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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锈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因爱应激,带着恐惧拥抱……


    [好快好猛好恐怖——那维萊特!]


    貓浑身颤抖着往角落里挤。


    [差一点, 差一点就]


    [差一点就要被抓住了!不行不行,不可以!梅因庫恩不能被抓!]


    “貓神?怎么在这?”


    一把将挤在椅缝中的半妖掏出,那维萊特来不及多看他一眼, 直起肩背,环目四顾,呼唤声略帶焦急。


    “梅因庫恩?梅因庫恩?”


    [!!别叫我那个名字!]


    声声呼唤如同催命, 拳拳碎貓胆。


    “就是他,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先生们。”


    他扶住两位观众的椅背, 弯腰与他们对视:


    “那绒耳少年向哪个方向逃了——请问你们是否有看到?”


    “没、没有!”


    俩人的脸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青白:


    “我们只看见了您、气势汹汹地向我们砸来,说真的,神明啊”


    人類看着水龍王脚下散落的座椅碎块驚魂未定:


    “您有点嚇人。”


    “抱歉,稍后我会向你们正式致歉。”


    匆匆点头,那维萊特抱貓迅速移至歌劇院门口:


    “艾菲, 剛才可有一位绒耳少年离开?”


    “没、没有啊,大人。”


    美露莘艾菲为水龍王眼中的急切心驚:


    “审判才剛刚结束, 人们还没来得及出来呢!”


    “那就好。”


    那维萊特脚步后撤,直接站在门的另一邊。


    “大人?”


    “艾菲,请协助我共同把守此门。”


    那维莱特面色不变, 眼神坚决:


    “所有观众中,身怀獸形者,遮掩面容者,瞳孔奇异者, 灰白发色者,一律拦下, 不得放行。”


    “那维莱特大人这与规章制度不符”


    美露莘因驚慌而不敢同意。


    “而且怎么能让你当门卫呢!”


    是的,虽然没有违法,但我的行为确实给勤恳工作的市民造成了困扰, 可是——


    “事情紧急,我拜托你。”


    那维莱特突然蹲下身子,空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美露莘无指的触手:


    “请相信我所行的一切都绝非出于私欲。”


    “目的只为了将迷失已久的孩子,送还回他哥哥身邊。”


    “!”


    猫在他怀里劇烈地颤了一下,那维莱特无暇顾及。


    “帮助我吧,艾菲。”


    龍的慈悲十年如一日,龍的执着十年如一日。


    “这是场迟到太久的團圆。”


    那维莱特回想幼年的莱欧斯利,回想他在蒙蒙细雨中未长开的肩膀,稚嫩的手掌,海风吹过他平静的脸颊时,帶来忧伤的水汽。


    “今日,我必定要,将其成就。”


    “哇!”


    那维莱特大人,在向我寻求帮助!


    好少见的情況,报恩的时刻来了!


    美露莘直接兴奋起来,身后的尾巴甩成花。


    “定、定将全力以赴——”


    “那维莱特,什么情況?”


    芙宁娜第一个迈步出门,略显急促地走向龙王,去拉他的胳膊:


    “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从审判台上跳下?我都咳,我是说,大家都被你吓坏了。”


    “非常抱歉。”


    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物,一定会向你解释的。”


    “什么事物?我可没给你派门卫的活计,你最好现在就向我报告现状猫神!?”


    芙宁娜这才看清,悄悄跑掉的大猫不知道何时又被水龙抓了去。


    没事就好


    她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地提起来。


    “那维莱特,你等等,猫神看起来不对劲!”


    “?”


    那维莱特心神回收,这才有时间关注自己怀里的猫:


    “!”


    刚一低头,他就瞬感不妙。


    急促的呼吸,放大的瞳孔,炸开的绒毛,以及紧紧贴在脑后的双耳。


    “猫神?”


    那维莱特伸手,想去抚他颤抖的身体。


    “你怎么了”


    “哈!”


    猫一掌拍开他的手,同时敞开大口——


    獠牙张呲,标准警告状。


    那维莱特:“!”


    “等等,他在哈你?他在哈你?”


