼的画面优雅迷人,实在养眼,钉在她脑海里,是那种见过就根本忘不掉的场景。 所谓豪车配美人。 念瑶不知死活地想,傅璟言非常对得起美人这两个字。 “我想是吧,不然他那么宝贝?” 陈宋闻托腮想了一阵,沉沉点头,后半句话太油,没好意思说: 但这车能让你随便坐,说明表哥心里,还是表嫂你更宝贝。 念瑶是不太懂车,顶多中学时玩过一阵企鹅飞车。她默默想,这车或许对傅璟言有着特殊意义。 其实陈宋闻的车也不差。亮黑漆的车身充满高调的设计感,又雅又痞,像极了电影里的西装暴徒,还挺衬他。 再不济,法拉利的车标念瑶姑且还是认得的。 靠近车门,盛知矜走快一步,挡住她上车的路。 “那个,瑶瑶……” 她极少用这么软的声音讲话,有些生涩:“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这人脾气差,讲话就是难听,以前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陈宋闻手搭在车顶,没有动作,安静站在她身后,等这一幕继续。 念瑶没有敷衍,而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嗯,好。” 下一秒就被盛知矜猛猛抱进怀里。 “啊啊啊瑶瑶你人真好!” 盛知矜个子高,身材又好,念瑶埋在她胸口,表情逐渐从害怕变成享受。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想不明白。 上了车,念瑶掂量着称呼问:“小盛姐,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瑶瑶你叫我知矜就好。” 盛知矜回说,当然是因为念瑶在文姐面前帮了她一把,所以她知恩图报! 念瑶不认得文姐,但想起来,是上月那次聚会,她看不惯有个猥琐男对她上下其手,她替盛知矜把人骂了。 今天盛知矜又帮了她,一来一回,也算两清。 将近处暑的天,入夜也难有清凉。陈宋闻把车开上高架,风声同燥热一并被挡在窗外,车内空调清凉,他和盛知矜拌嘴拌得火热。 陈宋闻讲,她是太猖狂了些,怎么当初连念瑶都敢招惹。要不是表嫂深明大义,有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盛知矜拔着话音压他,说她就猖狂怎么了?猖狂又不犯法,说不定小瑶妹妹就喜欢她这款呢! 陈宋闻笑她好大的架子,盛知矜说架子不大哪能配得上你小陈总啊~ 总算等到个打情骂俏的间隙,念瑶扶着前座,努力插进一个话题:“那你们觉得,傅璟言怎么样呢?” …… 车子一下安静地只剩风声。 呼呼刮着玻璃。 念瑶没意识到这话题杀伤力有多强大,还问奇怪他们怎么都不讲话。 她只是觉得,这两个人一定都比她更了解傅璟言吧? 陈宋闻扶着方向盘琢磨一阵,话音发虚:“咳,表嫂你这话问的。” “表哥他哪是一般人啊,跟我们都不是一个物种!”他夸张笑笑,“我们,我们哪儿敢评价他啊。” 好吧。 念瑶也不想叫他们为难。 原本还隐隐想着,陈宋闻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或许会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谁。 “我敢评价。” 盛知矜托着腮,模仿了十秒思想者的雕像,严肃评论: “我觉得,他超帅的。” 她虽然去澳洲留学几年,京市大大小小的八卦她可一个也没错过。这么多年,从没听说哪个小姐妹能跟傅家这位大佬攀上一丁点儿关系的。 “又帅又多金,还洁身自好,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洁身自好四个字划了重点,特意讲给在场某个人听的。 念瑶中肯点点脑袋。 洁身自好……看来连盛知矜也没听说他喜欢过谁。或许那句话真的是个乌龙,只是易岚阿姨讲错而已? 算了算了,不纠结了! 姓傅的人都到地球那一头去了,下次回来估计就是民政局见。她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 …… 下了高架,车子第一站停在傅家。陈宋闻亲自去后座开的车门。 小少爷腆着张笑脸,邀请念瑶有机会再一块儿玩。然后饶了段路,把盛知矜也送回了家。 车子停在盛家楼下时,夜已深了。盛知矜走后,气氛一下冷了。 街道空旷,徒有路灯静静亮着,颇有股曲终人散,人去楼空的意思。 陈宋闻倒没心思悲春伤秋。他有点烦,点了根烟倚着门抽。 一在想盛知矜。她要和林氏联姻的事,会不会只是空穴来风? 二在想念瑶。 念瑶的脾气好,但圈里的规矩可没这么简单。她在晚宴上被人讲闲话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这事儿该跟谁讲呢? 她是表哥的合法妻子,讲她闲话,等于没把傅家放在眼里。这事儿表哥肯定得知道…… 可她还是邢哥的好妹妹啊! 他可是信誓旦旦跟老大打过包票,一点儿苦都不会让念瑶吃的! 啧。 陈宋闻想不好了。 实在不行就一起上吧!管他呢,反正他这个小弟的任务完成就好。大哥们怎么想的他也管不着! 二楼房间的灯光亮了,陈宋闻把烟掐灭,不想让盛知矜看见。 回到车上,他从西裤口袋摸出手机,慢慢翻出傅璟言的微信。掂量着措辞,发了信息过去:【晚上宴会,嫂子让人说闲话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具体指名道姓,只问表哥想怎么处理。 他做事,偶尔还会心软,表哥可不一样。直接报上人家名字的话,估计京市再也没这两号人了。 降下车窗,陈宋闻朝二楼望了一阵。暖黄的窗帘映着灯光,挡在那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盛知矜的性子太得罪人。这是陈宋闻最担心的。如果她能跟念瑶处好关系,也是好事…… 半晌,他给邢野拨去电话。 “老大,我刚和念瑶妹妹在一块儿呢。稍微出了点状况。” 他一五一十把晚上的事汇报过去,又回那副吊儿郎当的调调:“不过老大你放心吧,我都给解决得妥妥的了!” 邢野听完心情不好,骂了声脏的:“要不是嫁给那姓傅的,能有这么多事?这两天我不在,你顾着她点。” “没问题!”陈宋闻好奇,多问了嘴,“老大你出差了吗?” 自从三年级玩游戏被骗八十万,陈宋闻就深知自己没半点经商头脑。 好在他会抱大腿,事业运也不错。邢野的公司有他三分之一股份。只要老大在外头把生意谈妥,他在家躺着就能把钱赚了。 “嗯。” 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在德州这边,参一个工业展,月底回来。” “德州?” 陈宋闻眨了眨眼,吸半口凉气。 那岂不是……和表哥在一个地方? 他刚才,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事同时告诉两个人的? 第35章 到家将近九点,傅家的灯火全都亮着。穿过竹林,小楼乍现。 每每这时,念瑶都不禁感慨,三次元的房子居然也能建得这么漂亮。 她从小在父亲那里看过许多的设计稿,古今中外,亭台楼阁,什么风格都看遍了,却没一个能让她这样喜欢。 唉,到底是别人的家。 念瑶拖着步子回房,换掉礼服,把首饰原模原样收纳进小盒子里。确保一切完好无损,才放心地沐浴洗漱。 足足弄到了十点半。 厚重的眼妆让她眼皮发酸,脑袋发晕。念瑶晃着小腿,踢掉拖鞋,累瘫在床上不想动弹。 踩了一天八厘米的高跟,她腿都快断了!如果可以穿越时空,真想回到傅璟言给她按摩的那晚…… 他那双手生得好看,修长干练,骨节分明,指甲是椭长型的,永远修剪得长短刚好。指腹的茧子只有薄薄一层,没想到干起活来技术会那么好。 如果……噫,她在想什么啊! 一定是脑袋泡澡泡坏掉了。 距离睡觉还有一会儿,念瑶咸鱼翻了个面,解锁手机,循着肌肉记忆点进桌面上的小猫脑袋。 很快加载进主界面,信息那一栏上红色泡泡里标着大大的7。 正要点进去的手又顿住。 等等,这么回事,她不是决定不玩儿了吗?怎么又打开了?救命……难道这游戏的病毒已经占领她大脑了? 念瑶望着天花板一声长叹。 算了,来都来了。 何况惜字如金的傅先生还是头一回给她发这么多消息呢!不看一眼说不过去吧? 自己把自己哄好,念瑶翻了个身,心情愉悦地戳进聊天界面。 今天19:08 小瑶:【你吃醋啦?】 傅:【嗯,吃醋。】 小瑶:【为什么吃醋?】 今天19:10 傅:【想知道?】 傅:【你听了恐怕睡不着觉。】 今天21:39 傅:【到家了么?】 傅:【今天辛苦了。】 今天22:03 傅:【睡了?】 傅:【怎么不回消息。】 今天22:39 傅:【生我气了?】 他这是在……自我攻略吗? 念瑶捏着手机忽忽眨眼。 摆着手指算算,她也就三个小时没回消息啊。这人最无情的时候,足足两天没给她发一条新消息呢! 现在知道急了?紧张了?上头了?开始变得越来越在乎她了? 念瑶发出大反派般桀桀桀的邪笑。 这种症状她很了解,这是坠入爱河了呀~治疗方法嘛,也很简单,乖乖躺好,等着她来攻略就行~ 捧着手机傻笑一阵,念瑶忽然沉下神色。一通仔细分析,她觉得傅先生像傅璟言这种说法也太荒谬了! 傅璟言哪有这么体贴?傅璟言哪有这么温柔?傅璟言哪有这么在乎她? 他只会随心所欲地捉弄她,只会不打招呼地离开,以及给她打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 想到这念瑶就生气,于是心眼坏坏地按选项3:【嗯,生气。】 他的回复立刻传来。 就像真的有个人正守在屏幕那头,用那种紧张,关切,又十分深情的语调问她:【怎样才哄得好?】 选项1:【想要你回来陪我><】 选项2:【有你关心就够啦。】 选项3:【怎样都哄不好了!】 其实心里暗戳戳是想选3的。但为了刷好感度,念瑶保持理智。 她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再将空调调至睡眠模式。朝空旷的身后望了一眼,习惯性拿傅璟言枕头当做抱枕,满满当当抱在怀里。 熄了灯,窗外月光轻轻地照进来。念瑶安静望着屏幕上的文字。 她清楚游戏是虚假的,可心中那份小小的幸福感却不是假象。 小瑶:【想要你回来陪我><】 傅:【好。】 …… …… 八月令人又爱又恨。明明过了立秋,盛夏仿佛才刚刚开始。 人们总是一边盼高温快快结束,一边又感慨时光飞逝,秋来冬至。 好消息,办公室的发财树活了! 在试了三种不同牌子的肥料,收藏了八个植株养护小技巧后,这小树苗终于看着精神了些,正在空调房里享受着温度刚好的阳光。 叶片变饱满了,原本枯死的枝干处抽出了新绿的芽。念瑶坚信,环城的财运也是要好起来了! 陈律明降职以后气焰不减,但为了重新升职,工作上倒是更努力了。光这个季度,就成签两个千万级的大单,业绩指标甩别的小组几条大街。 周总牵头的数字化项目也有条不紊。本周已经开始数据录入。周宏申请,将公司成立以来的历史资料全部导进系统,这样资料室那片地方就可以腾出来。公司其实不缺场地,但为了长久考虑,念瑶便签了字。 湘姐不加班的时候,念瑶时常拉着她下馆子。毕竟湘姐太伟大了,替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必须要好好犒劳! 除此之外嘛,有些不想跟邢野聊的话题,湘姐总能很耐心听她讲完。 比如那次晚宴过后,念瑶总是无法安心,于是在饭桌上掏出那张立绘。 她认真询问湘姐,这个角色像不像傅璟言。 湘姐说不像,她就反驳,“你看这眉眼这鼻梁这下颌线,哪哪都像!” 吴湘疑惑,眉头紧锁:“小瑶,你是不是想他想得相思成疾了?” 念瑶不语,只一味埋头干饭。 不过心里的确舒坦许多。 听湘姐一提点,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有多荒谬了。 现实是现实,虚拟是虚拟。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角色真的是以傅璟言为原型,和她聊天的也只是一串程序代码而已。 纸片人终究是纸片人。 而面对纸片人该怎么做? 当然是火速推倒,按在床上狠狠攻略一番啦^^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念瑶勤勤恳恳攻略起这位傅小男友。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向他问候“早安”,睡前最后一件事是从不缺席的“晚安,想你,爱你”。 上班累了说“要是有你在就好了”,晚上困了说“真想抱着你一起睡”。心情愉快时说“嘿嘿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伤心难过时说“呜呜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好感度蹭蹭地往上涨。 令人欣慰的是,最近的傅先生攻略起来,比以往更容易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渐渐的,也开始回应她那些没羞没臊的话。 …… …… 星期五晚,心情同月色一样明朗。念瑶洗完澡钻进被窝,哼着歌开始邀宠:【今晚有没有想我^^】 傅:【想。】 看上去那么冷淡的一个字,乍看还以为是敷衍呢。 然而根据小猫带回来的秘闻,傅先生十天里有九天都在想她!而且是很想、非常想、特别特别想—— 这么恋爱脑不要命啦! 念瑶笑得眼睛弯弯,害羞别过视线,趁自己还没反悔,迅速按下选项1:【嘿嘿,那要亲亲……】 德州这时早晨。 咖啡师送来新一批的巴拿马瑰夏,傅璟言在读晨报。 财经板块的文字映入脑海,新一季度市场动态与预测一致。桌旁手机屏幕亮起,男人放下咖啡看她消息。 要亲?想要怎样的亲?是浅尝辄止的触碰,还是攻城略地的深入? 他喜欢念瑶讲一些放肆的话,但这小姑娘好像太高估他的定力。 真当他是圣人么? 绝大多数时刻,他是顾及念瑶还小。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子骨又瘦,一掌宽的腰掐起来太软,让人怎么舍得把她弄得一塌糊涂。 有时他又恶劣地说服自己,念瑶不是小孩子了,而是登记在结婚证上的合法妻子。他理应“主动服务”,履行丈夫该要履行的义务。 倘若自己将她喂饱,或许她也就没精力,再去找外面的老公贴贴。 接吻是有过的,但并没深入。傅璟言拿醉酒那晚吓她: 【亲了,又怕你哭。】 念瑶完全没想到这游戏的尺度居然有这么大…… 害她猝不及防夹紧了腿,四肢发软,心脏狂跳,钻进被窝里冷静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不行,她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拿捏!想想刚才泡澡时刷到短视频里秀身材的男菩萨,评论区那些姐妹可比她奔放多了! 做女人就该这么狂野! 念瑶用掉今天的自由输入,搬出刚过脑的网络热梗:【今晚老公不在家~你来试试?】 “叮!”系统提示音应时响起。 【恭喜您,好感度达到80+!】 原来狂野真的有用! 念瑶脑海里的小人正叉着腰嘎嘎大笑,她嚣张地翻滚到傅璟言那一边,继续点击屏幕。 【已解锁专属昵称!想要他在亲密时刻怎样称呼你呢?】 【选项1:宝贝】 【选项2:老婆】 【选项3:亲爱的】 亲密时刻?专属昵称? 嘴角邪恶上扬,念瑶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脑海里控制不住浮起一些少儿不宜的幻想。 她想按选项1。 很想,很想,非常想。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那位古板正经又高冷的傅先生,就会乖乖听话,俯首帖耳叫她宝贝…… 呜呜呜这谁顶得住啊! 手指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选项框消失了,却没弹出设置成功的提示。仔细一看,才发现系统竟然自动替她发出一条信息。 小瑶:【以后要叫我宝贝!】 卧室里爆发出一阵无声尖叫。念瑶捧着脸颊不敢睁眼。 这游戏设定逼真是件好事,但、但主动提出让对方叫宝贝什么的……也太羞耻了呜呜呜呜。 屏幕上的日期跳至新的一天,已经午夜。为了这一句回复,她已经已经等待了一小时四十八分。 其实她可以先睡觉的,毕竟这只是个聊天软件,傅先生又不会凭空消失。 可念瑶按捺不住,那股躁动就像中了令人情迷意乱的药,得不到回应便久久无法息止。 她甚至悲观地想,难道是好感度又降了下去,系统回收了她的权利? 难道是她刚才的话太狂野了? 难道傅先生,就那么不愿意叫她宝贝? …… 那晚,念瑶是捧着手机困睡着的。她记不清自己熬到几点,只记得自己又做了梦。她梦到了傅璟言,梦到和傅璟言接吻的那个晚上…… 第36章 午后,气温攀升至一日中的最高点。德州数日没有降水,风中混着泥沙,刮起来要人性命。 大厦顶层,办公室内。 落地窗前窗帘紧闭,阳光透过缝隙射在地面,毒蛇般曲折蔓延。 邢野站在桌前,合上手中精心准备的蓝皮文件:“傅先生,公事谈完,我还想谈点私事。” “念瑶介绍过吧,我和她是发小。中学时一个班的。” 他深呼吸,摸了摸鼻子,慢慢抬眼,和办公桌后的男人对上视线:“我想说的话很简单。” “你和她,不合适。” 傅璟言合上笔盖,金属与金属碰在一处,撞出锋利的响。 “别误会,我对她可没想法。” 邢野耸了耸肩,玩笑着说:“只是念瑶往我这儿交过保护费。所以遇上事了,我得罩着她。” 言下之意,做你傅璟言的妻子,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他替她讨公道来了。 中央空调平静运行,送出阵阵冷风。黑檀木桌后的男人抬眼瞧他,没掀起半点波澜:“陈宋闻告诉你的?”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邢野下意识顿了顿眼,感慨傅璟言不愧是傅璟言,不枉他当年“不是好人”的高度评价。 跟这位打交道,不死也得掉层皮。邢野沉住气,淡淡回一个“嗯”字。 “你费心了。” 傅璟言耐心等到他的回复。大抵是不出所料,眉目便舒展一些:“小瑶有你这样的朋友,挺难得的。” “回京以后,你大可以问问,是否还有人敢讲她闲话。” 话音是平和的,面色是泰然的。然而他才没那么和善。 笑起来一幅正宫做派,警告他掂清楚自己身份,别越过不该越的红线。 合上纸页,傅璟言拿一块玉石书镇,随意搭在上面。而后叠起十指,敛深了眸:“反倒是你,来找我讲这些,有问过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 每回只要一提起傅璟言就嘟嘟囔囔抱怨着要离婚的想法? 邢野也笑,嘴角抬起的弧度却比他更大一些:“她就一刚毕业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接到通知,就要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能有什么想法?”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完成她爸的遗愿。“但要是念叔还在……他绝对不会像这样强迫她的。” “强迫?” 傅璟言扯一声荒唐的笑,钢笔时轻时重,敲着桌案:“难道小瑶没告诉你,那天晚上,是她主动?” 一句话说出两层意思,故意要人听得心惊肉跳。 “……那是她没得选!” 情绪上涌,邢野有些控制不住。他瞥一眼桌上文件,心下了然: “环城的情况,您可比我清楚。念瑶她再不接手,那公司都该被她二叔霍霍完了!可她要想接手,就必须遵守婚约,她根本没得选不是吗?” 话音随强烈的呼吸起伏,成为室内唯一不稳定的因素。静下来的一瞬间,沉默便开始蔓延。 回过理智,邢野收着手后退两步,清了清嗓:“……我言重了。” 小命还是要的,他八字还没硬到敢在这位面前那么放肆。 只是在他看来,傅璟言这样稳居高位的人,身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些流言难听,但不是空穴来风。说他选择念瑶,只是需要一个乖巧懂事,又很好掌控的妻子罢了。 为什么这个人非要是念瑶? “念瑶她心太软,觉得不能这样没良心地利用你,觉得你们这样的豪门,要考虑事有很多。所以她一直保持沉默,也不会主动提出离婚。” 邢野强装镇定地插兜后退,暗示的话快讲成明示:“但我觉得,既然彼此都没感情,又何必要浪费时间?” 钢笔摔在桌案,砸出一道突兀的响,刀一样刻在心上,划出一道伤疤。 “没感情?” 傅璟言冷声将他叫住:“这是你的猜测,还是臆想?” 邢野却觉得可笑。 这还用得着猜? 见面直接领证,闪婚完就异地,让人女孩子在家里守活寡。说句难听的,他一个钢铁直男都能看出这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嫁入豪门,听上去是挺幸运的。可念瑶刚好没那么爱财。就算有二十万的红酒摆在眼前,她恐怕还想喝可乐。 所以,如果没有这份婚姻,她只会过得更开心。 邢野步子后退,没和他争,最后丢下一句:“不信你就给她递份离婚协议,你看她会不会签。” 念瑶的个性就是这样。 好听点叫乖巧,难听点叫习惯了被忽视。遇到喜欢的衣服不会闹着要买,被添了讨厌的菜也只会默默吃掉。 只有真的被惹毛了,才会小小露一下并不锋利的獠牙。 所以她很需要有人替她撑腰,替她讲出心底说不出口的话。 办公室的房门一张一合,卷入躁动的空气。窗帘被轻轻掀起一点,晃起的光线刺痛人的双眼。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那双冰冷的眉眼也陷入阴郁。 …… …… 盛夏的尾巴就像暑假最后几天,眨眼间成了昨日。 不过今年早秋,几场雨后,京市的气温终于降下一些,回到了天黑以后可以出门溜达的温度。 今天周末,邢野从国外出差回来。念瑶正计划找地方给他接风。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每回去下馆子,都是邢野寻的地方。偏她嘴硬,昨晚立下豪言说要带他去吃绝世美味。现在好了,狼狈地在手机上搜索“京市十大宝藏餐厅”。 正刷到一篇米其林测评,视频画面却突然暂停,一个电话进来。看清楚来电人,念瑶立刻矮了一截。 怎么又是傅璟言? 一周一个,这么稳定,当是她小学生搞电话家访呢? “喂?”念瑶接通电话夹在耳边。 同样的事经历多了,她胆子也渐渐变大,就像发现动物园的老虎不咬人,便忍不住手痒痒想摸一把。 “怎么啦,又给我打电话?” 她托着手臂往藤椅上一靠,“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嗯。” 听筒里传来深沉一个音节,吓得念瑶立刻把背坐直。 不对不对,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好像也对。 她讲“总不能是想我了吧”,傅璟言表示肯定,那就是真的没在想她。 嗯。合理。 念瑶扶着胸松了口气,被老虎吓到后又变回怂怂的语调:“这个点,你那边是凌晨了吧,还不睡么?” 跨国电话信号不佳,男人磁性的声音夹杂着底噪,听上去格外性感:“睡不着,想打给你。” 想打给你。 缩句一下就是想你。 念瑶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温温吞吞讲了个“哦”。 “正好我有事问你。” 万幸脑子转得还算快,念瑶勾了勾碎发,扯出个新话题: “我正在挑地方呢,你知不知道京市哪儿有好吃的饭店?最好是让人比较惊艳的那种!” 她想,傅璟言可是真正的顶豪,在京市过惯了上流日子。能得到他认可的,一定比那些视频里打广告的正宗! “那要看请谁了。”字里行间,傅璟言揣摩出她的心思。 “想要惊艳,需要降低预期。否则再好的东西,也只能称名副其实。” 念瑶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那完蛋了,她就不该说那句“绝世美味”的呀。 她自暴自弃地躺下去,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悲鸣: “我准备给邢野接风呢。他刚出差回来,飞机一会儿就落地了,但我真想不出请他去哪吃饭。” “中餐吧,好像吃不出什么花头,西餐吧,估计他这会儿都吃腻了。傅老板你见多识广,给我支支招呗?” 听筒里忽然没有了声音。 念瑶拿下手机检查,确定电话还没有断。她狐疑地准备发问,那头才终于有了回应。 “你很关心他。”傅璟言说。 胸口砰砰地跳,如同平静的湖面被风浪席卷。湖底涌现出扭曲的阴影,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慢慢浮现。 这种感觉令人心慌。 念瑶愣愣眨了眨睫毛,低含着嗓,犹犹豫豫发表声明: “我跟他是发小嘛,就还算比较熟。毕竟我初中就去申城了,所以在京市也没什么朋友,然后现在又回了京市,朋友就更少了,所以……嗯。” 不知不觉解释过头,她有些语无伦次,习惯性打退堂鼓:“算了算了,这点小事就不打扰你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其实,她还想问一问傅璟言什么时候会回来的。可气氛到了这里,嘴边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咽回肚子。 指甲陷进掌心,她最后讲了句“早点休息”,便草草挂了电话。 …… …… 凌晨三点,德州深黑的天色看不到一颗星星。暴雨将至,厚重的乌云缓慢,支撑起闷热浮躁的夜晚。 警车的鸣笛声呼啸着远去,在平原上拖拽出一片空洞。 电话挂断,傅璟言垂下眼睫,扯了声笑,望住屏幕上她的名字。 原来她可以对谁都这样好。 原来她也可以绞尽脑汁,为了讨另一个男人开心而苦恼。 真是小瞧她了。 那么想跟他离婚,却还坚持每晚向他撒娇。讲起类似的话,她似乎很是熟练,很是明白男人爱听什么。 表面功夫倒也不必做这么逼真。 也是,这小姑娘心口不一的程度,他早就察觉了的。否则怎么会细心地把他屏蔽,转眼和别的老公贴贴? 玩起虚情假意这一套来,她水平很高。 傅璟言并不吝啬,他有足够的资本。只要是中意的东西,无论真假,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他不做慈善。 掌中之物,即使是劣质的赝品,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结婚前那一晚,他给过她机会了。 路边的小猫不能随便圈养,自己送上门来的总可以吧? 第37章 电话结束以后,念瑶的心情便一直不怎么好。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心里边堵堵的,乱乱的,像手串断了,玻璃珠子滚落一地,弹起杂乱无章的响。 她最后也没选出什么绝世好店,在机场接到邢野以后,让司机开去巷子里那家退隐大厨开的小店。 美其名曰,“老大你推荐过的地方,绝对的绝世美味呀!” 邢野没跟她见外,拎过一盒送她的小纪念品,转头把菜单上最贵的几样点了个遍,心疼得念瑶牙痒痒。 不过嘛,贵有贵的道理,那些名字一长串的大虾大蟹确实不错。 今天邢野的小兄弟没来,包厢便比上次空荡了些。念瑶还挺好奇那位仓鼠王的,特地问了问他的情况。 “那小子忙着追妹妹呢。”邢野笑着调侃,“最近估计是快成了,神秘秘的见不着人,比我还忙。” 不愧是高人。 念瑶点点脑袋。想来,追女生的方式也不一般吧? “对了。” 邢野摘了腕表,替她剥大龙虾,漫不经心讲一句吓死人的话:“我昨天去见傅璟言了。” “啊?”念瑶咬着筷子呆住。 她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你,你找他干什么了?” “跪求大佬谈合作呗。” 邢野拉出声悲凉婉转的叹,感慨这压死人的贫富差距。最后话又转弯:“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打算跟你离婚。” “啊?”念瑶张着嘴巴呆住。 她把筷子一放,又慌慌张张拿回手上,“你不要命啦?” 邢野臭美地摊摊手:“感动吧?” 念瑶鼓掌:“感动感动。” 的确是有点儿感动。这段时间,她是吐槽过不少次想要离婚。但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邢野真会上心。 等等…… 念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电话里,傅璟言似乎不高兴呢。 他本身就对邢野没好感,上回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昨天被他这样招惹……然后下午在电话里,还听她高高兴兴说要给人接风。 念瑶凝着眉咽了咽。估摸着傅璟言一定是生气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伤心。念瑶忍不住问:“那他是怎么讲的?” 傅璟言,真的会跟她离婚吗?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邢野听岔了一个字,“他就是刚好需要一个结婚对象,遇上你这个听话又省事的,哪舍得轻易放过。” 嗯。说得很有道理。那些豪门电视剧里的都是这么演的。 念瑶皱着细细的眉,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可我第一次问他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他把我拒绝了呀……” 这又要怎么解释? 可别跟她说是欲擒故纵。 邢野:“这是欲擒故纵。” 念瑶嫌弃地翻他一个白眼。 整桌菜已经上齐,念瑶却没胃口,只端着一小盅骨头汤在慢慢喝。 她觉得傅璟言这个人太难以捉摸。每次当她以为自己更懂他了一点,到头来总会发现只是错觉。 每次莫名其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傅璟言到底在想什么呢…… 晚餐结束,念瑶阔气地上收银台结了账。邢野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进来,念瑶便在路口等他。 八点过半,茶余饭后,来往行人穿梭在灯影之间,谈论着满世界的事。 这地方原本是闹中取静的,不过隔壁新开了家海鲜排档,露营的棚子的一搭,烟火气便冒了出来。 忽然想起上一个来这里的晚上。她还记得,傅璟言的轿车停在左手边第二排,他就站在那块巨幕下面,眼里映着变换的霓虹颜色。 那天,她以为傅璟言一定是生气了。可他只说了句,“过来,回家。” 念瑶没去过德克萨斯州,她连美国都没有去过,只能靠电视剧里的画面想象出一个场景。 想象某个夜色沉醉的晚上,她也这样出现在傅璟言的身前,然后拽拽地伸出右手,对他说“走吧,回家。” 他会是什么表情? ……哎呀怎么回事。今天又没喝酒,怎么一直想他? 念瑶惊恐地甩甩脑袋,再量量体温,确定自己没有发烧。 八月末的天气,热度还没完全消散。五分钟没等到邢野,念瑶便钻进车里蹭冷空调。 不能再想傅璟言了。 她决定骚扰下她的电子小男友来转移注意。 打开游戏,念瑶习惯性先点进秘闻,小猫竟然没有回来。 有点奇怪,但也正常。秘闻本来就是不定时刷新的。这软件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根本摸不着规律。 切进信息界面,念瑶没什么想法,便随意按选项问了问他休息没。 想来是没有的,傅先生的人设可是位商界大佬,自律得让人害怕。不过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他作息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傅:【还在公司。】 念瑶一惊。 这岂不是查好感度的好机会? 她眼疾手快点进寻觅,直直按下了【办公室】。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 念瑶大吃一惊。 好感度达到了九十九?! 怎么忽然增长得这么快?系统又悄悄给她换Easy模式了?那岂不是只要再增加一点,就能攻略成功?! 算起来,距离她第一次登录这软件,也过去两个月了。假如是单机游戏,也到该通关的时候了……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念瑶抱着手机正襟危坐,重新回到聊天界面。 选项1:超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 选项2:亲爱的注意身体! 选项3:累了就早点休息。 脑袋里白色的善良小天使想按选项2,分寸刚好。毕竟选项1也太直球了,看得人怪不好意思。 黑色的邪恶小天使却狠狠揪着她的耳朵:都到这时候了,只差临门一脚了!你还在等什么! 车门“砰”一声被打开,是邢野来了。注意力有几分松懈,放弃思考的一瞬间,手指干脆按下了选项1。 “笑那么开心,玩儿什么呢。”邢野坐进副驾,朝后座玩味地笑,“让我猜猜,又换新老公了?” “哪有那么快!”念瑶心虚怼他,“我很专情的好不好。” 就算是乙女游戏,她都是通关了才会玩下一部的! 邢野坏心思冒上来,摆摆手笑她不老实:“你说,那傅璟言要是知道你有这么多老公,是不是得气炸了?” 念瑶没来由地紧张一下,软绵绵推他椅背,“你可别胡说……” 纸片人是纸片人,跟傅璟言有什么关系?上回仓鼠王说漏嘴的事,她已经解释过了。何况她连朋友圈都很谨慎地把傅璟言给屏蔽了。 她不在乎傅璟言有没有别的女人,傅璟言也别来管她。他们互不干涉,这样就挺好的…… 晚九点半,车子先将她送回傅家。有些话当着司机的面不方便说,邢野便特地下了车再同她讲。 “念瑶,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还是得自己想清楚了。” “我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相信爱情,但你还年轻。” 说得好像他有多么老成似的。 念瑶拎着包笑了下,把话放在心底,没打断这一刻的气氛。 邢野抄着口袋,望向戒备森严的大门内部,一条蜿蜒曲折,深不见底的路。他说,“只要你真想清楚了,我一定站你这边。” “好嘞老大!” 念瑶悲壮地点点脑袋,给他竖一个响亮的大拇指:“就知道我当年保护费没白交!” “你小子,光记着我那些糗事了呗!”邢野脑袋一偏,眉峰一挑,“来来来,今年的保护费我还没收呢!” 念瑶被他逗笑,拔腿就往家里跑。 绕过竹林,家里灯火通明,易岚阿姨正巧在主屋客厅。 念瑶这会儿心情好,凑过去甜甜喊了句“阿姨晚上好!” 不过很快就后悔了。 易岚见她,手里忙的事也不做了,牵着她说:“小瑶啊,最近有没有和璟言常联系呀?他这孩子外冷内热,你得多主动一点才行呀!” 死去的记忆开始复苏。上回送果盘的恐怖还印在脑子里呢。念瑶乖乖地笑,磨磨蹭蹭探着声问:“阿姨,他人都不在,要怎么主动啊?” 总不能把她打包快递到美国去吧。 易岚说:“就算见不着面,你也可以多给他打打电话呀。” “我们有在打的。” 一听这个,念瑶挺直腰板,点头如捣蒜,“就今天下午还打过一个呢。” “那很好啊!” 易岚八卦得眼睛弯弯,嘴角弧度上扬起来:“那你有没有问过,璟言他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还真没问出口。 念瑶为难的表情转为疑惑:“可是阿姨,既然集团总部在国外,为什么你们不搬过去一块儿生活呢?” 虽然这样也没她什么事了。 “因为这帮姓傅的都太固执。” 易岚从身旁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慢慢摆在念瑶腿上:“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身教,这父子俩都恋旧,恋旧得要命!” 身处高位的人有两种。 一种相对随和,从心所欲,能全身心享受着命运的馈赠。 另一种被野心裹挟,固执己见,永远都停不了,也放不下。 “他们这类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相册的尺寸不大,左右各一张照片。左边那张是穿校服的傅璟言,右边的位置却空着。 易岚说,这父子俩都在京市长大,所以只认京市是家。宁可每次花十几个小时飞行,将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也固执地不会改变。 念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告别易岚,一个人回到卧室。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傅璟言中学时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他才十六七岁,双手随意插着口袋,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锋利的眉眼尚未完全长开,比起现在,更多几分独特的少年英气。 嗯,完全是校草级别的。 那种西装款式的校服,念瑶只在那所死贵死贵的私立中学穿过。 等等。 怎么感觉,好像连校徽的款式也差不多……难道,她和傅璟言读的是同一所中学吗? 当年她就觉得奇怪,想不通爸爸为何非要送她去那里读书…… 念瑶被这想法吓到,抱着毯子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空调调高两度。 不能这样捕风追影,一点端倪就瞎猜。等有机会,她再去翻一翻那本相册就知道了…… 洗漱完躺进被窝,念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那位只差一点就要攻略成功的小男友来。 她撑个懒腰,盘腿坐端正了,摩拳擦掌点开游戏。 小猫还是没有回来。傅先生却在一小时前就传来了回复。 傅:【真有那么喜欢我?】 念瑶愣住,心跳加速。 她有一种预感。对这句话的回答,一定就是攻略成功的关键。 选项1:嘿嘿,当然喜欢啦。 选项2:那你喜欢我吗? 选项3:抱歉,我再考虑考虑。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她咽了咽,却角度一偏,点进傅先生的头像。 弹出来的界面和微信不一样,这只是个虚拟的聊天软件而已。 没错,她知道的。 画面上的男人是傅先生,而不是傅璟言。没错,她知道的。 这个回复的正确答案是选项1。没错,她知道的。 只要朝那里按下去,只要说出那句“当然喜欢”,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让好感升满,和他达成恋爱关系。 没错,她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为什么胸口会如此闷烦,为什么没有小天使再来把她骂醒…… 为什么脑海里总在不断不断想起另一个人! 傅璟言到底有没有在生她气?傅璟言什么时候才会回国?傅璟言会不会想和她离婚? 她很想问出那句,那你喜欢我吗? 可是不行。 一旦把纸片人当做傅璟言的替身,一切就都回不去了。虚拟和现实不能混淆。这是最后的底线。 可是她又喜欢谁呢。 好烦。 念瑶习惯性选择逃避。 切出去打了两把王者,一输一赢。又刷了好久的短视频,世界和平。最后连朋友圈都翻到了一周以前。 零点二十三分,终于又回到这里。 身体累了,脑袋也困了。刚才忘记开床头灯,眼睛被屏幕刺得酸疼。 念瑶不想再给自己讲大道理,她长舒口气,手指沉沉地按下去。 小瑶:【抱歉,我再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回国[抱拳] 第38章 那夜过后,念瑶狠下心来,再也没打开过某个聊天软件。事实证明,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依旧是照样过。 其实睡过一觉,脑袋就清醒多了。念瑶逼着自己对本次反常行为进行分析,发现原因并不复杂。 她最近就是不想谈恋爱了。 都怪昨晚邢野乱开玩笑。 一旦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结婚,在网上大喊别人老公的行为就变得有那么一丝,一丝丝的微妙。 也怪这软件做得太真实了! 每每望着对方名字里那个傅字,还有那张像极了傅璟言的脸,那些亲密的话就变了味道。 念瑶承认这很刺激,可是可是……害她总做那种少儿不宜的梦也不行啊!而且她从来都梦不到傅先生,每次出现在梦里的都是傅璟言! …… …… 这天周末,天色昏暗,念瑶难得清闲,一觉睡到了九点半。 陈宋闻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没来傅家遛过狗了,公司最近没什么大事,她的日程也终于没课程表那么满当。 念瑶无聊抓起手机。上滑解锁,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好消息,难得不是广告推销或诈骗电话。坏消息…… 是傅璟言。 距离上个电话还没到一周呢。 念瑶掰着手指算算,这次家访得有点着急了吧? 她没有回拨,因为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情,他肯定会再打过来。 坐起一半的身子又躺了下去,念瑶大脑放空,不知该做点什么。她怔怔望着手机屏幕,来电列表里傅璟言的名字,忽然有了灵感—— 要不去调查一下那本小相册吧! 说不定,还能让她翻到傅璟言的童年糗照呢! 说干就干,念瑶翻身下床,哼着小曲儿穿衣洗漱。 今天起得迟了,厨房甚至要开始准备午餐。念瑶闻着味道嘴馋,忍着饥饿在客厅巡视起来。 相册这种东西会放在哪儿呢? 傅家有专门的收纳阿姨,一切物品都秩序井然。花架上的盆栽每天都换,茶几上只会出现最新的期刊。 念瑶戳了戳正在打理南天竹的阿姨,问她知不知道前些天,易岚阿姨整理的那些相册收在哪里。 阿姨指指屋外,说那些应该是家里旧物,存放在傅老先生那边的阁楼里。 “好,谢谢阿姨。” 窗外下着蒙蒙小雨,念瑶撑了把伞,闯进淅淅沥沥的竹林里。 又是这样的雨,她忽然想起那只只见过一面的小三花。 易岚阿姨说,傅家不可能有流浪猫的。因为傅璟言小时候被猫挠过,老爷子爱子心切,家里若发现了流浪猫狗,一律都会被友善地“请出去”。 念瑶不免担心起小三花的命运。 刚进屋檐,正收伞呢,易岚远远就望见她了。她招了招念瑶,又指指耳旁的手机:“小瑶你来得正好,我跟璟言打电话呢,你要不来说两句?” 救。命。 不能这么巧吧?这魔王是在她身上下召唤咒了? 念瑶嘴上小声应下,手里却慢吞吞理着雨伞。她听见易岚阿姨问傅璟言什么时候回国。傅璟言不知说了什么,让易岚阿姨笑得特别开心。 他总不能今晚就回来吧? 冷风一吹,念瑶打了个寒颤。 口袋里,自己的手机也嗡嗡地响起来。她抓住救命稻草,朝阿姨打了个招呼,便去廊外接自己的电话。 “那个……”易岚望着她的背影,捂着麦,有些为难地讲:“要不算了,小瑶她好像有别的事情。” “没关系。”电话里,傅璟言的嗓音沉缓,摸不透情绪。 他说:“我可以等。” 于是易岚就这样举着手机,十秒,三十秒,直到一分钟过去。雨势渐长,念瑶竟然重新撑伞,匆忙地离开了。 “诶——” 她看着像有急事,易岚没有去追:“不好意思啊璟言,小瑶她走掉了。要不等会儿,我让她再打给你?” “不必了。” 不就是躲着他么。 “随她去。”手机拿到眼前,傅璟言没半点犹豫,按下鲜红的挂断键。 舷窗外,管制员用荧光棒挥舞着领航信号。天色阴郁,恐有暴雨将至。 傅璟言打开飞行模式,无声片刻,又切换至微信界面。点进置顶的联系人,她发来的消息停留在三天以前。 指腹下滑,傅璟言很有耐心,逐一复习起她的“经典语录”。 …… …… 接到盛知矜电话,念瑶第一时间动身出门。盛知矜哭得很凶,说家里安排她和林氏联姻,她不愿意,就被爸爸软禁在家,哪里也去不了。 而陈宋闻听说她订婚的事,已经失联了整整三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她害怕,担心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念瑶问了地址,二话不说赶到她家。半小时后,她撑着伞按下门铃,来开门的却是盛知矜的父亲。 “你谁啊?” “叔叔您好,我找盛知矜。” 盛父身材高大,一人便能挡住整个门框,手臂上还有可怕的纹身,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走走走。我们家知矜不见任何人!” “等等——” 念瑶心急,凑上去扒住门框,指节被狠狠夹了一下,才趁着盛父松手时闯进屋子。 她提前问好了盛知矜房间的位置,猫着腰,一口气冲刺跑上二楼。 “站住!哪来的野丫头!” “你想干什么你!” 盛父怒气冲冲地在后面追,浑厚的脚步和谩骂声越来越近,堪比恐怖游戏实景现场。 “瑶瑶,这里!” 盛知矜开门迎她,在她进门的瞬间将房门反锁,一气呵成。 “瑶瑶你真的来了……还是你对我好!”盛知矜见到她就像做梦一样,脸上眼泪没干,抱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念瑶也惊魂未定。安抚完盛知矜,她心有余悸地指指房门,总觉得下一秒要上演电锯惊魂。 好在盛知矜说,她老爸只是不想让她出门,还不至于要像绑匪那样把她捆起来盯住。 “所以,你真的要结婚了?” 念瑶缓过呼吸,小声拉着她问:“不是和陈宋闻……?” 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两个人肯定是互相有意思的。 “陈宋闻不可能娶我的。” 盛知矜抹了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低下了总是高高的脑袋。 “你别看我平时风光,都是我演出来撑场面的。其实……我配不上他。” 她湿漉漉地望过来,眼神里一半是委屈和无助,另一半说不清楚。 念瑶捧上她的脸颊,把它抬回到应有的高度:“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你当初不还觉得我配不上傅璟言吗?” “他们俩不一样!” 盛知矜愤恨摇了摇头:“陈宋闻半点没遗传他表哥的!” 她气得揪过一只杜宾玩偶,拿在手里狠狠蹂躏:“他在他爸妈面前比小黑还乖!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忤逆他们和我结婚了……” ……这倒也是。 念瑶可以理解她的忧虑,毕竟这圈子里的规则就是这样。 一块和十块之间只差了九块,而一亿和十亿间却差了九亿。资产后面一个零的差距,是许多人花几辈子也填不了的鸿沟。 没人会在这道鸿沟面前犯傻,更别说,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 “不气不气,你美你优秀,你可是留学归来的女硕士!姓陈的那么花心,明明是他配不上你。” 念瑶静下心来替她分析:“你确定,他是知道你订婚后才断联的?你觉得他可能在哪儿?别担心,我替你去找他。” 盛知矜点了点头,翻出他们的聊天记录给念瑶看。 三天前,陈宋闻质问她是不是真的和林路源订婚了,盛知矜说了句是。之后她的消息,陈宋闻一句也没回复过。即使她拜托朋友帮忙,也根本打不通他的电话…… 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 盛知矜没安全感,拉过念瑶的手紧紧捏住:“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所以故意不理我的?” 念瑶忍着疼没抽开,安慰她一定不会。陈宋闻不像是喜欢冷暴力的人,念瑶觉得,他更可能是去想办法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找到,以防他真做什么傻事…… “好……瑶瑶,我听你的。” 盛知矜冷静下来,罗列出几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其中一部分,她有拜托朋友帮忙盯着,剩下几处,都是不太方便进出的地方。 “私人酒庄地下会所,高中楼顶天文台,还有……城郊废弃疗养院?” 念瑶打开手机逐一记录,抬着眉皱了皱,有那么一点点不可置信:“他真的……会去这些地方?” 怎么听着跟恐怖游戏副本似的? 盛知矜难为情地点点头,说他平常买醉会去酒庄,天文台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至于疗养院…… “好多年前,他外婆在那里过世。他很自责没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所以总是做梦,梦到外婆还在那里等他。每当失意难过的时候,他就会去那里。” 念瑶脑头,把信息记录下来。 她能理解。毕竟如果是自己梦到父亲回来,一定也会不管不顾地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 盛知矜出不了门,她一个人势力单薄,念瑶抓了抓头发,只能打电话问邢野有没有空。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要找的人是傅璟言表弟。没想到邢野竟然一口答应,很快开车抵达楼下。 “那我先去这几个地方找找。有消息,我们随时联系。”念瑶背上背包,出发前温柔抱了抱盛知矜。 然后深呼吸,转身,打开房门。 念瑶屏息凝神,仰头挤出一个乖乖的笑,对上盛父狐疑的注视。 “给我站住。小没礼貌的,老实交代,和我家知矜什么关系?” …… …… 京市降雨持续了一整天。步入深夜,也没半点消停的意思。 庭院里,枝叶被打落一地。再一起风,便早早有了秋天的萧瑟。 华叔在廊前收伞,沿着折痕将伞面层层叠好:“已经很晚了,您舟车劳顿,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傅璟言站在玄关,沉默片刻,朝二楼的方向望去。 灯还亮着,房门却掀着一角,不符合她随时随地要关门的小习惯。 “这么晚,念瑶不在家么。” “太太……应该在回来路上。” 华叔看了眼时间,话音犹豫:“十点半的时候,太太来信息说不用等她。她说跟朋友在一块儿,朋友会送她回来。” 朋友? 她说过,自己在京市没什么朋友。 不用等她? 是准备和这位朋友夜不归宿么。 屋外雨声依旧,颇有种至死不休的意味。傅璟言脱了外衣,将衬衫慢慢挽到小臂。他按着茶几敞腿坐下,抬起茶具,熟练地泡一壶白毫银针。 华叔步子停顿,没有离开。 他知道,白毫银针的功效是降火退热。每当傅璟言喝这味茶,说明心情要么极好,要么很差。 他担忧地问:“您这次回得突然,需要同太太讲一声么?” “不必了。” 投茶,摇香,男人眸色深深,望着杯中白毫浮沉。 “让她尽兴,我等。” 第39章 十一点五十七分,距离午夜只剩下三分钟,念瑶拎着湿湿的裤腿走上台阶,背身抖着伞上雨水: “华叔你还没休息呀?不是说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夜色昏暗,客厅里亮着橘色的灯。想到不管多晚都有人在等着自己,心里的确会暖暖的。 没听见华叔回应,念瑶收好雨伞摆在门边,拍了拍身上水渍。 转身进门,视线忽地暂停。 脉搏随心跳一起收缩,嘈杂的雨声忽然听不到了。 她看见傅璟言独自坐在灯下,昏黄的光线轻轻落在他睫毛,侧脸,敞开的衬衫领口,与杯中粼粼银针。 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使得这画面愈发摄人心魄,恍若梦境。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念瑶呆呆站在那里。 直到他放下瓷杯,回望过来。