    芙宁娜在旁邊震惊到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


    猫神来沫芒宫这么长时间,任玩任摸,别说哈人了——连挣扎都没有过啊!


    “我刚才下坠时正好砸碎了他身边的椅子。”


    那维莱特迅速分析,面带愧色:


    “一定是我把他吓到了,猫都是有点容易應激的。”


    “合情合理。”


    芙宁娜向龙王敞开双手,眼露担忧:


    “既然你有事情要忙,那就先把他给我,我给他安定下情绪。”


    “好。”


    龙王微微弯腰,将臂弯里的大猫往芙宁娜怀里倾倒:


    “接住!”


    “哈!!”


    一声战栗的嘶鸣,大猫忽然张开四肢,爪尖闪亮,整只獸钩在那维莱特身上不放!


    “猫神?乖乖,快下来,来我这里。”


    芙宁娜下意识地伸手去拽猫的后颈,拽了几下没拽动。


    “你不是在怕他嗎?”


    “呜——”


    猫抱龙王抱得紧。


    “这撒娇?”


    那维莱特迷茫地再次伸手,想顺他竖立的背毛:


    “你不怕我了?!”


    “哈!!”


    犬齿张扬,险些划到水龙王的手指。


    芙宁娜:“这到底什么情况啊那维莱特!”


    “抱歉,我也不知道。”


    纯粹的水龙和水神皆无法理解。


    不怕就老老实实地闭口,不要哈气,怕就乖乖地被别人安抚,别挂在罪魁祸首身上,所以猫神你——


    一边怕到哈气一边硬要往那维莱特身上贴?受虐狂嗎!


    “不,我想这只可能说明一件事”


    克洛琳德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迟疑地开口:


    “那就是,他非常信赖那维莱特先生。”


    “什么?”水龙与水神同时看她。


    “啊,我是说猫是种机警又敏感的生物,它们会本能地记住让自己害怕的人,并在下次远远避开,猫神也理應如此。”


    “快说重点。”


    芙宁娜催她:


    “他已经开啃那维莱特手套了!”


    “因为敏感,所以感到害怕后,必须本能地在信赖的人身边躲好久,才能安心。”


    “等等。”


    那维莱特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最爱的人与最怕的人此时此刻都是那维莱特先生。”


    分析到这里,克洛琳德也控制不住扶额的冲动:


    “所以纠结之中,只能对您又哈又吓,又亲又抱了。”


    芙宁娜看了看被猫一会狂蹭一会狂骂的水龙王:“”


    那维莱特看着抱着自己的手不放,爪子尖尖全钩进布料里的猫神:“”


    梅因庫恩瞪他:“嘶哈!”


    “这情况不算罕见。”


    克洛琳德解释:


    “毕竟猫是一种很笨的生物”


    确实是好笨的家伙!


    芙宁娜惊得呆毛都直了。


    怀疑他会泄露秘密的我也是笨蛋!


    也许他根本意识不到神明对枫丹代表了什么,也意思不到这秘密的重要性


    好笨啊好笨啊好笨——


    思考中,她恍然看见那维莱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哈气猫看。


    “”


    龙角僵硬,显然,他已经彻底呆滞了。


    “那维莱特!”


    神明一惊,连忙劝他:


    “别生他的气,学生是笨了点没错,但、但、但还能教!呃呃呃,克洛琳德,你也劝劝!”


    “啊?”


    克洛琳德不知道自己要劝什么,猫笨就笨呗,又不去须弥教令院,于是只能迷茫开口:


    “大绅、咳,猫神的智商在同類之间已经算是佼佼者”


    “对对对!”


    芙宁娜汗流浃背:“别泄气!明天开始我就给他喂鱼油!”


    “”


    什么?


    在二人的安慰声中,那维莱特回神。


    低头垂看胸膛,那银灰毛皮的小獸,不曾有一刻愿意收起自己的指甲,从带给自己恐惧的人身上跳下。


    “嘶哈——”响尾猫。


    呼


    那维莱特闭目不看,缓缓呼吸。


    芙宁娜:“完了完了,他要被气死了”


    “有那么严重?沫芒宫的猫得有学历?”


    克洛琳德也提起心来,两个少女一起紧张地看水龙王呼气,吸气,仿佛在压抑着自己内心激烈的情绪。


    终于,他缓缓睁开竖瞳。


    “没想到,你竟如此信赖于我。”


    冷淡的脸上却放出惊人的悲悯与慈爱来!


    威严的最高审判官啊,他慢慢脱下支撑身形的外套,连同其中爱惧交织的小兽,一起缠累成襁褓。


    “明明心怀恐惧,战栗难安。”


    “却仍愿意奔赴我的怀抱,寻求我的安慰吗。”


    “猫神,你的勇敢值得嘉奖与安慰。”


    他把襁褓團一团,塞到紫发护卫的手上,又坚定地守住歌剧院的门。


    “但是要事为先,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


    *


    “”


    哇。


    他超爱。


    芙宁娜有点震惊地看着克洛琳德手里抱着的猫猫包袱。


    “还是第一回见那维莱特那种表情”


    收学生,他还真是认真的啊。


    “那维莱特先生,心有大善。”


    克洛琳德脸上流露出莫名的感慨。


    “我的第一反应,只能将对方判断成笨蛋,却忘了。”


    她垂目看向在审判官外套里瑟瑟发抖,意识不清的小兽。


    “向恐惧之人寻求安慰,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与信赖呢。”


    “我们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当然是最好的!”


    下意识地夸了一句,芙宁娜又将视线扔到在衣服里瑟瑟发抖的猫头上。


    刚才关心则乱,现在才想起来。


    能随意变大变小的神奇生灵,会被区区一声巨响,吓到应激吗。


    还是说


    另有缘由?


    *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那维莱特冲过来好可怕]


    [梅因库恩要被抓住了]


    [壁炉之家的梅因库恩!杀死兄弟的梅因库恩!沾满鲜血的梅因库恩!猞猁的梅因库恩!要被抓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被抓住梅因库恩我不是!]


    [梅因库恩是猞猁是逃犯]


    [我是逃犯]


    [猫神是逃犯]


    [我是坏人。]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我只是猫!救救我老师——呕!]


    “芙宁娜大人,他好像在干呕?很剧烈。”


    “哈?这又什么引起的?等等,等等,歌剧院附近可没有兽医院啊!”


    “兽医院?哪里有小动物生病了吗?”


    人类模样的美露莘,就是这时在两位少女面前出现。


    “哟,这不水神大人吗。”


    悠哉悠哉的公爵,跟在希格雯身后慢慢踱步:


    “怎么慌成这样,都不像您啦。”


    第62章 舔食净尽,来自兄长的安……


    “听起来像是急性应激, 首先是要明确并隔离应激源咦?你们说应激源是那维萊特大人??”


    “不可能,真的假的,他?”


    萊欧斯利质疑三连:


    “虽然他的臉第一眼看上去确实是挺威严的, 但貓神看习惯后,现在应该只能感到好看啊。”


    “喂,重点, 重点!重点现在是救救貓神啊, 护士长和公爵!”


    *


    “不行, 我什么兽药也没帶,梅洛彼得堡里更是没有,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枫丹廷。”


    [呕——]


    包袱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噫——快不了,上一趟巡轨船刚出发。”


    芙寧娜感同身受,回想起无数个焦虑的夜晚:


    “而我的私人游艇还得有一段时间到达, 护士长,现在就没有什么能緩解他痛苦的辦法嗎?”


    “就算是有, 现在也没辦法实现。”


    希格雯没什么兽医的经验,此时此刻只能焦急地回想书上的内容:


    “安靜昏暗的房间,可以藏身的隐蔽角落, 嗯”


    她看了一眼包着貓的审判官外套,


    “正确的处理辦法,但是不够。”


    “附近的建筑物只有欧庇克萊歌剧院,可是一点都不安靜。”


    克洛琳德緊皱眉头: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怎么办,还有其他办法嗎?”


    “我想想, 一些不常见的处理方法信任之人的安撫和喂食?但必须非常小心,彼此之间也要非常信任才行。”


    希格雯迟疑地开口,并立刻警告。


    “否则, 应激会加重的!”


    “”


    安撫与喂食?