白茶的热雾氤氲,深刻迷人的五官朦胧在光影里,深蓝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听见傅璟言说,“过来。” 大脑混乱的时候,最容易听信谗言。念瑶忘记了伞,怔怔靠了过去。 “傅璟言?” 靠得够近,她终于接受这不是幻觉,“你怎么回来了……” 手腕被他握住,向下一带,念瑶并着腿跌坐在他身旁。 男人的气息席卷过来,肆无忌惮。他宽大的背影遮住了光,冰冷的视线一点点爬上身体:“不希望我回来么?” “没有啊……” 心率过速,念瑶扑着浓长的睫,被迫仰着脸同他对视:“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傅璟言今天十分不讲道理。每句话都要追着她探讨到底。 “就是没想到嘛……”念瑶缩着脖子,无辜地往身后挪了一点。 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还以为,你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呢……” 她话音带着一点娇嗔,既可以是怪他把人抛下不负责任,也可以是怪他回得太早,扰她雅兴。 看她小腰撑不住了,傅璟言暂时放过。回身给自己沏一杯茶,不喝,三指捧着瓷杯,只拿在掌中玩弄。 他淡淡问:“谁送你回来的。” 念瑶眼睛转了一圈。心想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就关心这个?没话找话……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她反问:“你很想知道吗?” 傅璟言不着她道:“那个姓邢的。” “知道还问……” 念瑶没趣地嗔了声,忽然又瞪圆了眼:“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一回国,那个监视别人的小雷达又竖起来了? 傅璟言抿一口茶,滚了下喉结:“不是你自己说,在京市没朋友,就和他关系最好?” 他一幅不在乎的模样,听上去却没那么心平气和:“所以,什么活动需要到这个点才能尽兴?” 他放下茶,回身,掌心覆盖上来。念瑶被按到伤处,本能地抽出了手。 傅璟言的脸色变了。 他敛着眸,背对着光源,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她,陌生得令她有点害怕。 “躲什么?” 那副冷峻的五官陷入阴影,又皱着眉,格外显凶,“不是说想我回来?” 真回来了,又不欢迎?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念瑶,这样很好玩吗?” 念瑶本能地想往后躲。 傅璟言喝多了吗?喝茶也能醉? 她不就是漏接了一个电话,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莫名其妙。 退无可退,念瑶不敢推他,只好别过脸躲:“你在说什么啊?” 她起身想逃,却被人牢牢捉住,又强行带回身下,摔进沙发。 那个力道比平常重好几倍,撞在没愈合的伤口上,疼得钻心。积压许久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呼吸一酸,眼眶忽然就湿了。 “傅璟言你弄疼我了……” 念瑶吸吸鼻子,抽回右手藏进怀里。嘴唇被咬得发白,她努力不让眼泪不那么快就流下来。 “手怎么了?” 男人冷皱着眉,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伸出来,我看看。” 他态度其实不凶。但他是傅璟言,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没人有权拒绝。 念瑶的情绪一样不讲道理。 眼泪忽然决堤,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鼻音染上哭腔,可她还在努力克制,连控诉都小心翼翼:“我今天有多惨你知道吗!” “先是被盛叔叔追杀……然后导航坏了,差点在山里迷路……又被酒庄保安当成小偷,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我还要被你凶……”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说不出完整的话,不过还是听话,把手伸了出去。 一道长长的红痕跨过三个指节,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半天过去,淤血已经开始发青。 灯影昏暗,这时靠得够近,傅璟言才注意到,她手臂上多了两处淤伤,细腻的肌肤被划出长长的割痕。 裤腿上全是泥泞,鞋带系得乱七八糟,两只脚乖乖收着,轻轻地在发颤。 “我错。” 傅璟言话音低慢,指腹揉过她掉不完的眼泪,“不凶你好不好?” 他不太会哄小姑娘,已经在尽力让声音听得温柔:“你慢慢讲,今天怎么了。哪些人欺负你?” 你傅璟言排第一个! 念瑶愤愤地想。 她别过脸不想理他,傅璟言起身拿来药箱,一处一处替她处理。 他不再追问,也没再说别的话,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拿棉签一点点擦着药水,等她倾诉。 傅璟言竟然对她服软。 很罪恶地,念瑶产生了原谅他的想法。男人的侧脸沉在眼前,她轻轻地开了口,在他耳边说:“没人欺负我,是陈宋闻找不到了……” “盛知矜她爸爸要强迫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陈宋闻知道以后就失联了。” 念瑶停顿了下,偏着头问:“你应该知道,他们互相有意思吧?” “盛叔叔盯着她出不了门,所以她才拜托我去找陈宋闻。那我肯定得找帮手啊,你又不在,我还能找谁……” 陈宋闻喜欢谁,傅璟言不在乎。但他喜欢念瑶这样同他讲话。 她讲话很轻,含着点别扭的小委屈,特别好听。最好明天的太阳别再升起,京市的雨可以一直下去。 傅璟言还原出了大概:“所以,你为了帮盛知矜,到山里酒庄找陈宋闻,结果被保安当成小偷。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最后还没找到人?” “嗯。”念瑶懊恼地叹了声气。 “……你是不是笑了?” 她忽然狐疑地凑过脑袋,简直不敢相信:“傅璟言你笑我!” 她都这么惨了他居然还笑! “明明是心疼你。” 男人贴好敷贴,抬眸回她。这会儿开了盏落地暖灯,他笑起来,倒显得他慈眉善目了。 哼,刚才还凶她呢! 念瑶小小翻一轮白眼,在他西服胸口乱戳一下:“忙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明天还得继续呢。” 想要在京市找一个人,对傅璟言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不着急,毕竟陈家那几百万的保镖不是吃白饭的。三天,就算是绑架也该来要赎金了。 “明天去哪。”男人平淡地说,“让你那位发小歇歇,我陪你。” “你?” 念瑶意外,眨眨眼找借口掩饰:“明天是星期一诶,你不用工作的吗?” “你那位发小就不用工作了?” 傅璟言笑,发现她对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似乎还毫无概念。 男人按住她乱晃的小腿,慢着声讲:“放心,我就是荒淫无度,陪你夜夜笙歌,也不会破产的。” 什么淫……什么度? 念瑶惊恐地摇摇头。 姓傅的真是喝茶喝醉了?居然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 “行啊!” 她该死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 “那到时候看咱俩谁先急着回去工作,谁输谁是小狗!”念瑶得意洋洋,把小拇指一伸,等他上钩。 “可以。” 惩罚居然是给她当狗。 傅璟言勾住她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肉眼可见的伤口处理完毕,傅璟言卷起她两个裤腿继续检查。还好穿的是长裤,多少起了点保护作用,否则这两条小腿可得遭殃。 一时安静,他忽然想起念瑶开头的那句话。“盛知矜她爸爸要强迫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她和他结婚也是这样么? “听你这么说,盛小姐还挺专情的。为了陈宋闻,不要别人。” 傅璟言理好药箱,背影立在窗前,忽然问:“如果是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念瑶鞋子被脱掉了,光着脚在沙发等他:“我都有你了还怎么要别人?” 重婚是犯法的吧? 她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但感觉傅璟言心情莫名很好。 可惜只持续了两分钟。 上楼回到卧室,转眼又不好了。 窗外的雨没停,云层里看不到一点月光。卧室没开主灯,只亮了盏复古的欧式台灯。男人按惯常顺序摘了腕表,解开纽扣,脱下外套搭在沙发。 步子靠近床头时却顿了顿。 沉思一阵,两指捏起床头柜上精致的亚克力小人。 金发,碧眼,骑士装。 傅璟言一眼认出,这是她游戏里的男主角:“是你的文森特大人。” 这样一想,朋友圈照片里和她贴贴的男人,正是照着这个模样来打扮的。她对这角色爱得还挺深沉。 回过身,念瑶像撞了鬼,惊恐地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的?” 傅璟言没有回应。 想起来,她好像一直天真地以为,接吻那晚只场梦。 也是,这小姑娘,跟他表个白都能中途放弃,现在告诉她真相,估计会气得连夜抱枕头去睡客厅。 傅璟言忍着,冷笑了声:“你自己说的。” “不可能!” 念瑶气势汹汹绕到他跟前,“我什么时候说的?你把话说清楚。” 这种时间,这种场合,这种不明不白的夜色里,傅璟言眼里只有她浅粉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给够她机会逃跑了,居然还自己送上门来。没一点安全意识。在那个邢野面前,也这样没防备么? “忘了?再带你回忆一下。” 傅璟言解了领带,迈步往前,逼得她退无可退,踉跄跌坐在床沿。 他只消略微俯身,压近,别着她两条腿,很轻易就把人控制在自己怀里。 念瑶后悔了。 她不该贪图方便,那么早就换睡衣的。她不该一时冲动,和他靠那么近的。可是好像后悔也来不及了…… 男人手掌扶住她膝盖,往上。力道不轻不重,不让她躲。隔着没过膝的短款睡裤,一点一点探到腿根。 念瑶闭上眼不敢去看,身体上温热的触感却愈发明显。 傅璟言提着她手,点了点身旁,细数起她的罪行:“凌晨两点,就躺在这儿。睡着睡着,就开始喊你最爱的文森特大人。” “不、不会吧……” 最爱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心跳砰砰敲在耳旁,念瑶无法思考。难道喝醉酒的那晚,她不仅做了那个色色的梦,还把梦话全讲出来了? “我……还说什么了?” 夜雨忽停,虫鸣声止,连带将整个时空按下暂停。空调明明开着,却抵不过两个人的提问。 念瑶热得快要融化。 傅璟言低下视线,掌心一路往上,扶住她敏感的腰。 这套睡衣他很喜欢。裤子够短,衣摆够宽,很容易趁虚而入。他故意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讲给她听: “还说,老公好帅。” 第40章 拜傅璟言所赐,念瑶失眠了整、整、一、晚! 为了避免再和他产生亲密接触,念瑶飞速洗澡上床。觉得只要先一步假装睡着,傅璟言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结果就是不小心用力过猛,手臂上伤口裂开,丝丝地开始渗血。念瑶在浴室害怕极了,裹了条浴巾就跑出来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最后被傅璟言捞着腰抱回床上,老老实实重新消毒上药。 他不放心,一定要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念瑶不想大半夜打扰别人,拉着他说自己困得不行,一定要睡觉了。 傅璟言却让她只管闭上眼睡,睡着了也不妨碍医生检查伤口。 念瑶别扭,说被他盯着睡不着。姓傅的竟然笑说,“又不是第一次跟我上床,紧张什么?” 念瑶气得脸红,说不过他,最后还是熬到医生来看过才睡。 明明身体已经累到极限,脑袋却始终清醒。也许是因为身后多了个人。被子里的温度比平时更高,连空调都要调低一度。 后半夜雨声渐停,静静地,念瑶回想起傅璟言那些奇怪的话。 “不是说想我回来?”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他回来?他是不是工作太忙,都忙出幻觉来了?幻想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贤惠妻子? 他们可不是这种关系吧……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他什么时候给她发过信息? 从他出国的那天起,给她发过的信息就只有那条惜字如金的【走了】。虽然这条信息她的确没回…… 就这冷漠的态度,她才懒得回呢! 念瑶翻过半身,望天花板,久了,又悄悄朝身旁偷看一眼。傅璟言居然连睡觉都皱着眉。 其实他也很累了吧。 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都那么游刃有余,仿佛真的无所不能。可仔细看才会发现,他也有淡淡的黑眼圈…… 不对,傅璟言就是冤枉她了! 念瑶一个寒颤,立刻甩掉那些心疼他的念头,硬下心想,等陈宋闻有消息了,她一定要好好拷问一下傅璟言。 …… …… 第二天一早,念瑶和盛知矜通过电话后就出发了。 “最新消息,昨晚有人在一家酒吧附近看到他了。” 念瑶系好安全带,和驾驶座的搭档小傅交流情报:“虽然他一晃眼就消失了,但起码可以确定,他还在京市!” “人还活着就好。” 考虑到可能要走山路,傅璟言今天开了辆黑色大G,户外性能更好。 他问:“现在过去酒吧?” “不!” 念瑶神秘摇了摇手指。 感觉自己再戴个领结,可以原地化身为嫌疑片里的侦探:“酒吧那边,已经有人盯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她调好导航,打开声音。手机里响起林志玲姐姐优雅的语音播报: “准备出发,全程十九公里,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 …… …… 上午九点,傅璟言听从念瑶指挥,把车子停在中学对面的早餐店。 校门上还挂着没撤下的横幅。男人扶着她下车,笑侃:“你意思是,陈宋闻这些天谁也不见,是回来拼搏百日,备战高考了?” 念瑶轻轻锤他手臂。 眉毛一挑,细细道来:“你不懂,这里可是他和盛知矜初遇的地方~” 如果陈小少爷真是为情所伤,说不定正躲在里面偷偷哭呢。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进去。这学校的安保好像很严……” 念瑶托着下巴认真思考。 昨天就是轻信了邢野的破建议,说跟他翻墙进去绝对靠谱!结果进的确是进去了,就是出来的时候被保安追出了三里地! 今天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念瑶抓抓脑袋,左思右想,三分钟换了五个姿势,早餐铺大爷的油条都出好几锅了,也没想出可行方案。 “你说,我们要是换校服演学生吧,你好像太老成了。我们要是演学生家长呢,我好像又太年轻了……” 归根结底是搭档不行! “简单,”傅璟言给她建议,“你演学生,我演家长。” 念瑶眯着眼笑: “你想当我爸爸呀?” 傅璟言淡淡肯首,垂眼应她: “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念瑶翻一轮白眼,小声骂他变态,“你想得美。” 傅璟言不怒反笑,得寸进尺:“做不了爸爸,哥哥也行。” “不行——” 哥哥爸爸这种身份怎么能随便乱叫。念瑶严肃地纠正他:“尊敬的傅先生,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是什么位置? 傅璟言滚了滚喉结,没开口,牵起她往保卫室走。 “诶诶,你们两个,来干嘛的?” 大哥拿着橡胶警棍,敲了敲墙上加粗的告示:“咱这可不是公立学校。所有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念瑶的计划还没想出来,这会儿只好在保安大哥面前努力微笑。 所以傅璟言拉着她干嘛来了?还以为他有招了呢! 念瑶局促,匆忙扯着傅璟言的袖口。他倒是气定神闲。 男人牵住她乱动的手,拨通一个电话,十秒后递给对方。 保安大哥狐疑地听了听,瞬间眉开眼笑,连忙放下警棍给他赔罪:“傅先生,请请请!哎呀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想去哪儿都行!” 呵,原来是钞能力。 又让姓傅的给装到了。 念瑶故作凄凉地摇头叹气,感慨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后腰却猝不及防被人捏了一把。 念瑶隐忍,直起小腰,幽怨瞪他一眼,指了指远处建筑的圆形穹顶:“叔叔,我们想去天文台看一看。” “没问题,跟我来吧。” 保安大哥殷勤替两人撑伞遮阳。他走在念瑶这边,试探地问:“小姐,您是傅先生的妹妹吗?” 念瑶想说不是。 否认的话都冲到嗓子眼了,却没说出口。念瑶笑了笑搪塞过去。 终于来到楼顶,保安大哥熟练地解锁开门,上电开灯,介绍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留他们两人独处。 很遗憾,十几平的地方一眼能望到头,陈宋闻显然不在这里。眼下只能找找有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不是说,要摆正自己位置?” 傅璟言抄着风衣口袋,忽然拷问起她:“又愿意给我当妹妹了?” 他猜得到念瑶的心。宁可这样,也不想承认和他是夫妻关系。 念瑶心虚,但强装淡定:“我那是怕他们背后议论你。” 她今天就扎了个简单马尾,的确显年纪小,妹妹这个身份非常合理。 念瑶大义凛然,戳了戳他西服胸口:“省的他们说你,老牛吃嫩草。” 原来是嫌他老了。 傅璟言敛了眸,不知在想象什么,垂眼对着她笑,“那我是挺可怜的,一把年纪了也没吃上。” 吃什么?他想吃什么?? “哎我不跟你说了!”念瑶受不了他,自顾自在天文台里溜达。 据说千禧年后教育改革,全国各地的学校争先恐后修建了天文台。 但望远镜的维护费用高昂,后来念瑶转学去到申城,无论初中高中,天文台的大门永远是上着锁的。 私立学校的情况通常好些,比如这里,就没有废弃。望远镜可以正常启动,入口处张贴着每周的开放时间。 现在想想,念瑶唯一一次用望远镜看星星,也是在那所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 两张并排的课桌上摆着本留言簿,大量的观星记录里混入了少量的恶作剧:新来的教导主任像个猪头,门口的保安大叔其实是个秃头,几班的某某喜欢几班的某某某。 念瑶开始怀疑,刚才那位大哥的头发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忽然叫了声傅璟言:“你以前念的中学,一定也有天文台吧?” 傅璟言在她身后,正查看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淡淡回了个“嗯”。 “真好。” 念瑶点头感慨,“我们小老百姓就没这待遇。”楼顶那个大球里到底有什么,简直比教导主任的八卦还难打听。 她耐不住心痒痒,把册子翻完又继续问:“你也是在京市念的书吗?” 傅璟言背身站在光里,看不见表情,又是淡淡的一个“嗯”。 念瑶逛着逛着,慢慢晃荡到他身边。她声音轻轻的,眼睛却亮亮的,脚步一垫一垫,说:“哪个学校这么厉害,能被你看上?” 傅璟言忽然转身。目光与她交汇,便再没移开。光线从天窗里照进来,拂照着两人间浮动的尘埃。 他说出念瑶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她真的和傅璟言读过同一所学校! 深藏在时间里的因果发出回响,念瑶的世界观小小震颤了一下。 她没藏住眼底讶然,半晌才转回过身,假装盯着墙看。 所以爸爸当年花那么多钱,非要送她进那所学校,是因为傅璟言在那里?可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没在学校里遇见过傅璟言…… 那傅璟言当时认识她么? 学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算一算年龄差,她上初一的时候,傅璟言都高二了,想来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傅璟言指着墙角一串字迹,打断她胡思乱想:“CSW,是陈宋闻么。” 男人后退半步,让开半个身子,念瑶兴奋地凑过去,钻进他身前的位置。 墙上方方正正的笔迹写着: 等你的第1年。CSW 第1年的数字被划掉,下面标了个2,后来连2也被划掉,数字变成了3。就这样一直往下,直到最新一次记录,那个数字变成了5。 最后的笔记很新,用手去碰还会留下墨痕,像是这几天刚写上的一样。 “哇……” 念瑶的浪漫细胞被唤醒了。她拍了张照片发给盛知矜,问她和陈宋闻是不是十八岁认识的。 盛知矜当即发来一个哭哭点头的表情。她说那年他们高三,毕业后,她听爸爸安排出国。临行前那一晚,陈宋闻偷偷跑来找她。 他带了她一直想尝的果酒,两个人喝到天昏地暗。 陈宋闻问她,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盛知矜想也没想,指着天说,遗憾是没见过哈雷彗星。 它回归一次要七十六年。七十六年太长,那是很多人的一辈子。 念瑶听得眼眶湿湿,转身把手机拿给傅璟言看。她揉揉眼睛:“唉,我真后悔当初说他花心……” 陈宋闻来过这里。看来盛知矜订婚的事,真的伤他很深。 “心疼他了?” 傅璟言仍是一贯的平静,在这种时候,显得没心没肺。 “肯定啊!” 念瑶认真望向墙上那串文字,在到此一游和乱涂乱画中尤其珍贵。 “如果分开五年他的心意都没改变,这真的很深情诶!” 念瑶回眸慢慢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算了,你不懂。” “我不懂?”男人了然地笑了下,听上去不大认可的意思。 念瑶前进一步,也站进了阳光里。白色运动鞋抵住那双深色牛津,她仰起脸,望住他,认真地问: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40-50 第41章 天文台没有风,昨日下过大雨,空气里浮着木地板淡淡的潮湿气。除此之外,还有他身上的白茶清味。 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味宜香永,有春季花茶冷萃后的清甜,又有陈年银针久泡后的苦涩。靠近时察觉到侵略性的冷穆,分别后却怀念起浅浅回甘。 她想起中学时的科学课,老师教他们认识太阳系。当时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地月距离在课本上只有三四公分,实际却相隔了三十八万公里。 念瑶徒然地想,这也太无情了。 即使抬头就能望见,月亮也只是月亮。其实它从没真正向你靠近。 念瑶安静在等他回应。 “没有。” 傅璟言神色如常,平淡地说,追求者有,但他没考虑过早恋。高三以后就出国了,他对外国女人不感兴趣。 念瑶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不满意。所以她继续问:“那现在呢?现在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璟言的步子忽然往前,西裤抵上她的大腿。那种触感陌生而温热,念瑶被迫连连后退。 呼吸变得局促,话到此处已经没有退路。念瑶藏起慌乱,还有一点犟,后背抵着白墙,不屈不挠盯着他看。 气息被困在这方寸。 傅璟言没有碰她,手依旧抄在口袋,保持若即若离的间距。 他向她低头,低慢的嗓音沉在她耳旁问:“念瑶,你想要什么答案。” 当妻子向她的丈夫提出这个问题,标准答案并不难猜。 难猜的是她的心。 想要他回来的人是她,说进展太快的人也是她。每当他进一步,她就会退一百步。可当他后退时,她又会悄悄地靠过来。 就像现在。念瑶细长的手指扶在他西服胸口,像要推开,又像在邀约。她眼里映满是他,温着声说: “我想要真实的答案。” 话音落下,她口袋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念瑶埋头拿出手机,忽然心虚,因为来电的人是【邢大聪明】。 傅璟言就这样看着她做决定。 他看出念瑶的手在犯难,但为他而犯的难也就那么两秒。 嘴上赔一句不好意思,她的视线回避。推开他,然后几步逃到离他最远的小角落。 “喂?你那边怎么样?” 她捂着手机的麦,话音轻轻,边听边心虚地朝他这边看。 “我和傅璟言在一起呢……” 还知道自己是和他在一起呢。 就这样当他面,跑去和别的男人讲悄悄话? 傅璟言松了松腕表,沉冷地想,还是小瞧她了。 她是真当他脾气好,还是明知他不高兴,也不在乎? …… 通话结束,念瑶把手机收好,耷着肩膀叹气,慢吞吞朝傅璟言走去。 她真后悔接这电话! 陈宋闻依旧没有消息,她酝酿半天的气氛也全没了。好不容易问出口的那句话,也听不到傅璟言的答案了。 念瑶失望指指回去的路:“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 重新出发,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车里安静得吓人,念瑶便打开广播。结果一路尽是糟糕的新闻:车祸,火灾,山体滑坡…… 听得人忧心忡忡。 疗养院设在远郊,中途经过城镇,傅璟言停车带她吃过午饭。 往后的路越走越荒芜,偶尔出现几幢房子,也尽是些裸露着钢筋水泥的烂尾楼。所幸今天天晴,才没那么像世界末日的恐怖片。 到了地方,傅璟言问她是否要在车上等。念瑶想也没想就跳下车:“不要,我想跟你在一起。” 就算是恐怖片,跟在傅璟言身边也比车上安全。 疗养院设施完备,规模很大,可惜在选址上犯了错误。 承包附近社区的房地产商破产跑路,疗养院的经营也无力回天。几年前移了新址,这里便废弃了。 昔日花圃只剩几根残枝,名贵的树都被挖走了,只剩光秃秃难看的坑。 电力系统已经拆除,好消息是门禁也解除了,坏消息是进楼后没有灯,玻璃上又积了厚重的灰,光线昏暗。 二十多度的天,念瑶抱着手臂,竟然觉得有一点冷。 傅璟言走在她身前半步,余光见她,便停下问,“要牵手么。” “嗯?”念瑶向他眨眼。 难道她害怕得很明显吗?傅璟言怎么忽然良心发现。 其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刚才的问题。傅璟言既没早恋,也不喜欢外国人,说明他“有喜欢的人”这事,也许真是乌龙。这很符合他寡淡又不合群的人设。所以…… 她可以和他牵手的吧? 机不可失,念瑶捏上他的掌心,轻着声说:“要牵。” 她抓得不牢,僵硬得像在扶扶手。傅璟言反牵住她,掌心细细感觉了阵,没多少肉,瘦得可怜。 他问:“婚戒呢。” “在的在的!”居然搞突击检查,还好她早有准备。 念瑶把背包挪到身前,打开最隐蔽的夹层,掏出一个绣着猫咪的小手包。打开手包,又从里面掏出个首饰盒,老奶奶一样慢吞吞拿出她的宝贝钻戒。 “喏。”念瑶大方递给他看,“放心吧,我不会弄丢的。” “就是它太闪太漂亮了。那么惹眼,我戴着走路都怕被人打劫!”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就是打工十辈子也赔不起。 傅璟言笑她浮夸:“想戴就戴。” 他说这钻独一无二,有国际认证的特殊编号,就算被偷也难以转手,反倒没那么容易失窃。 念瑶不大相信,觉得傅璟言哄她呢。不过难得拿出来了,她便替自己戴在无名指上。 伸出手背,比在眼前瞧了瞧,又重新去牵傅璟言的手。 傅璟言步子没停,随口问她:“戒指,你平时也随身带?” “嗯~” 念瑶晃了晃那个满当当的小手包,仔细塞回包里:“这里头可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比我命还重要!” 傅璟言笑,问她装了什么。 念瑶神秘秘不告诉他,说这是女人的秘密~ 两小时后,阳光西斜。 西南侧两栋综合大楼都找遍了,也没见陈宋闻半个影子。 念瑶体力吃不太消,傅璟言陪她歇了一阵儿。重新出发,还剩东侧四层高的居住区。 天色渐渐暗了。 念瑶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她不太想天黑后还待在这个地方:“要不我们分头找?效率更高。” 傅璟言点头认可,交给她一把手电,替她戴好防割手套。 住宅大楼造型对称,呈一个圆弧形,他们正好在中轴线。念瑶和傅璟言一人负责一边,约定最后回原地汇合。 “放心吧,这还没我玩的恐怖游戏吓人呢!”念瑶紧了紧背包肩带,和傅璟言分道扬镳。 结果没走两步就开始后悔。 这边的废弃程度更加夸张,许多房间都有居住过的痕迹,杂物东倒西歪,一间间找起来十分麻烦。 走廊里的窗户全被拆走,经年累月的灰尘混着未干的雨水,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阴风阵阵,吹拂着落叶凉嗖嗖灌进来。 这地方……怎么还真挺像恐怖游戏的?尤其是打上手电以后,唯一的光线集中在眼前,视野外黑黢黢的,堪比第一视角游戏实况。 念瑶犹豫地回过头,傅璟言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她咬咬牙,扶上第一间房的门把,念叨一长串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的话,心一横,用力推了进去。 还好,什么也没有。哦不对,应该是可惜,陈宋闻不在这里。 除了着急,她有点点恼,想不通这陈大少爷到底跑哪去了!治疗情商真会来这么恐怖的地方么? 普通的单间还好,如果遇到套房,门关处一眼望不到头,念瑶不敢走进去看,只能在门口大声喊他。 四层楼,六十多个房间,除了老鼠和会飞的小强外什么也没见着。嗓子和心脏都快撑到极限,关上最后一间房门,念瑶头也不回往楼下跑。 跑回一楼,手电筒照亮走廊尽头,白墙上猛然窜过黑影。 有脚步声。 那道声音好像是人,又不像人。 心跳在耳边狂跳,明明很冷,背后却渐渐被汗水浸湿。 “傅璟言……?”不对,不是他。傅璟言一向从容,不会这样惊慌。 念瑶是真的害怕了。 难道这栋楼里……还有别人? “陈宋闻?” 她不抱希望朝着空荡的走廊喊,“陈宋闻是你吗?” 没有回应,只有诡异的呼啸声。 一阵阴风刮骨,打开的房门被重重摔上,把人吓得不轻。 念瑶绝对不要像恐怖片主角那样作死跟上去看。她拿出手机,立刻给傅璟言发信息:【你回来了吗?】 【傅璟言?】 【你在哪?】 疗养院的信号站已经废弃,网络很差,手机信号只有两格。一条信息加载了四五十秒才发送成功。 天色越来越暗了,手机电量也没剩多少。日落后气温掉得很快,整片天空陷入斑驳而幽深的蓝调。 树上知了不再叫了,世界忽然陷入死寂。角落里有老鼠在啃咬东西,所有动静被无限放大,吓得人不敢呼吸。 念瑶找了片空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犹豫要不要给傅璟言打电话。 他只是两分钟没回信息而已,这很正常,也许网络太差,也许他根本没看信息…… 那她可以给他打电话吗? 对。忽然想起,她还欠他一个电话没有回拨,这是很合理的借口。 念瑶飞快翻找出他的名字,电话拨出,很快就被接通。 张紧的弦终于放松几寸,她话音轻颤,像檐上水滴,摇摇欲坠:“傅璟言你在那里,你还没回来吗?” “我在。” 那话音不仅出现在听筒里。 抬头,他的身影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念瑶挂断电话,不管不顾地起身朝他跑去,“怎么才来?” 脑袋缺血,眼前一下发晕,念瑶抓住他手臂轻轻靠了一会儿。半晌,才委屈抬起眼睛:“我等你好久。” 念瑶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从下往上望过来时,水润的倒影里全部是你。 傅璟言承认,这一刻实在诱人。 就算他心是石头做的,也抵不住荒唐地想,拿去让她垫垫脚也不错。 男人伸手往她灰扑扑的脸上掐了一把,“这么快就想我了?” “才没有……” 有傅璟言在,念瑶就像能量耗尽的玩偶换上新的电池,一下子神气回来:“我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我刚刚发现,这楼里好像还有别人……” “嗯。”傅璟言没多意外,说他刚才和人撞了照面,是住在这楼里的外地农工。开发商破产跑路,他白干一年,没拿到半分工钱。 京市今年房价高得离谱,他租不起房,只好偷偷住在这里。 “啊……”念瑶心软。 刚翘起来的耳朵又蔫下去。 原来大哥这么可怜,她竟然还没良心地把人当成孤魂野鬼。 “心疼了?” 傅璟言笑她变心太快。他牵过念瑶纤细的手,摘下手套,正要重新把婚戒戴回她无名指。 “等一下……” 口袋里手机又震起来。戒指还没戴上,念瑶从他掌心抽回了手。 她看见傅璟言的脸色变了,但盛知矜的电话比戴戒指更加要紧。 “喂?什么?!” “邢野他没事吧?” “好好好……我现在就来!” 念瑶呼吸一紧,摇了摇傅璟言的袖子,头也不回地往车上跑。 邢野。又是邢野。 傅璟言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傅璟言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尤其是以这种,极为关心的语调——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们的营养液[摸头] 第42章 “他又怎么了。” 傅璟言话音很冷,将戒指收入口袋。车子启动,便往回家的方向开。 “不是他,是陈宋闻。” 念瑶捧着手机,翻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消息:“邢野在那家酒吧盯梢,半小时前,他看到陈宋闻又回去了。” “他好像是去找林路源的,邢野说他们没聊几句,陈宋闻就开始给自己灌酒,还差点……给林路源下跪。” 他明明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 听华叔说,陈宋闻上高中时,被最好的朋友欺骗,为了他去和成年人打群架,被人家把手都打断。 后来看见朋友和对方走在一起,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即使如此,他也装作个没事人。逞强笑着说骨个折算什么。 折只手,看透一个人,不亏。 念瑶掐着掌心,努力把屏幕上的文字读完:“姓林的拿酒浇他,还想拍照。邢野实在看不下去,一时冲动,和林路源打起来了……” 车窗外的景色停止倒退,霞光摇摇欲坠,拉扯下那片纯黑的幕布。 傅璟言气消了点,但不算完全。毕竟他没念瑶仁慈,遇上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心疼。他指腹搭在方向盘,漫不经心:“所以现在去酒吧,还是医院?” 他倒挺希望是在医院。不管躺着的是邢野还是林路源。 “傅璟言你别吓我。” 念瑶哀怨一声,匆匆输入酒吧地址,捏着发烫的手机开始导航。 酒吧也在城北,算不幸中的万幸。但疗养院回市区有十多公里,念瑶没有把握,这段时间里还会不会发生意外。 她讨厌意外。她讨厌夜晚。 她讨厌赶不上的变化,她讨厌外面不熟悉的世界。就像爸爸去世的那天,也是在这样的夜里…… 晚自习第二节课,她在电话里得到消息。妈妈让她赶快回家,兴许还能见爸爸最后一面。 她立刻去找班主任批请假条,可班主任却偏偏不在办公室。 夜晚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一间间教室里白炽灯在安静地亮。念瑶在楼道里拼命地跑。终于找到了老师,终于批到了假条,终于跑出校门,却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 简直像是老天在和她开玩笑。 她才念初一,还不懂太多变通。她没有手机,也没有带钱,打不了出租车,也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 她拿着皱巴巴的假条,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在城市街道不知疲惫地跑。 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太慢了,也太笨了。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被送往医院。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了另外的地方。 午夜梦回,她仍会梦到那段漆黑的路。没有路灯,也看不到尽头。 …… …… 夜里七点,京市的天已暗下。 天穹失去阳光,成为高楼大厦们彰显实力的背景板。街上霓虹鎏金渐渐亮起,稀罕的几颗星星却看不见了。 傅璟言几乎飙到限速,二十分钟抵达附近。路口遇上最后一个红灯,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警车呼啸而过。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念瑶扒着车窗,回望警车离去的方向,背后发凉。她紧张地问傅璟言,邢野会不会被警察带走,以及打架斗殴最长要拘留多久。 “重伤三年起步。” 傅璟言话里没温,比西伯利亚的寒潮还风凉。大晚上陪她来酒吧找别的男人,他本没就多少兴致。 可扫了眼副驾的人,小姑娘坐立难安,红润的嘴唇都咬成白色。傅璟言又出声说,没事。大不了今晚不睡,替她去警局捞人。 “真的?”无助的时候最容易被人感动。念瑶听到这里,眼睛都润润的。 她知道傅璟言很厉害,知道他可以目空一切,只手遮天。可她又摇摇头,按着主副驾中间的小扶手,认真地说,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 她把他的话当真了,所以在担心他。对此,傅璟言十分受用。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目的地。 安全带应声解开。下了车,念瑶核对了霓虹灯上的英文招牌。确认没错才推门进去。 酒吧镶着皮纹的门有些沉,傅璟言从身后替她撑住。 一进门,巨大的音浪冲击耳膜。灯光和歌舞照常,显然今晚发生的只要不是命案,老板的酒水钱还是得挣。 “念瑶,这边!” 邢野在人群中出声叫她,目光迟疑,停顿于她身旁的傅璟言。 没想到他会一起来。 毕竟是酒吧。这种场所,和傅璟言这种上流社会身份太不匹配。 傅璟言不紧不慢,随在念瑶身后。他身高优越,又是那种没死角的顶级骨相,灯光再暗也一样惹眼。今晚一袭黑色长款风衣,沉郁斯文,在这酒林肉池里尤显得不落凡俗。 昏昧中的朦胧非但没令他魅力折减,反生出完美到不真实的错觉。 他平时深居简出,尚能清静,眼下出入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所,用念瑶的话来说,“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店里音响效果太好。念瑶折着耳朵,跟着邢野一路绕过卡座和舞池,终于在角落昏暗的吧台见到陈宋闻。 “小陈总?”她喊了声,没反应。 “陈宋闻!”这回才有效果。 “表嫂?” 陈宋闻衬衫敞着领口,胸前洇湿大片。湿漉漉的短发被随手撩起,平日那双目空一切的眉眼也黯淡下去。 他茫然中看见念瑶,才提起一点点精神:“表嫂你来看我了?” “呜呜呜表嫂还是你对我好呜呜呜表嫂你别走表嫂我要永远追随你!” 陈宋闻喝得烂醉,把眼泪随便抹开,撑着桌站起来,摇摇晃晃,眼见着要往念瑶身上扑。 下一秒被邢野和傅璟言一人一边,提起来按回原位。 这块地帅哥浓度太高,周围杂乱的眼神不断汇聚过来。念瑶压着声担忧地问:“他还好吗?” “人没事儿,纯喝多了。” 邢野指了指吧台上一字排开的子弹杯,十杯里空了七杯。 “他来找林路源,要他取消和盛知矜的婚约,林路源故意钓他说可以,但要他主动把这些全部喝完。” 念瑶不太懂酒,但也认得那空瓶上英文字母写的是Vodka。四十度诶,烈性酒哪有这样喝的?拿命开玩笑呢? “看他喝到第六杯,那混蛋觉得没劲,开始变着法子羞辱。” 邢野皱眉,瞥眼桌上醉成一滩的陈宋闻,摇头说:“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动手的。” 光线昏暗,射灯变幻,眼前一会儿紫一会儿绿的,念瑶凑得再近,也看不清他是否有伤:“那你没事吧?” 她紧张地龇龇嘴:“那个林路源……打架厉不厉害?” “放心,玩儿这套我在行。姓林的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了。” 邢野非常了解,如何合法地把人教训一顿,还能顺便扔进局子。念瑶称他是遵纪守法的□□。 “我还要喝!” 陈宋闻趴在桌上闷了会儿,又挣扎着直起身,抹开眼泪继续:“我必须喝完……喝完!只要我喝完……小矜就不用嫁给他了……” 念瑶把他伸出来的手臂又折回去,耐心告诉他林路源已经走了,盛知矜很担心他,已经可以不用喝了。 她量了量陈宋闻的体温,还算正常。又拿纸巾替他擦干净脸,缓着声问他,这些天都去哪儿了,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哪里受伤。 “你别管我!……你让我喝!” 陈宋闻听不进去。他早就醉得神志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一味嚷嚷着“喝酒喝酒”,怎么也不肯消停。 念瑶一会儿没看住,第八杯酒就又让他抓了过去。 “陈宋闻……!” 她有点恼火,心说喝醉酒的男生怎么比幼儿园小朋友还不听话。下一刻,那酒却被夺进傅璟言的手里。 第八杯,第九杯,第十杯。 傅璟言全数饮尽。 空酒杯接连三声敲在大理石桌,他垂眼把人盯住,没剩多少耐心:“酒喝完了,现在可以回她话了?” 一曲终了,音乐在这瞬间停顿。 这是念瑶第一次见傅璟言喝酒。 三杯的量不算太多,但那可是没兑水的伏特加。念瑶有幸尝一口,嗓子跟开刀似的疼了一晚。喝酒哪能像喝茶一样猛灌的啊。 陈宋闻或许也被吓醒了点,磨磨蹭蹭抓了把头发:“我没事……我前几天飞欧洲找我爸妈去了……” “我必须让他们同意我、我和盛知矜结婚……” “他们都同意了!现在就差把这个姓林的赶走!我就可以……” 他一激动就重心不稳,上半身倒在邢野怀里,忽然又开始放声大哭,边吸鼻涕边念叨着他家小矜,真像个受欺负的小学生。 “没救了。”邢野叹气。 他挑过陈宋闻手臂,俯身把人扛起来,“我把他带回去吧,今晚上我盯着他,免得出什么事。” 念瑶同意,嘱咐他路上小心,目光随邢野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现场换上了新的碟片,音阶上升,鼓点加速,音乐变得更加热情。念瑶向盛知矜汇报了最新情况,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慢慢回身。 她仰起脑袋,一时茫然,眼巴巴看傅璟言:“那……我们也回家?” 他说嗯,回家。 傅璟言喝过酒不能开车,念瑶又没驾照,两人在酒吧等华叔来接。他们没什么互动,在长沙发上一左一右,寡淡得像普通朋友。 一位是拘束单纯的小妹妹,一位是冷淡绅士的爹系男友,无论哪款都是酒吧天菜。于是短短十分钟里,念瑶回绝了三位来搭讪的异性,傅璟言的战绩达到了恐怖的十三个。 平均四十五秒一个,要是拒绝得不够快,这地方还得排起长队。 念瑶不着边际地想,难道真的没人会当他们是一对吗?她和傅璟言,真的……就这么不匹配吗? 音乐吵闹,灯光刺眼。 杂乱的香水味掺着酒精,傅璟言大抵觉得厌烦,皱眉叫了声念瑶,牵着她回车上坐。 这酒吧不如高档会所,没有贴心的泊车服务,傅璟言的车仍在门口。 后排宽敞,傅璟言选择靠窗阖眼,念瑶犹犹豫豫,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有些闷,便打开车窗透气,没想到周围不少路人正在拍照。闲言碎语议论是哪家的阔少,在这寻欢作乐。 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 念瑶立刻把车窗关上,以免让傅璟言的心情更差。 从疗养院回来,他的心情就不太好。喝酒之后变得更加沉默。 念瑶不懂他生什么气,以为他是烦了累了,需要清净,于是一路都没出声打扰。安静地等来华叔,等车到家。 下车时傅璟言没有动,她还以为他睡着了,便挪着身子轻声靠近。 正犹豫要碰他哪里,念瑶抬眼,却冷不防和傅璟言对上视线。 他的眼神幽深,陌生,像定身符将她定住三秒。念瑶飞快地退出来,两步跳下车阶,埋头往家里赶。 傅璟言这种人太可怕了。即使什么话也不说,光用一双眼睛,也好似能望到她心里去。 九点一刻,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念瑶酸胀的小腿迈进家门。 这一天太过漫长。 她旁的心思全都没有,脸热热的,只想赶紧回房洗漱。 傅璟言依旧沉默,薄唇紧抿,眼尾稍稍垂着,睫毛下笼罩着一片阴翳。 他尾随她回到卧室,随后便立在那里,无言将她望住。 接受了酒吧洗礼,这会儿反而觉得房间里太安静。念瑶努力给自己找事,睡衣叠好了又拆开,背身随口找个话题,问傅璟言: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男人倚在房门,五官随视线偏过,注视着她脱了外套,挂在沙发,抱起睡衣,急忙要躲进浴室里换: “这就急着赶我走了?” “没有啊……”念瑶停顿,眉毛有点无辜地吊起来,慢吞吞抱着转回过身,“我就问问,你别乱想。” 傅璟言今天吃火药了? 也是,那瓶伏特加的浓度,也快赶上火药了。三杯下去,正常人没晕也至少半醉。何况他这种滴酒不沾的人。 念瑶壮着胆子瞧他,傅璟言不知何时松了领带,耳根红透。胸腔起伏比平常剧烈,更佐证了醉酒的猜想。 夜色昏沉,气氛时冷时热,念瑶回身想要离开。 “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傅璟言忽然问。 “嗯?” “看到我被人搭讪,你不吃醋?” 傅璟言忽然向她走来。 “什么?” “你关心的男人好像太多了点。” 傅璟言片刻将她逼至墙角,俯身,低眉,不留她喘息的余地,“明明都有丈夫了。只关心我一个,不可以么?” 男人从西服胸口取出婚戒,抬起她纤细的手。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蓝。纯净,幽深,而摄人心魄。 无名指上传来他的体温,随脉搏涌向心脏。他动作温柔至极,难以言说的思绪随戒指一点点推入深处。 他说,念瑶,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我……” 念瑶不知所措,眼中氲着雾气,迷茫地咬唇望他。 她可以回答吗? 这是傅璟言在乎的吗? 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又是什么。 室温很凉,呼吸的热度却直线上升。一定是醉意太过浓烈,一定是月色太过撩人,一定是种种复杂的心理效应让人失去理性。 傅璟言问:“接吻吗?” 话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不是说,想要亲亲?”那条短信,他反复读过许多个晚上。 抵达极限的距离仍在靠近,念瑶下意识埋头躲开。 她一定是缺氧了,已经变得无法思考,听不懂傅璟言在讲什么奇怪的话。 可是她逃不掉。 男人手掌贴在她小腹一侧,那段温热的触感令她失去抵抗。 那种视线不断地注视着她。炽热,浓长,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低哑的嗓音喘在耳畔。男人逸出声慵懒的笑:“宝贝,躲什么?” 念瑶像触电般弓起后腰。 这个称呼太过犯规,傅璟言怎么会、怎么会糊涂到叫他宝贝? “傅璟言你喝醉了……” 她不知死活地拿手碰他,额头的温度稍有些热,但应该没有发烧。 刚要收回,手腕却被他捉住。 念瑶害怕地闭上了眼。内侧肌肤却更清晰感觉到他的指腹,而后是鼻梁,呼吸,与克制的吻。 “不是想要我回来陪你?” “不是每晚都说想我?” “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掌心被强行打开,他的指节探了进来。令她不得不与他十指相扣。 “只有我不在的时候才想我么?” 傅璟言眸色深沉,撩拨过她耳旁碎发。诱哄似的嗓音失控,一字一顿,像夜里湖面狂风,有火在烧。 他说:“念瑶,别那么胆小。老公在家,也可以。” 第43章 夜色之下,那双杏眼水亮,睫毛轻颤,深棕色眼眸里映出他的轮廓。 念瑶从那段剧烈的心跳中回过神,慢慢开始眨眼,摇头,后腰贴住墙壁,细软的眉心越皱越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全都不对! 傅璟言在说什么? 什么接吻?什么宝贝?什么想他?什么在不在家? 她什么时候对傅璟言说过这些? 没错,这些话是她说的。 她全部记得。 可这都是她在那个模拟恋爱软件里说的,是她说给傅先生听的! 傅先生是、是一个虚拟男友,他虽然也姓傅,他虽然长得和傅璟言有八九分像……但那只是虚拟的啊? 傅先生……傅先生怎么可能是、是傅璟言呢? 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脑袋里名为理智的高楼轰然倒塌,念瑶迷茫地分开双唇,除了慌乱的呼吸,却讲不出一个字来。 她伸手碰了碰傅璟言的胸口,西服面料熨帖的纹理在缓缓起伏。 这不是在做梦。 喝醉的人也不是她。 “怎么了。”男人垂下眼睫,目光灼灼落在她潮热脸颊。 “没……”念瑶的视线逃避。 她遮着呼吸,装作受不了他身上热烈的酒气:“傅璟言你喝多了。” “我今晚去客房睡……” 男人捉住她摇摆的手,企图按住她摇摆的心。念瑶却害怕地把手抽离,她把心一横,用力推他的肩,然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心乱如麻,脑袋里嗡嗡地响。 念瑶盲目地往前跑,找到离傅璟言最远的那一间房。 关门,反锁,她背门而立,脑海里满是傅璟言被推开时的画面。夜色再沉,那双眼也如此清晰凝望着她。 念瑶后悔,边喘气边回忆半分钟前的手感。她好像有点用力过头。 傅璟言和陈宋闻不一样。即使醉酒,他也没那么无理取闹。感受到她抗拒后,他的动作明显停顿…… “啊啊啊啊——”头疼! 念瑶颓废抓了抓头发,换上睡裙,焦虑地在客房来回踱步。 客房的装修风格与主卧一致,连窗外都是同一片高大的水杉林。但这里的陈设过分整洁,过分单调,就像第一天来傅家那样令人陌生。 念瑶心里很乱,像一颗石子沉进大海,掀起波澜后又消失不见。 她理不清,她害怕,她想不明白。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念瑶先是打电话给了华叔,告诉他傅璟言今天喝多了酒,拜托华叔给他送舒缓的解酒茶。 她又发信息给易岚阿姨,问她知不知道,傅璟言为什么突然回国。 捏着手机忐忑半天,没有等来回复。她又问了问陈宋闻怎么样了,问了问盛知矜那有没有新的进展。 忙得没有东西可以忙了,念瑶才扶着床坐下来,呆在有月亮的一小片光线里,点进那个许久没被打开的APP。 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屏幕亮起柔粉的光,画面开始加载。进度条很快运行到100%,桃粉的云层渐渐浮现,散开,耳旁剧烈的心跳甚至盖过了提示音。 十二条新消息。 念瑶的食指悬在上面。 她不敢。 真的不敢。 念瑶脱掉鞋子,缩成一团,窝在陌生的床,回想起中学。 曾经有款游戏她玩了三年,所有图鉴都集齐了,觉得没劲,便从记不得哪天开始,再也没登录过。 可很久以后,她做了个梦。 梦到游戏角色千里迢迢跑来质问,问她为什么忘了他们,问她是不是已经不需要他,问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念瑶受不了这些。梦一醒,立刻把游戏下载回来。 所幸,游戏只是游戏。游戏里的时间会为她暂停。只要她不登录,一切都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那天。 可这一次不是。 念瑶点进【秘闻】的界面,小猫正奄奄一息躺在角落,像是被主人抛弃,在风雨里流浪了很久很久。 它饿得没力气支起身子,只虚弱地挪了挪脑袋,朝她喵了一声。 念瑶立刻替它把食盆装满。 小猫凑上去闻了闻,却没有碰。转身拿尾巴朝她,似乎在跟她赌气。 念瑶心里不好受。 可更不好受的还在后面。 她揪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把脑袋埋进去,自我冷静。 直到月亮的光线被云层遮住,直到树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直到她的指尖不再颤抖,念瑶才重新亮起屏幕,点进那十二条新消息。 8月29日00:35 小瑶:【抱歉,我再考虑考虑。】 8月29日00:25 傅:【行。】 8月29日01:00 傅:【睡了?】 8月29日7:00 傅:【早。】 8月29日10:00 傅:【考虑得怎么样。】 8月29日20:00 傅:【不想理我么。】 8月29日35:00 傅:【晚安。】 8月30日01:39 傅:【现在连晚安都不说了?】 8月30日35:00 傅:【生气了要跟我讲。】 8月31日07:00 傅:【早。】 8月31日09:02 傅:【没醒,还是不想理我?】 8月31日10:17 傅:【如果回国的人是我,你也给我接风么。】 9月2日01:32 傅:【晚安。】 楼道里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或许是华叔在给傅璟言送醒酒茶。 念瑶垂下手臂,隔着墙,怔怔朝主卧的方向望去。 这些话,都是傅璟言对她说的? 被这样断崖式拉黑,他也没一句责问的话。依旧每天同她早安晚安,还嘱咐她,生气了要跟他讲。 鼻子一酸,眼眶忽然湿润。 她想起小时候,不小心弄坏了爸爸的表,因为害怕,就一个人躲起来哭。可到最后,爸爸并没有责怪她。 他说,因为他很在乎她,所以只会心疼,不会生气。 所以,傅璟言很在乎她? 傅先生时常想她。 所以是傅璟言时常想她? 傅先生会为她吃醋。 所以是傅璟言在吃醋? 她喜欢和傅先生讲话。 所以她喜欢的其实是…… 不不不,不对不对不对! 不能再想下去了……说到底,这软件完全是在诈骗吧! 怪不得她在网上查不到一点信息,怪不得她当初怎么都卸载不掉,原来这软件根本就不正经! 怪不得它好意思标榜自己能“带来最真实的恋爱体验”,原来屏幕对面就是本人!那能不真实么! 念瑶情绪上头,对着枕头狠狠发泄一通。末了,拖着疲惫的身子丧丧走进浴室,洗漱上床。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明明她还是她,傅璟言也还是傅璟言。可是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就像窗外夜景分明那么熟悉,可这张陌生的床却令她难眠。 …… …… 辗转彻夜,念瑶把她和傅先生的聊天记录从头翻了一遍,羞耻得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傅璟言。 浑浑噩噩挨到天亮,不到六点,她轻手轻脚溜出了门。 这会儿天色还没全亮,街上气温很低,念瑶走了许久才到主路。 在街上招了辆出租。无处可去,只好报上公司的地址。 她不想那些缠绵悱恻的事儿了。 她上班搞事业还不行吗! 六点一刻,城市仍在沉睡。 朦胧的蓝调像一层纱帐,笼罩在高大而骨感的建筑上空。 除去高三冲刺的那段时间,念瑶从没这么早出过家门。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匆匆忙忙就过去了,今天难得有空,才得以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平时能让地图红成一片的地段居然不堵车了,环卫工人在路边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公司除了保安没人上班,办公室空荡荡的,推门进去,一张张图纸随气流翻动。 念瑶第一次走楼梯上了顶楼。她向来上班的保洁阿姨问好,慢慢把每一层办公楼都逛了过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视野里所有物品都能触发交互,地图也不像虚拟世界会有边界。她看到陈律明桌上五颜六色的咖啡纸袋,看到二叔办公室的名牌有一点点掉漆。 那是一种实感。这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上到顶楼,回到办公室,念瑶趴在她气派的大办公桌上闭眼补觉。 她知道,自己的坏毛病就是喜欢逃避。逃避现实,逃避矛盾,逃避一点点靠近的陌生情愫。 可她也知道,有些事是逃避不掉的。就像天总会亮。天亮之后,打工人的闹钟一定会响。 唉,命苦,命苦啊! 念瑶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麻木参与这样那样的会议。 公司的资料室从今天开始正式解散。那些存放了几十年的档案就这样一车车被拉去销毁。 其实公司不缺地方,那些文件再放几年也无所谓,周总却劝她说,做事一定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破釜沉舟,真是个伤感的词。 念瑶心想,她和傅璟言这舟是快破得差不多了。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就得赶紧解释清楚。可解释清楚之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呢…… 熬到下班,念瑶委屈兮兮拉上湘姐,一起去常吃的中餐馆。这么大个事儿揣在心里,仿佛有蚂蚁在爬。 念瑶实在按捺不住,上来就挂个哭脸,摇着湘姐可靠的手臂:“怎么办啊湘姐,我完蛋了。” “地震了还是天塌了?” 吴湘拿着纸笔淡定点菜,回头笑她:“还是咱公司要破产了?” “不是……” 念瑶捂着耳朵笑不出来:“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软件吗?还记得那个特别像傅璟言的虚拟男友吗?还记得我之前怀疑傅璟言监视我吗?” 现在一切疑点都对上了,“我发现那个虚拟男友他就是傅璟言!” 果然,吴秘书一幅关爱可怜儿童的眼神看着她。很担心自家董事长是不是得幻想症了…… “难道今天这蘑菇没熟?” “湘姐——你相信我!” 念瑶打开软件拿给他看,把所有来龙去脉连同昨晚的经历,人工打了点马赛克后全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和这位虚拟男友相谈甚欢,情感升温,结果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忽然发现,对方就是现实中的傅璟言?”吴湘夸张扯着眉毛。 “对!”念瑶点头如捣蒜。 虽然听上去很扯,但只有这一种可能,能把一切都解释通顺。 “那还真是完蛋了。” 吴湘合不拢下巴,风凉地冷笑了声。她问:“那你跟他感情怎样?” “傅璟言吗?”念瑶扭捏,揪着耳垂缩了缩脖子,“就一般吧……” 是那种可以睡一张床,却什么也不会发生。可以偶尔互相关心,但随时离婚都不奇怪的关系。 吴湘抿了口茶,话音随眼神一转,划出重点:“而这位软件里的傅先生,却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 念瑶更扭捏了,心虚说:“大概也、也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吴湘却严肃地摇摇头:“念瑶,你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吧?” “如果让傅先生发现,原来你所有的爱意都是假话,原来你只是因为误会才主动撩他,他还不得气得……” 话音停在这里,她“咔嚓”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救。命。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QAQ。 距离案发十九个小时。 念瑶的心情已经从疑惑变成震惊,变成崩溃,变成心虚,变成焦虑,最后变成惊恐,以及绝望。 第44章 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去找傅璟言解释清楚,然后一拍两散,整段关系以一纸离婚协议收场。 现在想想,她好像有点太乐观了。 她之所以没觉得傅璟言可怕,正是因为这个软件,让傅璟言阴差阳错对她生出好感。一旦真相揭开,所有的好感只会变成厌恶。 她不会没注意到,那位袁经理是被强行带下去的。她不会没主意到,即使是陈宋闻和邢野,也不敢对他逾矩。她不会没注意到,晚宴上讲她闲话的两个女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她不会没主意到,傅璟言对待厌恶的人有多残忍。而她的罪行,比上述所有人都要重大。 餐厅的中央空调太冷,念瑶一阵恶寒,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好啦好啦,看把你吓的。” 吴湘见她不对劲,拍拍她僵硬的肩:“我跟你开玩笑呢。虚拟就是虚拟,怎么会成真呢?这不扯淡吗!” 念瑶欲哭无泪。 呵呵。 她本来也不信的。她本来也这么天真地安慰过自己的。结果就是现在凉得更彻底了。 她的反常让吴湘敛住了笑。 觉得念瑶好像也没必要,编这么多谎言来跟她开玩笑。 吴湘认真考虑起眼前的情况。往她碗里添菜,托着下巴思考: “首先要验证你的推理没错。” “小瑶,要不你现在就给发信息给你的小男友,就说……让他过来接你!你看傅先生会不会来。” “不行。” 念瑶蔫蔫的没胃口,拿勺子郁闷拌着碗里米饭,“他真来了怎么办?” 她现在不想见他。也不敢见他。 根本不敢。 昨晚的烂摊子还在那里,她又一大早就“离家出走”。指不定傅璟言现在是怎么想的…… “没事,那就算了。” 吴湘带着点小私心,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好好地在一起。她说:“不急,反正人就在那里,准备好了再试也不迟。” 念瑶听话点点脑袋,忧心忡忡:“可如果,试探完结论真是这样,怎么办?” “当然是把他稳住啊!” “吻住?”念瑶跟不上车速。 “是稳住!” 吴湘戳了戳她小脑袋瓜,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想,现在你知道了游戏规则,而他还蒙在鼓里。优势在你呀!” ……那倒是也有点道理。 吴湘手拿把攥,继续煽风点火:“而且我听你说,这软件还能时不时读取他的内心想法,还能查好感度,这不妥妥的恋爱神器吗!” ……那倒是非常的有道理! “稳住之后,接下来是分是和,主动权不都在你手里了么?” 念瑶中肯地点点脑袋,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能放下来喘口气。 没错,就这么办,就这么干! 虽然这样瞒着他也不太厚道,但念瑶心想,她和傅璟言肯定是没有未来的。与其撕破脸闹得相看两厌,还不如让这个谎言继续。等一切慢慢结束,就让它永远沉睡在回忆里。 …… …… 夜里八点。 念瑶自己打出租回家。不知不觉已经九月,盛夏高温轰轰烈烈过去,向南下的西伯利亚高压缴械投降。 路上收到个好消息。 盛知矜说,陈宋闻酒醒后立刻登门拜访,郑重向她告白,同一时刻,林家那边也提出要解除婚约。 为了让盛父放心,陈宋闻甚至在他面前单膝下跪,替盛知矜戴上钻戒,请求她同意他的追求。 朋友圈的照片里,两人十指相扣。比着掰手腕的姿势,超绝不经意地晒出成对的钻戒,甜得不行。 念瑶眼睛发酸,揉了揉眼尾,由衷为他们感到幸福。盛知矜说羡慕她,其实她还羡慕盛知矜呢。 熄掉屏幕,走进家门。念瑶故意绕远路,从游廊靠近主屋。心跳渐渐加快,脚步不自觉变得轻慢。 呜呜果然还是紧张。 万幸,视线范围以内,并没出现傅璟言的身影。 念瑶找到华叔,打听到傅璟言正在书房,这才壮胆回到主卧,反锁房门,倒在熟悉的大床上放松片刻。 还是这里的味道好闻。 易岚阿姨说,她也不清楚傅璟言为何回国。不过旁敲侧击听他意思,计划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的。 所以结论是,她逃不掉。 望着沙发上男人的深色西装,床头属于他的腕表。念瑶荒唐地想……傅璟言总不能是因为她回来的吧? 因为她的表白半途而废,因为她在软件里忽然断联? 昨晚喝醉后的那些话,聊天时发的那些吃醋、接吻、还有想她……其实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昨晚她没有把他推开,她和傅璟言是不是已经…… 挂在床沿的两条腿下意识并拢。不行不行,越想越不正经。 其实别说湘姐,连念瑶自己都不相信,软件里那个温柔、绅士、富有耐心,还会“很想很想她”的完美恋人,竟然是傅璟言。 等等,对啊! 那她既然掌握了傅璟言的行踪,直接去查好感度不就行了? 念瑶撑着手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鬼鬼祟祟拉上窗帘,开始实操。 “叮——”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 震惊……真的成功了! 可恶,傅璟言就是傅先生的证据又增加了。 心率波动得有些剧烈,念瑶盖住手机做深呼吸。数字没有变低,是否说明,傅璟言没有生她的气? 可她转念又想,傅璟言对她的好感度,真有那么高吗?已经到了只差一点,差一点就喜欢上她的程度? 胡思乱想没有结果。念瑶决定先把最重要的事验证清楚。 她用掉一天一次自定义输入的机会,编辑了一条十分具体的消息。 小瑶:【傅璟言你在忙吗?十分钟后,我在厨房等你。】 时间,地点,人物。 重合一个也许是巧合。重合三个,可就不属于随机事件了。 不长不短的两分钟后,那头徐徐传来回复:【又想玩什么。】 可能是来了兴致,也可能是觉得她难伺候,还是摸不透他的心情。念瑶紧张点开回复框,下一秒瞳孔地震。 选项1:玩~你~呀~ 选项2:玩点紧张刺激的! 选项3:你爱来不来。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系统你赢了,你很会撩,但她现在不想这么撩啊呜呜呜。 一旦知道对面的人是傅璟言,这就没一句话是她敢选的! 念瑶瑟瑟发抖,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又下床绕房间走了十圈,最后紧咬牙关,含泪按选项2。 她开始哄骗自己。 万一,万一,真相其实是傅璟言在监控她的手机,所以看到那些聊天记录,就把傅先生带入了自己呢!很符合他当初那个阴暗变态的人设啊! 算了,她自己都不信。 整理好衣冠,念瑶去浴室拿冷水降温。等耳朵颜色终于恢复正常,才轻手轻脚下到一楼。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她慢慢靠近虚掩着的厨房门,停在立柱边的盆景架旁。 好,她就在这蹲点。 还剩九十秒,六十秒,三十秒,十秒……时间到! 没动静诶。 念瑶探出步子往客厅环顾,傅璟言真的没有出现……她就知道!世上果然没有这么扯淡的事! 福至心灵,仿佛有一道圣光照在身上,将她从地狱救赎。念瑶抱着自己闭眼深呼吸,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可自我感动才到一半,那道戒断了二十二个小时的嗓音却在身后响起。 念瑶停顿,睁眼,回身。 傅璟言不紧不慢闯进她的视野。 男人一袭宽松的黑色居家服,系带随意搭在腰际,闲散倚着门扉。他五官比平时更冷,一双眉眼深深,难辨喜怒:“准备在那站到什么时候。” 祸来神昧。绝望两个字被命运pia一下贴在念瑶脸上。她彻底心碎,抛出最后一句不信邪的抵抗: “真、真巧……你怎么也在?” 傅璟言抬了抬眉,两指拎着手机,转过来,无情挂在她眼前:“不是你说,厨房等我?” 他不着调地轻哂,多少带点捉弄人的意味,把她的话以极慢的速度朗读一遍:“玩点紧张刺激的?” 念瑶欲哭无泪,心虚地低头折眼,坚决不跟他对上视线。 她胡乱指指冰箱的方向,跑过去翻找:“你饿不饿?我给你做水果拼盘好不好?切水果可太刺激了,切过一次我就上瘾了!” 她找到突破口,说得跟真事似的。左手捏一个水蜜桃,右手拿两个杨桃,回身问他:“你想要哪一个?” 傅璟言的脸色似乎有些阴鸷。但距离太远,念瑶又刚好近视。 只听他淡淡说:“要中间那个。” 中间?哪有中间o.O? 念瑶把两只手并在一起。水蜜桃,杨桃,杨桃。那就是杨桃吧! “行,你等等啊……” 念瑶僵硬地背过身,在岛台接水,自顾自洗起水果。 水声淅沥,更显得气氛安静。念瑶选择装傻,把傅璟言晾在一边,祈祷他能突然有事,然后自行离开。 但事与愿违。 脚步从门关处逐渐靠近,映有他轮廓的阴影逐渐侵袭,一点点与她交错,直至完全笼罩。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暗,念瑶几乎闭眼,脊背僵直,不敢回头去看。 男人冷满的嗓音落在耳畔,一点点钻进耳朵,爬进她心: “客房,睡得惯么?” 念瑶深吸一口气,缩着后颈,目不转睛继续清洗:“客房挺好的啊……要不,我以后都睡那儿吧,这样我晚上玩游戏也不会打扰到你。” 傅璟言的身子靠得更近了。 余光看见,他纤长的手指搭在岛台,宽大的胸肩从身后将她包裹。 指腹一搭一搭,敲打着似是而非的节奏:“昨晚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昨晚?你不是喝醉了吗?” 念瑶含糊笑笑,余光慢慢爬上他松垮的丝绸腰带,可不敢往上,骤得又缩回来:“我当你说胡话呢,我……”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声音却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无尽喧哗的水声里。 “够了,念瑶。” 这杨桃已经洗了十遍。 傅璟言替她关了水,这方寸便彻底陷入沉寂。他冷笑了声,灼热的呼吸洒在后颈:“我懂。” “感情淡了,对吧?”—— 作者有话说:傅老板:就难追 第45章 回了书房,傅璟言背身倚在桌案。被扯松的领口沉沉起伏,从半截锁骨往下,敞至腰腹。男人闭眼按着鼻梁,眉心烦闷,难以舒展。 也是。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还太年轻,她的心里尚能装下很多人,很多事。贪玩点很正常,变心快,也很正常。 结了婚又想离,靠近后又逃避。嘴上想要他回来,却连个正眼都不乐意给。这些……都很正常。 傅璟言捏着瓷杯,加两块冰,不伦不类。他没心情等到茶凉,便将滚烫的茶与冰一并咽下。 手机在桌上震动,更吵得叫人心烦。傅璟言扫一眼号码,接通,缓步迈进阳台,“讲。” 集团总部设在德州。待在国内,免不了一天要听无数个电话。 “岳振霆?” 傅璟言敛着眸,兴致索然,望向漆黑一片的水杉林,“他老人家十多年没回京市,还认路么。” 那头的声音颤颤巍巍,说大致推测,他回国的行程安排在下个月底。 “继续盯。” 电话挂断,傅璟言的心情更差。也许是气温掉得太快,将近白露,夜里起雾,气温便只有十来度。 又一个夏季结束。 心理医生曾跟他讲,掌控欲太强不是好事。可他讨厌失控。 他讨厌变化,讨厌出尔反尔。讨厌熟悉的东西忽然不见,讨厌得到的承诺不被兑现。 漆黑之下,屏幕刺眼的光线来回变换,最后停顿于那个小猫头像。 格格不入。 触碰屏幕这动作太简单,会让人不受控制地反复尝试。傅璟言无言立在夜色里,等蝉鸣声停,点进她朋友圈。依旧只有短短一条横线。 他没瘾,但也不是圣人。说什么喝茶养性,都是鬼话。 阵风掠过,身后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傅璟言掀起飘动的窗纱,回房。 步子停顿。 意料之外,紫檀木的书桌上多了份小巧的果盘,盘子里印着可爱的猫咪简笔,瓷柄钢叉上带着乖巧的小猫耳朵。 是她做的。 如果不是她,这样的东西不会出现在他世界里。 杨桃被切成小小的星星,点缀以切成独特形状的苹果薄片。 用心,尚能看出那是一个笑脸。 苹果还没氧化,傅璟言抬眼看门,刚才的风声估计是她。 他捏起那柄小猫叉子,尝了口杨桃。没熟,果肉还泛着点绿,强烈的草木气带着酸涩,味道实在难以恭维。 但盘子很快空了,被高高摆在案头,压住一叠冗长而无聊的文件。 从前他不会觉得工作枯燥。可一旦试过苹果的甜,再回头尝那杨桃,才发觉如此难以忍受。 晚十一点,文件翻至最后一页。傅璟言摘了眼镜,随意搭在桌上。 手机又震了震,拿起来看,是她的新消息:【早点休息哦,晚安。】 …… …… 最近几天,念瑶的日子不好过。 公司表面太平,糟糕的风向都渐渐过去。可没安稳多久,就又有人在蠢蠢欲动。念瑶白天在公司勾心斗角,夜里回卧室还得胆战心惊。 傅璟言肯定是生气了。因为他又开始睡书房。自从那晚在厨房,他讲出那句“感情淡了”以后,念瑶跟他,仿佛又回到最初陌生人的状态。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他们是会互道晚安的陌生人。 “小瑶?是我。” 短促的敲门声把念瑶拉回现实,吴湘轻声进来,反手锁上办公室的门。 她将一封泛黄的牛皮文件摆在桌前,转身拉暗所有的窗帘:“小瑶,你的推测没错,还真有点东西。” 资料室的文件被拉去销毁那天,念瑶心里忐忑不安,便向周宏多问了嘴,负责承包处理的是哪家公司,是否证件齐全,有专业资质。 周宏说,他原本的计划是由几家竞标。但念总经理执意推荐这家,其他董事没有异议,也就这样定了。 这项目全程由周宏负责推进,二叔临时横插一脚,这就不对劲了。 念瑶没有声张,让吴湘找了批外部的人去盯梢。 “今天凌晨的时候,他们的业务员鬼鬼祟祟去寄快递。东西是属于环城的,让我们的人拦下来了。” 吴湘用眼神指了指文件袋,深呼吸:“要不要看,听你的。” “要看。” 猜想得到印证,念瑶意外地冷静,她小心解开封口处的缠线。外面的纸袋看着老旧,里头的文件却崭新干净。 是一份财务报表。未经审批,所以只是草稿。 吴湘的目光同她一并凝固。倒抽一段凉气:“这不是……” 念瑶掐紧虎口,冷冷接上她的话:“是那份财务造假案的报表。” 吴湘拉过椅子坐下,立刻打开笔记本,核对上面的各项数据:“这份应该是初稿,上面的数据符合实际,是真实的,所以……” 种种因果相互关联,构建出一个逐渐清晰的答案。 嗓子忽然哑了,念瑶说不出话。半晌,才扯出声不可置信的笑:“所以,二叔精心安排这家环保公司,就是为了拿到这份初稿?”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份文件的存在?如果他看过这份真实的初稿,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份终稿是造了假的? 念瑶的脸色煞白,瘫软靠在冰冷的椅背,觉得可笑。 难得她最近和二叔稍微缓和了些,却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财务造假,二叔从一开始就是知情者。” 怪不得他总在阻挠她继续调查。 爸爸不在了,妈妈不管她。二叔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可证据摆在眼前,念瑶没办法再自我欺骗。 屋内沉默良久。 吴湘摸了摸她的脑袋,能理解她有多难受。其实一直以来,她最怀疑的人也是念裕德。但证据总是不够有力,让人捕风捉影,辗转反侧。 “小瑶,都过去了。以后环城有你,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 吴湘缓缓合上电脑,叹了声,牵过她冰冷的手:“对了小瑶,明晚的庆功宴,你还去么?” 庆功宴。是庆祝周总这项目推进成功的团建晚宴。原本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念瑶现在却没多少兴致。 “明晚,念裕德也去吗?” 她的声线略微在抖。她已经不想管那样的人叫二叔了。 明明小的时候,二叔在她印象里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即便和爸爸吵得再凶,也总会和好。每年给爸爸扫墓,都是他到得最早。 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吴湘看了眼日程,说念裕德这周在东南亚出差,赶不回来。 “他可真厉害。”念瑶感慨。 人在国外,还有功夫插手公司的事。如果这封文件没有被她拦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他到底想是想让环城变得更好,还是更遭? 念瑶扶着桌沿起身,松了松肩胛,给吴湘一个安心的笑:“放心吧湘姐,明晚我会去的。” …… …… 夜里风凉,念瑶偷懒没穿外套,抱着手臂一路小跑。 上一秒还在焦虑公司的事,下一秒踏进家门,又该开始担心傅璟言了。 头疼。真的头疼。 她感觉自己像个职场失意的中年大妈,娶了位英俊非凡的小老公,却又胆小,不敢招惹。有家不敢回啊~ 一楼没人,傅璟言估计又在书房。念瑶甚至有种错觉,其实傅璟言和她并没两样。一个常年在书房看文件,一个只想在卧室打游戏。 他们之间那股说不上来的疏离还在继续。念瑶跟做日常任务似的,每晚到家,照例去做水果拼盘。 两个杨桃一个苹果,标配。 摆盘完毕,再放上她最爱的猫猫叉子,让华叔帮忙送去书房。 忙活完毕,念瑶回客厅拎包,才终于拖着步子回房。推门,却看见那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傅璟言倚在窗前沙发,窗外月光轻轻拂动着轻薄窗纱,羊绒地毯上投出他挺括的肩背轮廓。 令人心动。 “你……” 念瑶紧张,捏着肩带,拿手戳戳隔壁:“我以为你在书房呢,还让华叔给你送水果去……” 左手上两个Kiy猫的创口贴却被他看见。傅璟言放下瓷杯,指腹覆在桌面,按着茶几起身:“手怎么了?” 他的表情不好,又皱着眉,让人下意识觉得做错了事。 念瑶把手藏在身后,不情不愿,含糊的话一点点钻出嘴巴:“就……不小心弄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连切水果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显得她很没用。 “过来。”傅璟言说。 念瑶的膝盖动了下,却没有勇气抬腿。她站着没动,却望着傅璟言向她靠近,念瑶很努力管住小腿,没逃。 “哎呀,都是小伤啦……”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厨师长手上那些才厉害呢。” “厉害什么?” 傅璟言握住她手腕,拉到眼前。除去创口贴,白净的指甲上还添了许多细长刀痕。 他说,念瑶,不擅长,就别勉强。 还说杨桃很酸,他不喜欢。所以,以后别再做了。 “……哦。”念瑶低下了头。 她不开心,很不开心。拧着唇别过脸,愤愤用眼神跟墙壁打架。 杨桃明明是他自己选的,结果转眼就又嫌弃了?亏她这些天勤勤恳恳,还认真学了好多新的花样…… 原来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阳台的门没有关。被风一吹,砸出“砰”一声响,重重落在心头,掀起沉闷又躁热的风。 傅璟言问:“明晚有空么。” “没空。”念瑶应声就回,甚至没问他是什么事情。 可偷偷撞上男人阴郁的视线,念瑶吞了吞嗓子,还是解释: “明晚有个庆功宴,算是公司高层团建吧,我不去的话不太好。” 傅璟言忽然抬步往前。握着她的手腕,恶劣地一步步将人逼到桌前。 腿根抵在桌沿,念瑶退无可退。 可傅璟言还在往前,她重心不稳,腾另一只手撑在桌上,可怜的小腰已经反弓到极限。 呼吸不稳。 傅璟言的掌心覆了上来,将人心搅动得乱七八糟。 “这么快就忘了?” 耳畔酥酥麻麻,全是他的声音。 男人不深不浅地声了笑,说: “念瑶,你和我打过赌的。” “谁先着急工作,谁是小狗。” 第46章 竟、竟然笑她是小狗! “不行,这不算!” 室温上升,酡粉的红晕从脸颊爬到耳根。念瑶不服,挺了挺腰,抬着凶凶的脸和他对视。 这个人天天待在书房,每天一睁眼就是处理工作!哼哼,真算起来,也肯定是傅璟言先碰的工作! 但念瑶太怂。她有胆量开玩笑打赌,没胆量跟他撒娇耍赖,指着他说“傅璟言才是小狗!” 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水果还在你书房呢,一会儿就不新鲜了。” 怎么也算是她的劳动成果,“你不吃我自己吃!” 念瑶哼哼唧唧抽回右手,埋头揉着手腕。然后揣着咚咚乱跳的心,一点点挪着步子,逃离大魔王的领地。 逃避也没什么不好。小时候,妈妈是这样对她讲的。 如果逃避可以比面对更加轻松,逃避又有什么错呢。如果明知故事的结局不好,不如就不要开始。 一气呵成逃离卧室,彻底摆脱他的视线。念瑶眼疾手快,进他书房拿回那份杨桃果盘。 哼哼,切得多可爱啊,她刀工还是很有进步的!今天的苹果笑脸绝对是最不吓人的一次。 关门转身时遇见华叔,念瑶礼貌向他问好。华叔见她手里果盘,神色不解:“先生今天没胃口么?” 念瑶一下就委屈了!拉着华叔诉苦,说傅璟言真是挑剔。明明是他指名要的杨桃,现在居然嫌不好吃! “不应该吧?” 果然华叔也不理解。可他想了想说:“我前几回进书房收拾,这盘子都是空了的呀。先生应该喜欢得紧。” 还有这事? 喜欢他为什么要拒绝她? 挑起的眉慢慢落下,念瑶望着手中的果盘沉思,摆了摆手说搞不懂他。 她没处去,决定在客厅沙发上窝一会儿。弯腰一坐,小腿一翘,她庄严地叉起一片杨桃,喂进自己嘴里…… “嘶——”救命,是真酸! 嘴里的果肉又硬又涩,念瑶没嚼两口就痛苦咽下,猛猛灌了两大口水。 所以她其实是拿着这么折磨人的东西在献殷勤吗QAQ。 不应该啊,她以前尝过杨桃,印象里还蛮清甜的。盘里的果肉看上去青青涩涩,难道是没熟的缘故吗? 念瑶立刻拿出手机,搜索起“如何判断杨桃是否成熟”。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相关推荐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这样吃杨桃等于慢性毒药!》 不是,怎么还罪加一等了? 原来杨桃这种水果很特殊,含有草酸和神经毒素,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按科普帖的说法,孕妇、老人,肾功能不全的人就不能多吃。 怪不得……傅璟言连吃了几天杨桃就变脸了。他该不会以为她想谋财害命吧?就像那种豪门电视剧里,为了继承巨额遗产,谋杀亲夫? 荒谬,越想越荒谬了。 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总不可能,是心疼她受伤了吧? 傅璟言既不是孕妇,也不是老人,难道……念瑶忽然想明白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强悍的推理能力震惊! 于是在深夜互道晚安之前,她给傅璟言发了条很诚恳的道歉信息: 【对不起啊傅璟言。我才知道,你肾不好,不能多吃杨桃。】 半晌,傅璟言只发过来一个问号。 念瑶扶额一叹,表示理解。 男人嘛,有这种隐疾,不想承认也很正常。她反而觉得是件好事! 这样一来,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跟傅璟言躺在一块儿了! …… …… 临近周末,时间仿佛按下快进。周五总是过得比周一更快。下班后,念瑶没有回家,而是按湘姐安排,直接去造型老师那边化妆。 今晚的庆功宴,是念瑶加入环城后,和董事会的第一次正式聚餐,因而筹备得特别隆重。她光一件白衬衫,还是太素了些。 晚宴安排在雪山脚下的一家茶庄。距离城区有近百公里。 这地方是周宏选的,念瑶本想改得近些,但听到雪山两字,又藏不住有些心动。她还从没见过现实中的雪山呢。 夜里山上气温很低,造型师替她选了条本月新制的浅白旗袍,配一套御寒用的薄绒大衣。 衣服一换,发型一做,珠光宝气,身姿绰约。大衣领口系着两个雪白的团子,简单干净却耐不住穿者可爱,娇俏惹眼。一众造型老师们猛猛夸她像电影里走出来的民国千金。 念瑶被夸得害羞,连腮红都省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阵,还是把名贵的手镯和项链摘了下来。 职场上的交际应酬,切忌张扬,得体即可。这是易岚阿姨教给她的,她全都记着。 山路曲曲折折,车子抵达茶庄,已经夜里七点。天色完全漆黑,所以很可惜的,没能欣赏到任何雪景。 念瑶揣着手在前院站了一会,努力分辨出对面山头若隐若现的白,像新娘的头纱,在静谧的群山夜间抵御漫长时间。最后被冷风吹得受不了了,念瑶才依依不舍钻进屋里。 “小瑶,快来快来!” 包厢里,周宏第一个起身叫她,引着她上主座。现在公司,他是除了湘姐和念裕德,第三个会叫她小瑶的人。 念瑶看着这般场面,错愕地站在玄关:“怎么大家全都到了?不是七点半才开始吗?” 一旁张总连连摆手:“诶!那怎么能让念董事长等咱们呢!” “就是就是,咱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哪能那么不懂事?” “吴总你得了吧!我们几个六十的都没发话呢!这岁数,都能给董事长当爷爷了!”包厢里一阵大笑。饭菜逐渐上齐,气氛温暖。 念瑶特别高兴。毕竟刚来环城那会儿,董事会对她的敌意很大。今晚赴约,她心里是忐忑的。 不过没想到,大家对她都很热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叔不在的缘故。 念裕德对旁人的要求总是很高,有他在的地方,几乎不会有任何欢笑。 湘姐担心的“那些事”,也都没有发生,全场唯二的两位女领导被安排在念瑶身边,带头提出要以茶代酒,将她保护得很好。偶尔有几个开玩笑的荤段子,也很快被打趣揭过。 茶庄的饭菜口味咸鲜,虽然没傅璟言家名厨做的健康,但十分家常。 念瑶宣布,这绝对是她加入环城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她情绪高涨,主动提出陪大家喝上几杯。桌上茅台她不敢碰,就开了瓶白兰地。结果全场十二个人轮流敬她。念瑶逞强,为了给足大家面子,最后还是喝得脑袋飘飘。 醉意上来之前,念瑶拿出手机,犹犹豫豫,给傅璟言发了条微信: 【今天可能要很晚回来。】 她清醒的半边脑子在哄着自己,说为了保持人设,可以适当给他发些有的没的。不清醒的半边在坏坏地想,就要发就要发~ 就要看傅璟言会不会担心她! 饭局进入尾声,张总寒暄一圈,站起来举杯提议:“来,让我们最后再干一杯!恭喜周总,也恭喜环城,恭喜我们这个大项目圆满完工!” 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念瑶将最后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一桌人有说有笑,互相道别,好像环城真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念瑶止不住想,如果今天爸爸也在就好了。如果人真的拥有灵魂,爸爸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他也会……高兴吗? 桌椅挪动的声响将她叫回现实。念瑶披上大衣,带头离场。 主宾不走,其他人就不能走。这也是易岚阿姨教给她的。 离开包厢,明亮的光线遽然昏暗,念瑶的脚步有些踉跄。山里不知何时下起大雨,殷殷的雷神回荡在漆黑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深沉。 “慢走啊小瑶。” “董事长路上小心!” “周一公司见啊!” “好好好,大家再见!”念瑶找到司机,被道别声簇拥着坐进后座。 茶庄前院停满了车,出口不宽,众人排着队一辆辆走。只有周宏仍在包厢,他说自己身上酒味太浓,回家怕被老婆念叨,所以要散散再走。 大家都笑他是妻管严。 引擎的轰鸣声逐一远去,高涨的气氛也随之消散在汹涌的雨雾里。 钻进温暖的车,念瑶轻轻打了喷嚏。晚上山顶的风还是有些凉了。 看眼时间,已经九点过半。雨天车开不快,到家恐怕得要十一点……傅璟言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不高兴的理由,念瑶说不上来。她脑袋晕乎乎的,被车里暖气一烘,醉意发酵,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她打开微信,一个小时过去,没有他的回复。打开游戏,也是一片空白。 哼。果然还是那么冷漠。 念瑶叹了声气,放弃。脑袋沉沉靠在车窗,望着怎么也看不透的雨幕。 还是不要再不自量力。 体温升高,呼吸渐渐平缓,她一点点闭上眼睛…… 念瑶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到过去,回到学校,回到初一那年。 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有个长跑项目是三千米。对没有训练基础的初中生来说,八百米都够吓人了,别说三千。班上没有一个女生愿意参加。 念瑶原本报名了最擅长的垒球,可班主任却找到她做思想工作。 老师说,反正你去垒球也不一定拿奖,还不如改去长跑,让别的同学来报垒球。这样参与率上来了,也许还能拿个最佳班级。老师说,她不能任性,要顾全大局,考虑班级的集体荣誉。 那天她心里特别委屈。 这就叫任性吗? 她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同学,偏偏要让她做出让步。 好在这场梦境很棒,梦里的她气愤拒绝,将故事的结尾改写。她坚定地选择垒球,妈妈也如约出现在看台,为她鼓掌加油…… “唔……” 太阳穴胀得发疼,念瑶被口袋里震个不停的手机吵醒。 她摇摇晃晃拿出手机,锁屏界面显示着七个未接电话,七个都来自吴湘。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湘姐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就着急上火的人。 窗外暴雨还在继续。念瑶降下一厘米的车窗,让冷风灌入,把自己吹清醒些。然后立刻给湘姐回拨过去。 “小瑶不好了,公司出事了。” 吴湘的声音失去镇定,“庆功宴结束了吗?大家都散了吗?周宏和你们还在一起吗?” “刚刚结束……” 念瑶狠狠掐了把大腿,逼自己恢复理智。现在是九点五十,车子刚刚开到山脚,她大概睡了十来分钟。 “周宏?他可能还在茶庄吧……怎么了吗?” “……”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话到嘴边,反而难言。吴湘深深换了口气说:“已经上热搜了。小瑶,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47章 窗外的暴雨随大风灌进车里,一滴滴打在身上,脸上。不疼,但很冷。 念瑶吸吸鼻子,反手抹掉脸上的水。她紧紧盯住屏幕,打开社交媒体里同城的热搜榜单。 第七条。发布于三小时前。 #环城集团随意买卖客户隐私# ……这怎么可能?! 念瑶分不清是车还是自己在抖。 发帖人是一位职业曝光打假的博主,在业内声望很高,粉丝量将近百万,一呼百应。只要是被他扒过的公司,下场都十分一致。 正义之光008:【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居然把客户隐私当废品卖!明码标价五百一份!不愧是有案底的公司,吃相难看到极点!】 帖子图文并茂,明晃晃附上一份盖有环城公章的资料。 这怎么可能?客户信息绝对是保密文件!这份资料理应在录入系统后被销毁掉……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那家环保公司在背后搞鬼! “师傅,停车,掉头。” “现在?” “没错,回茶庄。” 念瑶知道湘姐为什么着急要找周宏,因为他是唯一的切入口。 可笑的是,这场庆功宴才刚刚结束,说不好,就要变成散伙饭了。 雨雾越来越浓,不断有石子被暴雨冲刷,随水流向下滚落。上山的路况比来时困难许多。 念瑶紧紧抓着扶手,听司机不断咒骂这路有多难开。 她关上窗,深呼吸,继续翻起那条热搜。舆论很快发酵。短短两分多钟,帖子的评论就增加了好几百条。热度又上升一名。 发帖人在评论区置顶了两张图片,继续控诉环城的恶劣行径。 一张是前阵子披露的财务造假官方通告,另一张却是连念瑶都没见过的,一份已经休刊的旧报纸。 图片上,纸页已经泛黄,粗体的印刷却清晰可见:2014年10月刊,娱乐版块头条。《国内知名设计师竟是出轨人渣!为攀豪门竟抛妻弃女!》 念瑶的目光愣在那里,慢慢移到正文,“念建城”三个字映入脑海。 耳边传来尖锐的嗡鸣,感官像被抽离身体,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是什么? 念瑶怀疑图片是合成的,于是立刻去报社的官网上找……而这篇报道真的存在。她把图片放到最大,努力辨认着屏幕上的小字。 上面说,她爸爸是个人渣。 “念建城,毕业于首都大学建筑系。原本是最被看好的一颗新星,国内建筑界首屈一指的设计天才,没想到败絮其内,近日被拍到和豪门太太频繁私会,互动亲密,疑似出轨!” 2014年10月,不正是爸爸出车祸的那段时间?! 好奇怪……为什么她从没听说过这条新闻?造谣的人是谁?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爸爸去世的真相又是什么? 胸腔传来阵阵刺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撕碎了。无论如何克制,大脑也像缺氧般无法呼吸。 “唔!” 车身猛然一个颠簸,念瑶半个身体撞上车门,吃痛地缩成一团。 司机对着窗外破口大骂,问候老天全家:“搞什么!这他妈的不会要泥石流吧!” 不会吧…… 念瑶惊魂未定,扒着窗往山上看。高耸的大山像一座可怕的坟,幽深笼罩在她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不让自己多想。 茶庄灯光出在山路尽头,透过浓稠的雨雾,忽明忽暗,像末世里幸存者的基地,“没事没事,马上到了……” 话音未落,又一个剧烈颠簸。 车底传来砰一声响,方向在一瞬间失控。司机猛踩刹车,骂着脏话,立刻靠边停下。 “妈的什么破车,抛锚了还!” 司机的脾气爆发,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按出尖锐的喇叭。他翻出备用的手电筒,边骂边下车查看。 车门打开,雨声随着强烈的气流闯进车厢,司机站在雨里大喊:“地上有石头!轮胎爆了!这车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念瑶下意识问。 “我他妈也没办法啊!” 司机把门一摔,悻悻钻回车上,自顾自擦着身上雨水:“离市区八十多公里呢!这鬼天气,叫拖车都得等到半夜去!操!真他妈倒霉!” “师傅你别生气……” 念瑶被他的吼声吓到,慌忙从口袋摸出手机,找出保险公司的电话:“没事的……我现在就叫救援!” 司机下车放了块警示牌,郁闷地回车里抽烟。念瑶强忍着难闻的烟味,按电话指引一步步提供信息。 客服替她做好登记,平淡地告诉她安排拖车已经安排,但受天气影响,今晚事故高发,救援资源有限,预计等待时长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电话挂断,屏幕上跳出弹窗。 【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预警,京市西北部沿山地区今晚出现强降雨天气,降水预计将持续到明天凌晨。请各位居民尽快暂停户外活动。】 ……今晚的雨不会停了。 念瑶打开车门,撑着把不大的伞,站在雨中的盘山公路。年久失修的护栏摇摇欲坠,低头,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但茶庄就在眼前,她不能停在这里。她不能坐以待毙。 “师傅!” 念瑶顶着风浪在雨里大喊,“这地方太危险了!先跟我去茶庄吧!” 山里的风太大了,一把小伞根本挡不住什么东西。有一瞬间没把控好力道,念瑶差点跟着伞被风掀走。还好司机师傅手快,勉强把她扶住。 山崖上乌云翻涌,像一只无情的手,搅动风云。一百多米的山路,他们足足走了五分多钟。 关门,躲进茶庄,才终于从那场恐怖的暴雨里逃出来。司机待在大厅抽烟,念瑶直直冲向方才的包厢。 ……里面的灯还亮着! 她猛地把门拉开:“周——” 人却已经不在了。 体力严重透支,念瑶扶着木门慢慢下滑,两腿发软。暖色调的包厢里空空荡荡,只剩满桌的残羹冷炙,酒精和雨水混合着潮湿的味道。 她究竟在做什么…… 屋外,闪电照彻夜空。念瑶烦躁地关上窗帘。她随手拉了把椅子,踉跄坐下,拨通手机里周宏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henumberyouhavedialedisbusy.您好,您……” 手机打开免提,被扔在一旁。冰冷的语音播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不接电话?山里的信号明明没有问题!他得到消息了吗?他也看到热搜了吗?他会不会有更多线索? 念瑶趴在桌上,缩成一团,用力掐着手臂。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 吴湘打了电话进来,告诉她别太担心,公关部的人已经发文澄清。 那条曝光贴歪曲事实,凭空捏造,帖子里只有那份文件是真实的。他们连夜和环保公司核实,据监控显示,是有人假冒成他们员工,违法盗取文件。 吴湘愤恨地呸了声:“这人伪装得太好了,刷卡开门一气呵成,连我们雇去盯梢的人都没发现破绽……” 对方的心思比她们更加缜密。 “无论如何,这事环保公司全责。他们脱不了干系。”念瑶胸口绞痛,心脏像是沉进很深的海底。 她烦躁捂着前额:“告诉他们老总,不想吃官司的话,立刻配合我们公关道歉。对于造成的一切损失,让他们按合同要求照价赔偿。” 念瑶提前做过调查,也特意看过那份合同。对方作为专业提供销毁服务的公司,触犯信息泄露这种红线,赔偿金十分高昂。 可这些钱又能做什么呢? 爸爸最看重的名誉,并不是金钱能买回来的。 念瑶麻木地扯出冷笑,在想环城是否真的那么糟糕,自己是否真的那么没用。是不是只要由她做出的决定,就都是错的? 也许她根本不该继承爸爸的遗产,也许她根本不该嫁给傅璟言,也许她根本不该来到京市。 也许她只适合躲在家里,而不是出来给这世界添乱。 ……可如果爸爸的死真有隐情呢?她不可能就此放弃! “对了小瑶。”吴湘的话音停顿,压低了声说,“刚得到消息,念裕德的出差计划提前结束,目前正在回国的路上。” 有这么巧的事吗。 环保公司,是他引荐的。庆功宴,他却刚好缺席。饭局开始,帖子刚好发布。有人出来背锅了,他刚好就回来了? 念瑶没有证据。但很难不把事情往阴暗面想。她不像以前那样天真了。 父亲的死、财务造假、恶意造谣,这些事之间最大的关联,就是桩桩都要置环城于死地。 这个人对环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如果阴谋论成立,如果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那么公司内部一定有他的眼线,抑或就是他本人。 所以,念瑶不得不这样想。她不得不去怀疑一个最没动机的人。 “二叔回国,几点的航班?”念瑶悄悄捏紧了拳,“我亲自给他接风。” 不让她查,她偏要查! 可周宏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救援的拖车也没半点消息。大雨无休止地砸在屋檐,吵得人心烦意乱。 被困在这里,她什么也做不了! 念瑶懊恼地揉乱头发。 她亲自发邮件给全体董事,明天紧急召开董事会,所有人不得无故缺席。得到一条条回执后,她又重新翻看起爆料者的其他帖子。 他的爆料真假参半,受害者远不止环城一个,可分布在各行各业,乍看,又完全没有规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壁钟敲响。手机弹出了电量告急的提示,念瑶疲惫地支起身子,捞过桌上没开封的白兰地,边看边喝,荒唐买醉。 其实她很想哭,真的。 可是她不敢。 掉眼泪会暴露她很没用的事实。没人会喜欢没用的人。她才刚刚学会如何假装一个成熟的大人。 只有喝醉了,才可以骗自己说,这其实是一场梦。在梦里,做什么都没关系。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可以在看到幻觉的时候,对他说说积压在心底的话。 “傅璟言……” 她望着门关处那道高大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瓶中的酒。摇头傻笑。 竟然会幻想出一个傅璟言。 真的是没救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 又这样不请自来,蛮横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难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呢?这样会让我以为,我可以更加放肆,可以对你撒娇。 “你别乱动……” 这里是我的梦,我才是老大,“傅璟言,你要乖乖听话……” 你知道吗,你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所以,“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第48章 视线忽明忽暗,天旋地转。