    芙寧娜摸摸兜,掏出一根貓条。


    从猫神的秘密基地里顺走的纪念品——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哦,真是有备无患,有神明风范。”


    萊欧斯利一直在旁邊沉默地看着,现在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可怜的猫先生终于可以减轻些痛苦了?”


    沫芒宫的猫肯定最信任沫芒宫的主人啦,在场的三人都理所当然地用眼神催促着神明行动。


    “对吧,芙寧娜女士?”


    “”


    但白发的少女忽然拽緊了手里的猫条,沉默了。


    “芙寧娜女士?您为什么不动作?”


    莱欧斯利心一紧,刚松的气又提回去了。


    “怎么了?”


    希格雯歪头分析她的臉色,用美露莘奇特的视觉——不安,担忧,还有许多的愧疚?


    “放心吧,大人。”


    克洛琳德在她身后似懂非懂地劝:


    “你是猫神的朋友,他绝对会信任你的,所以不会担心病情会因此严重。”


    “我、啊呀,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才怪哩!


    芙宁娜盯着手里的猫条,瞳孔因心虚而颤抖。


    我之前在楼顶差点把他捏死,又一个劲地想方法要封他的口——天,我去安撫他?这真不是火上浇油吗?


    “咪嗷——”


    额啊啊感觉越来越严重了!猫神的信赖之人——除了那维莱特以外,还能有谁啊!


    “呕——”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莱欧斯利忽然站起来,平静地看向无措的神明。


    “我去把猫抱去给那维,不,看他现在的状态,现在还是把那维莱特抱过来安抚比较稳妥。”


    “!”


    芙宁娜猛地抬头,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这位新公爵。


    “当然,我知道,那维莱特是个负责任的人,现在没有陪伴在宠物身邊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莱欧斯利只以为芙宁娜不同意自己的建议,于是迈开脚步,转身直接向歌剧院走去:


    “但小动物是一种和小孩子一样脆弱的生物,一不留神就会从生命里彻底消失。”


    “所以,与其讓那维莱特拥有在那时候后悔的可能性,还不如讓他现在停止手里的工作””等等。”


    莱欧斯利不打算理会神明的阻止,兀自地活动膝盖:


    “好久没长跑了,梅洛彼得堡可没这场地”


    嗖!


    “我都说等等啦!笨蛋臣子!”


    有什么长且软的东西,迅速地拍向公爵的后脑。


    啪!


    莱欧斯利敏捷地接住,捏在手里仔细一看——


    “宠物零食?猫条?”


    给我做什么?


    “莱欧斯利,我善良的子民啊。”


    芙宁娜昂头叉腰,双目圆瞪:


    “你,对,就你,给我去安抚猫神!”


    她命令到:


    “立刻!马上!现在!”


    “”


    “啊?”


    *


    安抚小动物,我?


    “别开玩笑了”


    直到那维莱特的外套被强塞入怀时,莱欧斯利也没緩过神来。


    “”


    深蓝包裹在他的大腿上颤个不停。


    像只敛了翅膀,将自己缩在蜗牛壳里瑟瑟发抖的蝴蝶。


    虽然面上依旧沉着冷静,但只有公爵自己知道,他的脊背已在因紧张而僵硬。


    “我不行的。”


    莱欧斯利不自觉地将求救的眼神投给希格雯:


    “他与我根本不熟,他一定会被我吓到情况恶化。”


    “!”


    何时见过如此莱欧无措的表情?就连那初入狱的少年,脸上都帶着平静的淡漠。


    “我”


    希格雯下意识地抬脚,想为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人類解围。


    “不行。”


    白发的神明却难得地冷下脸来,伸手按住美露莘的肩膀。


    “呕——”


    “莱欧斯利,快安抚!”


    “可是、”


    “这是神旨!莱欧斯利!”


    半妖的状态久不见好转,芙宁娜开始焦虑。


    “你要违抗正义之神的命令吗!”


    “咪嗷——”


    “快点动啊!!”


    神明急得想跺脚,“小心我把你判入梅洛彼得堡!”


    芙宁娜原来是这种为难人的神吗!