闭上眼,以为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努力睁开,还好一切都在。 念瑶挪着步子,摇摇晃晃,一点点向眼前的男人靠近。 他特别帅。一袭黑衣站在窗边,垂眼看她。闪电落下的一刻,高挺的眉骨在他眼窝处投下阴影。而他面无表情,像电影里可怕而神秘的坏蛋。 好在念瑶今天胆大,一点都不害怕。她拨开沿路碍手的桌椅,费了好大力气,慢慢停在傅璟言的身前。 好闻。 她像小动物一样凑上去嗅。是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 念瑶偏过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了上去。再慢慢抬起手臂,环上他腰。她吸吸鼻子,任性地把眼泪蹭在他胸口说:“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雨幕中,心跳遽然加速。 傅璟言低下视线,望着她头顶发旋。很乖,裹着件白色大衣,像个毛绒绒的雪团子,温软贴在胸膛。 他知道,这小姑娘又喝醉了。不醉,是不会这样主动的。但喝醉了,还知道该找谁撒娇,这点倒是昵人。 “怎么了。” 傅璟言感觉到她在发抖,背手碰了碰她熏红的脸,“冷么?” 念瑶紧紧贴在他怀里。摇头,却不讲话。这幅模样,看来是受了委屈。 “谁欺负你了?”傅璟言让她指认,是坐在哪个位置的人。 小姑娘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讲。眼眶越来越湿,睫毛承受不住重量,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气鼓鼓盯着窗外,替自己擦掉眼泪,可一滴接着一滴,总也擦不干净。眼泪把他胸口都洇湿了,还在逞强地说:“我没事”。 这是真的受委屈了。 傅璟言心里有数。 她性格太乖。只有替别人出头才会亮一亮獠牙,挠一挠爪子。自己受了委屈,只知道往心底里藏。 “那去休息好不好?” 他从没用这么温柔的嗓音哄过别人。也就只有这小祖宗了。 念瑶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情绪缓过一些,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被傅璟言牵着走出包厢。 冷风迷了眼睛,念瑶揉着眼,低声告诉他:“傅璟言我想回家……” 家是回不了了。傅璟言想。 今夜暴雨,恐有滑坡,山路不太安全。他在司机那里听说了刚才的事故。这种条件下,再带她坐一遭车,恐怕不是最好的选择。 茶庄提供住宿,傅璟言便订了套房,带她上楼。哄她说“现在是梦。明早醒来就在家了。” 好在醉酒的小姑娘没心眼,一哄就听,乖乖跟他进了卧室。 茶庄的房间不大,布置简单。白色丝绒毯在暗黄的光线下浮起漂亮的玫瑰暗纹,是和家里截然不同的风格。 陌生的环境令念瑶有些害怕。她怯生生跟在男人身后,只有他身上的味道最能安心。 不知不觉,念瑶被他揽进身前,抱在怀里。傅璟言的体温很热,贴上去便不想再分开。 男人的臂弯搂住她腰,轻轻向下,将她放倒在大床中央。 丝绒的毯子尚有些凉,念瑶不安分地扭着身子。傅璟言替她换上拖鞋,下一刻就被胡乱蹬掉。 “你放开我……” 念瑶瘫坐着使不上力,便去抓傅璟言的衣领。然后努力挺腰,跪立在床沿,环住他的颈项,平衡重心。 “我自己来……” 房间的暖气太足太热,烘得人心烦意乱。念瑶自顾自解开外衣,脱掉,剩一件修身的浅白旗袍。 她正要解开纽扣,下一步的动作却被男人按住。念瑶不满:“我热!” 傅璟言干嘛不让她脱衣服。 讨厌、讨厌!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越想越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举揪住男人斯文端正的衣领,扭腰把人按在床上,然后娇蛮地跨坐上去。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娇嗔融化在委屈里,像小猫在怪你怎么不多陪陪她,挠得人心口发痒。 傅璟言没有回应。 他今晚根本没收到她的消息,否则也不会出于担心,冒雨驱车上山。 但眼下景色太过撩人,酒精促发,呼吸间尽是她身上干净的果香,他没定力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男人扶住她腰,指腹摩挲着旗袍上繁复的刺绣纹样,顺着她话问: “生我气了?” “嗯!”念瑶闭眼点着脑袋,掌心撑着他小腹,努力保持平衡。 她根本没注意到,这种举动能让身下的男人有多兴奋。她只觉得,腰上热乎乎的,那团温度在慢慢向后移动,按着她伏下身体。 “在气什么?”傅璟言问。 念瑶哼哼唧唧戳他胸口,“当然是……气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那你呢。” 男人仰头望她,手指伸进她长发,摩挲着那张红透的脸。 他说:“你在乎我么?” 她在乎他吗? 念瑶在乎傅璟言吗? 视线交错,她沉进傅璟言深邃的视线里。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屋顶枝形吊灯的像无数颗星星汇作背景,越近,她的影子就越清晰。 “……” 念瑶嗫嚅了声。话音细若游丝,轻得几乎听不到。 像是肯定,又含糊不清。 她是心虚,理不清心跳为何强烈得不可理喻,触感为何真实得不像梦里。 一定是傅璟言的错…… 都怪他手段太过高明,都怪他眉眼太过深情。都怪他在那里煽风点火,引诱她靠近,再靠近。 念瑶给不出答案,只好用嘴唇交差。她不太会接吻,笨拙贴上他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一下。以为这样就可以化解他的心火,好让他别再追问。 可有些东西却在夜间雨幕里烧得愈加猛烈。 “只是这样?” 男人喉结滚动,颈部性感的弧度起伏,探过一点去追她的唇。 “宝贝,我听不见。” 念瑶不肯抬头。这回连亲都不给他亲,脑袋埋进他胸口磨蹭。 身为猎物,她实在很笨。竟然躲进人怀里需求庇佑。但输赢未定,她未必不是极高明的猎手。 “不能乱来……”她蜷起身子,在他身上梦呓,“明天还要去公司……” 傅璟言将她捧住,脸颊的软肉贴合在他掌心,粉得像能揉出水来。他使坏,忍着力道,轻掐了把。 “又在想工作了?” 他笑:“还说不是小狗。” “这不算……” 念瑶不服,皱眉摇头,觉得傅璟言真小气,竟然还揪着那个赌约不放。 “怎么不算?”傅璟言又在笑她。 那副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过分! “因为……” 念瑶反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床上,得逞似的支起上身,色色舔着嘴唇,眯起眼笑:“因为现在是我骑着你……所以傅璟言,你是我的小狗才对!” 她早弄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只是个梦,她趁做梦,欺负一下傅璟言怎么了! “好。”傅璟言却不恼。没挣脱她松软无力的禁锢,反任她摆弄。 他手臂忽然撑开几寸,令念瑶不得不降下高度,悬停在他的鼻尖。男人噙着笑问:“当你的小狗,有奖励么?” 他还想要什么奖励?念瑶脑子转不过来,明明都给过他一个吻了! 她用指腹压上他的嘴唇,向左侧慢慢抚开,说“傅璟言,小狗要乖乖听话,不能这么贪心。” 分离那刻,手腕却被他捉住。男人护住她腰,轻而易举将她压在身下,一瞬间局势逆转。 念瑶来不及思考,惊慌后猛然睁眼,视线便已经被他强占。 男人沉缓的嗓音像巨幅冰山,庞大的隐喻掩藏在水面之下,随呼吸越靠越近。他明知故犯,在她身上,重复方才抚唇的动作。 “如果小狗不听话呢?” “那我就不理你了!” 念瑶哼哼地扭过头去,拧着眉糊涂地讲,“我回去就把软件卸载!让你再也找、找不到我……” 她还记得,傅璟言是她打开软件的那一刻出现的。如果她把软件卸载……傅璟言是不是也会消失? 念瑶望着他的双眼,陷在那片深邃的暗蓝里胡思乱想。 傅璟言会忘记她吗?他会爱上别的人吗?如果他知道真相,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她? 不行,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喝醉的人做事没理。光调动情绪就把体力透支。念瑶时笑时哭,一会儿得意叉腰,一会儿又委屈地掉眼泪,闹腾一阵便没力气。 她说热,傅璟言便调整空调。她又说冷,傅璟言便替她盖好毯子。 她闹着说下雨太吵,傅璟言便拉紧窗帘,打电话让人送了唱片机来,给她放轻缓的古典乐。 那是首很动听的钢琴曲。宁静,温缓,像月色下一杯恬淡的茶。 念瑶根本想不通,这暴雨山庄,他从哪儿弄来的唱机。但在钢琴曲里,雨声果真听不到了。温度舒适,夜色安宜。她闭上眼,一切都刚刚好。 好像只要有傅璟言在,她的世界便不会有任何风浪。 …… …… 第二天醒来时,念瑶穿着睡衣,躺在傅璟言家的卧室。枕头上是最熟悉的味道,身边却没有人。 窗帘依旧拉得严实,茶几上多出台黑胶唱机,安静地呆在那里。 念瑶揉了揉脑袋,醉酒的糊涂劲刚刚散去,还有点儿摸不清状况。 ……昨晚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茶庄,丝绒被,屋顶的枝形吊灯……那个旖旎的梦尚且清晰,她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去的了。 皱眉,咬唇。念瑶陷入沉思。 她好像在梦里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等等。 昨晚的梦……从哪里开始是梦? 她清楚记得,回茶庄的路上车子故障,她和司机被暴雨困在山中。拖车一直没来,她开始借酒浇愁…… 后来她梦到了傅璟言。 梦到自己被他带进房间,梦到自己和他接吻,梦到他拉上窗帘,用唱片机放古典乐。 而她现在正在房间。窗帘是关着的,唱片机也仍在那里。所以…… 念瑶慌张地坐起来。在轰鸣的心跳声中碰上自己的唇。 她真的和傅璟言接吻了? 第49章 好像,好像还是她主动的?! 昨夜的威风派头全不见了,记忆一点点浮现。念瑶捂着脸颊,越想越慌,自暴自弃地倒进被窝,无声尖叫。 这简直是酒后乱性啊啊啊啊,让她以后还怎么面对傅璟言! 可昨夜暴雨直到凌晨才停。傅璟言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难道他真是魔王,天生就会魔法,所以才能听见她的心声,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瞬间出现,能在她想回家的时候,带她瞬间转移? 念瑶的酒醒了,知道世界上没有魔法,这是不可能的。她知道一切是因为有傅璟言在看不见的地方劳神费力。 念瑶掀开被子,棉拖已经在地毯端正摆好。她怔怔起身,靠近窗前,拿起沙发上那件白色的薄绒大衣。 衣服已经护理完毕,不再留有刺鼻的酒精气味。仔细嗅闻,是宜人的,是和他身上一样的白茶清味。 越来越清晰的细节在脑内闪回。 他的触感,他的体温,他靠近时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实在太像一场浮梦。像人在极端天气兴奋后的幻觉,会在大雨停歇后转瞬而逝,消失在朗朗的日光里。 念瑶不敢去想。她和傅璟言,真的可以是这种关系吗? 午后要去公司,念瑶揣着太多心事,没心思睡回笼觉。早早梳洗完毕,便去厨房寻东西填饱肚子。 扶梯下楼,天气放晴,昨夜暴雨已了无痕迹。念瑶在客厅遇见傅璟言。 男人不知早上几点起的,又或许是整宿没睡,此时随性倚在沙发,黑衬衫挽到小臂,正用平板处理工作。 他少见地戴了眼镜,低眉垂眼,鼻梁上的金属边框随动作折出光线,更衬出不落凡俗的沉冷气息。 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又引诱她继续向前。 “看入迷了?” 他话音落下,视线才慢慢过来。像一幅摄人心魄的画,画中人却在看你。 “随便看看。”念瑶嘴硬。 心说又不是什么限制级内容,看自家老公也跟点男模一样要刷火箭不成? 她捏着从厨房拿的奶黄包靠了过去。没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就先递给了傅璟言:“你饿不饿?” 他两手都忙,没功夫接。 也是,他可是傅璟言啊,坐拥千亿资产,多么松风水月,高高在上的人。又不是家里小狗,往她手里咬奶黄包也太奇怪了。 念瑶自讨没趣,悬着的手抽回来投喂自己。她琢磨半天,杏眼眨巴眨巴,四处乱看,半天才轻飘飘问:“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他牵过。 念瑶并腿跌坐在他身边,抬眼,撞上他冷峻又摄人心魄的眼。 他薄粉的双唇轻启,下颌上仰,露出过分色气的颈部线条。在晨时暖调的光线中明暗分界,诱得人一时失语。 回过神来,念瑶眼见着手里被啃过一口的奶黄包被咬进他的嘴里。 傅璟言慢条斯理地回应她:“你自己梦游回来的。” “你……” 哼哼!递给他的不要,非要抢她手里的!傅璟言是不是当狗当上瘾了? 念瑶憋屈,气鼓鼓跑回厨房又拿了一个。这回吸取教训,保持警惕,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离傅璟言有一米远。 她低着脸,环着手臂,视线一抬一抬,在生气和心虚间反复横跳:“我昨晚……是不是发酒疯了?” 手里圆润的小白兔都给捏成愁眉苦脸的小兔饼了。 念瑶难为情说:“如果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 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男人舌尖顶腮,笑了下。大概是坏劲上来,抬眼把人望住,故意说:“你昨晚把我睡了,怎么办?” “我!我我、我……” 有只小兔子被吓得当场结巴。 念瑶涨红着脸,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努力翻找着残存的记忆,半晌说出一句:“……我有那么厉害?” 看来她还真敢想。 昨晚解纽扣时如果没制止她,当真脱给他看么? 这样一想,傅璟言倒挺遗憾。 他不逗她了。摘了眼镜,显露出眼下略带疲惫的乌青。沉着声问:“你说我不回信息,是指什么?” “就是微信啊。” 念瑶晃了晃手机:“我给你发的信息,难道你没收到?” 念瑶翻起自己的聊天记录。找到那条告诉他自己要晚回的信息,微信里显示着正常发送的状态。 “几点,发了什么?” 男人的身子倾过来些。念瑶却猛地把屏幕一遮,连连摇头:“没什么!也许是我弄错了……” 行。看来是错发给其他人了。 傅璟言得出结论。 还是那种,得不到回复就要生气的,暧昧内容。 “你说的软件又是什么。” 他眼尾稍稍吊着,脸上已没有笑:“还说,要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尖锐的嗡鸣忽然贯穿耳膜。念瑶怔怔眨眼,心口漫过骇人的恶寒……她昨晚到底说了多少? 那条信息又究竟发去了哪里? 如果某天那个软件忽然崩坏,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她是不是……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指甲陷进柔软的沙发。念瑶装无所谓地笑笑,逼自己在他面前演戏:“什么软件?你听错了吧?要不然就是醉话!” 上一秒还晴朗和煦的阳光忽然变成杀死吸血鬼的武器。一寸寸刺痛皮肤,将她探照得无所遁形。 她知道,这么拙劣的演技,傅璟言一眼就能看穿。 她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撒谎是不对的。 可她还没准备好。她想让时空倒转,日夜颠倒,她想让这场清醒梦再漫长些。 肌肉张紧,指尖不自觉在手臂掐出红痕。念瑶盯着桌面,不敢再看他的脸。昨晚哭过的缘故,眼眶还在发酸,九月的晨风竟然冷过午夜寒冬。 傅璟言放下平板,牵过她手,抬起半臂后收近胸口,让女孩顺势坐上自己大腿:“想什么,抖这么厉害?” 他没抱她,只哄。怕小兔子受惊,又要逃走。 念瑶盯着他鞋尖,怯生生说:“昨晚公司出事情了。” 她原本没打算告诉傅璟言的,但骑虎难下,只好顺势拿作借口:“我心里难受,所以才喝多了。” 她睡裙没理整齐。裙摆之下的肌肤紧贴在他西裤上。高级布料那种冰凉又细密的触感让人心慌。 念瑶扭了扭腰,咬着唇挑起视线:“还好有你送我回来……” 她低眉抬眼,乖乖朝他望去,用那种犯错后请求原谅的话音嗫嚅:“我以后再也不乱喝酒了。” 傅璟言滚了滚喉结。 他喜欢这样。喜欢她这样。 他仍牵着她那只手,捏在掌心把玩,“怀疑你二叔?” “你认识他?”念瑶意外。 还以为傅璟言这样的大人物,肯定不会在意她们这种小角色的。 “那你也认识我父亲吧?” 她激动地反牵住他:“傅璟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腿一晃,念瑶的棉拖掉了,光着脚无处安放,便轻轻踩在他皮鞋上。 她扶着膝,侧身融进光里,意图靠他更近一点。 她紧张,害怕,又不想放弃。感觉自己像祸国殃民的妃子,妄图用最笨的办法从国王口中套取机密。 念瑶敛着话音,小心地问:“你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十年前,她还小,但傅璟言已经十七岁了。算算年龄,他应该在念高中,也许还没有出国。 “十年前,你父亲去世。” 傅璟言的指腹揉进她掌心。展开,便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念叔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听到消息,我和父亲都很遗憾。” “那你……” 念瑶很想追问,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那篇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无形中有张大网将她裹住,时刻告诫她,这是现实,不是游戏。 母亲念叨过无数次的话像蛛丝缠在耳旁,她要学会独立,不能任性,不能随便向别人求助,给他们添麻烦。 可傅璟言的掌心很热。 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好像只要她把话讲出口,傅璟言就会回应。就算她任性到要摘天上的星星,傅璟言都能为她做到。 “傅璟言,你可以帮我吗?” 这句话还是讲出了口。 也许真正的她,的确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任性又不听话。 傅璟言的表情她看不懂。眼底应该是烦躁的,毕竟他位高权重,每天有无数人在求他高抬贵手。 可他却又在勾唇在笑,启唇问她:“帮你,有什么好处?” “……我会感谢你的!” 是啊,他什么都不缺。她还能给傅璟言带来什么呢。 “那提前收点利息,可不可以?” 男人牵着她向自己靠近。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想要她的吻。 昨晚的那一个,不够。 他未尝不是得寸进尺。尝了甜头,食髓知味,恶劣的念头愈发难以隐忍。他不满足于那种说不清的暧昧关系。 他想要她清醒、主动的吻。 念瑶坐在他腿上,却仍比他矮一点点。傅璟言的眼睛有一种魔力,那种难以描绘的深蓝会让人想不顾一切地就此臣服,下坠,最后沉沦。 所以她只是没禁住诱惑而已。 念瑶勾紧了腿,挽上他的颈项,回忆着昨夜的方式,生涩贴上他的唇瓣。 男人的唇比她想象中更加柔软。可是他力道强势,掐着腰不许她躲。 她亲得累了,腰上没力。只是稍有一点结束的念头,便被掌着后颈,强制她继续加深。 在这样稀松平常的早晨,这个吻显得太深,太缠绵了。 胸口像有电流涌过,让人止不住浑身颤抖。这次她很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缘由,在做什么事。 她很不乖。 她没有对他坦白,却还要向他索取。那种背德的紧张感让她想掉眼泪。 她对傅璟言,从欺骗,变成利用。罪加一等——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们的营养液[摸头]国庆快乐呀 第50章 午后,一点过半,窗外暑气蒸腾着夏季最后的热浪。顶层会议室,中央空调传着冷气,董事会成员全部到齐。长桌上沉默一片,无人敢言。 念裕德的航班将于半小时后落地,留给念瑶的时间不多了。 吴湘汇报了这次突发事件的始末。纵使公关部应对得足够及时,造成的损失也已无法挽回。 上班财年几乎白干。 年初开始,市场动荡,环城本身已经深陷泥沼,屋漏偏逢连夜雨,简直就像被算计好的一样…… 会上,念瑶只提了一个要求。 她要彻查到底。 她不想只是花钱消灾,买点稿子澄清几句就当这事揭过。她不理解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董事会只想息事宁人,好像只要公司没倒闭就行。 唯一支持她的人还是周宏。 这项目本来就是他的,出了事,他比谁都着急。周宏认为,合作的环保公司很有问题,也许根本就是他们在和幕后主使里应外合。 而对于发帖造谣的博主,公关部已经尽力沟通,对方不肯道歉,更不肯发帖澄清。明里暗里的意思,顶多愿意把帖子删除,要价封口费三百万。 陈律明出面和他斡旋,把价格谈到了两百二十万。 但念瑶还是不同意。 “为什么不能走法律途径?” “为什么明明是他在空口造谣,还要我们来花钱消灾?” 她实在气不过来。 “念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长桌上的男人们说来说去就这么两句,“你没经验,不要冲动。” “花钱就能解决已经很好了!这世上的生意都是这么做的。” “两百万而已,楼下设计部的经费少批一点不就得了?” “不行!” 椅子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声音,念瑶气到拍桌子了。 她从没在人前生气成这样过。 今年设计部的经费的确多拨了些,是她特意安排的。因为环城太久没在国际上拿过奖了! 父亲走后,设计部几乎再没拿过有含金量的大奖,二叔因此把设计团队的经费一减再减,把节省出来的钱全拨到陈律明的项目上。 可这难道不是恶性循环么? 设计部正在筹备今年的BDA奖,这是国内极有含金量的大奖。 去年母亲返聘了曾和父亲共事的设计师,加上今年从高校挖掘的一批新人。念瑶觉得,这是环城最有希望拿奖的一次了。所以她特意批了充裕的经费,想把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最好。 眼下的困境是所有人都觉得环城没有未来,他们实在太需要拿一次奖了。 “只要我还是环城的董事长,设计部的经费就不能扣。” 念瑶扔出一句不容反驳的话。 这不是强迫,而是拜托。 她用力扶着桌角,深呼吸说:“就按我说的方案,这件事不是环城的错,决不能由我们低头。” 她相信如果爸爸还在,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时针和分针重合。时间到了。 念瑶收起资料,面无表情地推门离开,走在漫长而空荡的走廊。 她现在知道傅璟言有多厉害了。 如果是他,面对这种小事,也许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 没时间伤感。她仰着脸,怔怔盯着电梯间里不断下降的楼层。深呼吸,在心底重复默念那份决心。 电梯下到一楼,念瑶坐上去接念裕德的商务车。 …… …… 京市今天多云,机场的风很大。 像是要一口气赶走盛夏,把前来送别的人都笼罩在伤感的秋意里。 念瑶坐在后座靠左,保持沉默,从后视镜望着穿大衣的男人逐渐靠近。然后是车门被打开,一条腿探了进来。 “二叔,好久不见。” 她忽然出声,把念裕德吓了一跳。男人有些生气,“砰”一声摔上车门,却把责备的话咽了下去。 生意场上摸爬了几十年,他察言观色,对细节问题十分敏感。 一阵没见,这位小侄女的气场变得不一样了。 “造谣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车子启动,念裕德坐在后排靠右,摘下眼镜,准备闭目养神。他说,“但你应该听董事会的话。” “起诉是没必要的。” “去搏那个大奖也没必要。” “周宏真是跟着你胡闹……” 念瑶抽了抽嘴角,望着眼前这位嫌疑最大的人: “那您觉得什么才有必要?” 是不是她什么也不该做,就该坐等公司倒闭才好? “……” 念裕德没想到她会顶嘴。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架在腿间,转头问她:“你和傅家那位,相处得怎么样?” “圈里知道你们关系的人不多,他这到底算不算公开?该不会是嫌我们小门小户的,配不上他们吧?” “我不想聊这个。” 念瑶烦躁地扭头看窗:“这是我的事,和您没关系。” 念裕德凭空笑了声,降下车窗,让呼啸的冷风倒灌。 “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念瑶猛地过头,盯着他看。 难道又是新的圈套吗? 她不明白。二叔不是不肯告诉她么?现在忽然松口是什么意思? “你是长大了,还知道来机场堵人了,不错。”男人意义不明地哼笑两声,听不出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 “这才是念家人该有的样子。” 念裕德掏了掏口袋,拿了包烟,是随处可见的中华。香烟夹在手里,点燃火星,手臂搭在窗外,他许久只吸了一口,慢慢呼出: “十年前的新闻,你看过了吧?” “哼。都是些无稽之谈。” “但在那年代,网络刚刚发展,这点破事,居然还闹挺大。后来是傅家出手,才干干净净压了下去。” 念裕德复杂地笑了下,用力吸了口烟:“你可别觉得他们好心。” “毕竟和你爸传出绯闻的,正是那位已经过世的傅太太。” ……是傅璟言的生母?! 念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答案,烟味刺鼻,呛得她捂嘴咳嗽。 “你爸就是个懦夫,没出息的东西,这么点谣言就能把他吓死!” 念裕德拔高音量,掐皱了烟,对自己这位死去的哥哥破口大骂。 香烟几乎要烧到他手。 他的眼睑在剧烈颤抖,眼尾皱纹愤怒而扭曲:“你爸,他一个高速都不敢上八十码的人,最后竟然死于车祸?不觉得很可笑吗!” ……是很可笑。 念瑶捏紧了衣角,笑不出来。 二叔终于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他说,爸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在那么风光无限的年纪,他设计出了一生中最满意的作品。那个作品能让他拿到金奖,能让他的名字永远刻在行业的丰碑……” “可傅崇需要他。” “就因为傅崇说需要他!” “他太傻了。别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念裕德斜眸扫她一眼:“在这点上,你跟他真是一模一样!” 念瑶埋着脑袋,没有反驳。 “你爸把最好的设计稿白白送给傅崇,帮傅家走出困境。那位傅太太只是想感谢他,却被传出难听的闲话。” “新闻爆光的那天,你爸看到消息……出了车祸去世。” 事情的全貌终于被完整摆在眼前。 念瑶习惯了烟味,空空望着窗外,有些恍神。明明开着车窗,她却有点透不过气。 “在建城的后事上,傅崇倒是尽心尽力。也许是心里有愧吧。每年春节,你们走后,傅崇都会过来祭拜。” 念裕德摇了摇头,皱眉长叹,点燃第二支烟。 “这事没有谁错。要怪,就怪你爸太傻了吧。” 秋天大概真的来了。 京市的梧桐明明正绿,却好像摇摇欲坠,已经要被秋风吹断魂了。 …… …… 到家后,念瑶立刻去找傅崇求证。她不能完全信任二叔的话,得到傅崇叔叔肯定,才彻底接受现实。 傍晚时刻,傅崇正在偏厅整理旧物。他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太小,是你妈妈拜托我们保密。她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还和我约定,如果你毕业前能谈到男朋友,婚约的事,也就作废。” ……嗯? 怎么还有这样一茬?怪不得她一毕业,这婚约说来就来! 念瑶震惊,伤感的情绪一下收住,手指揪着沙发边边,胡思乱想。 原来都是母单的错!可恶,早知道上大学的时候随便谈一个了! 傅崇看穿她小表情,笑说他也没有想到,像念瑶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小姑娘,居然没被人拐跑! “还真是便宜我们家璟言了!” 这话念瑶爱听。 她红着脸让傅叔打住。 电话一响,傅崇笑着走了。 他离开后,念瑶才注意到茶几上那本熟悉的麂皮相册。 是她上回没看成的那本!果然,有些东西,想找的时候上哪儿也找不到,只有不想找的时候才会出现。 念瑶拾起来掂了掂,安稳摆在膝上,一页页翻看起泛黄的相片。 原来整本相册都是属于傅璟言的。照片不多,也许是他并不爱拍。从幼稚园到高中,一共只拍了十三张。 暖红的夕阳斜照进来,落在相片,念瑶不禁想象起画面里的场景。 第一张照片,是他站在幼稚园的门口,左边膝盖摔破了一大块,没哭,正很不高兴地擦着眼睛。 这个人,才几岁啊就这么要强。 第五张照片,是他被母亲牵着,站在那处傅璟言带她去过的四合院里,朝门外怔怔地看。 他双眼呈现着和现在不一样的颜色,那蓝色更浅,更亮。 门外的人是谁会是谁呢? 第九张照片,他已经念高中了。十六岁正是少年,有着那个年纪该有的意气,与不该有的冷峻。 他闭着眼,斜倚在教室后排的窗。有风把窗帘撩起,夕阳从窗外静静投射进来,留下无法复刻的岁月光影。 真是没法想象,第一页那个脸颊肉乎乎的小朋友,怎么会变成后来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少年,最后又变成现在这个不可一世的魔王。 她从没听傅璟言抱怨过什么。那种冷漠的疏离感已经成为他的底色。在他的世界里,好像高兴才是最奢侈的词。 念瑶又翻到了那页空白。 这时的他就很高兴。 左边的照片里,是穿校服的傅璟言。他一个人站在操场草坪,挂着笑,望向远处。右边的位置单单空着,好像有人把照片抽走了一样。 没来由的,显得他特别孤单。 家里负责收纳的阿姨路过,念瑶捧着相册过去,小声问她:“阿姨,这里照片是不是少了一张?” “还真是,我都没注意到诶。” 阿姨接过相册前后翻翻,笃定摇着手指:“这里本来是个女孩子的呀!和左边这张是一块儿拍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女孩子? 易岚阿姨口中那个……傅璟言喜欢的女孩子? 心脏忽然跳得很慢,嗓子忽然发不出声音。那是一颗脱膛很久的子弹,明明已经消失在记忆,明明已经耗尽了威力,却还是将胸口贯穿。 砰的一声,像一根张紧的弦被绞断,像一炮烟花升空,将人从梦中惊醒,变成不堪入眼的尘屑。 这个问题,她明明已经问过傅璟言了。他也已经给过答复。 可念瑶还是很羡慕她。 她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是高还是矮,胖还是瘦,是长发还是短发,单马尾还是齐刘海。 她很羡慕她,能在他的过去留下痕迹,能让相片里的他笑得那么开心。 念瑶没有抬头,低低看着膝上相片,泛黄的相纸中央,操场上少年与她的距离原来那么遥远。 她真傻,在得知自己和傅璟言上过同一所学校时,还暗自庆幸,以为自己也可以走进他的世界。 念瑶沉默良久,深呼吸换了口气,才问:“阿姨,照片里的女孩是谁?” 阿姨在傅家工作十多年了,她推了推眼镜,仔细回想,却摇摇头: “好像是个女同学吧,但先生从没带同学回过家。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 念瑶淡淡地应了声,把左边傅璟言的照片也抽了出来,捏在手里看了很久,最后悄悄放进自己包里。 50-60 第51章 屋外有大风刮过,前院那片竹林摇来摇去,惹人烦躁。 天色已经半黑,庭院里的景观灯却还没亮起,这几分钟,大概是一天里最寂寥的时刻。 念瑶一个人站在廊前,吹着冷风,望向前院竹林中的小径。 幽深,沉默,分明就在那里,却难以看透,就像傅璟言。 她又在想他了。 这个瞬间,念瑶忽然很想见傅璟言。最近总是觉得,他像一段不太真实的梦,她抓不住。也许傅璟言会从某一天起,忽然从她的世界消失。 念瑶决定去找他。 她从客厅找到卧室,把家里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她甚至鼓起勇气,做好一份新鲜的果盘,去敲他书房的门……仍旧一无所获。 胸口有些酸胀,念瑶悻悻回到房间,捏着手机发呆。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奇怪的聊天软件让她手机变得很奇怪! 先不论为什么“虚拟男友”竟会是傅璟言,现在她用真正的微信给真正的傅璟言发消息,他反而收不到了! 无论是把微信更新、卸载还是重装,怎么着都没用! 念瑶无数次想把心一横,用更强硬的办法把这个流氓软件卸载。 可是她又害怕,万一把APP弄坏了,她再也收不到傅璟言的消息了怎么办?这段阴差阳错的因缘,还能持续多久?她深爱他的谎言,还能隐瞒多久? 念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她必须彻底弄清这软件的秘密! 点击进入,念瑶习惯性地想要查好感度。可即使已经知道傅先生就是傅璟言,她也不知道傅璟言究竟在哪! 念瑶试了试【家】。 果然,查询失败。 几个灰黑色的大字就像在告诉她:放弃吧,你没机会了。 念瑶沮丧倒在床上,愁眉苦脸。 返回到主界面,忽然发现,好久不见的小猫回来了! 明明她最近很勤恳地在投喂小猫,可它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少。而且它就算回来,身旁也没有新的情报。 她越来越弄不懂这软件运行的机制了。 念瑶侧翻过身,弯起膝盖,蜷成一只虾米,烦恼地和屏幕上的小猫互相对望,妄图发现其中的奥秘。 这一切实在太不符合常理。 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这只电子小猫,长得很像院子里出没过的那只流浪三花。 可后来她再也没见过它。 闲下来时,念瑶曾在院里找过它很多次。她问了华叔,问了园丁,问了打理花草的阿姨,几乎问遍了傅家的每一个人,可他们都说,从没在家里见到过流浪猫。 从来没有。 屏幕里的小猫打了个哈欠。 念瑶荒谬地想,总不能是猫猫神显灵了吧? 去年七夕,她还真许过这种愿望。 那会儿大四,正值暑假,念瑶待在申城。氛围浓厚的浪漫七夕,她在邢野家蹭吃蹭喝,晚饭后哪也没去,跟邢野在一块儿开黑。 邢叔叔看不下去,非要拉着他们两个光棍上城隍庙拜拜。 美其名曰,“救救俩可怜孩子。” 但那天可是七夕诶! 城隍庙里,整个月老殿挤得水泄不通。念瑶手里的香快烧完了,也只能远远望见月老一眼。 两个人悻悻绕到殿后,找了块没人的空地,郁闷地看着香火慢慢燃尽。 念瑶不管,双手合十,蹲在草丛里认真地问:“亲爱的月老大人,我只想和纸片人谈恋爱怎么办?这种症状是不是只能孤独终老?” “那肯定啊!” 邢野没心没肺地笑她:“你这是绝症,别说月老,丘比特把你万箭穿心都不管用!” 念瑶气得牙痒,当场要跟他来一场自由搏击。起身时猛地一扑,动作太大,听见“喵”地一声,惊扰了草丛里休息的流浪猫。 小猫动作太快,夜里又黑,她没看清。依稀记得那也是只三花。所以念瑶才会觉得,自己和三花特别有缘。 姓邢的幸灾乐祸,笑她忙活半天,最后居然在城隍庙里拜了只猫。 “不是说猫有九条命?你心诚一点,说不定它会赐你九个老公!” 念瑶气得狠狠给了他一腿,让他疼得三天不得翻身睡觉! 回家之后,念瑶看新闻才知道,七夕那天,竟然是金星伴月。 那是种十分浪漫的意象。就像月亮有星星作陪,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 收起思绪,念瑶双手合十,决定最后一次相信科学。 她截了图,把软件的图标和名字发给邢野,没说太多,只拜托他帮忙调查一下,这到底是哪家公司开发的流氓软件! 然后……她还是点进了和【傅先生】的聊天界面。 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一次自定义短信的机会呢! 但也只有一次机会。 她要和傅璟言说什么呢。 念瑶松开掌心,任由手机倒进被窝。她视线空空,朝向落地窗外那片漆黑夜色,望得出神。 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水杉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 心里面太乱了。 她想见傅璟言,可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她是在想他吗?她应该想他吗?她可以想他吗? 到头来,念瑶盯着屏幕,只简单地问了句:【还没有回来吗?】 屏幕上很快传来回复。 傅:【怎么了?】 是啊。她这是怎么了。 念瑶揪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深呼吸,鼻腔里填满属于他的气息。 才发现拿成了他的枕头。 念瑶揪起枕头后颈,拎小猫那样和它对视。纠结了会儿,决定继续抱着。 她点开下方的输入框,系统贴心为她奉上三个选项。 选项1:今晚特别想要你…… 选项2:在等今晚的亲亲! 选项3: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救命,怎么一个都不正常! 什么想要,什么亲亲,什么爱不爱的……念瑶憋着气把手机一盖,狠狠蹂躏他枕头出气。 放在一个月前,她绝对兴奋得要死!可自从知道对面是傅璟言……呜呜呜有贼心没贼胆啊。 念瑶不敢按选项1,害怕当晚就会被吃干抹净,更没胆量按选项3,害怕傅璟言会用实际向她证明。 最后把怀里枕头都抓皱了,念瑶闭眼咬牙,深呼吸,按选项2。 小瑶:【在等今晚的亲亲!】 只是亲亲的话……其实,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念瑶不自觉咬紧了唇。 至少傅璟言吻技很好…… 注视着屏幕上自己发出的话,闻着枕头上他的味道。闭上眼,好像傅璟言就在身边。 心跳攀升,四肢酸软。 脑海里不可自拔地回忆起和他接吻的感觉。那种感觉太过热烈,太过难忘,念瑶下意识夹紧了腿。 一定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一定是系统提供的选项太暧昧了。所以她才变得这么奇怪…… 卧室的门被打开。 猛然一吓,念瑶把脑袋埋进被子,倒头就睡,不敢去看来人。 可听见他皮鞋踩在地毯,一步一步,念瑶浑身血液都像要凝固。 她信息发完才五分钟,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好感度既然查询失败,那他应该不在家里才对…… 念瑶像一根张紧的弦,紧张到无法思考。直到再一声关门声响起,她悄悄掀开被子,睁眼去看。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 傅璟言就这样走了? 胸口的弦断了,一地凌乱。 比起逃过一劫的庆幸,那种感觉更像失望。自作多情一场空的失望。 但失望没超过三秒,浴室里便传来淋浴的水声。念瑶耳根一红—— 可恶,傅璟言根本没走! 低沉的心情像过山车冲回了弯。 好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念瑶懊恼地翻身坐起,把傅璟言的枕头竖在手里玩弄。她抓住左右两个枕头尖尖,给他捏出一个双马尾造型,想象手里的枕头是他本人。 还挺可爱~ 正坏笑呢,浴室的房门开了。 蒸腾的水汽浮在他周围,将散未散。傅璟言没穿浴袍,只简单裹了块浴巾,单手擦着湿发。 他朝床上睇过一眼,笑了声:“现在连我枕头都不放过了?” 那话里的潜台词,在点她有多么急不可耐。好像一个喂不饱的小怨妇,等不到他的人,只好拿他的枕头替代。 “……才没有。” 念瑶本来就不冷静,这会儿脸更红了。她放开枕头盘腿坐着,抱着手臂,仰头眺他:“你……” 话到嘴边,她的眼神有些动摇。 直到傅璟言忽然过来,弯腰,勾起她下巴,毫无征兆地吻了一下。 双唇碰在一起,呼吸里热了一片。 “等等……” 念瑶下意识想把人推开,但收住了力,手心扶在男人胸口,体温烫手。 是她自己说想接吻的,不可以表现得自我矛盾。 “这就够了?这么容易满足。” 他似乎是笑了下,眉眼低垂,视线浓浓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指腹贴上她脸颊软肉,擦过她唇边带起的一点湿润,提出建议:“让你等这么久,是不是该给点补偿?” 傅璟言算是发现了,这小姑娘很懂怎么钓他。欲拒还迎,又心口不一。 明明是她发出邀约,最后总成了他在欲求不满。 偏偏他就吃这套。 因为他的确欲求不满。 “才没等很久……” 念瑶难为情地瞧着嘴,羞恼嗔了声。可话音落在这暧昧的夜色里,像猫爪子挠在心上,昵人。 她那张脸乖乖埋着,又乖不住,总想找着机会,偷偷看他。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想躲。 偶尔撞上他的视线,又装无所谓。不知道是装乖,还是真怂。 “我就是,想亲你了嘛……” 都结婚了……这点福利总该有吧? “但是!”念瑶一句话磨蹭半天,浅浅笑弯起眼,望着他说:“以后我们只接吻,不做别的,可不可以?” 只接吻,不做别的。 男人轻笑,舌尖顶了下腮:“把我从陪睡升级成陪吻了?” 念瑶委屈:“你不愿意?” 傅璟言哄:“特别愿意。” 念瑶满意地笑了下,开始得寸进尺:“那还有……你上次说,你念书的时候没早恋过,是真的吗?” “嗯。”傅璟言浅哼了声,背着身,就这样在她面前换起睡袍。 浴巾解开,后背的肌肉线条连贯到紧实的腰部,及以下。 “真没骗我?” 念瑶看得眼睛直直,嘴上却不信:“可是你条件这么好诶。” 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追? “条件再好,不也归了你了?” 一句话把念瑶哄得脸红心跳。 男人拢上睡袍,腰带只随意一扎,下摆宽松得随时可以被风撩起。 他靠过来,敞腿坐在床沿,身子后仰,胸口睡袍被动作撑开,若隐若现,故意勾人去看似的。 他说:“只谈过你一个,满意么?” 第52章 “不满意——” 念瑶哼哼唧唧,拖着长长的尾音,明明高兴却装不高兴,故意要和他唱反调。挑着下巴死要面子地说,她才不在乎傅璟言谈过几个呢—— 背身躺下,扯过被子,小腿紧张刺激地勾在一起,念瑶忍不住偷偷地笑。身上的被子却被忽然掀开。 念瑶惊讶地回过半身,光线暗下,她的全部视线被男人占据。 傅璟言也上了床。 他单手捞过她腰,小臂一带,毫不费力便把人捞到自己身上。他故意选了这个姿势,让念瑶找不着合适的借力点,只好乖乖趴在他胸口。 女孩子刚洗过澡,身体很热,很软,隔着层单薄睡衣,整个人和他的肌肤贴在一处。稍一抬手,就能从她小腰,摸到臀上的软肉。 傅璟言没忍住掐了一把,立刻便有双杏眼羞恼瞪着他看。 念瑶的睫毛并不很卷,但足够浓长,沾上一点点水汽,更显娇俏。这会儿全心全意地望着他,那画面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那,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男人撩起她耳畔长发,捧起她巴掌大的脸,哄小猫一样捧在掌中摩挲:“比如,玩点刺激的?” “其实不用去厨房也可以。” “……傅璟言你笑我!” 念瑶脑袋转过弯来,气得没招,侧过脑袋往他手上啃了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可傅璟言一点没躲,顺势抓着她下巴抬起脑袋,要她看他。 这样的对视太直接,也太炽热。难免太让人心跳加速。 念瑶的脑袋断线。一定是被他身上和她同款沐浴露的味道迷惑心境,竟然恍恍惚惚地问了句: “傅璟言,我们这算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男人敛着眼眸看她。有模有样地思考了阵,捧着她脸,认真回答: “睡同一张床的夫妻关系。” 他一讲,念瑶顿时觉得自己好蠢,熟练地翻身逃走,拉上被子,鸵鸟一样躲了进去。 但她好像离傅璟言太近了。 羽绒被里,狭小的空间被两个人体温捂热,念瑶一会儿便透不过气。 她摸索着爬出被子,撑起一点点缝,卧室的暖灯便照了进来。视线里轮廓隐约,她似乎看到睡袍之下,一段古怪的起伏…… 少儿不宜! 念瑶愤愤钻了出来。动作僵硬,脸颊浮起可疑的红晕。 怎么觉得傅璟言不像是肾不好啊? “过来,躺好。” 傅璟言又在笑她。 男人点点身旁,让她乖乖在身旁躺下,随后从床头拿过平板。 念瑶唯唯诺诺地凑过去。谁知这人把眼镜一戴,中指扶了扶鼻梁,毫无征兆,忽然说要给她补课。 “说过要帮你的。” 男人往她那张不情愿的小脸上掐了把:“不是想玩儿过那群老狐狸么?以后每晚,睡前补半小时,实操案例复盘。” 念瑶捂着耳朵一声哀嚎,像极了她表情包里的尖叫小猫。 有傅璟言这样权威的老师补课,她这进步速度还不得坐火箭了? “可是,可是这课,一定要在床上补吗……” “嗯。”傅璟言面不改色,说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时间。 念瑶竟然愚蠢地相信了。 直到半小时后,她补课补到老师怀里,被男人勾着深吻才幡然醒悟,这个变态只是为了方便收课时费! 不过,那天其实是念瑶来京市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夜色静谧,温度适宜。 关了灯后,闭眼之前,念瑶和傅璟言聊起乱七八糟的事。 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问傅璟言,有没有见过雪山。 他见过。 傅璟言说,五年前,梅杰夫有一块度假区开发项目,考察时意外遇难,他一个人被困在勃朗峰,整整一周。 断水断电,没有任何生存物资。直到一周后日出雪融,救援队的直升机才将他找到。 念瑶问他,会不会害怕。 他居然说,那地方不错,“没信号,也没人吵。当时觉得,死在那也算不错。” “那怎么行!” 念瑶被他的想法吓到,在被子里抓紧了他睡袍衣角。 她在傅璟言耳旁轻轻的说:“你都不知道,外面好多人说,我嫁给你是守活寡呢。你可不能让他们的嘲讽得逞。” 傅璟言抓住她乱碰的手,觉得有些凉,便裹在掌心:“你想怎么办?” 那些流言,他处理过了。但也许,处理得还不够彻底。 念瑶噘着嘴哼了哼,雄赳赳说:“我要是再见到他们,肯定狠狠打他们的脸!就说你对我可好了,让他们酸!他们就是嫉妒我有个好老公呗!” “是吗,”这话傅璟言爱听,坏性子哄她继续,“我有多好?” 念瑶觉得自己今晚变得好怪。她怎么会觉得傅璟言好呢? 可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 她反抓着傅璟言的手伸出被子,一根一根数着掰开:“你看,你又高、又帅、身材又好,而且还是我堂堂念董事长的老公诶!” 这头衔可不是谁都有的! 念瑶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都敢拿傅璟言开涮了。 她摆弄着男人颀长的手,摸着骨节上细细的茧,慢慢地说:“虽然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冷漠,但其实你很会关心人。” 这个月来例假,念瑶才偶然得知,上回傅璟言知道她痛经,竟然真的叫了医生来看,正如短信里【傅先生】说的那样。只不过那会儿她刚好睡着,所以才不知道。 傅璟言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兑现。 闭眼之前,念瑶听着竹林风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被困在雪山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男人磁性的嗓音像雪融时刻,阳光下漫开的冰。只有零度,却显得温热。 他说:“在想,要是能有个晚安吻,就更好了。” ……又想接吻! 念瑶翻过身不理他了。 两分钟前还在夸他呢,转眼就这么贪得无厌!刚才都亲那么久了,竟然还不满足! 念瑶并不讨厌和他接吻。傅璟言的吻技很好,说不上来,也许是魔王本身就有魔力,只是双唇简单地贴在一起,就能让她觉得舒服…… 遑论那些更深入的探索。 …… 羽绒被里一阵窸窣。 念瑶撑着手臂,侧翻过半身。静静望着银白月光映在他清冷的脸庞。 令她想起第一次见他那晚。 她撩起倾泻而下的长发,挂在耳后,在他鼻梁处轻轻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却偏偏勾人。 就像她其实很乖,却偏偏会对傅璟言这样“过分”。 她正张嘴要说晚安,却被人狡猾地揽过后颈,将未竟的话从她口中夺走。吻得够了,再讲给她听。 “晚安,宝贝。” …… …… 后来,傅璟言当真兑现承诺,每晚准时出现在卧室,给她“补课”。 书上说,学生在接受知识时,如果辅以一定的刺激性因素,往往能更好地激发学习兴趣,加强记忆。 因此,念瑶非常痛恨傅璟言。 面对公司里那群老股东,她的确越发游刃有余,处理一些突发情况,也能快速提出更多可行方案。 代价就是,即使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她的脑袋也会控制不住回忆起那些脸红心跳的“教学场景”。 她总在不自觉地想他。 开会困了,会想傅璟言现在在做什么。上班累了,会想傅璟言最近有没有累。在文件里看到他提过的知识点,会想起那晚后来,他们…… 都是傅璟言的错! 念瑶觉得,这个变态魔王好像把她调教得有点奇怪了。 …… …… 十月,街头的叶子落了,庭院里的青竹却仍那么绿。挺立在京市越来越凉的秋风里,一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念瑶的小行李箱收拾完毕,她今天要回申城。这次倒不是想回家了,毕竟那个家里也没有人在等她。 是因为这个周末,今年的BDA奖要公布入围名单。 环城被造谣泄露客户隐私的事已经结案,法务团队不负众望,用最短的时间赢下了这场官司。 但澄清远比造谣困难,环城虽赢了诉讼,却没能挽回形象。 造谣的博主配合删帖道歉,但道歉的帖子根本没多少流量。失去的业务都不会再回来了。 唯一还算体面的,是额外争取到了八十万的赔偿。 念瑶把这笔钱划进了季度奖金。如果设计部成功拿下今年的BDA,公司的全体员工将共同得到这笔奖金。 环城实在太需要这个奖了。 所以,这次入围名单的发布会,念瑶要亲自去。 出发这天,是一个普通周末。 傅璟言不大高兴。 男人送她到家门口,拢了拢她外套衣领,眼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确定不用我陪?” “傅老板你放心吧。” 念瑶比了个可爱的OK,单眼给他wink:“就是个小场面,我搞得定!” “那他呢?” 男人抬了抬眉,目光越过念瑶,停在她身后那辆深蓝越野。 “我想,家里应该不缺司机。”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邢野倚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这边看。 念瑶总算是听懂了。 原来傅璟言是吃醋了。 “哎呀,我跟他不一起的!他是回去看望叔叔阿姨的,我是去搞事业的,我跟他就顺路做个搭子。” 瞧他那不情不愿的酸样,念瑶有点高兴,又有点心虚,捏着他指尖摇了摇说:“你别什么醋都乱吃。”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冷漠无情,清心寡欲的傅先生吗? 脑袋里邪恶的小天使甚至在怂恿她问:傅璟言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越想越收不住笑。念瑶压着嘴角,最后看他一眼:“我走了啊。” 刚要松手,却反过来被他捉住。 男人拉着她往后一带,力道不轻不重,刚好紧紧靠进怀里:“然后呢。” “然后什么?”念瑶无辜。 她愣愣盯着傅璟言看,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慢慢降落在自己唇上。 这个人……真的是亲上瘾了! 可邢野还在后面等呢……就非要她当着发小的面和他做这种事吗!能不能克制一点! 念瑶难为情,妄图找一个能挡住的角度。可后腰被傅璟言按在怀里,这个坏蛋偏偏不让她如意。 ……亲就亲! 念瑶抓住他衣服下摆,垫脚,仰头,偏过脑袋,在男人脸颊飞快亲了一口。像小金鱼吐泡泡那样,在分离时发出轻轻的声音。 念瑶觉得自己越来越懂傅璟言了。 他这个人,当魔王当习惯了。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无论用抢的,还是哄的。 所以这会儿不把他伺候满意,绝对是不肯放过她的。 当然,把他哄高兴了也没坏处。 就像华叔调教小黑,在适当的时候,还是得给点甜头。 念瑶落下脚跟,笑得眼睛弯弯。 她有点得意忘形,主动戳了戳傅璟言那张高高在上的冰山脸,甜甜哄着他说:“乖,在家等我回来~” 第53章 “受不了了,谁来管管——” 车门一关,邢野对某人的罪恶行径表示强烈不满:“小姑奶奶,为了接你,我可是六点就起床了!” 邢野横跨大半个京市来接她的。结果呢,“到你家门口来还得看你们秀恩爱!工伤,这是工伤!” “小邢总您大人有大量。” 念瑶把安全带往扣里一插,催他开车:“以前你跟那谁腻歪的时候,我可没少吃狗粮。这叫风水轮流转——” “你还敢提!” 某人疑似当场破防,捂着心脏捶胸顿足:“给你当司机,我得收精神损失费。你说我命咋这么苦啊,给你又当哥又当妈的……” “哎哎,谁要你当妈了?” 念瑶被他胡言乱语气得发笑,受不了他戏精上身。 邢野一声长叹,眉关紧锁,还真一副老母亲痛彻心扉的模样,抹着虚空眼泪:“唉~算了,孩子大了留不住,我就知道,你还是爱上他了。” “谁爱谁呀!我和他……”念瑶话没说完便被他截下。 “你少来了啊!” “当初是谁说的啊——” 邢野扭着脖子,模仿起她当时的动作,比本人还要妩媚十倍: “这婚结不长的~离肯定是得离的~我跟傅璟言关系可纯洁了~” “姓邢的!!” 念瑶拳头硬了,忍无可忍,恨不得当场钻过去跟他掐架: “我有那么矫情吗,我有那么做作吗,我有翘兰花指吗!” 再说,她和傅璟言……那种关系,反正肯定不能叫做爱情。 念瑶郁闷地往后一沉,平复心情,抱着手窝在角落,看窗外风景。忽然想起害她染上这段孽缘的罪魁祸首。 “对了,我让你帮我调查的那个软件呢,还是没结果?” “你演,你接着演。” 邢野专心开车,懒得看她。 念瑶无辜:“我演什么了?” “你不就是编了个不存在的东西骗我呢吗?”邢野一副看透她的表情:“否则怎么可能隐藏得那么好,全网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真不是!”念瑶着急。 “真不是我编的。就是因为这很奇怪,所以我才找你帮忙的!” 红灯停车,邢野才慢慢瞧她一眼。念瑶的表情很认真,眼里紧张,心里发慌。不像是在开玩笑。 邢野也严肃了。 他卷起袖子,推了推眼镜,指腹敲打着方向盘,沉下声问:“那到底是个什么软件?” 念瑶理直气壮的声音立刻小下去了:“哎呀你别管,反正……反正就是个流氓软件,搞不清什么来头。” 邢野眉头紧锁:“你网贷了?” 念瑶眼神飘忽:“不是。” 邢野大惊失色:“你裸.聊了?” 念瑶捂耳尖叫:“你有病啊!” 邢野长舒口气,觉得她大惊小怪:“那你卸载不就行了?” 他可太了解念瑶了。要他帮忙,却又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连这软件是做什么的都不肯讲。 百分之百有鬼。 邢野拿余光瞄她,还真在她屏幕里瞄到那个软件图标。他伸手到副驾捞她手机:“拿来我看看。” “不行!” 念瑶猛得大喊,立刻抱着手机缩进角落,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毒。 呵,百分之两百有鬼。 “还挺宝贝啊。” 邢野彻底起了疑心。 他记得,那软件的名字特别暧昧,叫什么“陪你入梦”,而且还用那么可爱的小猫作图标,目标用户大概率是女性。再结合念瑶的过度反应…… 眉关越拧越紧,邢野一阵头脑风暴,得出重量级的结论: “你在外面养男人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把自己震惊:“长期的还是一次性的?就一个还是有好多个?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他是不是缠上你了?” 念瑶五雷轰顶。 欲言无声,欲哭无泪,欲死无门。 她瘫软靠在椅背,破防地扶额苦笑。然后命很苦地长叹一声:“对,我在外面养男人了,怎么办吧。” “我去,你胆子真大!” 好哥们不愧是好哥们。 邢野没半点对她道德低下的谴责,全是对她敢想敢做的钦佩:“嫁了个京市最可怕的男人,还敢背着他偷人?没看出来你胆儿这么肥啊!” 念瑶呵呵冷笑:“姐厉害吧。” 邢野点头同意:“厉害爆了。” 念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他缺的那块心眼还大。她也是心累:“我不跟你贫了,别乱猜了行么。” 邢野没心没肺地笑笑。 他哪会不知道她。路上无聊,故意逗她玩儿呢。 车子开进机场,只剩最后一小段路。有句话在邢野心里憋了很久,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才说出口。 “所以问题就是,你现在真喜欢上傅璟言了?” “……” 前面没路,邢野熟练地倒车入库。车上的人不说话了,只有倒车雷达滴滴作响,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 念瑶打开车门,自顾自跳下去,到后备箱搬运行李。 邢野在身后帮她。 “不高兴了?” 他跟念瑶认识那么多年,中学时代混到现在,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没有……”念瑶拉着行李箱往航站楼走,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邢野很有分寸,没有继续追问。可他的问题就像鱼刺。即使强行咽下,也只会划伤自己。 念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她不懂爱情,更不懂傅璟言。她只是单纯认为,喜欢是不应该有欺骗的。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太易碎了。 她不想破罐子破摔。 可他们之间,还能怎么收场呢? 时隔三月,念瑶又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那会儿才是初夏,求着盼着高温快快结束,没想到这么快就入了秋。 时间总在推着人走,就像鱼生活在湍急河流。即使走上了错误的路,也无法回头。 …… …… 发布会在城东召开,离家很远。念瑶没考驾照,通勤不便,干脆开了间房,住进酒店。 虽然难得回趟申城,但想想发现,她也没什么亲人要见。 晚饭是去邢野家蹭的。 念瑶上初中时爸爸去世,妈妈又常年不在,她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邢野家里蹭饭。 邢野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他性格好,人缘也好,又高又帅,做题又快。戴着学霸的光环,过着不良少年的潇洒日子,一度让念瑶非常羡慕。 可他却满不在乎。 反而抱怨爸妈管得太多,羡慕念瑶没人管教。抱怨题目简单无趣,羡慕念瑶考个九十八分都能开心半年。 甚至抱怨追求者太多,扰他清闲,说自己特别羡慕念瑶这种“平凡而不起眼的生活”。 ……典型的欠。 她念瑶也是有人追的好吗! 叔叔阿姨从邢野那听说念瑶结婚,十分挂念。总担心她年轻单纯,会不会被外面的野男人骗。 饭桌上,邢野对此表示肯定:“是挺野的。她那结婚对象,啧啧,一般人可驾驭不住。” 念瑶掀他一个白眼。 她没告诉叔叔阿姨,她的结婚对象是谁。只说他是做生意的,平时很忙,他们也是机缘巧合才会在一起。 邢叔高兴,特地开了瓶茅台庆祝。喝得高了,摇摇晃晃,还要逞强去厨房给她盛汤,怎么拦都拦不住: “小瑶你记住,对你不好的男人,再有钱也不能要!” 念瑶乖乖捧碗喝汤,连连说好。 邢叔又干了一杯,给念瑶碗里夹了个大鸡腿:“小瑶你记住,不听老婆话的男人也不能要!” 念瑶边喝汤边吃鸡腿,连连说好。 邢叔又干了一杯,回屋鬼鬼祟祟,忽然掏出个大红包:“小瑶你记住,这儿就是你家,叔叔永远都欢迎你!” 念瑶十分感动,但红包决不能收。她为难地朝邢野使眼色,想他帮忙劝劝,谁知这没良心的非但不拦,反而美滋滋在一旁看戏。边看边拱火说:“念瑶你别太客气!我替爸妈祝你们百年好合,情比金坚啊!” 念瑶气得牙痒,深呼吸保持微笑。抬头时冷不丁眼神一变,嘴角上扬,笑得邢野背后发凉。 邢野见过这表情的。 当年念瑶提议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偷周末作业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念瑶温柔地替叔叔顺气,扶着他转过半身,朝向邢野:“叔叔,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比较好呀?” 邢叔豪横一拍桌子:“小瑶你记住,天下男人就没一个好!” 邢野气笑:“爸你指我干嘛?” 然后就看到了念瑶得意的小表情。 靠,拿他当挡箭牌! 邢叔开启了自动锁敌,瞬间来劲,立刻揪起自家儿子当做证据:“小瑶你看,像这小子这样的就没人要!” 人到中年,他是越想越气:“当初给你起名邢野,是田野的野!是想让你活得悠闲自在,回归乡野。你倒好,越来越狂野了你!” “小瑶你记住,你记住啊——” 后面的话被邢野强行捂住,累死累活把人搬进房间看新闻联播。 小小的屋子闹腾一片。 阿姨在厨房洗碗,邢野从房间出来,一眼看见念瑶在望着他笑。 “老头酒品太差了!”他满脸嫌弃地往屋里指,“你没喝酒吧?” 念瑶摇了摇头,倚在窗边,偏着脑袋往屋外望。 其实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今晚天晴,月色清朗,远处广场传来音乐,楼下有小朋友在玩仙女棒。 念瑶忽然想起了傅璟言。 他那么安静的人,会喜欢这种热闹的日子吗?他会烦吗?会觉得她幼稚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开心吗? 念瑶不知道。 老小区里路灯很暗,没有市中心糟糕的光污染,月色便格外明亮。 “邢野,那是什么?”她看到月亮旁边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 “这么亮,估计是金星吧。” 邢野找了个天文观测用的软件,把手机对准夜空,验证结论:“难得啊,金星伴月。” “金星伴月?”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拉住邢野袖口:“快……跟我去个地方!” “走,现在就走!” “去哪?” “城隍庙!” 第54章 念瑶飞快跟叔叔阿姨道别,风风火火,拉着邢野换鞋出门。 其实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那个软件出现的方式太奇怪了,运作的方式也太奇怪了。 屏幕后真正和她聊天的人是傅璟言,单这一点,通过技术手段也许还能实现。但这软件还能窥探他的心声,还能查询他对她的好感! 这可不是靠技术就能实现的吧? 更诡异的是,自从念瑶发现了这软件的秘密,它就像生气了一样,直接干涉了她整个手机! 无论她重装、更新、换设备,甚至通过其他软件给傅璟言发私信,只要是她给傅璟言发的,他统统都收不到。就像这软件在强迫她继续使用一样! 当一件事,任何科学手段都不能解释,念瑶只能转向玄学。 她曾经在城隍庙许过愿的。 ——只想和纸片人谈恋爱,又不想孤独终老。 这软件的出现简直像神仙显灵。而许愿那天,正是金星伴月! 城隍庙的三花,傅璟言家的三花,和软件里的那只三花……越想越觉得身形相似…… 念瑶怀疑自己是玄幻小说看中毒了。但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绝不能轻易放过。 …… …… 京市,夜间微雨,乌云遮月。 入秋后气温降得很快,冷风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一阵恶寒。 大厦灯火通明。徐卿步子匆匆,走出电梯,经过漫长的过道,敲门进办公室:“董事长,消息可靠,岳总的飞机今晚落地,他回国了。” 闻言,傅璟言脸色不佳。他没多少意外,冷声合上钢笔,扔在桌案:“他老人家,回京市了?” “没。” 徐卿深呼吸保持冷静,放下文件,替老板换一杯热茶:“不知道为什么,他私人飞机在京市绕了一圈,最后却掉头去了申城……” 岳振霆可不是什么好鸟。出了名的野心家。心思缜密,手段肮脏。像条泥沼里爬出来的毒蛇,被他荼毒过的行业,生态一塌糊涂。 他盯上国内市场已经很久,蛰伏这么多年,伺机而动。这次亲自回国,绝对是要有大动作。 徐卿在一旁思虑良久,慎重提议:“是否需要安排人去申城,好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不必了。”傅璟言冷皱着眉,垂眼倚在椅背,喝茶降火。他知道这老狐狸的目标是谁。 “安排行程,我亲自去。” …… …… 今晚的风确实很冷。 申城比京市好不到哪儿去。 念瑶哭丧个脸,瑟瑟发抖抱着膝盖,蹲在城隍庙大门前等出租车。 “阿嚏——” 她两边脸蛋被冻得通红,鼻子被纸巾擦得发疼。心里已经够委屈了,还要被姓邢的嘲笑弱不禁风。 念瑶腹诽他活该没女朋友! 邢野这个不靠谱的,车开出来之前都没注意油表。当然也怪她不好,走得太急,都忘记拿件外套。 金星伴月已经结束,夜深后天空拢起乌云。星星的轨道离月亮越走越远,她的实验也宣告失败。 念瑶重新回到了去年许愿的地方,重新点燃香火,虔诚祈祷。可手机里的软件没有任何变化。 她发现城隍庙里真的有好多小猫,可住持道长却告诉她,庙里八只猫他全都认识,唯一一只三花,两年前就胖得像煤气罐了!没一只符合她的描述。 不过道长人特别好,替她画了幅寻猫启事,贴在月老殿外,安慰她如果有缘,定会再见。 念瑶遗憾点了点头,拍下可爱的寻猫启事,发了条朋友圈。 线索又中断了。 念瑶沮丧回到酒店。 她洗了个澡,昏昏沉沉,躺在浴缸里差点睡去。一大早从京市赶到申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身体积累了太多疲倦……可是还不能休息。 按照BDA的惯例,官网往往会在发布会召开之前,提前一天把名单公布。念瑶想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但现在都十一点半了,今年的名单竟然迟迟没有公布…… 眼皮越来越重,视线开始重叠,念瑶掐着自己保持清醒,疲惫趴在电脑桌前,不断刷新页面。 她偏过头,侧脸躺在手臂,望向窗外。超百层的高楼林立,申城的夜景繁华依旧,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一点也没有变。 念瑶无端地想,如果她能和傅璟言一样理性,现在就应该去睡觉的。 毕竟结果总会揭晓,明天的发布会和晚宴,更需要她保持完美状态。 所以不是谁都能成为傅璟言。 她就是想等。心里记挂的东西,她没办法用理性权衡。 十二点的时候,仍旧没有消息。 一点,两点……念瑶逐渐觉得自己这行为好像有病。 三点的时候,她险些睡着,幸好被笔记本的低电量提示惊醒。 插上电源,刷新屏幕,还是没有消息。主办方像在和她怄气,好像在比谁率先放弃。 念瑶死犟,干脆不睡。她进浴室洗漱,直接换上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直到凌晨四点,官网终于发布新的消息。念瑶揉干净眼,单击鼠标,页面的点击量甚至才只有2。 入围名单不长不短,她屏住呼吸,以最小的幅度拨动滚轮。 浑身的肌肉张紧,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脉搏在血管涌动。每往下一点,都更激烈一分。 剧烈的心跳将她全身笼罩。 终于,终于。 她看到了环城的名字。 念瑶终于笑了。 她仰靠在椅背,任由一切疲惫席卷而来,浑身酸软,仿佛一场漫长的冒险结束。她伸了个很舒服的懒腰,望着空白的天花板。 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深呼吸控制情绪,她慢慢转着脑袋,望向窗外。广播电视塔的光线早就熄灭,只有几间写字楼还亮着灯。 忽然想起高考那年。 妈妈问她,喜欢京市还是申城。念瑶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申城。京市给她留下的回忆都太痛苦了,她一直想用时间冲淡回忆。 高中给邢野当跟班那几年,他总说,她太听话,没主见,像根乖巧而无用的木头,这很没劲。 念瑶觉得他也有病,小跟班不就是负责听话的么?有那么多劲不如多刷两套题! 于是后来她有主见了一把,倒反天罡,骑在了邢野头上。 她闭关苦练,在邢野最拿手的游戏里打赢了他,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跃从小跟班晋升为大姐大。 她考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学,填志愿时没跟任何人说,删掉了父亲从小灌输的建筑,选了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 对她而言,那种大声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行为,十分新鲜。可真正得到的那一瞬间,血液沸腾,感慨万千。 念瑶想把好消息分享出去,可现在这个时间,她不能打扰别人。 而且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谁值得特别分享…… 掐掉屏幕,手机却忽然震动,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念瑶揉了揉迷糊的眼,心跳骤然收缩,怎么也没想到,是傅璟言。 一定是熬夜熬太久了。才发现脸颊好烫,心率好快,念瑶匆匆合上电脑,圈起膝盖,窝在椅子上按下接听。 “喂……傅璟言?” 夜色太深,她声音倦了,没剩多少力气,听上去又轻又软,格外昵人。 凌晨四点,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合着窗外无声汹涌的江景,好像这世界,就剩他们两个还没有睡。 傅璟言问:“看到结果了吗。” “嗯,刚刚看到。” 刚止住泪的眼眶又有些热,念瑶拿袖口遮着鼻音,反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他话音很慢,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样好第一时间给你庆祝。” 低频呼吸融进底噪,傅璟言用那副矜贵沉涩的嗓音,认真地说:“预祝念董事长得偿所愿,功不唐捐。” 彼时京市夜雨刚停,傅璟言脱掉沾了雨的大衣,坐上私人飞机。 他在电话里问她,高不高兴。 视线被水雾洇湿,念瑶吸着鼻子,带着哭腔回答,她很高兴,非常高兴。 她听见男人笑叹,问她怎么哭了。那种缓慢的语调实在温柔,像海浪抚过礁石暗沙,诱哄她尽情沦陷。 念瑶擦掉眼泪,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说:“因为还不能高兴太早,这才只是入围,还没拿奖呢,骄兵必败!” “终于承认自己娇了?”男人不着调一句双关,听得念瑶耳朵发热。 大晚上的,她可经不起这样撩拨。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念瑶拖着长长的尾音,又气又笑,心想她真变娇气也是傅璟言害的! 她一头扎在空荡的床,隔着一千两百公里,同他互道晚安。电话挂断,才对着听筒悄悄地说: “谢谢你,傅璟言。” 酒店的灯光又熄灭一间,私人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 …… …… 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全套家具被临时改换成白色。 书房里烟雾缭绕,一盘还未下完的国际象棋,胜负已定。 “checkmae.” 沙发上的男人点燃第三根雪茄,夹在指间吞云吐雾,结束残局。 “教授,你也太心急了。” 岳振霆看了眼平板,监视器传来的画面十分清晰。男人冷着声笑。 “417的灯还亮着,你急什么。比一个小姑娘还没耐心?” 教授落子的手在发抖,椭圆框下的一双眼不知该往哪看。 “您是说念瑶吧?” 他假意赔笑,摩擦着紧张的手,揣度着眼前这位心情: “环城今年的作品,确实惊艳。几位评委都是高分通过。如果不加干预,拿奖不是问题。” “所以……岳总您麻烦给个明示,您到底是想她输,还是赢?”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岳振霆被他惹烦,将烟头重重烫在棋盘:“教授,我都说那么清楚了,你们搞学术的,都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他收了腿,优雅起身。皮鞋一步一步绕过书桌,温柔俯身,猛然揪起对方半白的头发,冷声警告: “环城可以拿奖,但念瑶不行。教授,听懂了吗?” 第55章 念瑶这一整天都很开心。 虽然熬了个大夜,完全没有睡饱,精神却意外很好。她又翻出收藏夹里的美妆教程,哼着活泼轻快的背景音乐,给自己画好了妆。 今天一早,她便把入围的好消息发在了公司大群。所有人都很兴奋,在群里接龙刷屏发大拇指。 原先不看好她的股东们接连打来电话,祝贺道喜:“还好公司有你!” 这帮人平常可是傲得不行,能听他们恭维一句,实在是不容易。 念瑶被夸得高兴,小心脏飘飘然快飞上天,她压着下不来的嘴角,谦虚回应:“哪里哪里。” “这是所有团队成员的功劳,张总您要是有心,可不许阻止我给大家升职加薪!” 下午的发布会顺利结束,回到酒店,念瑶正收拾东西准备返程。听到门口有人敲门,推门去看,竟收到一封来自主办方的邀请。 邀请函上介绍,就在今晚,还有一场级别更高的私人饭局。由主办团队里最权威的教授牵头,邀请了一小部分入围单位代表,低调参与。 原来入围还有这种待遇! 邀请函上工整书写着环城的名字,看得人心里舒服,特别高兴。 不过,大奖还在评审环节,念瑶有点担心,主办方这样私下宴请,会不会不合规定?而且……他们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走廊上没看到人影。念瑶关门回房,仔细检查了邀请函上的公章,确定属实,便没多想。 …… …… 晚六点半,念瑶欣然赴约,准时出现在邀请函上指定的餐厅。 餐厅的装修奢靡,软装以深红棕为主,点缀金色纹饰。暖调射灯将气氛烘托得金碧辉煌,连走廊都挂着繁复的水晶吊顶。 念瑶穿了条过膝长度的素色连衣裙,配一件中性的西装外套,袖口卷至一半,清爽利落,简单商务。反倒和这雍容华贵的场所有点格格不入。 服务员接过邀请函,将她领到对应的包厢门前。念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先做了会儿心理准备。 今年的BDA一共两千多份参赛作品,入围率不到百分之五。而最后的金奖,只有十个名额。就算入围,也只有十分之一的得奖概率。十个人里,只有一个能笑到最后。夸张点说,整个包厢都是她的竞争对手。 深呼吸,念瑶凝视着那道亮金色的门把,用力拧下,推门进入。 视线骤然亮起。三四十平的房间,窗外是申城璀璨的繁华夜景,中央一张圆桌,围满了陌生面孔。 男人们大多中年,言笑晏晏,可念瑶一个人也不认识。气氛被她的加入打断,所有人暂停谈话,同时看了过来。 “大家好,我是环城念瑶。” 心里紧张得想打退堂鼓,念瑶逼自己面带微笑,自信大方地加入座位。 没人认识,她就逐一做自我介绍。没人理她,她就拿起酒杯,主动寒暄。职场上的交际,她越来越熟练于心。 可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她的自我介绍无人在意,她的寒暄也没人想听。 左右两边的人同时抽烟,念瑶根本没地方躲。可出于尊重,她捂着嘴咳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呦,念小姐介意我抽烟呐?” 左边的啤酒肚明知故问,故意朝她吐着白烟:“念小姐,你混在这男人堆里混,不会抽烟可不行啊!” 念瑶强撑着赔礼,男人却伙同三五好友,一阵讥笑。 “诶,念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右边的地中海拿筷子敲碗:“你听这姓就不一般呐,她可是我们大建筑师——念建城的女儿啊!” 念瑶的眼睛一亮。 原来大家还记得父亲。 啤酒肚却往桌上吐了口痰,笑得滑稽:“失敬失敬!我说怎么什么人都能入围,原来是继承了大师衣钵!” 念瑶的眼皮冷冷一跳。 原来还是在羞辱她。 她不傻,她听得懂。这群人明捧实踩,根本没给她一点尊重。她想过自己有可能被围攻,但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环城如今的名气是不行了。她是继承了父亲的事业。那又怎么样呢? 入围凭的是实力,不是资历。 念瑶提高音量,微笑抬酒,主动碰上男人的杯:“张总,您说这话,难道在怀疑陆教授的眼光么?” “毕竟环城能够入围,多亏了评委老师们眼光独到,慧眼识珠。”质疑她,可就是在质疑主办方的水平了。 念瑶一口把酒干了,解气。 主座却传来声轻蔑的笑。 身居高位的教授摆了摆手,仿佛听见多大的笑话:“什么大建筑师啊!那种人,就别在饭桌上提了吧?” ……那种人? 这饭局到底什么意思? 念瑶的表情有些失控。她强忍着脾气,礼貌咨询:“教授,烦请您把话说清楚,我父亲是哪种人了?” 父亲做了什么要被这样侮辱?她做了什么要被这样针对? “诶呀,念小姐你别冲动呀。” 地中海夹烟的手往她身上摸了两把,佯装一副好心模样,低声提醒:“跟陆教授顶嘴,小心被取消参赛资格!” 念瑶别开他乱碰的手,深呼吸,克制住心中火气。嘴唇被咬得发紫,麻木的酸涩从胸腔弥漫至整具身体。 她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可她在忍气吞声,他们却得寸进尺。 “老张!你说你拦她干嘛?反正她又拿不了奖,还不让人家出出气了?” “你怎么知道她拿不了奖?万一人家把老爸临死前的手稿翻出来了呢!” “哈哈哈哈哈!” “够了!”笑得难听死了! 念瑶砸了筷子起身,冷漠环视过桌上所有的人。 环城的确很需要这个金奖,她的确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 但要她赔上父亲的尊严。她做不到。也没必要! 她记住了所有人的脸,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可手还没碰到门把,包厢的大门却被从外打开。 “砰——” 窗外忽然刮起狂风,掀起的桌布碰倒了酒杯,遽然摔碎在地上。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惊异、迷惑、心虚,都聚集在来者身上。 “傅、傅先生……” 教授颤巍巍站起身子,连忙收拾东西让出主座,把位置留给最尊贵的人。 念瑶张着嘴说不出话,目光凝固,跟着他的身影回到圆桌。 ……傅璟言怎么会来? 她快速回身,望了圈桌上的人。 上一秒还七嘴八舌的男人们瞬间鸦雀无声。地中海缩着脖子,肥硕的脸上,那双贼眉鼠眼不安地乱瞟。 啤酒肚却不以为意,挑眉打量着来者,不明所以。 傅璟言一言不发。 他绕过她,平淡踩过一地的碎玻璃渣,坐上主座。随意往后一仰,看着老教授为他端茶撤酒,忙前忙后。 只要是有他在的场合,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桌上大半的人根本不认识来者是谁。教授连忙起身,隆重介绍,以免某些蠢货有眼无珠: “诸位,请允许我荣幸介绍,傅先生,我们基金会最重要的投资人!” 每年BDA的所有奖金,所有运营开销,都是由基金会一手支持。 而眼前这位,正是基金会背后最重要的金主爸爸。 教授伛偻着背,掌心摩擦,那张爬满皱纹的脸笑起来,丑陋又怪异:“傅先生您大驾光临,怎么没让我提前准备?这……都是些不入眼的小酒小菜,您可千万别嫌弃……” 那副谄媚的样,堪比深宫里呆了三十年的太监头子。念瑶看不下去。 傅璟言仍旧没有说话。他目光降落在念瑶身上,搭在桌沿的手指轻抬,指腹敲了敲桌案。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一并望去。 教授伺候过的金主不少,一下便懂他意思:“念瑶,你还站那干嘛!” 老爷子冷啧了声,不耐烦地招呼她过来:“还不快给傅先生倒酒?” “我?” 念瑶拿手指指自己,觉得荒谬。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她和傅璟言是什么关系吗? “叫你倒你就倒,废什么话!” 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听不下去,压着声线,使眼色让她快去。嘴角却不自觉向上勾起。 今晚饭局,教授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要让念瑶难堪。逼她喝酒,逼她生气,逼她主动撕破脸皮。 其中缘由,并不重要,但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这位傅先生,他只在传闻里听过。传闻真真假假,不可究诘。但十分统一的是,他从无桃色绯闻。 据说,凡是主动接近他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嘿嘿,所以……这下有好戏看了。 念瑶叹了口气,转身靠近。 啤酒肚眯起眼神,看准时机,趁她路过时猛猛一推,看着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跌进那位怀里。 “你!”念瑶气得想骂人。 却感觉到傅璟言的手环上腰,扶着她慢慢坐下。似乎在告诉她,这帮蠢货不值得她浪费优雅。 可下一秒,教授又开始指指点点:“念瑶你磨蹭什么呢,懂不懂礼貌?快给傅先生倒酒!” “倒什么倒?” 念瑶忽然十分淡定,抱起手臂往那儿一座,下巴一抬:“您这么懂礼貌,有本事您给示范一个呗。” “怎么,老了,拿不动了?” 整个包厢陷入死寂。 筷子滚落,清晰可闻。在座一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主座上的男人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 桌面之下,座位之后,搭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把,意图将人揽向自己。 念瑶正烦着呢,气鼓鼓给他也甩个眼色:“你笑什么笑?” 全场震惊。 地中海看傻了眼,啤酒肚合不拢嘴,教授差点被气得当场昏迷。所有人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要了命了,用这态度跟那位说话,她怎么敢的? 傅璟言两指拿起酒杯,一句话也没说,却往反方向抬起手腕。 陆教授的脸色从震惊变成恐惧,苍白的手在发抖,却丝毫不敢对他怠慢,立刻恭敬地把酒满上。 男人接满了酒,靠过来,以低一截的姿态碰上她杯: “我错。念小姐,我自罚一杯。” 念瑶心底那股子气转眼没了。 小腰一挺,眉毛一抬,忽然就觉得很爽,非常爽,特别爽。 傅璟言把她哄得很好。 念瑶没有推脱,大大方方端起酒杯,陪他一并饮尽。 饭局的气氛彻底逆转。 原本风光无限的教授垮着个脸,一言不发。地中海和啤酒肚倒是圆滑,对齐思路,逮着念瑶一个劲夸。 的确,在场没人知道,念瑶和傅璟言是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资格知道。 念瑶把刚才说过她坏话的人一个个“问候”回去,那叫一个心情舒畅。傅璟言一句话也没替她说。但有他在,念瑶的底气比钻石还硬。 晚八点半,念瑶坐得腰酸,饭局便到此结束。一帮人如坐针毡,灰头土脸消失在包厢门外。 念瑶这才转身盯着傅璟言看。 她抱起手臂,咬了会儿唇,盯住他狠狠思考一阵,决定严加拷问:“老实交代,你怎么会来?” 今晚林林总总,念瑶喝了足有大半瓶酒,其实已经不太清醒。巴掌大的脸上泛着粉粉的红,娇俏可人。 因为比傅璟言矮,所以正努力抻着脖子,仰面靠得他更近一点。 水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话音里还带着葡萄酒尾调的果香。 看得人,特别想亲。 傅璟言掌心向上,托住她的脸颊。靠近的下一秒,房门却被猛然打开。 “念瑶!你、你没事吧?” 赶来的男人喘着粗气,和主座那位形成鲜明对比。 傅璟言皱了下眉,却并不想停。 第56章 但念瑶不给他亲了。 她轻轻推开了傅璟言,揉了揉脑袋保持清醒,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什么情况,你怎么也来了?”她倒了杯清水拿到门关,递给邢野。 “咳咳。” 邢野清了清嗓,眼神躲闪,心虚撩了把头发:“还不是担心你受欺负?” “总之……” 他眼神越过念瑶,和她身后的男人对上视线,口中的话便欲言又止:“算了,你没事就行。” 邢野是从陈宋闻那里得到的消息。这家饭店隶属陈家旗下,念瑶又是陈小少爷的“特殊关照”。 她一出现,整场饭局的名单十分钟内便递到了陈宋闻眼前。名单上除了念瑶,可还有不少讨厌的老熟人。那帮人什么调性,陈宋闻清楚得很。 邢野没有想到的是,傅璟言竟然也在。明明昨天早晨,他亲眼看着这两人在家门口分别的啊。 怎么,这才三十六个小时没见就受不了了?跟这么紧……总不能是担心念瑶抛弃他跟别人跑了吧?傅璟言这种呼风唤雨的人也会没安全感吗? 邢野不信,挑着狐疑的眉,暗暗腹诽:恋爱脑真是可怕。 “没事,都结束了。”念瑶的视线在两个人间游走,迟缓点了点头。 她回忆着刚才的场面,心里盘算,那帮人应该不敢再作什么妖。反倒是自己,这会儿酒劲上来,晕乎乎的,太阳穴抽抽地疼。 念瑶倚着门框借力,话音软绵绵说:“我想回去休息了……” “车在楼底,”邢野顺口就接,“走吧,大小姐。” 念瑶正要说些什么,手腕却被人捉住。傅璟言将她往身旁一带,念瑶摇摇晃晃,倒进他怀里。 男人从身后替她披上外套,淡淡开口:“不必了,她有我送。” 念瑶正要说些什么,话题却又被邢野夺过。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下问:“可你知道她住在哪吗?” 念瑶正要说些什么,傅璟言却又抢先一步:“反正不会再住酒店。” 邢野摊摊手说: “我可以送她回家。” 傅璟言慢条斯理: “她的家在京市。” 邢野不服气地质疑:“你想让她这么晚还赶航班?” 傅璟言抬眉随意:“正好,可以带她选架喜欢的私人飞机。” “喂——”念瑶终于插上嘴了。 她锤了下傅璟言的胸,离开他站直了身:“你们幼不幼稚!” 越扯越离谱了。 她这是微醺,又没喝醉,生活可以自理,“我自己打车回去。” “不行。”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傅璟言冷下脸色,搂住她的手臂收紧:“417被人监视,不能再住。” “什么?!” 这下轮到邢野和念瑶异口同声。 走廊人多眼杂,傅璟言不准备解释过多,所以他只是低头,照顾好念瑶心情:“放心,一切有我处理。” 念瑶一阵恶寒,乖乖点头,抓紧了自己衣袖。 怪不得,下午她还奇怪,送邀请函的人是怎么知道她住哪间的……要命,这一天里到底要发生多少事情? “不行,你把话说清楚!” 邢野心神不宁,一个劲跟到了地下车库,恨不得跟念瑶一起坐进车里。 “被监视是什么意思?谁做的?他们都拍到什么了?他们想干什么?” “好了,你别着急。” 念瑶知道邢野在担心她。她坐进副驾,操着醉醺醺的话音,耐心安抚:“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放心,我跟傅璟言在一起,不会有事情的。” 车外的男人却冷哼了声:“你就是跟他在一起才总遇上这样的事!” “你……” 念瑶说不过他,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无奈:“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窗外的人不敢置信,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行,我不闹了。” 他看向驾驶座陷在阴影里的男人,戳了下念瑶天真的脑袋瓜,一幅恨铁不成钢的口吻:“笨!以后有你受的。” 也许男人最懂男人。反正念瑶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也没机会问。 车子启动,车窗被傅璟言控制,缓缓上升,渐渐听不到外面的声。 念瑶连忙回转过身,向他追问,这才搞清楚整个来龙去脉。 “所以,虽然私装监控的是酒店经理,但你怀疑他背后另有其人。今晚饭局我被针对,也是他有意为之?” 还好,监控安装在门关,录像范围只有客厅,没拍到什么不该拍的。 “但是你说,你怀疑的这个人……以前还是我爸妈的好朋友?” 那还对她这么过分! 念瑶花了好久来处理这些信息。眉毛皱了一路都没能舒展。 直到停车,抬头,才发现眼前竟是自家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刚经历完那些复杂的阴谋诡计,念瑶这会儿十分警惕。 傅璟言下了车,从车前绕到副驾,亲自替她开门,解安全带。 社区路灯年久失修,并不明亮,暧昧的夜色里,念瑶抬着狐疑的眉,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拉到身前,娇滴滴说:“快告诉我……” “不然不放你走!” 小姑娘细软的话音混着酒气,吹在脸上,抵在心上。傅璟言坏劲上来,揉了把她气鼓鼓的脸颊,故意惹她。 “猜的。” 他实在是很期待,这小姑娘要是急了,会拿他怎样。 念瑶却没中他招,她恍然大悟,把手松开:“我知道了!领证那天,你在我身份证上看到了对不对?” 哼哼,还得是靠她聪明! 傅璟言既没肯定也没否认,垂眼看了会儿她哼哼唧唧得意的样,让出半身,预留她下车的路。 念瑶不管,当他默认,轻车熟路上到三楼,熟练唤醒自家的智能锁。 输入密码时,她习惯性拿左手遮住,却听见傅璟言在身后笑。 “这么防我?” 念瑶直起身便撞进他胸膛,侧仰起脸,对上他陷在阴影里双眼。 男人身形大她一圈,足以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又靠那么近……说实话,真像一个尾随她回家的变态。 酒壮怂人胆。她现在连傅璟言这种变态都不怕了。 “想知道我家密码呀?” 念瑶伸手勾了勾他下巴,似乎是要告诉他。勾着人俯身靠近,她却狡黠一笑,哄狗狗似的笑弯起眼: “乖,表现好了就告诉你。” 推门进房,正要伸手去摸墙上开关,手腕却被人捉住。 深黑色的房门猛然关闭,一瞬间攻防逆转,脚步错乱。黑暗里碰撞出两道心跳,呼吸的温度直线上升。 “唔……” 步子被抵在玄关,傅璟言肆无忌惮欺压上来。男人手臂环在她腰,忽然将她搂得很紧,很紧。 从大腿到小腹,再到胸口,黑暗里,她的每一处都与他贴在一起。男人的呼吸埋在颈窝,不断攀升的体温将她完全包裹。 傅璟言吻住她的颈侧,小臂贪心地再度收缩,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 他的话音很热,很轻,降落在她耳畔,呼吸加速。旁的什么情话没有,他只是说:“想你了,抱一下。” 念瑶从没见过这样失控的傅璟言。她从没这样热烈感受过他的体温,从没这样清晰听见过他的心跳。 好像今晚喝多了酒的人其实是他。 她以为傅璟言总是心血来潮,随时随地,想要就要,总是不给她一点时间准备。她不知道某人早有预谋,无时无刻不在对她幻想。 低头,她看见深色皮鞋踩在她可爱的小猫地毯。傅璟言两腿立在她身侧,西裤抵着小腿,将她裹在中间。 抬头,她感受到他的手掌在腰上游走,隔着单薄的丝质布料,顺着脊骨直至后颈,酥麻一片。 他分明没有喝酒,嗓音却像钢笔划过砂纸,墨水滴在纸面,一点点浸透蔓延,从耳朵钻进人的心里。 “都两天没见面了。” 低哑的咬字贴在她滚烫耳根,循循善诱:“宝贝,有没有想我?” 以傅璟言惯常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几乎无法想象他将谁叫作宝贝。 念瑶被他哄得腰都软了。双手无处安放,徒劳抵在他胸前衬衫。 “你骗我……骗人是小狗!” 她的话音明明是不满的,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距离下讲出来,完全就是娇嗔:“都说了让你乖乖在家等我……怎么还是来了?” 这个问题,念瑶特别想知道答案。相比之下,邢野为什么会来,念瑶好像就没那么关心。 “嗯。想见你。” 男人避重就轻,喉结吞咽,控制住粗重的呼吸,换单手抱她。 “今晚可以睡你房间吗。” “什么呀——”念瑶又气又笑,锤他胸口,指摘他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你是谁呀就想睡我房间。” 她偏头挑眉:“你是我男朋友吗?” “男朋友就可以睡你房间?” 男人扶起她的手臂,引导着她,环住他的颈项。垂眼,手掌托起她晕红的脸:“被你丈夫知道,吃醋了怎么办?” 念瑶的耳朵更加红了。 她踮起脚尖,更靠近他一点点。这时云开见月,轻巧的月色降落在她杏眼,里面填满了他的身影。 念瑶抿着下唇,想了一阵,用讲悄悄话的音量,靠在他耳边说:“吃醋了,那我就哄哄他。” “比如这样……” 女孩温软的唇贴上脸颊,轻轻地碰了下,片刻分离。她不知道,这种意犹未尽的吻最是惹火,勾人。 “宝贝。”傅璟言捧住她脸,俯身索取:“不够。” 餐厅里那个吻没能继续。 他心情很差。 但念瑶选择了他。 他很高兴。 她在朋友面前毫不犹豫选择了他。她相信他。她下意识说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有事。这些话,听在一个男人耳里,别提有多爽。 傅璟言很喜欢念瑶主动吻她。尤其是像这样抱着他的时候。 那种感觉比任何事业上的成功或感官上的满足都更令人着迷。 令人上瘾。 这一吻持续很久。 葡萄酒的尾调藏得很深,他却一点也没放过。 男人使坏打开她的下颚,方便他攻城略地,不断深入。 “好了……” 每次都是念瑶先说不要。 其实他每次都还想要。而且还不止想要这点。 他想亲吻的地方还有很多。 傅璟言意犹未尽,无声滚了滚喉结,听到她同意他睡卧室,才终于松手,跟着她参观房间。 她家是三室一厅里最普通的格局。念瑶的房间不大,但布置温馨。 被子是极浅的粉,枕头上绣着可爱的卡通图案,靠墙处摆着一排毛绒绒的动物玩偶。傅璟言完全能想象到,少女时代的念瑶是如何在这里生活。 唯一不可取的是,那位“文森特大人”的周边太多。 墙上,桌上,甚至床上。有穿骑士装的,穿女仆装的,似乎还有藏在书桌深处,一件也没穿的…… 很符合她的人设。 又怂又色。 傅璟言喜欢她乖怂可爱,更喜欢她色胆包天。但他没心胸没那么宽广,他不知满足,贪得无厌。 他忍不住想,如果念瑶心里所有的位置都能由他填满,就更好了。 “你在看什么呢?” 念瑶发现傅璟言的神色有些古怪。她背着手靠在书柜,心里发毛,妄图挡住她那些少儿不宜的成人书籍。 她可不想让傅璟言发现她某些奇怪的癖好。以免他……实操。 第57章 所幸那晚岁月静好,傅璟言好像什么也没发现。念瑶松了口气。 她的房间可是连邢野都不让进,今晚也不知喝了什么迷汤,被傅璟言一哄,竟然就言听计从…… 为了避免自己酒精上头,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念瑶早早地洗漱上床,用起她最拿手的那招:假装睡觉。 她的床不大不小,女孩子一个人睡绰绰有余,可再躺一个大她一圈的成年男性,实在显得拥挤。 念瑶小心翼翼,靠墙睡在最里。甚至提前熄掉了灯,好让傅璟言早些收心,别再打坏主意。 …… 她很久没回家了。 明明以前很习惯一个宅在家里,认识傅璟言后,生活翻天覆地。真是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习惯和他睡在一起。 醉意熏人,身体很快放松。 昏沉之中,依稀听见,淋浴的水声遽止,浴室的光亮将她吵醒。 念瑶半梦半醒,朦胧中睁眼看去。水雾之间,男人的背影嵌在浴室门框。裸着上身,肩宽腰窄,下腹裹着属于她的粉色浴巾。 家里没有给客人用的东西,这是念瑶翻箱倒柜,唯一找到的新浴巾。 浅桃粉,学生款,绒面上绣着可爱的云朵小猫,借给他用,尺寸太小。 他身材实在完美。腰腹紧实,腹直肌的纹理随呼吸起伏。浴巾横裹,已经把可怜的小猫撑到最紧。 偏他刚洗过澡,潮热水汽令血管贲张,腿根处的青筋都明晃晃露在外面。稍一走动,更是摇摇欲坠。 念瑶的视线沿着那根青筋,没入浴巾深处,一时呼吸错乱,不敢再看,害怕自己的脸比浴巾上的小猫还红。 见她睡着,男人没有吹头,拿毛巾随意擦到半干。浴室的灯熄灭,房间便彻底陷入黑暗。 念瑶双眼紧闭,闻着脚步,感觉到傅璟言正在靠近。这时才忽地想起,她并没给他准备今晚穿的睡衣。 那他岂不是只能…… 现在才想起这个,为时已晚。 身旁的床垫传来动静,她感觉到他的重量,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俯身靠得越来越近…… 救命救命! 心跳在被子里骤然加剧,念瑶死死屏住呼吸,佯睡得一片安详。 她知道傅璟言没有离开,根本不敢睁眼偷看。只能靠着细微的动静,揣度他正在做些什么…… 她听到被子被掀开,温热的体温不经意与她接触。她听到浴巾被解开,听到身后传来男人沉缓而低慢的呼吸。 …… 再后来,她彻底睡着。 白天耗费了太多心神,晚餐又喝了足够的酒,念瑶入睡得并不困难。难得回到熟悉的家,被窝松软,浑身放松,她睡得很深,很沉。 以至于夜深以后,傅璟言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她只觉得那晚很热,家里的空调也许年久失修。于是后半夜她踢掉被子,半梦半醒,抱住最爱的小狗玩偶。 小狗一点也不听话,在梦里拿鼻子到处乱蹭,弄得她浑身上下黏黏糊糊,又热又潮。 窗帘紧闭,念瑶第二天睡到很晚才醒。傅璟言坐在床边,穿戴整齐,小狗玩偶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奇怪的是,她分明记得,昨晚被热出许多的汗,尤其是前胸,后颈,湿热一片。可醒来却觉得神清气爽,找不到一点梦中的“作案痕迹”。 念瑶不明所以。 她将玩偶举在眼前,思来想去,最后放弃,指着它的鼻子小声教训: “坏狗,坏狗!” …… …… 发布会结束以后,念瑶跟傅璟言回到京市。秋雨一场一场下去,日子快如梧桐落叶,满城金黄纷飞飘零。 今年似乎是严冬。 十一月时,夜间气温便只剩零度。院子里的水杉彻底转红,临湖一片,映成水中倒影,漂亮得令人失语。 到了十二月底,夹绒大衣已经抵御不住京市的冷风,湖面开始结冰。 环城成功入围今年的BDA奖,在行业内实打实刷了波存在感,谣言的负面影响逐渐过去,曾经的合作伙伴纷纷发来问候。公司上下欣欣向荣,念瑶也因此变得更忙。 傅璟言告诉她,意图监视她的人叫岳振霆。这人阴险狠戾,手段了得,很难找到把柄。警方沿线索追查到酒店经理,经理揽下了所有罪责,当晚在家中割腕自尽。 念瑶听得脊背发凉,但决定追查到底。既然对方如此煞费苦心,想必也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选择放弃。 可她不明白,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觊觎。这甚至令她怀疑,也许父亲的死,并没那么简单…… 念瑶调查了很多资料,得知对方是极有影响力的金融寡头,旗下产业多于美股上市。但他本人深居简出,行踪神秘,定居国外已数十年。 看上去和她毫无瓜葛。 可当念瑶拿这个名字试探二叔,却令他暴跳如雷,反复警告她别再继续。 但那是不可能的。 念瑶逐一拜访了身边所有长辈,得知他和父亲大学时就是好友,两人同在异国求学,知音难觅,惺惺相惜。 他通过父亲认识母亲,三人性格相合,念书期间,时常一同聚餐,一同谈天说地。他们应该是极要好的关系。但在爸妈结婚宴席的照片里,他却没有出席。 后来他久居国外,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一切线索都断在这里。 所以最后,念瑶鼓起勇气,给妈妈打去电话。 她已经很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上一次通电话时,黎女士还在雪山驻扎。这次电话接通,她正在南非拍卖自己挖到的稀有宝石。 念瑶笑着感慨,不愧是她。 听到岳振霆的名字,妈妈的话音有些凝重。她说,她和这人不合。她这人简单干脆,姓岳的却最喜欢死缠烂打。当初诀别,闹得十分难看。 至于闹掰的原因,十分俗套,“三角形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稳定。” 妈妈说,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劝念瑶,和姓岳的打交道千万小心:“他就是个伪君子,比你二叔还不值得相信!” “瑶瑶,不管你在调查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电话末尾,妈妈难得关心,告诉她别为过去的事费太多心。 她说她这大半辈子,经历过许多事情。最美好的那年,在伦敦塔遇见他爸爸采风。最落魄的那年,说来好笑,被关进精神病院三十二天。 她说这世上永远有人安分守己,也永远有人追求刺激。她体验过当贤妻良母,也遇见过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神奇事件。旁人都说她活得潇洒,其实她也有很多东西无法放下。 她说小瑶,不要被复杂的状况蒙蔽双眼。试着活在当下,怜取眼前。 而电话挂断,出现在念瑶眼前的人,是傅璟言。 念瑶的人生还没过太长。 但毫无疑问,在这短暂的二十二年里,傅璟言是她遇见过最好的人。 那种好,无关家境,无关背景。就像她小时候死犟,放着漂亮的娃娃不要,拿着攒了一年的零花钱,非要买那只造型奇怪的小狗玩偶。 她只是现在才懂,那种感觉就叫做心动。 今日降温,傅璟言递了杯热茶,给她暖手:“阿姨告诉你答案了吗。” 念瑶渐渐习惯和他喝同样的茶。有什么功效她不清楚,反正只要是这个味道,她就不觉得苦。 她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回想着妈妈的话。她忽然平白地说:“傅璟言,我也想去一次雪山。” “你昨晚不是问我,想去哪里跨年?”已经十二月底,日历上的年份即将更新。念瑶捧着茶杯,偏头畅想:“去雪山怎么样?” 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她脑海。 但大冬天去雪山度假,显然是个奇怪又不合时宜的决定。 “不怕冷么?”傅璟言笑,捏了把她脸颊软肉。 念瑶体寒,身子骨又单薄,十一月底,得了场很严重的感冒。于是整个冬天,家里暖气都调得格外充足。 但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念瑶扬起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她搬出个十分权威的理由:“你不是说,只要有人给晚安吻就好了么?” …… …… 距离跨年只剩一天,念瑶早早收拾好她的小行李箱,准备出发。 吴秘书相亲遇到个帅弟弟,据说男生对她一见钟情,坚持每天给她送花,来公司楼下接她回家。 趁着元旦,念瑶给湘姐批了个很长的带薪休假,犒劳她这位大功臣。 盛知矜和陈宋闻已经订婚,两个人感情直线升温。 陈小少爷平日里看着轻浮,追起老婆那叫一个大张旗鼓,一点儿也不含糊。用念瑶的话来说,就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命都给你!” 听到念瑶的出游计划,盛知矜说什么也要一起参与。出发当天,一行人约好在傅家碰面。 这天日头正好,京市晴朗,气温也高。念瑶到底还是怕冷。 还没出发,已经因为焦虑,提前把自己裹成粽子。 她穿了件纯白色羽绒服,休闲裤,运动鞋。内里叠穿三件。拉链拉到最高,帽子上大大的毛领把人裹着,脸只有小小一个。 盛知矜则一袭黑色大衣,内搭精致的紧身长裙。长筒靴裹至膝盖,腰上随意挂着条镶了钻的腰带。 念瑶努力把手伸出袖子,牵着她,像极了小学生和她的美艳后妈。 “瑶瑶,今天真坐私人飞机?” 盛知矜可高兴了,牵着她两只手,逗小朋友似的原地转圈:“我能不能拍照发朋友圈?” 念瑶墨镜一戴,颇为深沉地点点脑袋,大手一挥:“准了。” 说来好笑,上次从申城回来,傅璟言还真带她选了架私人飞机。 念瑶连远门都很少出,更别说飞国际航线,她不想傅璟言为此破费。 结果被傅璟言带去航空公司的直营展厅,销售小姐左一句“妹妹眼光真好”,右一句“宝宝它好适合你”,哄得念瑶春心荡漾,全款拿下! 当然,刷傅璟言的卡。 陈宋闻来时便瞅见门前那辆白色轿车,心情激动,双手合十,没比盛知矜淡定多少:“表哥,七年了!终于能让我坐上这辆车了?” “不行。”傅璟言冷淡望了眼身后:“这辆接她。” “求你了表哥——” 陈宋闻痛苦地哀嚎一声,被盛知矜拎着后颈捉回身边。 她搂着陈宋闻地手臂,神神秘秘,壮着胆向傅璟言问:“该不会,传闻是真的吧?我听傅叔叔说……” “什么传闻?” 念瑶圆滚滚凑过来听。 她清楚看见傅璟言抬眉递了一眼,她一靠近,盛知矜立刻不讲话了。 ……有鬼,绝对有鬼! 第58章 可念瑶缠着傅璟言问了一路,直到上了飞机,也没能撬开那张冷漠的嘴。 私人飞机尾部设有套房,摆了张Kingsize的大床。为了套出秘密,念瑶甚至同意,大白天便陪他进主卧休息。 这个坏蛋“利欲熏心”,总是要跟她“交易”,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念瑶好几次夜里被弄醒,都是在他怀里。傅璟言当她是小孩儿呢,总哄说怕她着凉,要抱着睡才安心。 可他的手在摸哪里,她又不是没有感觉……念瑶才不相信! “不说算了。” 念瑶赌气,撬不出秘密,下一秒就抬起屁股,要和他拉开距离:“就知道防着我……小气!” 傅璟言没许她走。 捞着腰把人揽回身边,抱到腿上。找到她领子上的拉链,往下松解。不紧不慢,剥掉碍事的羽绒外套。 “我防着你?” 男人将她圈在怀里,扶着她腰,掌心摩挲着紧身毛衣编织的纹路,沉嗓轻笑:“是谁连朋友圈都把我屏蔽?” 念瑶当即愣在那里,心里一虚,扑着睫毛变小哑巴。 她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把傅璟言给屏蔽了。但原来,他也会看朋友圈?而且还……会想看她的? 机舱里是有些热。 也不知道谁把空调开那么高。 念瑶脸颊被暖风烘得酡红,她揪过男人一本正经的领带,缠在手里胡乱打转:“那你告诉我了,我就不屏蔽你,可不可以?” 飞机突然颠簸,念瑶失去重心,不小心一个用力,领带在他颈上猛然张紧,掐得他短暂窒息。 她正坐在他的腿上。 身居高位,掌控着他的性命,看着他喉结滚动,做深呼吸。 气氛好像忽然变了味道。 傅璟言勾住她无措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指腹揉过温软的唇,暗示她,一会儿该往哪亲。 念瑶忽然别过脑袋,仓皇逃离。 她拒绝交易。 免得这个变态越来越贪心! …… …… 飞机落地瑞士边境,需要换直升机前往梅杰夫的度假屋。 彼时正值日落,最后一点夕阳投射在勃朗峰顶,一望无际的阿尔卑斯山脉尽收眼底。天际将雪也染成橙色,远空有群鸟飞过,山谷之中,标志性的云杉和落叶松,勾勒出天然的黑白参差。 正值圣诞假期,山脚的度假小镇热闹温馨。整体建筑沿用当地风格,独特的木质房屋盖着雪顶,串联起晶莹剔透的彩色灯珠。 广场中央矗立着施华洛世奇的巨型圣诞树,“BonneAnnée”和“MerryChrismas”的祝福语挤满街道。金黄的夕阳与灯光辉映,将小镇鎏金,闪亮得难以言喻。 度假村的项目开发完毕,傅璟言避开人群,在山顶留了间私人度假屋。距离小镇十分钟的车程,位置得天独厚,虽不在梅杰夫的中心,却能俯瞰整片勃朗峰的雪景。 念瑶只看一眼便懂,为什么傅璟言说,死在这也可以。 直升机降落在后院的停机坪。机门打开,强烈的气流卷起冰雪的寒气。念瑶第一个落地,脚尖踩进绒绒的雪,她环顾四周,呆呆地站了好久。 这天晴朗无云,雪山上的温度和京市相差无几。原来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度假屋分独立两栋,房间充足。但念瑶还在暗戳戳赌气,她拉着盛知矜睡一间房,偏不跟傅璟言一屋。 夕阳太过短暂,天空烧成暗红。 陈宋闻采买食材回来,念瑶已经饿得肚子空空。四人很快分工,陈宋闻和傅璟言在露台烧烤,念瑶和盛知矜在厨房准备主食。 总算有机会独处,念瑶一把勾上好姐妹的香肩,急不可耐:“快说快说,你们说的传闻,到底是什么?” “那个呀……”盛知矜放水洗菜,眼神从上方转过半圈,笑眯眯看向念瑶:“不告诉你!” 念瑶恳求,她不听。 念瑶撒娇,她更委屈:“没看你家傅先生那眼神,我可不敢忤逆!” “哼哼……”念瑶作势拧起袖子,又露出那种往外冒坏水的邪笑:“那你就敢忤逆我了?” 下一秒,她两手挠上盛知矜的细腰,左右开弓,使出她沉淀二十多年挠痒痒的全部技巧—— “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 盛知矜手里还拿着菜,不好防御,脚下踩着高跟,怎么也逃不出念瑶邪恶的手掌心。 她妄图反击,腾出右手,沾了水朝念瑶身上泼去。想不到念瑶经验十足,横步一躲,瞬间反应。 两个人围着岛台她逃她追,盛知矜插翅难飞。 屋子里打成一片,笑声传到屋外。陈宋闻刚烤完串,扬声好奇:“你俩玩儿什么这么刺激?” 念瑶嘎嘎得意:“当然是在玩增进情感的小游戏!” 盛知矜趁机呼叫增援,陈宋闻撸起袖子,当即要去给未婚妻伸张正义。 下一秒,傅璟言波澜不惊,微笑着把人按回原地:“你嫂子吃不了辣,这串不行,重做。” 搬不到救兵,盛知矜撑了十秒,就败给念瑶强大的挠痒痒技巧。 “哈哈哈哈我说我说!” 她笑得喘不过气,举着两束迷迭香缴械投降:“怕了你了!” 念瑶心满意足,立刻打住,转眼又变回那个畜无害的小天使,殷勤给她家矜矜端茶送水,润润嗓子。 “不想喝水!” 盛知矜很习惯对她撒娇:“瑶瑶我要喝橙汁!” 念瑶什么都依她,转身从冰箱挑了两个鲜橙,美滋滋回到岛台,边洗边听她讲小秘密。 “我也是听傅崇叔叔说的。” 盛知矜玩着手里的迷迭香,慢慢回忆:“就那辆纯白的劳斯莱斯,你知道它年份很久了吧?听说,是你家傅先生出生那年,傅崇叔叔买的。” 那就是整整二十七年。 念瑶一惊,暗自在心里盘算,得花费多少的财力物力,才能把车况保持得那样崭新。 盛知矜说:“当时阿姨还在,听我爸讲,她和傅叔叔的感情真的很深。所以嘛,那辆车就成了叔叔接送阿姨的专属座驾,连你家傅先生都没得坐!” 念瑶剥好橙子放进手摇杯,一点点用力捣碎。想象着年纪小小资历老老的傅璟言被赶下车,忍不住笑。 “所以你懂了吧?” 盛知矜眯起坏笑,拿肩膀撞了撞念瑶,逐字逐句地把话点破: “那辆车是最特别的,只能用来接送最爱的人!亲儿子都轮不上数的!” 最爱的人。 念瑶眨了眨眼,一时恍惚。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小瑶,我真羡慕你。”盛知矜想起这个就生气:“陈宋闻那破车都不知道接过多少美女了!” 她叉腰叹气,两秒后又兴奋继续:“好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盛知矜双手合十,亮闪闪的眼睛凑到她跟前,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快说快说,你和那位……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她和傅璟言…… 念瑶倏地呆在那里。手里的捣到一半的橙子都忘记继续。 是啊。她和傅璟言是怎么在一起的?她知道,是因为那个APP。 可这个答案,如鲠在喉,念瑶的手在发抖,说不出口。 于是她也装作使坏,俏皮地朝盛知矜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 …… 晚餐备好,天色已完全黑透。夜里的勃朗峰别有一番风景。这里没有城市的大气消光,整片天空铺满星星。 山顶的终年积雪陷入蓝调,脚下小镇的灯火星星点点。 山区夜间气温很低,傅璟言担心念瑶着凉,把晚餐移入室内。 陈宋闻兴冲冲举着两把变态辣的烤串,嚣张得像鬼子进村,问谁敢尝。 盛知矜兴奋举手,念瑶秒跟,可刚拿到串,下一秒就被傅璟言夺了过去。 “你让我试试!”念瑶叛逆,抱着他的手臂搂进怀里,哼哼唧唧。 她知道,傅璟言最受用她肢体接触的小动作,只要抱着他乱蹭一通,嘿嘿,果然得手。 但她没想到,姓陈的下手竟那么重!第一块肉刚进嘴里,念瑶抱着脑袋无声尖叫,被辣到怀疑人生。 “啊啊啊——” 盛知矜被辣得说不出话,灌了一杯果汁不够,干脆把念瑶的也拿来喝掉,念瑶只好喝傅璟言的。 果汁不够解辣,喝茶更是不行,念瑶一口气干完桌上的冰酒。她后悔了,生理性的眼泪一下就挂上脸了。 两个女孩子红着眼睛气急败坏,陈宋闻竟然还在那哈哈大笑。 念瑶又怂又气,委屈巴巴转过半身,两只手摇着傅璟言的大腿。 她眼睛本身水润,哭起来眼尾泛红,梨花带雨,更是勾人。以这种撒娇的姿态向他请求,简直是羊入虎口。 嘴唇比被他亲过还肿。 傅璟言滚了滚喉结,很罪恶地在想,如果有机会实操,不知道要亲多久,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他覆上念瑶的手,慢慢抬眸,给陈宋闻一个眼神,自行领会。 陈宋闻猖狂的大笑戛然而止,立刻委屈巴交朝姑奶奶求饶。 求饶失败,自觉拿起最后一串变态辣塞进嘴里。三秒钟后,抱着盛知矜痛哭流涕。 晚餐结束,一桌人闹腾到很晚。 念瑶喝了点酒,脑袋发热,和盛知矜窝在客厅沙发,看外国电影。 傅璟言在厨房收拾餐具,陈宋闻由于家庭地位最低,被指使着下山购买看电影必备的爆米花。 外国电影没有翻译,看得吃力,念瑶心不在焉,眼神便总往厨房飘去。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做家务的傅璟言。 男人脱了外衣,斯文的衬衫马甲外套上围裙。袖子卷至小臂,摘了手表,戴上手套,两指按着抹布,一圈圈擦过盘子,慢条斯理。 “好啊~又在偷看!” 盛知矜“咔嚓”一声,拿手机记录下念瑶的“犯罪证据”。 画面里,念瑶脱了外衣,套着件奶白软糯的高领毛衣。女孩扎着可爱的高丸子头,袖口没过半掌,托着娇俏的半边脸颊。浓长的睫毛掀着,她的视线越过岛台,降落在那个黑衬衫、粉围裙,肩宽腰窄的人夫背影。 盛知矜:“你俩甜死我算了!” 欣赏着刚刚拍下的照片,她忍不住又凑过去撒娇:“瑶瑶你就告诉我嘛,你到底是怎么把他给拿下的?” “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是谁先动的心?是谁先起的意?” 念瑶不说,她就佯装生气:“瑶瑶!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是是是。”念瑶心虚,不自觉又看向傅璟言的背影。 视野中央的男人忽然转身,隔着好长的距离,同她对上视线。 “我……” 念瑶的视线回避,临阵脱逃:“我先回去洗澡。” …… …… 心里乱成一团。 晚饭时就不该贪那杯酒。 淋浴的水流一遍遍冲刷身体,耳边水声重复,念瑶慢慢冷静。 原本以为,她和傅璟言的关系不会持续太久。原本以为,谁也没动真心。原本以为,她可以将那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可是她后悔了。 她感受到了傅璟言的真心。她也变得贪心。她开始幻想这段关系可以永远继续。可她明白,一段真挚的感情,不应该带有谎言。 念瑶想过对他坦白。 念瑶早就决定要对他坦白。 她不是犹豫,她只是害怕。她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如果坦白以后,梦就会醒。 可不可以让她再贪一次心,只要过完这个新年…… “洗好了吗瑶瑶?” 门外传来盛知矜的声音:“小镇上一会儿有烟花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马上!” 念瑶关了水,拿毛巾擦拭身体。这时才想起忘拿睡衣,只好先用浴巾裹着自己。 打开吹风机,念瑶站在洗手池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粉饰,如此透明。 风力开到最大,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一切,让她回想起直升机的嗡鸣,回想起京市躁动的雨。 头发不知不觉长得很长,她好几个月没有去理。正因为她一再拖延,每次吹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不能放任头发再长下去。 一刻钟后,念瑶关掉了吹风机。 隔着房门,她听见门外脚步还在,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矜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连傅璟言都不知道,我和他的感情,完全是从误会开始。” 她深呼吸,关掉大脑的思考功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其实这事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刚领证时,我根本没想和他有结果的。想不到阴差阳错,我遇上一个奇怪的APP。明明不是发给他的短信,却全部发进了他的手机。弄得他还以为,我喜欢他……” 念瑶埋着头笑,重新整理浴巾,裹好身体。拉开浴室的门,却被眼前那双熟悉的深色皮鞋定在原地。 “傅……” 第59章 那根卡了很久的鱼刺根本没有被咽下去。念瑶说不出话,视线随心跳骤然收缩,张紧,紧紧吊着她的神经,一点一点从地上抬起。 “傅璟言……” 真的是他。 刚才的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视线接触的瞬间,浑身血液失重倒流。傅璟言的衣着整齐,而她只裹着一条浴巾,不剩下一点秘密。 室内明明有全屋恒温,却觉得像赤脚站在雪里。耳朵里只剩下嗡鸣,冰冷的寒意一点点爬上身体。 “你怎么、怎么来我房间……” 念瑶扶着浴室木门的边,指尖因为用力涨得通红。 “你睡衣在我那里。” 男人小臂上挽着她的冬季睡衣,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念瑶没敢上前去取。她躲在门后,努力挂上勉强的笑,掩盖心虚:“抱歉,收拾的时候没弄仔细。” “我刚才还以为,以为是……” “以为我是盛知矜?” 傅璟言的手掌扶上门板,用力,将阻挡在两人之间那扇门打开彻底。 他脸色不佳,显然,是因为听见了她刚才的话。 卧室的灯光从门外照射进来,被那具宽大的背影遮挡,在门框处投下一片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浑身感官变得过度敏感。 她听见傅璟言呛了声笑,可他的眼睛里却毫无表情。 “被她烦到了么。” 男人的目光灼灼落在身上,缓慢扫过她脸上每一处细节:“所以,编了个这么复杂的故事?” “以后不想理的人就不理,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不用为了取悦旁人费心。” 傅璟言为她虚构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台阶。念瑶却没有下。 她说:“不是编的。” 垂在身侧的手心攥紧,念瑶深深吸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睛: “对不起傅璟言,一切都是误会。其实以前那些信息,都不是发给你的……对不起。” 傅璟言的神色很冷,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吃醋,或是生意上的厌倦或愠怒。念瑶被他的眼神吓住。 室外的冷风从他身后倒灌进来,令人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一切,都是,误会?” 男人舌尖顶了下腮,不容拒绝的语气被包装成耐心和温情。他将她的话重复一遍,似乎不解: “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傅璟言的脚步抬起,一步步向她逼近,不留余地。 他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毕竟念瑶发给他的每一条信息,傅璟言全都记得。 “那些信息?哪些。” “今晚老公不在家吗?” 男人温柔关上身后的门,冷声落锁,将睡衣摆在柜顶,明知她够不到的位置。随后慢条斯理地撑开双臂,按在水池,将楚楚可怜的猎物圈在身前。 傅璟言抬起她瑟缩的脸,抹开水渍,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宝贝,除了我,你还想发给谁?” 浴室的暖灯分明那样敞亮,他嗓音里分明夹着低笑。可那道注视着她的视线却变得幽深,降落在耳畔的呼吸声愈是粗沉。 念瑶无路可退,后腰抵住水池,冰冷的大理石和身前攀升的高温将她夹在中间,气氛张紧至极点。 她看见男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知道他此刻的平和冷静都是伪装,他分明比任何时候都要生气。 而她习惯了他的宠溺,似乎都快忘记,他对待厌恶的人,厌恶的事,有多残忍。 傅璟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念瑶不敢看他,别开视线:“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从你收到我的好友申请,从我发给你的第一条信息开始。” 头顶传来荒唐的笑。 “问我尺寸,是吗?” 很不巧,傅璟言全都记得。 他的理解能力很好。 在门外听见那两句话,片刻便全都明白,为何他的妻子总是忽冷忽热,为何她在线上线下有两副面孔。 他原以为,那叫心口不一,欲拒还迎。原来那些喜欢的话并非对他诉说,眼前的拒绝与回避才是真心。 信息发错了人? 所以她每晚睡在他的身边,却在和别的男人互道晚安。那些表达爱意的话,也没一句是说给他听。 “念瑶,你胆子很大。” 男人垂下眼睫,眸色晦暗幽深,深不见底。像有野火燎原,沟壑难填。 念瑶的心在发抖。 她和傅璟言认识六个月了,她和傅璟言结婚也六个月了。 仿佛这六个月的所有故事被清空存档,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还是旁人口中的傅先生,还是那么陌生,那么冷淡,那么高不可攀。 “不是的……” 心脏痛得难以言喻,鼻腔很酸,念瑶轻轻扶上他的手臂:“那些信息不是发给其他人的,是因为我遇到一个奇怪的软件,我只把它当成游戏,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信息会发给你。” 念瑶一股脑地向他解释。什么虚拟男友,什么好感度……她甚至想直接打开软件向他证明。 可手机放在卧室。 她想逃离,傅璟言却不允许。 “傅璟言你、你放开……” 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 念瑶仰头对上他低垂的眼,咬着唇瓣,愤愤别过脸颊:“真相就是这样,我没骗你,你放开我,我可以证明!” 她胆子确实大了。 拜他所赐。 可难道她就不难过吗? 难道她就不伤心吗? “知道真相还瞒着你,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我早知道屏幕对面是你,我根本就不会,不会……” “受害者?”男人按住她掌心收紧,眉眼间的嗔怒难以控制。 他终于摸清她的心意。 阴差阳错,和他扯上关系,她也是受害者,对吗? 傅璟言直起腰腹,居高临下,心情很差。看向她的眼神冷到可怕: “如果早知道是我,你根本就不会说那些话,对吗。” “那后来呢,知道真相以后,将计就计,配合我表演而已?” 念瑶的身体一记轻颤。 她摇着头,却无法辩驳。她的确曾抱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她后悔了。 后悔得有些晚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论她再怎么摇头否认,似乎都已经无法挽回。 男人皱着眉垂眼看她,眼里不只有愠怒,还有妒恨,不甘,和痛苦。 他说:“念瑶,你喜欢我吗。” 心脏猛然在跳。连带着抽痛的神经,连接着全身的血脉偾张。 念瑶沉沉抬起视线,认真注视着眼前的人。她从没见过傅璟言像今晚这样接近失控。 念瑶沉默了很久,和他对视了很久。心底乱七八糟的思绪逐渐退去,潮涌过后,只剩下最清醒的声音。 她很想哭,可还是努力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在眼眶里。 念瑶吸着鼻子,偷偷抓紧他的外衣。没发出声,用力点了点头。 她看见傅璟言喉结滚动,晦涩地将她盯住,告诉她:“证明给我看。” 她喜欢他。要怎么证明? 念瑶生涩地抬起手臂,伸进衬衫与风衣的间隙,搂住他紧实而硬朗的腰。她努力地垫脚靠近,凑上他的颈项,呼吸间填满他的气息。 那份感觉太过熟悉,那样的触感太过亲密。念瑶有点懊恼,又有点赌气,几乎是愤恨地往他脸颊亲了一口,烦躁地泄气:“我不会。” 男人向她低头,喑哑的嗓音浮在耳旁,钻进心里:“我教你。” 没给她说放弃的权利。 傅璟言牵过她手,环上他的颈侧。他将人架在臂弯,抱上水池。突如其来的高度差令念瑶害怕,她不得不将他抱得更紧。 “傅璟言我不要……” 念瑶很快就后悔了。 男人的西裤很冰,布料冷硬。强烈的羞耻感令她无法呼吸。 傅璟言的手托住她的后颈,迫使她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浴巾单薄,在摩擦间逐渐松垮,摇摇欲坠。 念瑶的呼吸急促。 心跳像发疯一样猛烈。 她没那么笨,不会感受不出傅璟言的吻有多滚烫,不会感受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在做什么。 男人捉住她的手腕,念瑶颤抖着摇头拒绝,胸口连带着哭腔起伏:“不要傅璟言,我不要了……” 她在害怕。 她忍不住想要抗拒。 其实这样的事已经在她脑海预演过很多次。可在念瑶的认知里,那应该是件很幸福,很温馨的事。不应该发生在这样荒唐而支离破碎的夜里。 她胡乱推开男人的胸,将他的衬衫抓皱,抓得乱七八糟。 傅璟言站在那里,由她打骂,动作却一点没停。念瑶的手被他裹住,按住,不得已接受那种触感。 她忽然知道那晚在电话里,那个奇怪的声音是什么了……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念瑶浑身一紧,弓起腰,紧张到几乎窒息。 她不确定浴室的隔音效果,也许只要靠得够近,就什么都能听清。 盛知矜的脚步停在门外,伸手敲门:“瑶瑶,你的澡还没洗好吗?” 念瑶想要出声回应,却偏被傅璟言堵住声音。他很懂念瑶的身体,轻易便将她吻到脱力,再“好心”替她回应: “她累了,我替她洗。” 门外的人立刻会意,猫着步子匆匆逃离。念瑶被气得着急,愤恨在他肩膀留下一圈牙印。 身体陌生得不像自己。可手腕被他锢住,她不敢乱动,更无法抽离。 “讨厌它吗。” 男人抑着呼吸,假意问询。却根本没准备叫停,“讨厌我吗?” 他的吻细致而密,沿着她湿发未干的水滴,落在脸颊,锁骨,一路往下。 “……讨厌,讨厌!” 忍耐了整晚的眼泪忽然决堤。 念瑶重重咬上他强硬的唇,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她感受到男人吃痛地喘,却一点也没打算将她放开。 “坏蛋、变态!” “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她不知道自己越骂,傅璟言就越是兴奋,越是满意。 “嗯。”男人单手捞着她腰,一记闷喘,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讨厌也只能是我。只能是我的。” 第60章 那晚,傅璟言没有做到最后。 念瑶分不清楚,是因为傅璟言对她心软,还是因为自己技巧太差,令他没了兴致。 小镇上的烟花表演准时开始。午夜时分,烟火从山谷升空,攀上山腰,正好与他们的高度齐平。 窗外是皑皑雪山,穹顶之下,硕大的金色花火在眼前盛放,将最美的时刻留在今晚,好不浪漫。 但那时念瑶正哭得厉害,连烟花都没心思看。她身上没力,被傅璟言抱在怀里,一点点穿好睡衣。 男人耐心替她清理完毕,抱回床上。知道她体寒畏凉,便坐在床沿,替她捂热了脚,一只只穿好棉袜。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念瑶整个人缩进被子,闷住脑袋,不想看他,也不给他看。 刚才已经被他看得够久。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习惯了一个人蜷缩起来,自己舔舐伤口。 直到山谷教堂传来沉缓的钟声,穿透雪原,沉寂许久的窗外再度燃起焰火,打破漆黑夜色。 十二点整,新年到了。 电视机的音量被开到最低,也抵不住画面里的人们热情洋溢,用不同的语言祝贺新年。墙上时钟走过一圈,日历上的数字从末尾翻回开头。 新的一年,一切似乎迈步向前,又仿佛回到原点。 念瑶慢吞吞掀开被子,眼睛因哭过而显得浮肿,视线失焦。 她悄悄看见,傅璟言正倚在窗台,处理着什么信息。 他没离开。 但似乎脸色很差,兴致不高……自始至终,也没再看她一眼。 念瑶犹豫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该对他说句新年快乐。可第一个字刚讲出口,却被他的话音覆盖: “公司有事,我提前要走。” “哦……”念瑶楞了一阵,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回应得很小声。 她想说,那么急吗。最后说出口的却是,“那你路上小心。” 深呼吸,抽动神经,汹涌的酸涩从胸腔上涌,才擦干的眼角又要濡湿。 她屏住呼吸,转身把脸藏进被子,不想让他看见她掉眼泪。 傅璟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次走了,也许要忙很久。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回。” 他话音平淡,不冷不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可听在念瑶的耳朵里,却那么难以接近,难以触摸。 “嗯,好。”她控制住颤抖的嗓音,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显得听话,显得不需要特别关心。 还能说什么呢。 她说不想他走,他就会留下来么?如果答案是否定,她不想听。 忽然觉得,如果没有那个软件,没有那些阴差阳错,也许她和傅璟言,就该是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结局。 兜兜转转,最后倒也没差。 男人拾起外衣,离开了房间。 门锁的声音落下,在烟火声中,那样刺耳,尖锐又难听。 念瑶紧紧闭上眼睛。 她已经享受过了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该再这么贪心。 手机在枕边振动,念瑶解锁屏幕查看短信。第一条是盛知矜: 【新年快乐瑶瑶!我和姓陈的在镇上喝酒,今晚不回来睡了啊,祝你和傅老板永远幸福!!】 后面跟了一整行的爱心,还有张她和陈宋闻合照。陈宋闻又喝得烂醉如泥,却搂着她,笑得无比高兴。 念瑶抹开眼泪,一字一句敲下回复:【好,新年快乐矜矜,祝你和小陈总也永远幸福!】 第二条信息来自邢野。 他不太注重节日,偶尔想起来了,倒是会没心没肺地问候一声: 【跨年了啊,和姓傅的在一起呢吧?小日子挺甜蜜呀。】 念瑶轻笑了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滋味难言。 她不想让邢野担心太多,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包说:【小邢总别羡慕我,你也找一个呗。】 邢野果然是闲,竟然秒回:【得了,你可别咒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休想让我再吃爱情的苦。】 最后一条,是妈妈的语音。 念瑶意外又惊喜。将音量调到最大,轻轻点开,放在耳边。 语音的背景有些嘈杂,像在街头闹市。黎女士没头没尾地说:“瑶瑶,等过了春节,你虚岁是不是就二十四了?天呐,我家宝贝都这么大了。” 时间过得是挺快的。 念瑶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温热,视线模糊,眼泪像是永远都流不干,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屏幕,洇湿画面。 屏幕沾了眼泪,不太灵敏。念瑶的动作很慢,敲下文字: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贪心地说:【我好想你。】 妈妈也许在忙,没有给她回复。 念瑶熄掉手机,一个人躺在空荡的床,迎来新年的第一天。 不知从何时起,窗外下起无声的雪。烟火渐停,小镇的狂欢还在继续。入夜渐深,脑袋却越发清醒。 她听见墙上时针在走,窗户的玻璃被风声撼动。听见直升机的桨叶发出嗡鸣,有人正离她越来越远。 …… 翌日,天色透亮,日出将雪山镀金。新年的第一天,天朗气清,大雪很识趣地停止在天亮以前。 盛知矜和陈宋闻玩得太high,凌晨五点才摇摇晃晃,被管家送回屋里。 两个人倒头睡到晌午,程度堪比昏迷。念瑶哪儿也没去,一个人待在客厅,翻看着听不懂的电视节目。 手机被扔在很远,她一点也不想看。毕竟只要打开微信,就不可避免,会看到那位被挂在置顶的联系人。 傅璟言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她又能说什么呢。 昨晚忘记告诉傅璟言,截至目前,她的微信还是没办法给他发送消息。唯一的联络方式只有电话。 至于那个软件……念瑶再也不想打开。都怪它!都怪它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一想到这个,她就无比烦躁! …… 午后两点,盛知矜终于醒了。 她急急忙忙换好衣服,两巴掌把陈宋闻也扇醒:“要命,今天约好和瑶瑶他们一起去滑雪的!” 陈宋闻猛然一吓:“卧槽!” 他哪儿来的胆子敢放表哥鸽子! 客厅里,昨夜的壁炉燃尽,阳光里飘着浮尘。念瑶一个人安安静静,裹着毛绒绒的毯子,在看电影。 “新年快乐瑶瑶!好乖呀你~” 盛知矜扑上沙发,把她当个香香软软的等身玩偶,抱在怀里乱蹭一通。 腻歪够了,才停下来环顾四周,眨了眨眼:“怎么就你一个人?” 念瑶低着视线,掐住掌心,平淡讲出提前演练过话:“傅璟言他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啊?这就走了?” 陈宋闻姗姗来迟,把臂弯里正准备穿的外套一扔:“表哥这也太没良心了吧?这可是新年第一天诶!” 盛知矜皱眉瞪他一眼。 陈宋闻没懂,还在纳闷: “表哥的公司不是在国外吗?外国人难道不放假吗?这种时候能有啥要紧事啊?难得出来度假……” 盛知矜狠狠一肘子让他闭嘴。 她看到念瑶眼睛肿了,知道她肯定哭过,陈宋闻这笨蛋再说下去,她家瑶瑶都快碎了! 盛知矜跑回房间,掏出给念瑶准备的新年礼物,是一对定制的粉钻耳钉。手工切割,纯银镶边,造型成两只小猫脑袋,整齐摆在精致的丝绒盒里。 这礼物太贵重了,念瑶不愿意收。盛知矜可不管,亲手替她戴上: “瑶瑶你别多想,傅老板他肯定是有超级超级,超级——重要的事。” “谢谢……” 念瑶摸着耳钉,鼻腔一酸,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她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孩子,久久没有松开。 …… 午后三点,气温攀升至一日中的最高点,一行人按照原计划,驱车前往勃朗峰的天然雪场。 气候预报说今年寒冬,全球气温普遍低迷,梅杰夫的天气倒出奇的好。连雪场的向导都啧啧羡慕:“今年来这儿度蜜月的情侣,一定相当幸福。” 三个人请了两位滑雪教练。 念瑶一位,盛知矜一位,陈宋闻墨镜一戴,拽得要死:“世上就没有哥不擅长的运动好吧?” 说完就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痛失颜面。 念瑶第一次接触滑雪,教练推荐从双板入门,更容易上手。念瑶却主动提出要学单板。 盛知矜跟着教练劝她:“瑶瑶你这小身板,能行吗?” 想不到念瑶还挺执着。她说:“我想试试。学不会,也没关系。” 后来,盛知矜滑了一会儿就累到不行,倒是念瑶,跟着教练一直练到天黑,几乎没怎么休息。 陈宋闻摔得太疼,PSD了,转行干起两位大小姐的御用摄影。 不愧是盛大小姐调出来的男朋友,陈宋闻还挺懂拍照技巧,雪山上光线绝美,一天下来,拍出不少神图。 盛知矜满意得很,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念瑶却总是捧着手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人在小镇吃过晚饭,直至入夜,回屋时将近九点。 盛知矜昨晚通宵,今天又消耗不少体力,念瑶在她洗漱时理好床铺,下意识便说了句:“今晚早点休息,别累坏身体。” 她说完就觉得好笑。 明明以前,自己才是喜欢玩通宵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起,她也被傅璟言传染了自律的毛病? 盛知矜很听话地往床上一躺:“宝你真好,还是你关心我!” 念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原来这就个叫关心吗?” 傅璟言经常对她说这些话。 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律。 那晚,窗外又飘起薄薄的雪。两个女孩子睡一张床,从朋友聊到父母,从小学聊到大学,从男人聊到工作。 盛知矜最擅长察言观色,怎么会看不出来,念瑶心情有多低落。 她不清楚,念瑶和傅璟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十分确定,念瑶一定是喜欢傅璟言的。 因为喜欢,才会受伤。 盛知矜没多说什么,集齐念瑶的九张美图,厚着脸皮征得同意,怒而发朋友圈:【是谁新年第一天就有老婆陪?原来是我呀[比心][比心]!】 …… …… 德州,午后。 受寒潮影响,气温骤降。 窗外狂风乱做,折断树枝,天色阴沉得像世界末日。新年的第一天,会议室没开暖气,冷到刺骨。 “姓岳的是不是终于疯了?” 长桌最末端的男人转着转椅,满眼不屑:“正大光明跟我们作对,他有什么资本?他有什么好处?” “年轻真好,一点不考虑后果。” 保守派一句话拨倒形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和他作对,也没好处?” 家族企业,在坐的多少沾亲带故,极少出现这样激烈的交锋。徐卿统计完表决意见,保守派占据上风。 虽然董事长的股权能做到一票否决,但贸然签字,就等于和董事会对着干,太过冒险。 “听说,岳振霆最近频繁飞往申城。”老前辈眉头紧锁,扶正眼镜,看向坐在最高位的人: “董事长,您怎么想?” 众人循着话音看去,傅璟言面无表情。冷白的灯光从顶端投射,在他眉骨处笼下一片阴翳。 “飞哪都没有用。” 他垂眼在文件上签署名字:“不属于他的,他什么也别想得到。”《 》 60-69 第61章 会议结束,在场的保守派脸色难看。但在傅璟言面前,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也只有甩甩脸色的份。 徐卿带上房门离开,卷起一阵湿冷的风,会议室内只剩下傅璟言。岳振霆的电话不偏不倚,在这一刻响起。 他皱眉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难听的笑:“看来还得是用点手段,才能让傅董事长接电话呀。” 笑声遽尔停止,岳振霆慢条斯理,回到惯常傲慢至极的语调:“璟言,你说你,何必要跟我作对?你明知道,我感兴趣的只是念瑶而已。” 男人大言不惭,把玩着手中浮夸的宝石戒指:“我和她爸妈可是挚友,是生死之交。建城当年可是说过,以后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一而再地阻止我和我女儿见面,别怪我……” “岳叔。”傅璟言荒谬地笑了声,打断他的自我陶醉:“臆想是病。有病就去看心理医生。” “你紧张什么?” 男人又是一阵狂笑:“你以为,你能保护得了她?你以为,她需要你?” “你信不信,你不让我见她,我自有办法,让她哭着求着要来见我。” 窗外落下一道闪电,乌云密布,沉闷的惊雷穿透整片平原。 转眼之间,天气遽变。 傅璟言没心情配合他无聊的演绎,按住红色的挂断键,冷声回应:“岳叔,你想玩可以,我会奉陪到底。” “那太好了!” 岳振霆兴致高涨,送上一段浮夸的掌声:“反正,有软肋的人是你。” …… …… 假期结束,念瑶一个人回到傅家。离开的日子里,京市也下了场雪。 那场雪不大,没能在地上积蓄起来,一夜过去,只余下些白色的团子,窝在胡同里,砖瓦上,裹着巷子里光秃秃的树枝。 傅叔叔和易岚阿姨都在家里。傅崇叔叔有关节炎,天气凉下来以后,他腿脚不便,住在家中静养。 念瑶最近不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平时上班,周末睡觉,连游戏都没兴趣打。这些天只要有空,就陪在叔叔阿姨身边。 邢野见她游戏账号的登录时间停留在很久以前,还以为她和傅璟言有多如胶似漆,热火朝天。 听了陈宋闻的小报告才知道,这两人闹了矛盾,傅璟言竟然根本不在国内。 邢野:【轮到你吃爱情的苦了?】 邢野:【我爸说什么来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微笑][再见]】 他贱兮兮凑上去找骂,念瑶却一点没跟他吵,冷淡回了个“嗯”。邢野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他试探:【吵架了?】 念瑶兴致缺缺:【算是吧。】 邢野:【他错还是你错?】 念瑶拧着愁苦的眉,嘴唇发紧:【我错。】 邢野翻了个白眼:【不可能,让你伤心那就是他的错!】 他甩过一行冒火的表情包:【人在美国是吧,行我这就找他去。】 念瑶赶紧打电话让他歇歇,说傅璟言也许有重要的事,千万别去打扰。 邢野眉头一紧,感觉大事不妙:“念瑶……我怎么感觉你陷进去了呢?” 念瑶把电话一挂,不想说话。 妈妈终于发来信息,说等过完春节,也许有机会路过京市,到时候一定和她好好聚聚。 这算是念瑶回京以后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距离春节就剩一个月,难熬至极的日子,也算有了期待。 傅璟言再也没给她发过消息。 念瑶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可生活在傅家,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她好几次想要打开软件,想着也许,也许可以查询到傅璟言的好感度,就能弄清,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但最后念瑶还是放弃。 她不想再依赖那个软件。 她不想再作弊。 否则她又怎么敢说,她对傅璟言的感情就是真心? 夜里一个人睡不着觉,念瑶回了趟家,拿上那个丑丑的小狗玩偶。 她特别喜欢这个玩偶,小狗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会永远对她傻笑,对她张开双手,和她拥抱。 而且,它背后的毛是深灰色,即使眼泪蹭在上面,也不那么明显。 …… 好在,念瑶还有朋友。盛知矜偶尔会跟着陈宋闻过来陪她。 陈宋闻快把傅家当自己家了,牵着小黑,每天到点,闻着味儿就过来蹭饭。盛知矜还有些腼腆,应该说,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周末晚上,易岚阿姨亲自下厨,念瑶在一旁替她备菜。 一颗青菜洗了三遍,切辣椒也忘记要带手套,易岚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想他,就给他打个电话。” 她还没说是谁,念瑶立刻就摇头否认,别着嘴巴:“没有,不想。” 易岚心疼她那委屈的样,往小姑娘脸上一掐:“说不定他也很想你呢?” “怎么可能……”念瑶剥大蒜剥出眼泪,湿漉漉的眼神乱飘: “他忙着呢,没空想我。” 傅璟言但凡有一点在乎,至于断联半个月都没一条新消息吗? “那不可能!” 易岚牵过她两只手,按进水里,免得她一会儿要揉眼睛: “瑶瑶,你相信阿姨,姓傅的都可专情了,父子俩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这话从我嘴里讲出来很奇怪?”易岚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毕竟,她和傅崇也是再婚。 她陪在念瑶身边,透过厨房的门,穿过客厅,远远望见热闹的一桌人:“其实你傅叔也很专情得很。不是对我,是对璟言他妈妈。这么多年过去,傅崇没有一刻不在怀念她。” “以他当时在傅家的地位,长辈们催得再紧,也没人能发号施令,逼他再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念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能感觉到,傅璟言和傅叔的隔阂很深,他也从没真正接受过易岚阿姨。念瑶知道原因,傅璟言厌恶那些亵渎真心的人。 “其实傅崇是为了救我。” 这些事,易岚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沉下视线,低慢的话音慢慢勾起回忆:“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也有喜欢的人。可我做错了事,我已经永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 “我不想嫁给别人,为了躲避逼婚,我甚至跑去做了手术,永远放弃了生育能力。可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我还是被家人找到。比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他们显然,更需要那份融资。” “我年轻时真的是太傻了。” 她无奈地笑:“我跑去跳河,还没死成,让易家成了圈子里的笑话。就连父母都觉得,我还不如真的死了。” “后来,我在医院遇到傅崇。他和我一样,他也有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所以我和他做了交易,我们领证,各取所需,一辈子只做朋友。” 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念瑶却觉得无比悲伤,悲伤到透不过气。 “哭什么,傻瓜。” 易岚揉了揉她小脑袋瓜,比了个“嘘”的手势,要她保密:“一会儿出去,得跟他们说是辣椒熏的啊。” 念瑶大概是真被辣椒熏迷糊了。 她魂不守舍,从客厅慢慢游荡到餐厅。盛知矜和陈宋闻在说什么,她听不进,她手脚冰凉,浑身陷入一种恐惧。 ……如果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傅璟言了,怎么办? 傅叔拍了拍她僵硬的背,问她在想什么。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了过来。 深呼吸,念瑶松开了捏紧的手,打起精神:“叔叔,能给我讲讲关于傅璟言的事吗?” 她了然地笑了下,抬起头,双眼里映着暖调的灯,格外认真:“就是突然觉得,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他的事儿,”傅崇眉眼一抬,乐呵呵来了兴致,“那可多了去了!” 他将时间拉回故事的开始,话音像杯中的酒,温柔醇厚:“小瑶,你猜猜,你们的初见是在什么时候?” 念瑶都不用猜,和傅璟言相关的每一件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是在我来傅家的第一天。” 傅崇却神秘摇了摇头:“你忘了,你是在京市出生的呀!” “六月二十一号夏至,京市人民医院。那会儿璟言都五六岁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的医院。” 时间的齿轮被拨回从前,拨至她生命的第一页。傅叔的嗓音低慢,带她再度进入那个雨夜: “小瑶,你二十二岁才认识他。可他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 心跳“扑通”一声,跳动得用力干脆。脑袋里翻涌起无数与傅璟言有关的回忆。回忆起那个雨天,在前院游廊,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叔,我想起来了!” 陈宋闻一拍脑袋,猛然兴奋:“小时候就听说表哥有门娃娃亲,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原来真就是念瑶啊!” “是。”傅崇慢慢颔首:“那你知道,知道念瑶的瑶是什么意思吗?” 陈宋闻面露难色,念瑶便替他回答。她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很熟: “瑶,是美玉。”美好而珍贵。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傅叔却接着问:“那璟呢?” 念瑶迟钝地摇摇脑袋。 和傅璟言断联的第十七天,她终于从傅叔那里得知: “璟,是玉的光泽。” “我们希望他的品性,像玉石光彩,干净透亮。也希望,他能长久陪伴在你身边。” …… …… 德州,深夜。 漫长而枯燥的会议终于结束,傅璟言回到住处。屏幕亮着,依旧停留在微信界面,数不清有多少红点。 唯独置顶那位,没给他发一条信息。 傅璟言喝了杯茶,摘了眼镜,闭眼倚在皮椅,冷静思绪。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没有效果。 真是低估她了。 曾经一天数不清要给他发多少信息,现在整整十七天过去,可以做到没有一句问候,一句关心。 真相大白,不用再跟他逢场作戏,她是不是轻松很多? 屏幕上弹出新闻播报。 【本月13日起,强冷天气席卷中西及南部地区。包含得克萨斯州在内的八个州已发布冬季风暴预警……】 傅璟言没兴致看。 他打开相册,找到从盛知矜朋友圈保存的九张照片,以极缓慢的速度,一张张划过眼前。 最后一张,他停留了很久。 照片里光线温暖,他在厨房,她在客厅。小姑娘侧身窝在沙发,穿一件软糯松垮的高领毛衣。漂亮的杏眼乖巧温柔,穿过岛台,认真凝望着他。 那晚,傅璟言等了很久。但凡念瑶有一句挽留,他就不会走。 可是她没有。 夜色已深,难以入眠。 傅璟言极少见地喝了酒。 期待酒精能麻痹一切,就像期待她的真心,可笑而不切实际。 他习惯性点进念瑶的朋友圈。意料之外,竟然不再是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终于不屏蔽他了? 喝酒的确是有些效果。 男人的呼吸加快,喉结滚动,指腹迟凝很久,点进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三个月前。傅璟言点开图片,神色却骤然凝固。 他指腹抵住屏幕,慢慢放大。 那条朋友圈一共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份寻猫启事。宣纸上寥寥数笔,画着只瘦小的三花。 第二张图,画面拉远,夜色模糊。他认出画面中的人是邢野。他和一位住持道长正在攀谈,红棕色的大殿前挂着金字牌匾,月老殿。 月老殿。求姻缘的地方。 不该和心爱的人一起去么? 他记得那天。念瑶没让他陪,而是跟着这位“发小”一起回了申城。 他在凌晨四点和她通过电话。原来短短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 电话里,她可一点没提。 屏幕被用力掐灭,扔在桌板。 男人的眸色深敛,脸上残存的表情消失殆尽,伴随着窗外彻夜的雪,摇摇欲坠,刺入骨髓。 第62章 夜色已深,卧室里开了暖气,玻璃窗上覆着薄薄的雾气。 念瑶回到房间,打开了全部的灯,却总觉得空旷,冷清。夜晚太安静了,她不安心。于是打开电视,随便放了点什么当背景音。 她拿袖子擦掉窗上的雾,远眺着夜色发呆。落地窗外,曾经挺拔的水杉脱去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寂寥得像失去生命。 念瑶有点担心。 于是认真查了资料,得知水杉是落叶乔木,秋冬时叶子落了,下个春天还会生出新绿,这才松了口气。 她换好睡衣,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扶着沙发坐下。 万事俱备,一切安好。 念瑶拨通了傅璟言的电话。 手机紧紧捏在掌心,心脏扑通扑通在跳,念瑶屏住呼吸,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中央那个名字。 正在拨号。 对方已振铃…… 每隔三秒,听筒里便传来“嘟”的一声,同她狂跳的心脏相反,平稳得毫无波澜。那声音每多响一下,紧张便加剧一分……直到越过某个界限,紧张彻底变成失望。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念瑶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通电话,她准备了很久。她预想好要对傅璟言说的话,预想着他的反应,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结果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也许是因为时差? 念瑶深吸口气,精密地计算时间,地球那端现在是上午七点。 七点,换做别人也许还在休息。但念瑶很熟悉傅璟言的作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也许傅璟言错过了她的电话,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没空接听,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根本不想理她…… 也很正常。 也许她该就此放弃,也许她该顺其自然,平静地接受结局。 但这次,但今晚,但和傅璟言……念瑶不想。 她在想他,她想听到他的声音,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她想见他。 念瑶一口气喝光了茶,气呼呼拧着眉毛,间隔十分钟后,重新拨通。 依旧无人接听。 她焦虑地等到深夜,跑下楼帮阿姨打扫卫生,把全家的盆栽都浇了个遍,煎熬地度过两个小时,再次按下拨通……还是不接! 好像怎么也该放弃了。 再打下去,就有骚扰的嫌疑。 腰背酸软,念瑶无力倒在沙发。 嗓子里冒出荒唐的苦笑,浑身发冷,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搜索“如何判断是否被拉黑”,“被对方拉黑后打电话是什么声音”。 她烦躁地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信。屏幕上堆满绿色框框,全是她发出的信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对不起。】 【在吗?】 【能收到信息吗?】 【京市下雪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即使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受那个软件影响,傅璟言根本没收到消息。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撕扯着她的神经。 没有别的办法,念瑶咬咬牙,时隔许久,再度打开那个软件。 她心急,对着加载接面一顿猛戳。画面载入后忽然跳出几个弹窗,但念瑶确认得太快,没有看清。 她第一时间点进【信息】。没收到任何的新消息。 念瑶还是不肯死心。 她点进【秘闻】,祈祷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可界面里空空如也,就连小猫也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念瑶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把身体蜷成一团,抵御心底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不安全感。 她点进【寻觅】,可选择的地点竟然增加许多,如果随机乱选,猜对的概率大大降低。 办公室、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一共八项。 念瑶迟疑。 这些地点作为选项出现,不应该毫无道理。这个软件就算再神秘,也一定遵循某种规则。比如这些选项,应该都是傅璟言曾去过的地方。 前几个念瑶还能理解,但是森林……傅璟言去森林里做什么? 今年严冬,全球受拉尼娜影响,极端天气频发。德州的新闻,念瑶一直有在关注。连日大雪,傍晚时最新资讯报道,部分地区积雪深度已达一米。 截至今天,大雪已导致数百起交通事故,局部地区断水断电,相关事故已造成数十人死亡。 念瑶忽然慌了。 脑海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徐卿。 万幸,徐卿的电话通畅。 念瑶揪着衣领,稳住呼吸:“徐助理你好,请问傅璟言和你在一起吗?” “傅先生?” 徐卿思忖两秒:“抱歉,我不在先生身边。是有什么话要我代为转告吗?还是您有别的需要?” 他语速沉缓,音色干净,听上去格外温柔:“先生交代过的,只要是您的需求,务必全力满足。” “没……” 念瑶的呼吸沉了下去,胸口弥漫起钻心的酸,侵入骨髓:“我打不通他电话了,就有点担心。” “只要确认他没事就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没有别的需求……” “您稍等。” 徐卿的声音离开了一段时间,两分钟后,终于回来:“是有点奇怪,私人号码和座机全都无人接听。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再收到先生的新消息……” 冷风从窗缝钻进屋子,“砰”的一声,摔上浴室的门。 念瑶手脚冰凉,顾不及起身关窗,拿了纸笔立刻记录:“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今天原本是什么安排?” “最后一次见面,是昨晚十点,在办公室。”徐卿保持着通话,打开日程资料,仔细核对:“正常来说,先生应该回了住处。今早没有行程,晚六点有一场饭局,也就是九小时后。” 在徐卿的视角里,老板消失半天,倒是挺正常的事情。但他被念瑶的情绪感染,莫名一阵紧张: “您别担心,我会继续尝试和先生取得联系。有消息后,我通知您。” 可念瑶做不到不担心。 她不想再等下去! “首先他不在办公室,并且他住处的电话也没人接?”念瑶回忆起系统提供的那些选项,逐一排除。 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除去森林,其他的每一处,念瑶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地点。 所以要赌,就赌信息量最大的那个。 “是的太太,”徐卿的话音从听筒里持续传来,“刚刚联络了安保人员,先生的确不在。” “您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嗯……”念瑶的话音发颤。 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呼吸停滞,嗓子久久发不出声音。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9+】 “……他在森林。” 念瑶将手机扶到耳旁,抿唇咽了咽,话音笃定:“徐助理,他一定正在某片森林里,你有头绪吗?” “森林?”徐卿跟不上思路:“先生为什么会在森林?” 念瑶也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大雪封路,也许是他在去哪里的途中受困,也许是森林里没信号,所以联系不上,也许……” 她赤脚踩在地板,从衣柜拿了件最厚最长的羽绒服,胡乱套在睡衣之外,把所有证件往背包里一塞便出门下楼。 “总之我们保持联系,”她耳旁夹着手机,边跑边整理东西,“你先试着找他,我现在就来!” “好。”徐卿立刻起身行动,又顿住:“您……来哪里?” 念瑶毫不犹豫:“来找傅璟言!” 急匆匆给司机打完电话,念瑶在客厅遇见叔叔阿姨。 念瑶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说明现状,抬腿要走,却被傅叔一把拉住。 “小瑶,别担心,情况我知道了,我一定派最专业的救援队去找。” 傅崇扶着她的肩膀,缓缓用力,把人按在沙发:“大雪还没结束,那边环境太危险了,你先在家等着……” “我等不了!” 念瑶挣开傅崇的手,猛地起身。即使眼眶发红,她也没准自己掉一滴眼泪:“叔叔,我等不了。” “我不想等,对不起叔叔,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她再也不想坐在家里,平静接受命运给她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见他,我现在就想见他!” 司机的车子到了,念瑶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傅叔似乎想阻止她,却被易岚阿姨拦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 念瑶坐进车子,没有回头。 …… …… 当地时间,夜晚十点。 德州气温低至零下十一度,迎来了近十年气温的最低点。暴风雪天气引发了大范围停水停电,整座城市陷入漫长而黑暗的寒夜。 整整十三个小时,念瑶浑浑噩噩,几乎没有睡着,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徐卿:“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消息。” 徐卿的嗓音有些疲惫,更多的是焦急:“原定在六点的饭局,先生也没有出现。已经动用全部资源在找。” “森林呢?”念瑶按着钝痛的脑袋,顶着狂风艰难睁开眼睛,直奔停车场的区域:“森林有线索吗?” 徐卿消沉地叹了声,话音艰涩:“先生是昨晚午夜出的门。车载导航的定位消失在达拉斯以北的州际公路,那附近的森林面积太大,搜救工作进展很慢。” “如果是他曾去过的地方呢?” 念瑶咬紧了唇:“他曾经有在哪片森林里停留过吗?” “这倒是……有的!” 念瑶一提,徐卿骤然回忆起来:“八月份的时候,先生跟一帮俄罗斯人谈生意,地点就在一片森林。” 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先生是和岳振霆一起去的……”徐卿话音一断,忽然被自己的结论吓到:“这个人现在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好,地址发我。” 听到岳振霆的名字,念瑶却意外地冷静:“不用管我,我一定尽快赶来。” 挂断电话,她背着背包,在德州漫天的雪中狂奔。 沿路积雪很深,厚重的衣服包裹,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皮肤欲裂,一开始真的很疼,可忍着忍着,就会渐渐没有感觉。 路过转角,她被高大的外国男人猛然撞倒,四肢全部陷进雪里。 男人狠狠咒骂了声,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解气。念瑶顾不上疼,爬起来连声道歉,继续向前。 残存的雪渗进手腕,脚踝,融化时不断抢夺她的体温。 但是她不能停。她曾因为慢了一步,犹豫一瞬,就错过太多东西。 这次她一步也不会停。 坐进停车场的最后一辆的士,念瑶大喘着气,报上徐助理给她的汇合点:“Please,assoonaspossible,please……” 手掌已经被冻得通红,摔倒时擦破了皮,指关节处渗着丝丝的血。 念瑶拿纸巾简单处理,将手伸进口袋,却没摸到本该在那里的手机。 念瑶猛然回头,车子已经驶出机场,身后的路一片漆黑,压抑的夜空飘着大雪,深不见月。 念瑶立刻卸下背包,才发现拉链竟然被人拉开,她的钱包、护照,全都不翼而飞…… 下飞机时她还检查过的,一定是刚才撞倒她的男人! “Whaswrong”司机降低了车速,从后视镜里大概看出端倪,询问她是否需要掉头,原路返回。 在这种地方,发生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他只是比较担心,这位女士是否还支付得起出租车费。如果支付不起,他可没有那么好心。 第63章 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念瑶以最快速度把背包彻底翻了一遍。手机、证件、钱包,的确找不到了。但万幸,她放在最里层的手包还在。 这个猫咪刺绣的小手包,是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妈妈送的。念瑶一直保管得很好,用来存放最重要的东西。 家里的钥匙、她的婚戒、爸爸买给她却不舍得戴的手表,和傅璟言的那张照片。 证件丢了还可以补,钱包丢了无关痛痒,最讨厌的是手机也丢了! 念瑶会背的号码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手机,收不到消息,只能赶往徐卿给的地址碰碰运气。 运气好,顺利汇合。 运气不好,她一个人在深夜顶着暴雪,赶去渺无人烟的公路边界……念瑶决定不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最重要的是,手机丢了,她岂不是再也没办法使用那个软件?毕竟连它的出现都还是个未解之谜。 呼吸一阵痉挛,牵扯神经。 其实念瑶无数次想过把它卸载,可最后都下不去手。 不得不承认,在发现真相以前,她真的很喜欢软件里那位傅先生。 在发现真相以后。 她真的很喜欢傅璟言。 如果连这个软件都消失了,那她和傅璟言之间……还剩下什么? 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还是微信里那些有去无回的话? 司机点了根烟在抽,刺骨的冷风从窗缝钻入,刺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胸口像是形成了海蚀洞,被回忆侵蚀,被冷风溶解,变成个可怕的窟窿。 “hefuckingsnowwillneversop!”司机烦躁骂着脏话,告诉她雪下太大,这路太他妈难开。 劝她还是掉头回去,联络机场警署,也许被偷的东西还能找到。 念瑶半秒都没有犹豫。 她拉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冷静告诉司机,继续往前,不要回头。 她想见傅璟言。 她只想见傅璟言。 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背包夹层里还有几张备用现金,念瑶全部拿了出来,询问司机是否能用来支付车费。如果按汇率兑换,她手里的现金比车费三倍还多。 司机却直接把车一停,告诉她距离目的地足足一百公里,冒这么大的风险,必须要提前、美金、五倍支付! “Bu……!” 念瑶把话咽回肚里,她没时间再换车了。她冷静下来,承诺只要送她到目的地,十倍车费都没问题。 司机根本不听,挑眉对她一阵打量,把手一伸,比着数钱的手势,告诉她,没钱,就拿值钱的东西来抵。 说罢,指了指自己耳朵的位置,要她那副漂亮的粉钻耳钉。 耳钉,那不可能。 念瑶什么话也没说,果断解下手腕上的纯金手链,把工作第一个月挣的工资放进那只贪婪的手心。 然后冷下声线,让他闭嘴,开车。 …… …… 那晚的雪很大。 天穹一片深黑,无尽的白色棉絮从深空降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高速封道,交通瘫痪,路面结冰,局部地区供电暂停。即使念瑶焦虑得喘不过气,车子也没法再快一码。 为了降低油耗,司机半路关了空调,车内气温越来越低。 念瑶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睡觉了。她紧紧搂着背包,一刻也不愿放松。中控液晶屏上的时间每过五分钟,她便询问一次目的地还有多远。 大脑已经撑到极限,但她强睁着眼,不肯休息。有几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陷入梦境。 她想掐一把大腿来保持清醒,想抬起手,身体却没有动静。 午夜十二点,出租驶离城镇已经很远。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供电逐渐不足,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远。 路过加油站,司机给她带了瓶水。念瑶说了谢谢,但没力气喝,拿在手里,无力望着窗外。 夜路难开,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标准的美式播音腔回荡在车厢,报道着暴风雪导致的各地事故: “截止今晚零点,本次暴雪已致四十七人死亡,一百五十余人重伤。其中,本地居民占大多数。” “据报道,今天晚间,一名华人男性被困郊外,附近居民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遇难者身份正在调查……” 脸颊忽然很热,念瑶发现自己哭了。她压抑着抽泣,努力不让胸腔发出难听的声音。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没发生、还没确定的事……可是在这样冷的黑夜,她又是孤身一人。 每次重复那个噩梦,梦到爸爸去世那晚,念瑶都在自责。 如果她能跑得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上公交?如果她能想办法坐上出租,是不是就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现在才发现,也许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哪怕这次她坐上了车,也害怕一切会再度重演。 她是不是永远抓不住想要的东西,永远见不到想见的人? 司机叩了叩方向盘,告诉她马上就到。念瑶坐直了背,趴在窗上,努力辨认大雪中的光线。 几道亮光逐渐出现在视野,似乎是停在路旁的车打了远光。有人在向她招手……是徐卿,是徐卿的车。 念瑶立刻让司机停下。 她奋力打开车门,抱着背包,小腿插进半米深的雪里。 “徐助理……是我!” 念瑶用尽力气,挪着步伐,朝公路旁的树林艰难移动。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讨厌雪! “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了?”她在搜寻的队伍里疯狂寻找那个身影。 “我们也刚到。” 徐卿扶住她的手臂,才注意到她毫无血色的手,“积雪太厚,无人机刚升上去,救援队伍正要往里进。刚才没打通你电话,把我吓坏了。” “没事,手机在机场丢了。” 念瑶轻描淡写带过不重要的事,这才想起拿钱赎回那条手链。但转身望去,公路上已没有车在。 没时间顾虑太多,念瑶钻进救援队伍的车。徐卿准备了很多物资,念瑶只拿了瓶功能饮料,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山路比公路还要难开。 地形复杂,积雪最深处足有半个人高。铲雪车在前面开路,队伍推进的速度很慢。 “念小姐,多亏了你。” 徐卿从俄罗斯人那里得到消息,“昨天深夜,先生确实来过这里。” 根据那帮人的描述,他们提出在老地方见面,傅璟言同意赴约。但事情谈得十分顺利,事后他们便分道扬镳,没人知道后续。 徐卿仔细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猛然抽一口气:“有了,前面看见辆车!但这个红外成像,啧……” 念瑶降下窗户,迎着零下十度的冷风探出脑袋,可视野中漆黑一片,除了树林和雪,什么也看不见。 她焦急问:“距离多远?” 徐卿估算了下:“东南方向,大概两百多米。” 念瑶朝驾驶座探过身子,猛按了两下喇叭。树林里一阵窸窣,小动物四下散开,红外干扰便削弱许多。 她凑到徐卿的屏幕上看,努力理解画面上复杂的参数。监控画面不断拉近,她看见越野车驾驶侧的门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黑色长款风衣,裹不住多少温度,却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那样醒目。 心跳比眼睛先一步认出了他。 念瑶不顾阻拦,跳下车,连背包都不要了,在漫天暴雪中向他飞奔。 脸庞呼啸过潮湿的风,伴随着铲雪车的嗡鸣,耳朵已经被冻得听不清楚。想要张口呼喊,嗓子却像被刀割,发不出一点声音。 脑袋完已经全空白,无法思考,视线越来越看不清楚。她不知跑了多远,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白茶香味裹住全身,念瑶颤抖着睁开眼睛。 “傅……” 她说不出话,泪腺失控,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眼泪一股脑地涌出,蹭在男人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你、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我有多担、担熏呜呜呜……” 她哭得乱七八糟,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拼了命地紧紧将他抱住,直到彻底没了力气。 她几乎挂在傅璟言的怀里,哭得终于平缓一些,听见头顶一记轻笑,传来慵懒而低哑的嗓音:“想我了?” “……”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不想,一点都不想!” 念瑶气得将他推开,转身钻回车上,跟徐助理坐同一排。徐卿当场收拾东西下车,把位置让给老板。 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傅璟言抬了抬手,徐卿点头收到。 司机默不作声换成了自己人,车子启动,驶入回家的路。 后座升起隔板,暖气调到最大,傅璟言递了热水给她:“喝点。” “抱我的时候,手都没温度了。” “……不要。” 念瑶在生闷气,五分钟前有多想见他,现在就有多不想理他。 她拒绝沟通,下一秒便被人拦腰搂过,抱在腿上。她根本没力抗争,身体软绵绵的由他摆弄,只剩张脸还有力气,气鼓鼓不肯看他。 “是我错了,让你担心。” 傅璟言拉过她一双冰手,环进自己后腰,拿体温替她捂热。 指腹揉过她通红的脸,苍白的皮肤看不出一点血色,连眼泪都冷得快要结冰:“乖,不哭了。” “再哭我要心疼。” 他哪会不知道,京市来这里需要跨越多少公里。他哪会不知道,小姑娘孤身一人来找他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哪会不知道,念瑶有多在乎他。 男人喝过热水,温热的唇贴上那张不高兴的小嘴,与她交换呼吸。动作分明如此强硬,不容抗拒,却又用极致温柔的嗓音在哄: “宝贝,原谅我好不好。” 第64章 “不好不好不好!” 眼泪根本没法止住,念瑶胡乱在他怀里挣扎。砸他的胸,挠他衣领,迫切想要证明,一切真的不是梦境。 身体被他抱得热了,体温渐渐上升,才稍微有力一点。 男人指腹揉着她的嘴唇,含着,又亲了阵,才看出一点血色。 念瑶这会儿不反抗了,像风雨里受伤的小猫找到温暖的窝,被男人圈在怀里,情绪终于稳定一些。 她并腿横坐在他身上,抓着傅璟言的领带,埋着脑袋不给他看。 话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抽泣,明明她才是生气的那一个,又无比委屈:“才不要原谅你……” “好,不原谅我。” 男人顺着她的话说,哄得乖了,方便抱在怀里,“一个人来的?” 念瑶幅度很小地点点脑袋。 今天哭了太久,体力早就透支,紧张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这会儿温暖安全,困意席卷。 傅璟言肩膀半裹着她,给足了安全感。将她两只手捧在掌心捂热。低头,恰好可以凑近她的颈窝: “怎么想到过来找我。” 男人贪婪索取着她的味道,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浅浅呼吸。 念瑶拿手推他,但推不动,被傅璟言呼出的热气弄得发痒:“还不是因为你不接电话……” 她感受到男人喉结滚动,指节慢慢插进她的掌心,要跟她十指相扣:“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等了好久,”他下颌沉在她肩,埋头,鼻息蹭在在她左胸,深吸慢吐,“可惜没有接到。” 念瑶的手被他完全覆盖,看着男人手背上青筋鼓动,胸口发怔。 她抬起一点点头,侧过眉眼,猝不及防撞进他沉迷般的视线。 心跳又开始加剧,一定是功能饮料的效果上头。她一秒收回目光,翘着嘴哼哼嗫嚅:“那你怎么不打给我?” “不敢,”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鬓厮磨,“不是说讨厌我吗。” 不敢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不匹配。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傅璟言不敢做的? “谁让你那么凶!” 念瑶回忆起那个晚上,吸了吸鼻子,心情又不平静:“你想做就做,想走就走……不负责任!” 害她以为,是她表现得不够好,是傅璟言不想再见到她。以为自己惹他生气,并且永远不会被原谅了。 其实念瑶是想道歉的。来的路上,她甚至默默决定,只要傅璟言平安无事,她就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可在傅璟言的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变得骄纵、任性。 “我错,”傅璟言闭着眼,呼吸过肺,“只是希望你能挽留我。” 他话音其实是疲倦的。 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身体状态比念瑶好不到哪去。 他说,今天没有故意不接她电话。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困在雪里,所有设备失去信号。昨晚至今,一直在尝试和外界联系。 这种程度的困境,对傅璟言来说不算致命。但他很高兴,念瑶在担心他,念瑶心里有他,念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想要吻她。 忍不住想要占有她的全部。忍不住想要听她声音,向她索取。 “宝贝,有没有想我。” “才不想你……” 念瑶还在闹别扭,气呼呼白他一眼,刚要扭头,就被男人按着接吻。 傅璟言接吻很凶,手掌托着她的后颈,故意放下点不安全的高度,引导她主动抱他。而一旦她乖乖抱上去,无异于煽风点火,引火上身。 “你轻一点、唔……”念瑶推不开他,挣扎的话全被他堵在嘴里。 傅璟言解了腕表,手钻进来,环上脊骨,不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搂得人腰都要断了。 “真的讨厌我吗?” 他最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说这种话。好像在检验自己的服务是否到位,是否令她意乱情迷。 “今天为什么决定要打电话。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沉涩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钻入心底,简直要命。 “一个人睡的时候,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想象我这样抱你,吻你。” “才不……” 念瑶一旦否认,就说明他的服务不够到位。傅璟言会自觉加班加点,直到令她舒适、满意,或是没力气再讲拒绝的话。 念瑶条条都被他说中,气得咬他嘴巴。但咬得不够用力,被曲解成主动的回应。她哼哼唧唧埋头抗议:“不要了傅璟言……我累,我要休息!” “你别弄了、你别看……” 她抬着他的下颚用力别开,把他的眼镜推歪,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被她填满的眼睛,挡不住那道令她发烫的视线,“……傅璟言你讨厌死了!” 那晚的雪没有停。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车队停下休整。念瑶朦朦胧胧醒来,横躺在后座,脑袋上垫着块围巾叠成的临时枕头,身上盖着傅璟言的大衣。 念瑶本能地嗅了嗅,确认是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安心。 她坐起来扶着窗户,看见傅璟言在路灯下,手抄着西裤口袋,和徐卿在谈事情。 徐助理撑了把长柄黑伞,时间过去一会儿,伞面上便积起薄薄的雪。 背景是夜色中看不见尽头的路,暖黄的路灯照亮雪中的一方天地。 念瑶趴在车窗痴痴看去。路上的风大,有雪落在他的肩头。 傅璟言的脸色不好,呼出的暖气像燃了只烟。他眉眼紧蹙,但看过来发现她时,转瞬变得和缓。 念瑶望着他向自己靠近,隔着车窗,揉了揉她晕乎乎的脑袋:“别担心,前面清路,马上就好。” 念瑶乖乖点头,伸手掸掉他肩上的雪,然后安分躺了回去,继续瞌睡。甚至没问,他们要去哪里。 反正只要和傅璟言在一起就行。 再度醒过来时,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回到傅璟言在德州的房子。 卧室比家里还要空荡。 念瑶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景,陌生的被子,不能安心。要傅璟言过来陪她一起睡才行。 …… 那一觉睡得很深、很沉。念瑶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满足、舒心。 傍晚时天空泛起橙调,天色终于晴了一点。街边积雪很厚,但空中落下的雪子终于小了一些。 念瑶往枕边一摸,才想起手机丢了,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难受。 “怎么了?”傅璟言问。 念瑶转身裹着被子,蜷起身体,摇摇头,不说话。 她这会儿彻底睡醒了,回想起昨夜神志不清,对傅璟言做过的事,后知后觉有点羞耻。 “在想什么?” 男人的手臂伸过她腰,从身后将她环住,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念瑶回头看他一眼,眼巴巴地:“昨天来找你的时候,手机丢了。” 房间暖气很足,她睡得脸颊红润,眉毛却郁闷地皱着:“你跟叔叔阿姨报过平安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 傅璟言吻了下她的后颈,享受着她的关心:“丢在哪里,我去找。” 念瑶摇了摇头,难为情地钻进被子:“找不到的,是被人偷了。” “那时候急着找你,我怕耽误时间,就没去报警。”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把人抓住,也早被刷机转卖掉了。 傅璟言问:“想找回来么?” 听上去像句天方夜谭。但好像只要她点一点头,即使是大海捞针,他也能为她办到。 念瑶转回过身,面朝着傅璟言。伸手摘了他的眼镜,就这么恍神地望了一阵,视线从他的眉眼、鼻梁,滑向嘴唇。她说:“再买只新的好了。” 忽然就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就是有点可惜,和你的聊天记录没了。”她眨眨眼,叹了口气。 忽然又紧张地坐起来:“而且我都还没向你证明,那个软件真的存在,我真的没有骗你!” 傅璟言最喜欢看她露出这副为他担心的表情。满心满眼是他。 已经足够证明。 男人喉结吞咽,难以忍耐,牵过她的手臂,往身侧一带,让她顺势倒进自己怀里:“嗯,我信。” 从雪山回来那天,傅璟言彻夜未眠。他从没失控成那样过。 清醒后仔细想想,信息发错了人,又怎样呢。从头至尾,念瑶喜欢的人都是他,只有他。 他该暗喜才对。 何必跟自己吃醋较劲? 他生气的,是念瑶总在将他推开。他希望她需要他、依赖他,希望她能多贪点心,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 对傅璟言来说,那是念瑶喜欢他的证明。 念瑶翻身下床,拿过她空荡荡的背包,被偷得只剩个小手包了。 她盘腿坐回床上,拉开拉链,取出傅璟言送给她的婚戒,捏了把冷汗:“还好这个没丢,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它了!” 傅璟言笑:“你喜欢就值。” 他记得念瑶说过,这包里装的,都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婚戒出现在这里,他很高兴。 包的内侧似乎还有张照片,傅璟言伸手去取,把念瑶吓得不轻。 “等等!” 念瑶想抢,但来不及,傅璟言先她一步拿到照片。念瑶只好按着他手:“你看了不准生气……” “……” “我尽量。” 傅璟言顶了下腮,眸色敛深。吞吐呼吸,一闪而过几种猜想。不知道照片里是谁,能让她紧张成这样。 最好别是个男人,最好别和她走得太近。如果一定要是什么忘不了的初恋……那最好是张黑白照片。 指腹轻捻,傅璟言将照片翻转。怎么也没想到,上面的人会是自己。 “对不起,我从你相册拿的。” 念瑶咬着下唇嘟嘟囔囔,埋头认错:“回家我就放回去……” 话没说完,被傅璟言压着深吻。 这个吻来势汹汹,念瑶没一点准备,半张着嘴,被他进入得特别深。两只手腕被打开在颈侧,胸口便不自觉向上挺起,仿佛在主动邀请。 念瑶羞得要命,弓着腰浑身张紧。但手被控制,嘴巴又讲不了话,只能呜呜地哼,拿膝盖蹭他。 蹭着蹭着,感觉有点不对…… 好在傅璟言手机响了。 念瑶长舒口气。 ……但他根本没准备接! 直到电话重复响起第二个,第三个。念瑶躲着不给他亲了,傅璟言才冷脸作罢,垂眼皱眉捡过手机。 “璟言,瑶瑶和你在一起吧?”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易岚阿姨焦急的声音,“她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阿姨,我在。” 念瑶眨了眨眼,两手捧着接过电话:“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艰难开口:“瑶瑶,你二叔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恐怕,恐怕……” 第65章 脑袋里“轰”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幻听。电话挂断,手机从掌心跌落,念瑶猛然喘过呼吸,翻身下床。 傅璟言安排好最快的航线,替念瑶备了几套御寒的衣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车子启程回国。 德州的极寒天气还未结束,上车的一小段路,室外冷风刺骨。他将念瑶的手攥在掌心,陪她坐进后排,系紧了安全带:“别怕,我在。” 念瑶的眼神失焦,嘴唇发紧,心脏很沉,压得她说不出话。痛苦大过悲伤,觉得老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怎么总在反复重演同样的历史。 车祸,又是车祸…… 这次她没有哭,学会像傅璟言那样克制情绪,理性地联络各方,组织信息。她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只好先用傅璟言的和吴湘取得联系。 念瑶诧异地发现,傅璟言竟然存着吴秘书的号码。一问,才知道他从很早就在关注环城,关注着她的事。 这会儿念瑶倒是真想哭了。 吴湘的话音同样沉重,半小时前,她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 今天周末,京市风平浪静,掀不起一点腥风血雨。念裕德照常加班,车祸发生时,他正独自开车前往公司。途中车子意外失控,撞上高速护栏。念裕德失血过多,当场休克。 真是连细节都和父亲一模一样。念瑶扯出声荒谬的笑。 他们姓念的是被人诅咒了吗? “医院正在尽全力抢救。” 吴湘以尽可能和缓的语调陈述:“但是小瑶,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念瑶手脚冰凉,木讷地应声说好,挂断电话,不知该作何表情。 该哭,还是该笑? 她哭不出,更笑不出。 她对念裕德的感情十分复杂。 小时候崇拜过他,也害怕过他。长大后感谢过他,也憎恨过他。 她觉得这个人冷血至极,没有一丁点感情。有时又反驳自己,名利场上厮杀,感情又有什么用?只会成为软肋而已。 直至赶到医院,十三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仍未熄灭。医生们全身防护,进进出出,面容凝重地通知家属,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唯一的家属就是念瑶。 手术室外除了念瑶,念裕德再没任何一个亲友出现。 手术持续到第二天,念裕德仍然昏迷,医生表示已经尽力: “患者长期过度劳累,身体素质远不如同龄人。手术算是勉强完成,但患者后续能否醒来,只能看命。” 看命。 多苍白又无解的一句话。 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十四个小时,政助理带着律师出现。他从牛皮纸袋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念瑶。 封面上白底黑字写着:遗嘱。 念瑶像是碰到毒药,猛抽回手,身体剧烈颤抖,抗拒地不肯接受。 她冲进病房,抓着围栏,愤恨而空洞看着床上,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人,现在浑身插满管子,血色全无。 “你也要像爸爸一样吗……” 念瑶的话在颤抖,“只要给我留封遗书,就可以甩手走人了是吗?!” 傅璟言将她拉进怀里,搂住。 感受着她无助、愤怒、痛苦,很久才慢慢冷静,平复。 医生说,时间过去越久,患者醒来的希望就越渺茫。念瑶守在病房,从第二天清晨,等到深夜。 手里紧紧握着那份遗嘱。 傅璟言让人送了宵夜,替换掉她手里揉皱的纸:“不想看,就不看。” 念瑶摇了摇头。 她给自己定下时间,等墙上的电子表归为零点,平静地打开遗嘱。 一共只有两页,简单得不像样。 除去签名和公证处的盖章,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本人名下全部合法财产均由念瑶继承,归念瑶个人所有。” 念瑶无措地笑了下,不知该作何感想。翻到末页,纸背上贴了张泛黄的便签,蓝色圆珠笔勾划着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对不起。” 膝盖上的纸洇湿了。 是念瑶的眼泪。 她不理解。她想不明白。 二叔精明了一辈子,对她那么提防,背地里不明不白做了那么多事,就为了捞更多的钱,然后全留给她? “说什么对不起……” 这种理由,念瑶无法接受。 病房寂静,仪器按秒钟发出复杂的提示音。念瑶觉得很累,很累。 傅璟言将她揽进怀中,亲吻她的发顶。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你已经足够坚强。你只需要跟从自己的心。 他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 …… 二叔出事,公司乱成一团。但念瑶坚持守在医院,寸步不离。 对她而言,亲人远比事业重要。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二叔终于脱离生命危险,各项指标逐渐平稳,医生的判断也转为乐观。 念瑶这才回到公司,召开董事会,拟定临时总经理的人选。 她真的不喜欢这些。 所有人都那么平静,装模作样地寒暄哀痛,只想着赶快选出新的代替品,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选的人是周宏。 而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周宏今天一改常态,改换风格,穿了件新定制的纯白西装。满头白发染成黑色,眉目间意气风发。 “其实大家不必太过消沉。”会议结束之际,他忽然起身:“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也许各位会感兴趣。” 周宏离了座位,越过念瑶,拿过她桌前的鹅颈麦,阔步站上讲台: “Y.ech的岳董昨日给我来电,提出收购环城的想法。我表示非常欢迎。” 念瑶怔住。 听到那个名字,胸口震颤:“你怎么会和岳振霆有接触?” 周宏冷笑了下,掠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她无视。 他摘了眼镜,张开双臂,温文尔雅的双眼笑眯成缝,变得阴冷而锐利:“岳先生给出的价格很有诚意,相信各位听了,一定会认真考虑。” “不用考虑。” 念瑶厉声回绝:“环城没有任何出售的计划,不需要他来操心!” 一语落下,会议室肃静了五秒,顷刻爆发一片嘈杂。有人拍桌,有人惊喜,有人点火抽烟,彻底没了规矩。 “这提议倒也不是不行。” “能被岳氏收购,这多好的机会啊!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是啊是啊,小瑶你还年轻,先别急着否定,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环城不卖。” 念瑶撑着桌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不卖两个字听不懂吗!” 没有话筒,她的嗓音比不过这群中年男人,淹没在混乱的议论声里。 闭上眼,念瑶握着拳做深呼吸。 二叔生死未卜,她没心情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砰”地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摔开。所有争吵遽然止住,一颗颗脑袋整齐划一,侧目看去。 “吵什么吵?!” 门外出现个穿长风衣的女人,迈开长腿,扬着底气十足的嗓音:“大白天的,翻了天了?!” 念瑶的眼睛猛然亮起:“妈?” 真的是她! 女人直发及腰,摘了墨镜,烦躁扶着手臂:“董事长讲话听不到吗!一个个的都耳朵聋了?!” 一句话将全场镇住。 黎曼云把包往桌上一按,毫不客气,踩着响亮的高跟,两步压到周宏面前:“老东西,装什么装?我才走多久,敢跟我女儿耍心机?” “黎曼云!”周宏的面部肌肉正在抽搐:“你已经不是环城的董事长了……请注意你的言辞!” 黎曼云觉得好笑,站直了身,还比周宏要高上几分:“姓周的,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轮不到你在这指指点点。” 她从周宏手里夺回话筒,放回念瑶桌前。轻轻拢过女儿的肩,面向众人,目光强势压着全场,交给她来开口。 念瑶彻底看透这帮人的嘴脸,再没兴趣陪这群墙头草演戏:“张总,吴总,呼声这么大,看来早就不想干了。” “您二老确实该退休了。” 她扬起手中的文件,重重落下:“但别忘了,公司章程规定,凡产生股权转让,我有权优先购买。” 元老又怎么样。这群见利忘义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爸爸的公司。 念瑶没开玩笑。 冷眼扫过底下两双惊慌而扭曲的眼睛:“散会后来我办公室。” 黎曼云:“听到了吗!” 一帮人吓得连连应声。 终于解气。 工作结束,念瑶马不停蹄赶去照顾二叔。晚高峰,京市路堵。去医院的路上,念瑶才终于能和妈妈好好聊聊。 “我家宝贝越来越厉害了。” 黎曼云揉着女儿冰冰软软的脸,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蹂躏,怎么看怎么喜欢:“妈妈想死你了!” 她说,原本就计划好春节来看她的,没想到她二叔出事,便把计划提前,连夜赶回来的。 讲起念裕德,话题变得沉重。 黎曼云问过详细情况,听见人还没死,松了口气:“他这个人说不通的,跟你爹一副德行,死犟!工作起来不要命,吃点苦头最好!” 她骂一阵,转头又安慰念瑶:“放心,他会没事的。一会儿你告诉他环城要被卖了,信不信他当场吓醒!” 念瑶终于露一点笑。 “对了,你和璟言怎么样?” 想起这位多年未见的豪门女婿,黎曼云有点兴奋:“上回见他才念高中呢,这孩子从小就帅……” 忽然又有点紧张:“他没长残吧?” 念瑶扑哧一声。心想这话要是让傅璟言听到,不知他表情有多精彩。 “帅还是挺帅的。”念瑶笃定点了点头:“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身材也挺好的……” 回忆起某些不可描述的场景,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黎曼云耳朵一竖,神秘秘弯起眼睛,蹭她的肩:“小两口还挺甜蜜嘛,看来这婚没结错呀!” 她坏笑:“难得我回来了,约他出来,一起吃个晚饭?” “今晚吗?”念瑶被说得耳根发红,转了转眼睛,点头说好。 明明领证都大半年了,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床也睡了……但这会儿要见家长,竟然还有点紧张。 趁妈妈中途下车,念瑶给傅璟言打去电话。傅璟言正在病房,和她简单沟通了二叔的情况。 今天午后做的检查,各项指标都有所回升,联系海外专家看过,醒来的概率在逐渐变大。 “那太好了!” 念瑶长舒口气,抿唇磨蹭了阵,捂着听筒小心翼翼:“正好我妈妈来了,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黎阿姨回京市了?”电话那头停顿数秒,似是意外,转而迟疑。 男人浅抽半口呼吸,慢着声问:“一起吃饭,是指和我一起?” 念瑶:“当然了!” 怎么感觉傅璟言怪怪的。 她眨了眨眼,漫无目的地瞥见路边吵架的小情侣。窗外掀起一股冷风,她忽然就听懂了他的犹豫。 念瑶的胸口一沉,压低了声问:“你不想见我妈妈吗?” 第66章 她听见听筒里淡淡的笑。傅璟言清了清嗓,否认,说是担心自己这个女婿不够合格,要遭岳母嫌弃。 “怎么可能!” 念瑶心情忽然很好,摇上车窗,暗笑:“堂堂傅先生也会担心这个?” “嗯,担心。” 男人极有耐心,不着调地陪她闲闹:“担心阿姨不满意我,也许像电视剧里一样,要拆散我们。” 念瑶咬着唇悄悄高兴:“是诶,我妈妈眼光还挺高的喔!” 不过按照现实情况,以他们两个的条件背景,怎么看都是反过来的可能性才比较大吧。 还记得她刚来京市那阵,连做的噩梦都是被幻想中一个刻薄而势利的傅璟言赶出家门! 直到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合适吧?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是傅璟言在暗处处理。 念瑶手腕撑着脸颊,偏着脑袋,天色阴沉,忽然有点伤感。 她叫了声傅璟言的名字问:“要是真有人想拆散我们,怎么办?” 电话那头了然地笑了下:“你觉得,他们能让我乖乖听话?” 念瑶中肯地点点头,迷信傅璟言的权威。但还不死心,皱眉想了想又问:“要是我比较听话呢?” 傅璟言说:“那就再追一遍。” “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就算没那个软件,也要喜欢上我。” “没我不行。” 念瑶:“……自恋!” 她红着脸,啪一下把电话挂断,管不住嘴角的笑。 …… …… 考虑到二叔的情况,念瑶放心不下,晚餐就定在医院对面的中餐厅,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傅璟言提前订好包厢,在念瑶之后抵达。 他本身穿衣风格就显深沉,近来更是肃穆沉重。今晚整一身黑,外套羊绒的戗驳领马球大衣,垂眼迈进包厢,仿佛刚结束在德州的血雨腥风。 窗外正是日落后的蓝调时刻,京市上空,乌鸦振翼飞过一群,勾勒出某种道不清的意境。 念瑶捧着杯热水在喝,抬眼怔怔望向门关,眼神被勾得迷糊。 下一刻,黎女士啧啧感叹的声音就传到耳旁:“帅帅帅,真帅!” “哎呀小傅,你这脸、这身材、这气质、这条件,真无敌了!怪不得能给我家瑶瑶迷得七荤八素!” 念瑶闭上眼不敢听,在心底大喊救命:“妈你别、别胡说……” 念瑶难为情拿手挡着脸,听见傅璟言的步子过来,坐在她身边。 男人牵过她发烫的手,捉在掌中,放在桌下,扶上自己的腿,不知道是在自我缓解,还是在给她安慰。 念瑶有点幽怨地望了他眼。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黎曼云喝了点酒,意态微醺。而念瑶十分确定,自己一醉就说胡话的糟糕酒品绝对是遗传的! 上一句明明还在聊南非的事,下一句忽然就蹦到了二十年前: “小瑶,记不记得你刚上幼儿园那年,我带你上小傅那儿玩,你俩……哎呦那叫一个火热啊!” 念瑶默默抓起酒瓶,往桌底下藏:“那都多少年了,我哪记得。” 黎曼云不信,声情并茂勾勒回忆:“那会儿他们还住四合院呢,那间红红的房子,你没印象了?” 印象倒是有。 念瑶记起,是刚领证时,傅璟言曾带她去过的那间屋子。 黎曼云伸手点了点她小脑袋瓜:“走的时候,你抱着人家小傅死活不放,一说要分开就要哭鼻子!” “有、有吗……” 念瑶绝望,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回眸看傅璟言,发现他竟然在笑! 念瑶震惊:“难道你还记得?” 男人抿一口茶,面不改色:“你那时候黏人,吵着闹着要哥哥抱。” 他缓缓滚了滚喉结,似乎回忆起一段美好往事:“后来发现叫哥哥不管用,着急起来,连爸爸也叫。” 念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从小就那么狂野! 念瑶羞愤欲死,气鼓鼓要抽回手,却没成功。被傅璟言紧紧攥着,动不了一点。 这个人……可恶,竟然从那么早就在占她便宜! “还不是你亲爹陪你太少。” 黎曼云眼睛一白:“姓念的两个都是工作狂,忙起来命都不要!刚生你那会儿,我都头疼死了。” 看着眼前脸蛋红红的宝贝女儿,黎女士一声长叹,捂着胸口,倍感欣慰:“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你竟然这么神奇地长大了!” 她一把从桌下捞起酒瓶,又给杯子满上:“来,瑶瑶,还有小傅,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好了好了。”念瑶忙劝。 二叔都还没醒呢,再喝下去,可别又晕一个。 “妈,璟言他不喝酒的,人家注重健康,养生。”她赶紧摇傅璟言的腿,眨眼睛给他打电报。 傅璟言望她一眼,望腿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声,意味深长,点头说是。 “这么年轻就养生了?”黎曼云狐疑地皱起左半边眉。 “行吧,”她想了想,转移目标,“那这个毛血旺你多吃点。” “妈,”念瑶又急,“他不能吃这么辣的,他口味比较清淡。” “这样啊……” 黎曼云两边眉毛都皱起来了:“那吃点水果沙拉,这个清淡。” 念瑶把手一摆,很是苦恼:“妈,这个杨桃他也吃不了,他肾不好。” 黎曼云:? 时间暂停,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念瑶明显能感觉到,左侧传来多可怕且要命的视线,但她不管。坚决不回头当没看见。 她说错了吗?没说错呀!哼哼,谁让每次都是姓傅的占她便宜。 “咳咳。小傅啊……” 黎曼云握拳捂嘴,慢动作清了清嗓,神色凝重,语重心长:“你年纪的确是大瑶瑶几岁,但身体不好……这个,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念瑶嘴角压不住一点,憋笑憋得苹果肌疼,装深沉看窗外欣赏风景。 听到傅璟言不冷不热地出声回应:“小瑶她开玩笑的。” 左腿忽然一热,傅璟言捉着她乱动的手,钻进裙子,覆了上来。 念瑶裙子下面是打底裤,没那么厚,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指腹的各种动作,与温度。 男人掌心强势在往她腿心走,话音却道貌岸然地保持温柔:“阿姨放心,我们夫妻关系,非常和谐。” “对吗,宝贝?” 念瑶浑身应激,袖子捂住表情,别过脸,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对。 黎曼云这才满意,瞧着这两人眼神干柴烈火,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早早便结束饭局,提出今晚由她去病房守夜,要求这两人务必好好回家休息一天。 这次饭局约得匆忙,但傅璟言还是周全准备了见面礼。 他有听念瑶提起,黎阿姨最近沉迷宝石,于是准备了颗孤品火彩。宝石还未经切割,但收礼者正好喜欢亲自打磨,一拍即合。 念瑶舍不得妈妈,不肯回家。 黎曼云收了礼物高兴,大手一挥,提点念瑶日子一定得好好过,要是早点生个宝宝就更好了! 气得念瑶鼓鼓囊囊,抱着手臂站在街头,一个人都不想理。 然后被傅璟言捉进轿车后座。 男人礼貌告别岳母,升上车窗,车子启动,彻底隔绝了窗外噪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出发回家,车速在高速飚得越来越快,念瑶才想起来后悔。 ……刚才真是飘了,光想着怎么整傅璟言了,全然忘记,今晚回房,他们还要睡一张床! 那一整晚,傅璟言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 从晚餐结束,上车、回家、上楼、回房,像个要吃人的恶鬼一样,浓稠、厚重,沉沉黏在她身上。 念瑶豁出去了,不信傅璟言能把她怎样,洗完澡便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躺,非但不躲,还在挑衅:“难道你不吃杨桃,不是因为肾不好吗?” 十一点整,月色被窗帘完全遮蔽,卧室里只开了盏床头灯。 男人头发擦至半干,便没再管。上床之前,站在床尾窗边,逐一摘掉戒指、腕表。 这可恶的灯色太亮,极尽暧昧的暖黄光线将他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害念瑶吞了不知多少口水。 这可恶的灯又太暗,视线控制不住移到关键地方,偏偏又看不清楚。 她看到傅璟言解了腰带,松了睡袍,转身膝盖抵上床沿,让她把想看的一口气看够。 距离忽然压近。 男人仰靠在床,捞过她腰时小臂发力,将人翻面,令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他身体上:“就不能是看到你手受伤,我在心疼?” 肌肤与肌肤的距离为零。 男人捉过她手腕,指腹伸进她紧张的拳头里,一点一点揉进掌心:“宝贝,你好像很怀疑我的能力。” 他微眯着眼,沉着嗓说:“什么时候,允许我替自己证明?” 那幽怨的语气,仿佛埋怨她这个妻子太过冷淡,把欲求不满的丈夫扔在一旁,不负责任。 念瑶脑袋趴在他胸口,怔住很久,不知道是脑袋发愣,还是眼睛看愣。她很费劲理解了傅璟言的话,慢吞吞张嘴吐了一句:“看你表现。” 唇瓣没由得她再合上。 心跳很快。 两具心跳叠在一处,搏跳时连带着胸腔发出震颤,情迷意乱。 念瑶刚洗过澡,身体很软。她今天没有抗拒,很认真地在感受傅璟言的动作,乖乖挨亲。 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接受,和傅璟言接吻是件很舒服的事。以至食髓知味,有时也笨拙地想要回应。 而她的回应就像墨滴进水。只消一点,足以蔓延席卷整他的全部。 念瑶轻轻和他分开,迷离半张着唇,望着他问:“你今天电话里说,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喜欢上你……” “我没想出来。” 小姑娘眨着睫毛,那双漂亮的杏眼被他填满:“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男人伸手调暗了灯,扶住她腰,隐秘地勾唇低笑: “我出卖色相,可不可以?” 第67章 念瑶的臀被他扶着,往上一顶,胸口软软撞进他怀里。 她折着腿,蜷缩在男人臂弯,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只须稍一抬头,就能吻上他的双唇。 过分亲昵的姿势,念瑶却定住了心。她试探性伸出指尖,触碰着他的脸庞,描摹着他的轮廓。 每个深夜,都是她先入睡。清晨,傅璟言又起得太早。念瑶很少有机会,这样认真而细致地看一看他。 也许是最近休息太少,他眼睑下浮着淡淡的青,融在眉骨的阴影里,更显深邃。眉峰处的折角十分利落,下颌线条完美得像是雕塑。 唇瓣是健康的浅粉,由于刚接吻过,在灯光下显得很润。 男人捧住她的后颈,细细摩挲,目光落在她的眼皮,看着她仔细入迷地欣赏自己。她的视线像迷情的药,煽动着他,继续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等等……”念瑶的手抵住他唇:“我还有事情问你。” 她眼睛睁得圆润,很认真将他望住,慢着声说:“今晚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其实你早就认识我,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吗?” 拿着邀请函来京市那天,根本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以为的初见,是他眼中,不知相隔了多少年的重逢。 “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傅璟言揉着她发烫的耳朵,垂下眼说:“小时候那么粘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他说,那天父母将他带到医院,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笑迷了眼,不停问他,可不可爱,喜不喜欢。 “母亲一直很想要个女儿,所以一见到你,爱不释手。考虑了很久,以后究竟要让你喊我哥哥,还是老公。” “胡说什么……” 念瑶听得脸红。她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情,忽然觉得好羞:“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男人掐着她脸颊软肉,对上她委屈巴巴的眼,抬眉反问:“谁叫我这么可怜,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那么小,怎么可能还记得嘛……”被捧在掌心的人翘着嘴巴,含含糊糊:“反正最后还不是嫁给你了?” 她轻飘飘移开视线,却被男人捧住脸颊,不许她躲:“后悔了?” “嗯。”念瑶往他手上啃了一口,张牙舞爪,一幅要变成小女鬼的样子:“就该早点缠上你的!” “怎么缠?” 男人轻笑了声:“用哪里缠?” 念瑶很认真地去想,想得脸颊绯红:“变态、不跟你说了!” 傅璟言不是圣人,没那么无欲无求。这样亲密地将她抱在怀里,听她撒娇,早就忍得难受。 克制不住的时候,只能含着她唇亲一亲来缓解。 这些年念瑶变了许多。 从那个不谙世事,牵着他手指说要抱抱的小朋友,变成后来那个自我封闭,乖顺听话的小姑娘。 最后,终于成为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眉目撩人,会安心窝在他臂弯里的,他的妻子。 可傅璟言眼中的念瑶其实从来没变。永远是母亲口中那个,他要用一生来呵护照顾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他只负责关照念瑶一生平安顺遂。现在他更希望,她的未来与他有关。 “还有呢?” 小姑娘摇着他手臂,抬着亮亮的眼,满含期待:“我还忘记了哪些事情,你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窗边帷幔扬起不经意的弧度,念瑶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傅璟言调暗了灯,在银白的月色下,将她所不知道的故事讲给她听。 “中学时,听说你来同一所学校,父亲很希望我们重新认识。” 傅璟言停顿了下,淡笑:“但那时我即将出国,觉得这样和你‘认识’,又立刻消失,好像也挺没意思。” 傅璟言的确去找过她,不止一次。可命运似乎就喜欢制造些阴差阳错,让缘分未至的爱人错过。 “有次捡到你东西,来还。但你不在,后来只好给你同桌。” 他将回忆描写得云淡风轻,以免勾出她心底不太好的回忆。 是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傅璟言看见公告栏里,念瑶的照片被人撕坏,扔在地上。照片里属于她的奖牌,此刻却被塞在一旁垃圾箱里。 很明显且低劣的恶意。 他很快查清来龙去脉,将针对她的小团体清理干净。 现在想起,只是后悔,没早一点找到念瑶,即使只是给她个联系方式,让她知道,会有人替她撑腰。 “是那枚奖牌对不对!” 念瑶猛然坐直,兴奋地锤他肩膀:“我记得的,我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竟然是你!” 那次运动会,老师百般劝阻,让她把报名垒球的名额让给同学,改选没人愿意报的三千米长跑。 念瑶不得不点头同意,但即使是跑三千米,她也很争气地拿了银牌。反而是那位如愿报名垒球的同学,连决赛都没有进。 奖牌被偷,她知道是谁干的。毕竟对方看她不爽,也不止一天两天。念瑶已经习惯这种无聊的报复。但当天下午,奖牌竟然奇迹般地回来了! 同桌按着她来回摇晃,说那个来送奖牌的学长好帅好帅!拼命追问她有没有帅哥的联系方式。 念瑶呆得像块木头,一问三不知,只当是遇到好心人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傅璟言…… “你这个人!” 念瑶气鼓鼓戳他脸颊:“怎么做好事还不留名?是不是存心躲我?” 她说出来都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我同桌从那天起,暗恋了你整整两星期诶,我听她夸你都听累了!” 这个可恶的芳心纵火犯! 傅璟言捉住她乱动的手,抚上自己脸庞,眯起眼眸,反倒一幅享受的模样:“宝贝,现在吃醋也来得及。” 念瑶的心跳错了一拍。 这个姿势,好像在扇他一样。 “然后呢?” 她哼哼唧唧挺胸叉腰,还不饶人:“一次找不到我就放弃了?看来你也没有很诚心嘛~” 傅璟言按着她腰,把人揽回怀里。心说他要真没点借口,成天去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恐怕真要被当成变态。 “不只一次。”傅璟言说,出国前最后一天,还找过她。 他费很大功夫找到念瑶,“结果那天,看你追着只受伤的小猫跑了。” “受伤的小猫?” 念瑶怔着眨了眨眼。片刻间,回忆像决堤的潮水倾覆,她全部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 那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天。念瑶遇见只浑身是血的流浪猫。 小猫身上的伤口很深,过分残忍,念瑶怀疑是人为制造,于是一路跟着它,找到虐猫犯施暴的基地。 她立刻报警,孤身一人想办法拖住对方十多分钟,成功等到警察,解救了被囚禁的二十余只小猫。 校方对她的事迹大为赞赏,甚至叫了电视台来做采访。面对镜头,念瑶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悲伤。 那只最早向她求助的小猫没能撑到医院,永远沉睡在了她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沾满血和泥泞,甚至无法看清、无法记住它的模样。 等等…… 念瑶猛然屏住呼吸,翻身拿过手机,查阅起数年前那篇报道。 新闻里附着现场照片,念瑶按住屏幕,放大,终于看清自己怀中,那只小猫的模样…… 是它。 出现在城隍庙里的三花,出现在傅璟言家的三花,和软件里的那只三花,一直是它。 明明是只那么干净清瘦的小猫,在照片里却如此痛苦,奄奄一息。漂亮的毛发打湿后缠在一起,而它已没力气再为自己清理。 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念瑶无言地怔在那里,呆呆捧着手机,看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屏幕。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软件会凭空出现。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猫只有她能遇见,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愿望会被听见,会被实现。 手机丢了,一切再也无从对证,也许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种更科学的解释。但念瑶更愿意相信是它。 一定是它。 “傅璟言……” 她揉着眼睛,扑进他的怀里,揣着颗抽痛难抑的心:“我知道了,一定是它在帮我……” 是它在帮她实现心愿,帮她弥补因它而错过的缘分。 她把所有的猜想讲给傅璟言听,傅璟言无条件全部相信。 男人轻抚着她单薄的背:“它一定希望你能幸福,高兴。” 那晚的月色很亮,即使没有路灯,也足够照亮树林里漆黑的路。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京市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湖面结起厚重的冰,念瑶却做了个温暖的梦。梦见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许多人,许多事。梦见一切都好,原来她并不孤单。 …… …… 深夜,凌晨两点。 念瑶熟睡以后,傅璟言披了件大衣,眸色阴沉,在阳台听电话。 “璟言,做好决定了吗?我的耐心有限。”深冬的风有些刺骨,听筒里传来沙哑而兴奋的嗓音,是岳振霆。 “不得不承认,你这位小妻子还挺有能耐,不愧是建城的女儿。” 他似乎志在必得,高傲的笑声夹着尖锐的啸音,刺耳难听:“可你怎么忍心,看到她这么伤心?” “你能瞒得了她几时呢?” 电话里浮夸地一声长叹:“我可是听说,念裕德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是吗。”傅璟言缓步回身,倚在围栏,望向温暖的屋内。 被子里裹着一张红润的脸,心上人眉目舒展,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两截手腕,睡得香甜。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 男人不着痕迹地露一点笑,指腹敲击着围栏浮雕:“对自己的谋略和推演都那么自信。” 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真以为,他什么也查不到吗。 话音落下,湖面有冷风吹过,一时间乌云遮月,平静的夜幕陷入某种可怕的阴沉,阳台的玻璃像是阻隔人间和地狱的界限。 衣摆翻动,傅璟言的嗓音夹杂在彻骨的风声里,冷漠中透着怜悯:“你最大的错,就是把念瑶当成棋子。” “误以为,她会任你摆布。” 第68章 大寒过去,一月见底,日子推着人走,转眼已是腊八。 笼罩在京市的冷空气久久没有离去。沿街铺着厚厚的雪,也不妨碍各家扫尘贴红,迎接新春。 念瑶没心思准备什么,这些天几乎搬进医院,一门心思照顾二叔。 早晨配合专家做各种检查,午后在病房处理工作,偶尔也对着二叔说一说话。生活变得特别忙碌,倒是没时间再伤感了。 念裕德始终没有醒来。 明明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那双疲惫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念瑶只能告诉自己,二叔一定是太累了,他需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事故发生后的第七天,念瑶接到岳振霆的第一个电话。 他给环城开出了很高的价,假惺惺借着谈公事的由头,约她见面。 可惜念瑶不是那种明知是鬼屋还硬闯的电影主角。 傅璟言和妈妈的提醒,她都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赴约。 好笑的是,她越爱答不理,这位岳总就越是着急,开出的价格越发荒谬,远超环城应有的商业价值。 周宏更是直接不演了。这些天在公司疯狂造势,煽动董事会“齐心协力”,早早把公司卖了。 念瑶真佩服他,认识这么长时间里,竟然能把一个古道热肠的慈祥长辈表演得那么自然。 她不由地重新想起那桩财务造假。环保公司的事抖出来后,她一直认为,那是二叔急功近利犯下的错。可如果将一切完全推翻呢? 周宏作为财务总监,同样接触过那份造假的报表。而委托环保公司销毁资料的项目,他才是总负责人。 如果将对立的两极倒转,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成了周宏。而周宏的背后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 早晨,傅璟言捎了早饭过来。这些天,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陪她。 念瑶原本以为,以傅璟言的性子,也许又会我行我素地消失,以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这次,他一直都在。 他只是日夜陪伴在她身边,满足她的所有需要。 听念瑶说,想要更了解对手一点,傅璟言便给她带来一本笔记。 念瑶嚼着热乎的奶黄包,接过来看,竟然是一本日记。 黑色封皮,字迹很新,却没有署名。里面详细记载着岳振霆的习惯、嗜好、甚至生活起居,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厉害呀!” 念瑶眼睛一亮,问他从哪得来这么好的东西,啧啧感叹:“不愧是魔王,随手一变就是个这么强的道具。” 男人在她身后,抱臂倚墙,瞧着她兴奋的模样,不答反问:“帮了你还是魔王,我就有这么坏?” 念瑶忙着翻书,中肯点了点脑袋,回了个“嗯”。 某人似乎不太平衡:“你最爱的文森特大人分明就是王子。” “哎呀——” 念瑶羞耻地把书一盖:“怎么还跟纸片人吃醋……” 她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哄诶! 念瑶向后靠着椅背,抬手勾过傅璟言的领带,拉着他俯下身来。 然后挺着腰凑上去,贴着他唇边亲了一口,弯着狡黠的眼笑:“放心,我最近换口味了!” …… 周日,京市的雪停了。天气晴朗,室外的风终于没那么冷。 黎曼云回了趟申城,整理旧物。应念瑶的请求,她带来了所有和岳振霆有关的东西,塞满整整一箱: “喏,他的照片、和你爸的合影、两个人一块儿拿的获奖证书,还有一部分落在我这的手稿,和姓岳的能沾上边的都在这儿了。” 念瑶撸起袖子接过纸箱,比了个大大的赞:“谢谢妈,靠谱!” 往后两天,念瑶哪儿也没去,就待在病房,将所有资料仔细看过。 她有一种直觉。 岳振霆这样的人,理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他做事的动机,一定不只是为钱。 天色将晚,念瑶展开一份设计手稿,手里的动作忽然怔住。因为画面中的建筑太过熟悉: “……这不是傅家么?” 黎曼云凑过去看,恹恹甩了一句:“没错,是你爸的。” 念瑶没懂。黎曼云揉着她脑袋,长叹了声:“是你爸的作品。” “是他花了很多年才完成的,他最满意的作品。放在当时,估计拿奖都要拿到手软。” 说完,她淡淡抬眉,扫了眼傅璟言:“喏,送给他们姓傅的了。” 念瑶知道有这么回事。 说是傅叔的事业陷入瓶颈,急需一套能在业内大放异彩的设计方案,爸爸就把最出色的作品送给了他。 她从没追问过设计稿最后用在了哪里,以为多半沦为了商业竞争的牺牲品……原来傅叔叔没有把它卖掉,而是建成了现在的家? 念瑶怔怔望向窗边的男人,傅璟言颔首向她肯定。 “一开始,姓岳的也想要这份设计,但你爸死活不肯卖他,这也是他们决裂的原因之一。” 黎曼云缓了口气,抿起嘴角:“因为这是他给你设计的家,他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你。” 她透过念瑶,看向她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无奈地笑:“你爸这人,还真是挺固执的。” 胸口溢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温热的,幸福的。 念瑶回想起一切开始的那天。她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穿过竹林荫蔽的小道尽头,复古的中式合院恢宏雅致,枕水而建。 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喜欢。 气氛似乎有些低落,黎曼云打起精神,兴冲冲摇着念瑶的肩:“所以宝贝,千万别跟这帮姓傅的客气,那本来就是你家!” 这话念瑶爱听。她颇为支持地点点脑袋,美滋滋露出笑脸,幸福又得意的脸颊惨遭魔王蹂躏。 傅璟言俯一点身,与她平视,认真地告诉她:“嗯,都是你的。” …… 夜色已深,今晚的月色发青,显得清冷。医院走廊已经熄灯,窗外亮着两三盏不大明亮的灯。 三个人都没有休息。 简单用过晚饭,念瑶洗了把脸提神,立刻继续整理。 她翻到一份厚实的文件袋,拆开来看,里面装满了信。所有信封包装统一,纯白烫金,印有花体Y字的红色火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黎曼云端着咖啡进来,面无表情地啧了声:“都是姓岳的以前写的。我不理他,就整天给我寄些有的没的。” 她随手拿过一封,看了两秒,被里面自我陶醉的文字搞得反胃,反手丢进垃圾桶里: “这个就不用看了,晦气!” “没关系,我来吧。” 念瑶从垃圾桶里把信捡回,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这些信从零零年代开始,一直延续了将近十年。念瑶把所有信件按日期排列整齐,发现最后一封竟然还没有拆封。 黎曼云也有些意外,看着日期,是所有信件里的最后一封。 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念瑶当即把信拆开。虽然是最后一封,但寄出的日期也已经是十多年前。 信纸的质量很好,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没有泛黄,薄薄一张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 “你知道我永远会得到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身边姓念的人,一个一个消失。” 念瑶的身体忽然定住。瞳孔收缩,脊背僵在那里,浑身恶寒。 “姓念的人……” 父亲,二叔,还有她。 “一个一个消失?” “这个疯子!”黎曼云猛地夺过信纸,确定是他的字迹,一时间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是他?!” 念瑶忽然回想起三个月前,BDA发布会,她在申城的酒店被暗中布置了摄像头。如果不是傅璟言及时发现……岳振霆想做什么? “这个疯子……疯子!” 黎曼云的情绪控制不住:“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的?” “报警,现在就报警!” 不切实际的猜想忽然得到证实,念瑶手脚冰凉,意外地冷静。 她牵住妈妈的手,轻轻摇头:“可是光凭这个,没法定他罪的。” “没关系。”傅璟言忽然出声。他摘了眼镜,来到念瑶身边。 男人低沉着眉,拨开桌前的黑色日记。指腹按进第一页的第一行:“岳振霆这个人,极度傲慢,自信。” “但他不是什么犯罪天才。他做不到了无痕迹。” 傅璟言的话给她指了方向。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翻到日记的最后一篇,第一行: “对于成功过的计谋,岳振霆往往会反复多次实施。以证明自己的谋略完美无缺……” 她紧张地咽了咽,望向病床上的二叔,很快明白:“难道他在爸爸和二叔身上,用了同样的方法?” 父亲去世那天,念瑶始终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但二叔同她讲过:“车祸发生之前,爸爸正好看到了那篇不实的绯闻报导……” “如果岳振霆的惯用模式是先将人激怒,再制造意外。那么二叔在车祸发生前,一定也知道了什么!” 黎曼云尚有些没回过神,念瑶当即拨通了政助理的电话,问他二叔赶去公司那天,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谁的通知。 电话那头却只是沉默:“抱歉,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念瑶不肯挂断,不断拜托他再想一想,是否有遗漏什么细节。 女孩急切的嗓音在本该安静祥和的夜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似乎离真相很近,却又离答案很远。 “……我想起来了。” 电话那头忽然激动:“念总性子谨慎,他所有的信息和通话录音,都有邮件备份过的。” 很快,政助理将邮箱的账号发送过来,只是话音又消沉下去:“但我也只知道账号,密码……就要靠你试一试了。” “这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黎曼云听得着急:“我们连密码是几位数都不知道,何况你二叔心眼子忒多,谁知道会有多复杂!” “……” 念瑶半晌没有应声,黎曼云凑过去看。在输入了一串简短的数字以后,按下回车,页面上竟然弹出提示:登陆成功。 念瑶的呼吸几乎暂停。 她怔怔抬头,看向妈妈,很轻声说:“密码,是爸爸的忌日。” 病房忽然间陷入沉静。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了位置,将三个人笼罩在无声的月光里。 黎曼云望向床上也许再也不会醒来的人,荒谬地笑了声。 除了意外,更是释然,无奈。 念瑶登录邮箱,很快找到最新一则通话录音,通话日期正是事故当天,就在车祸发生的一分钟前。 她的推测没错! 心跳快得不成样子。念瑶下意识看向身后,那里有傅璟言在。 她双击打开文件,毫无意外,岳振霆的话音回荡在病房。 “没错,建城是我害死的。” “但那又怎样?” “你说,下一个该死的是你,还是你的小侄女呢?” 第69章 鼠标移回开头,念瑶将音频重新播放一遍。里面充斥着威胁、愤怒、争吵,直到结束。 二叔在电话里不断质问,岳振霆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已经意识到刹车失控,即使他的话音已失去理性,他仍执着地在讲,起码念瑶是无辜的。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傅璟言合上屏幕,让循环播放的音频暂停。他拉着念瑶,揽进怀里,感受着她无声的抽泣。 “已经够了。”男人覆上她的耳朵:“你已经做得够好。” 她在怀里每哭一下,傅璟言的心便刺痛一分。 他将念瑶抱得很紧,很紧,卸去所有的疏离与冷漠,用最温柔的动作安抚着她:“一切都结束了。” “放心,后面就交给我。” 有了这份录音,已经足够立案,并确定岳振霆的首要嫌疑。 傅氏的律师团队从无败绩。只要能得到合法的搜查令,傅璟言就有办法让他住进路易斯安那最严酷的监狱,接受最残忍的狱刑。 …… …… 腊月初十那天上午,二叔终于恢复意识。当时念瑶正跟妈妈一起,在病房讨论近些天的检查指标。 念裕德不声不响醒了,却仍闭着眼睛,在晨时的阳光里,听她们认真在为自己担心。 心底复杂的滋味难平。 他无言一笑,半晌缓缓出声:“行了,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念瑶循着声音望去,反复擦着眼睛,确定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境。黎曼云把手里厚厚的检查单往病床一拍:“睡不着就赶紧给我起来!” 她想佯装生气,但收不住脸上的笑:“你倒是睡爽了啊,知道我家瑶瑶有多担心你吗!” “是,多亏你们了。” 念裕德淡笑了声,一改往日的凌厉与傲气,眉眼温慈,望向念瑶,动容而庆幸:“小瑶,谢谢。” 那晚,念瑶终于睡了个好觉。像一部漫长的游戏通关,所有的困难都已都成为过去。 二叔醒来以后,第一时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念瑶。 车祸发生的导火线,正是因为那天,他拿到了岳振霆害死建城的铁证。所以姓岳的急了,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抵达公司。 他诚恳地向念瑶道歉。 财务造假的事,念裕德的确一早就知晓内情。他知道公司高层并不干净,他默许这件事情被压下去,也是想借此机会揪出内鬼。 “起初不准你继续调查,是因为我在建城弥留之际答应过他,绝不让你牵扯进这些肮脏的事。” 后来才渐渐发现,这位小侄女似乎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远比他想象地更加坚强。 …… 一周以后,念裕德的身体基本痊愈。其实念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二叔的脾气就那么急,实在躺不住了,坚持要办理出院。 那天正好是立春,寒潮结束,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已经度过。 院子里的积雪融了,前门大街挂满灯笼。京市变得热气蒸腾,新闻热搜的关键词逐渐被年味占领,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那天,念瑶还收到另一个惊喜:环城拿到了BDA的金奖! 前阵子倒戈的董事们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在吵着闹着要卖掉股份,下一秒说什么也不肯卖了。哭着喊着求念瑶看在他们都是原始股东的份上,千万别抛下他们。 “行啊。”念瑶悠闲转着座椅,身居长桌尽头地位最高的位置,手腕一翻:“那从今天起,免去周宏的董事资格,限七天内完成工作交接,永远离开环城。谁有异议?” 很好,全票通过。 念瑶满意翻开桌前的文件夹,潇洒靠上她董事长的真皮椅背:“即日起,公司将成立监事会,不仅负责监督公司财务状况,同时也将考察在座的履职行为。谁有异议?” 三秒钟后,全票通过。 念瑶挑了支笔,从容签下漂亮的名字。合上文件,将它交到身旁另一人的手中:“最后,董事办吴湘破格晋升两级,即日起,由她担任公司监事会主席,谁有异议?” 毫无意外,全票通过。 …… 二叔身体康复,重新回到公司。岳振霆锒铛入狱,周宏也已被带走接受调查。所有令她困惑的谜团全部解开,一个个好消息接踵而至,念瑶这些天高兴得不止一点。 具体表现为,脸上带笑,走路带风,连泡澡都开始哼小曲儿了。 京市的春节从小年这天就算开始。腊月廿三,念瑶叫上妈妈,和傅叔易阿姨一块儿过小年夜。 今天家里特意给厨师也放了假,傅叔和傅璟言亲自下厨,起了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 念瑶的任务是陪两位“姐姐”聊天。但那颗心早就顺着诱人的香气,不安分飘进了厨房。 大理石岛台旁,傅璟言脱了外衣,一件黑色紧身打底,袖子卷到小臂,被围裙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背影真是该死地迷人。 她两只眼睛管不住一点! 可惜念瑶段位太低,傅璟言又恰巧是会读心术的魔王。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在想什么,藏不住的嘴角在笑什么,一眼便被他看穿。 从德州回来以后,出于各种情况,念瑶很久没和他亲近。 他心疼念瑶连日辛苦,体恤她的情绪,自然也并不强求。只是傅璟言没那么清心寡欲。他的欲望只会越积越厚,会在暗地里挑选好最合适的日子,精心设计。 近来他时常抱着念瑶,哄她在自己怀里入睡。他会在触碰她时摘掉手表,避开金属冷硬,会在亲吻时配合她的节奏,循序渐进。 他会给足她需要的安全感,每一次浅尝辄止,直到念瑶完全习惯,不再抗拒和他的亲密接触。 他在等念瑶做好准备,在等他敢想却不敢做的宝贝点头批准,准许他这个“陪吻”的地位再进一步。 念瑶对此浑然不觉。 她只是兴致盎然,发觉今晚的傅璟言似乎格外迷人。 心不在焉地结束晚饭,念瑶早早回了房间,才九点半就坐上了床。 傅璟言正在浴室,门内的水声时有时停,勾着念瑶浮想联翩,连游戏都玩不进去。干脆把耳朵一捂,钻进被子底下,闭眼睡觉。 闭着眼也睡不着。念瑶知道,还有件“例行公事”没做。 果然,一刻钟后,身下的被子被掀开一角。小腿凉飕飕的,念瑶揉着眼看去,傅璟言斜坐在床尾,手掌握着她的脚踝,正为她擦润肤乳。 自从和傅璟言在一起,念瑶就再没自己做过这个…… 傅璟言根本不给她机会! 或者说,就算她自己擦好,傅璟言也会不厌其烦地为他再做一遍。美其名曰,效果更好。 久而久之,念瑶被他养得很娇。手掌的温度低了不行,按摩的动作重了不行,傅璟言靠她太近也不行。他的呼吸会让她发痒,弄得她哼哼唧唧。而且每到这种时候,傅璟言的呼吸会更加粗重…… 有时候都分不清,享受的人究竟是她还是傅璟言了! 不过念瑶承认,她的确很吃这套。毕竟傅璟言技术很好,按摩耐心又很持久,每次都能让她舒服。 念瑶配合他的动作,乖乖翻身,伸了个懒腰,逸出舒适的轻哼:“傅璟言,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这个问题她考虑好久,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越想越恨傅璟言又帅又这么多金,好像全世界没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令他开心。 她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腿间的温热忽然往上。 念瑶下意识收紧身体,视野上方被一片阴影覆盖,傅璟言的体型足够将她整个笼罩。 男人一手扶着她腿,另一手支撑在她颈侧,滚烫的鼻息蹭在她锁骨,往下。胸口止不住猛烈起伏,念瑶感受着他的亲吻,听见他说: “想要你。” 念瑶怀疑自己烫得快要发烧。也许是卧室暖气给得太足,也许是傅璟言体温太高。 她的本能不再是将他推开,而是紧张环上他的颈项。 傅璟言正用她最受不住的那种嗓音叫她“宝贝”,伏在她赤红的耳边轻哄:“嫁给我好不好?” “你怎么啦……” 念瑶错乱扇着睫毛,两手贴上傅璟言的脸颊,捧着他凑到眼前的面庞,以牙还牙地轻轻捏着: “失忆了还是穿越了?我们不是一早就领证了吗?” “嗯。”傅璟言受不住的,则是念瑶这样单纯而信赖她的眼神。 男人压下最后一点空间,含住她柔软的唇,给予她一段绵长而温柔的吻:“还欠你一场婚礼。” 那双从容冷漠的眉目只有在她面前才如此深情炽热:“除夕的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 念瑶描摹着他的眉峰,轻扫过他的睫毛,任由自己沦陷进这样的夜色里。她问:“为什么定在除夕?” “上次跨年,让你伤心了。”男人与她交换位置,抱她骑在他的小腹:“所以给个机会,让我弥补。” 傅璟言在等她的答案。 念瑶被吻得有些迷糊,伏下身体,叠着手臂趴在他锁骨位置,仰头俯视着他,努力想了半晌: “你这样……算是在求婚吗?” 她眼睛里映着灯,映着他,闪闪发亮。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听到傅璟言向她求婚。 她看着身下的男人滚动喉结,低哑而性感的嗓音对她说是。她感受着揽在腰上的小臂不断收紧,某人还在贪心地要她与他贴得更近。 “不行不行……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她忽然从傅璟言的魔咒中清醒一秒,咬着嘴唇陷入苦恼:“那岂不是显得我很随便?” 她看见男人顶了下腮,眸色深敛。傅璟言调暗了灯。 手掌沿着她的肌肤一路深入,抚上她细腻的脊背,托住她最敏感的后颈。故意勾着她问: “那,在床上,该做什么?”《 》 THE END 第70章 过了小年,公司也全体放假。念瑶抱着她那盆小发财树回到家里,终于又回到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以往她并不喜欢过年。 放了寒假,住不了学校宿舍,就只得回家。而家里并没有人在。就连邢野也得陪叔叔阿姨去走亲戚,没空组队游戏。 不过从今年起,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傅璟言说,要在除夕举办他们的婚礼,念瑶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兴奋。左一会儿担心时间安排会不会太紧,右一会儿担心自己好像没有多少亲朋可以邀请。 傅璟言把人抱在怀里,坐在书房,陪她将婚礼事项逐一确定。 念瑶不希望太过高调,不想邀请那些势利虚伪的商业伙伴,傅璟言将宾客的名单全权交由她拟,只有得她批准的人才有资格出席。 念瑶有模有样拿着刚临完对联的毛笔,在红色绸缎的名册上圈圈划划:“这个人没听说过,不行。这个之前悄悄讲我坏话,不行!” “这个……” 她停顿在某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傅氏表亲,仔细回忆:“长得有一点点像你,还挺帅的……” 话没说完,她被身后男人扣着下巴索吻。念瑶举着沾了墨的毛笔,没半点抵抗能力。 傅璟言越来越喜欢随时随地吻她,但在他书房还是第一次。 念瑶很乖,从来不会打扰他工作,也很少主动进这间房。她对这里最深刻的印象还停留在送果盘那次,不过很快就被当下的记忆覆盖。 书房的椅子很宽,念瑶穿着毛绒绒的居家服,横坐在傅璟言腿上,曲着膝盖,窝在他的怀里。 她想逃,却被男人按住脚踝。想放下笔,手腕又被他牵住。傅璟言的手掌钻进睡衣,念瑶应付他的吻都来不及,根本无暇顾及。 直到喘息着一吻结束,才发现笔下的名字已被打上大大的叉。是他捉着她手画的! 念瑶气呼呼擦着嘴唇抗议:“怎么连这种醋也要吃……” “谁准他长得像我?” 傅璟言强词夺理,并指敲了敲册子上的名字:“二十三岁还保持单身,保不齐哪有问题。” 念瑶被他的歪理气笑。 “二十三怎么了,不也就比我大一岁吗?”想不到堂堂傅先生,竟然在跟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较劲。 她戳戳男人胸口,坏笑着揶揄:“你跟我领证的时候都二十七了,单身的时间好像比他还长诶。” 男人好整以暇,喘了声笑,垂眼睨她:“这样算来,我也太亏。” 念瑶哼着小曲装不在意,偏不看他。傅璟言沉下脸色,敛深了眸,揉着她腰上好不容易才养出一点的肉,故意恐吓:“早知道,四年前就该把你捉来,坐这儿。” “四年前……”她才十八! 念瑶心不在焉,身子一松,却被男人探进更隐秘的地方。她呜呜地扭腰想躲,未竟的话却扭成了娇嗔:“我都、还没到法定婚龄……” 阳台的纱帐被风吹起一角,念瑶心慌,轮到傅璟言笑:“要真是青梅竹马,等你到成年都不容易。” 他沉腰后仰,将心上人整个纳入眼底:“你以为我有那么多耐心?” “你……!”念瑶不住咬紧了唇,受着。享受,也羞。 她整个人软软挂在男人身上,变着词骂他讨厌。只是越骂,服务她的那双手就越是卖力,洒在耳旁的呼吸就越是汹涌。 从皮椅,沙发,到书桌。 荒唐地浪费两个小时。 傅璟言在这方面很负责任。只要是他引起的火,都会负责解决完毕,并做好善后处理。 念瑶每次结束都会犯懒,浑身没力。这会儿懒洋洋躺在傅璟言怀里,继续想象他们的婚礼。 念瑶在场地的选择上犯了难。她知道不管她想去哪里,傅璟言都能办到。可念瑶并不想离家太远,也不想去一个陌生地方。 想得累了,她翻身耍赖,把复杂的策划方案全甩给傅璟言。 …… …… 除夕这天,日头正好,枝头积雪正暖洋洋地融化。 婚礼被敲定在傅家祖宅,那间念瑶曾去过不止一次的四合院。 京市的年味在这里最盛。 院里的红漆重新上过,古老的金漆描着朱红。两棵柿子树上挂满缎带,写下每位宾客的祝福与希冀。 堂前布置着各式的红。 有易岚阿姨做的灯笼,傅崇叔叔写的字画。有盛大小姐精心挑选的珠宝,陈小少爷今早布置的花,还有邢野从申城带来的大红包! 湘姐准备好精致的司仪手卡,黎女士为她裁剪挂不完的囍字贴画。 午时,大提琴奏响第一声和弦,乐谱翻过新的篇章,念瑶牵着妈妈的手,向前迈出脚步。 她认得这支乐队,第一次来傅璟言家,她就听过了他们的曲子。 还记得那天天气不好,阴雨,她只身来到京市,完全没法想象,即将迎来怎样的生活。 院子上空的云层散去,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暖红色的短绒长毯。 而来到红毯尽头,抬起视线,最爱的人就在眼前。 他们交换戒指,许下誓言。在这个深冬难得的艳阳天里,在热烈而真挚的祝福声中,自愿结为夫妻。 相机将最好的画面定格,念瑶拉上大家一起拍照。 陈宋闻悄悄牵上盛知矜的手,黎女士忽然情感爆发,抱着自家宝贝女儿怎么也不肯撒手。念瑶举着香槟跟湘姐干杯,傅璟言的视线毫无保留,倾注在她的身上。 老夫老妻办婚礼就这点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仪式结束以后,念瑶被盛知矜拉着咔咔拍照,跟每个人都留了合影。 见邢野一个人坐着,念瑶拽拽一拍他肩,走过去碰他酒杯:“诶,你那位高人朋友怎么没来?” 也算是承他不少关照,念瑶可不会忘记这位神秘的京市仓鼠王。 “好一阵子没见他了,你不是说,他已经收下请帖了吗?” 邢野的心情说不上来,总归有点郁闷。到底也是一张张试卷拉扯大的妹妹,总觉得姓傅的配不上他们念瑶。全世界就没人能配得上。 他抓过一旁陈宋闻的衣领,提小鸡似的把人揪到念瑶面前,抬抬下巴:“喏,这儿呢。” “你少来。” 念瑶不理他冷笑话,“这位是小陈总,陈宋闻,又不是仓……” 她忽然被自己的话噎住。眨着睫毛停顿,犹豫,怀疑,震惊! 仓鼠王竟然是陈宋闻?! “好妹妹我知道错了!” 陈宋闻老实把墨镜一摘,立正站好,闭眼求饶:“这不是当初为了帮邢哥做事,才出此下策。” “你们……”人心险恶啊! 念瑶害怕地抱紧自己:“你……你替他做什么事了?” 邢野吹着口哨地四处乱看,陈宋闻的脸色五彩斑斓。 傅璟言出现在念瑶身后,借着替她穿外套的由头,顺势把手也搭了上去:“当然是意图拆散我们。” “你也少来。” 念瑶揪着外套保持警惕,狐疑地后退半米,恍然大悟:“……所以你也早知道了?” 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社会险恶啊! 她不跟这群可怕的男人混了。她要找软软香香的女孩子去。 黎女士和盛知矜一见如故,聊宝石聊得热火朝天。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小盛,你和我家瑶瑶拜把子吧!给她当姐姐怎样?” 念瑶支着脑袋严肃思考。 ……不行。 要是知矜成了姐姐,她岂不是得管陈宋闻叫姐夫了?这么一算,还是听他喊嫂子更爽一点。 盛知矜表示强烈同意。 两个人一齐望去,三个男人仍站在那,眼见着要擦出火星。 眼下攀谈的话题,疑似是要给在场唯一单身的邢某介绍对象。 而邢野正挂着他的招牌假笑,婉拒热心傅先生的好意:“抱歉,我目前的计划是孤独终老。” 他摆摆手摇头叹气:“没办法,算命师傅说了,我对女人过敏。” “哎呀,那是挺严重的。” 念瑶抱着手臂往那儿一站,啧啧称奇:“这么多年我都没把你毒死?” 邢野痛心疾首:“重色轻友!” 念瑶美美得意:“彼此彼此。” 她爽歪歪抱着手臂,尾巴翘到天上:“我这叫财色双收~” 下一刻便被身旁的人搂住。 傅璟言单手抿茶,心情舒畅。搂住念瑶的腰便不肯放。 男人的手从外套里进来,摩挲着婚纱上繁复的蕾丝花纹,念瑶的春风得意很快只剩下春风。 她后悔死讲这句话了! 直到婚礼结束,直到夜晚降临,直到回房、上床,直到她吃不消,他却不肯停的时候,可恶的傅璟言还在拿这句话堵她的唇: “宝贝,不是要财色双收?” “你倒挺乐于奉献……” 念瑶被他弄得话都说不完整,羞耻地移开视线:“傅叔还让你对我温柔点呢……这话你怎么没听进去?” “哪次不温柔了?” 男人明知故问,以极慢的动作,抽丝剥茧,推开轻薄的蕾丝布料。 “雪山那次你就很凶啊,到处乱咬,而且弄得我手都酸了……” 念瑶骂他,却发现越骂他越兴奋。反倒是自己脸颊红透……总感觉中他的计。 她嘴巴扁扁的不讲话了,任傅璟言自由发挥。可环境安静,他动作的声音便更明显。念瑶不用抬眼去看,都能清楚知道他在做什么…… 浑身感官被加倍放大。最后吃不消的人还是念瑶。 她看见男人抽开床头柜子,取出个十分眼熟的黑色方盒。 夜里台灯只亮了一半,光线昏暗,但念瑶印象深刻:英文包装,金色字体,还有那个显眼的XL标记!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她哼哼唧唧生气,拿枕头扔傅璟言:“否则怎么准备这么充裕?” 不过转念想想,那盒东西半年都没拆封,倒是又有点可怜。 男人闻见她话里醋味,不怒反笑:“不是你说,问问尺寸?” “还怕你不满意,就不要我。” 那些令人羞耻的话全都落入她的耳朵。傅璟言一寸寸吻过她的指尖,牵她的手,替自己澄清:“宝贝,和你一样,是第一次。” 念瑶气得骂他变态。 她一害羞就不想继续,滚烫的脸颊被男人捧住接吻。 许久才哄她点头。 傅璟言没有骗她。 那晚做到最后,念瑶意外地没多难受。只是傅璟言每次都要很久,念瑶的小身板承受不住。 她事后总是很困。 两轮结束,念瑶已经体力不支,事后工作由傅璟言全权负责。 …… 午夜时分,倒计时的钟声响起。联欢晚会合唱起难忘今宵,窗外鼓动着延绵不绝的万家烟火。 念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喊着傅璟言的名字:“今天守岁,还不能睡……我还要许愿的……” “许什么愿?” “嘿嘿……” 念瑶睁开朦胧的眼,抚平他无意识皱起的眉:“希望你开心一点……” 说完,反倒是自己变得有些苦恼:“可是我刚刚不小心睡过去了……是不是就不灵验了?” 傅璟言笃定地告诉她:“只要是你许的愿,都会实现。” 男人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唇边,颈窝,锁骨。以极致的温柔对待他唯一的宝物:“宝贝,新年快乐。” …… …… 大年初一。 好天气还在持续。 念瑶不用管那些繁文缛节,懒洋洋躺在床上。睁开眼,便逆着光线,欣赏自家老公完美的肌肉线条,以及从不缺席的那句早安。 婚礼的照片全部洗好,被放进傅璟言那本没几张照片的相册里。 从德州回来以后,念瑶第一时间把她悄悄拿走的那张照片物归原位。今天翻开时却发现,十七岁的傅璟言身旁已不再空缺。 右边的位置出现了另一张照片。摄于同样的年份,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地点。相片只记录下女生稚嫩的背影,念瑶却比任何人都肯定,画面里的人正是自己。 她笑着望向身边的男人,仰起脑袋,兑现昨夜承诺给他的早安吻。 相册的末页,并不是故事的终点。镜头停留在他们的合影。 只要看得足够仔细,就能发现,院子里八宝葫芦发了新枝,云朵的空隙恰巧能拼成一颗爱心。 绛红色的香云纱被风吹起,草丛里窝着只黑白橘三色的小猫,正打着哈欠,幸福洋溢—— 作者有话说:瑶瑶和傅老板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也许会有番外掉落~感谢你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