    再三的逼迫下,莱欧斯利终于缓缓地脱下他的半指手套,金属的指环连着啷当响的坚硬配饰,一齐扔在长椅上。


    “要不你戴着吧,万一他咬你还能多层防护”


    “唉,咬就咬吧。”


    他叹息着,直接将赤裸的手掌探进审判官的外套里。


    “应激别严重就行。”


    *


    [好难受——]


    半妖将自己的浑身都埋进华美的布料里,如同一只卧沙的蛤蜊。


    [怎么办——]


    四围都是那维莱特的气味,梅因库恩嗅聞着,强烈的安心涌上心头。


    [这是我的老師,我的指引者,他高风亮节,温柔体贴,带着我向光明中行,要将正义的法则向我宣讲。]


    可是仔细聞了又闻,那和缓的水汽中分明又夹杂了许多令野兽不安的其它气味。


    [老師是好的,老師一切都是好的!]


    [但我不好,我罪大恶极,我杀了人,而且以后还会杀更多人——]


    [那维莱特太强了,总有一天我会被老师抓住,直面他失望的眼神,因为没有死刑,所以会被关进海底——哥哥会怎么对我?他会不会讨厌我,不认我?因为我已经是个完全的罪犯了!]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恐惧沸腾,与信任和安心对抗,半妖的灵魂夹在对那维莱特的爱与惧怕之间,几乎要撕成两半。


    [怎么办,怎么办!]


    但最让他痛苦的还不只是对暴露身份的恐惧。


    [老师,对不起——]


    猫将爪子塞进嘴里,用门齿,用犬齿,去戳,去刺柔软的肉垫,直至血流到薄舌上。


    最让半妖痛苦的是。


    [明明知道这是违法规则的事,也知道我的行为给老师带来了困扰——]


    [但我还是好想把那些坏人,那些贵族,那个父亲,一个接一个地,全部咬死,撕碎,打散,吞吃,一个不留!]


    [怎么办!我就是想杀,怎么也控制不住!]


    猫为自己的冥顽不灵流泪。


    [老师,我是个明知故犯的坏种!怎么也教不好的笨学生——我、我该死啊——]


    莱欧斯利的手,就是这个时候探进了厚实的布料里。


    “!”


    大猫浑身一颤,张开欲咬。


    “这道长长的,在手掌里划来划去的硬毛哦,是耳朵尖尖吧。”


    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传进因战栗而嗡鸣的绒耳里。


    “!!”


    梅因库恩立刻合嘴,牙齿险些碰伤口腔。


    “我碰到他了。”


    人類的大手在黑暗狭小的布料里张开,半妖恍惚间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被掌控感。


    猫木楞楞地看着那可以完全笼罩自己头颅的大手合拢,四根健长的手指摸索着,试探着,带着犹疑,轻轻地压在自己毛绒绒的额头上。


    “呀。”


    沉稳的男声,因隔着布料的缘故,好像多了一分柔和。


    “还在抖呢。”


    哥哥。


    何时来的!


    “咦?哄他?这可真为难我啊我得有十几年没哄过任何生物了。”


    哥哥,在和人说话,很困扰?要哄谁?


    猫懵懵地被手指定在原地,在黑暗中亮着竖瞳。


    我也不会哄人,但为了帮忙,我可以让那个哥哥要哄的人摸摸我的毛


    “好,好,我努力,我努力。”


    头顶的指节却温柔的微弯,动作轻柔如同母亲抚她爱子的头。


    “乖,乖,别害怕。”


    遥远的安抚,陌生又熟悉,跨越了数年的时光,重回半妖弃儿的耳中。


    “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因为我会保护你。”


    哥哥会保护你的,梅因库恩!


    因为你是独属于我的弟弟,我早早地用二百摩拉的价格,将你从世界那里赎来了!


    *


    “哦呀。”


    “怎、怎么了公爵?”


    芙宁娜紧张起来:


    “他咬你了?”


    “啊,那倒不是。”


    莱欧斯利感受了下指尖的触感。


    湿润,温凉,灵巧地在皮肤上移来移去。


    “在闻我的手呢。”


    安抚算不算成功了?


    思考一下,莱欧斯利的另一只手拿起猫条,放到嘴边,咬开。


    与此同时,猫的眼前一空,人类的手极快地从眼前撤离,衣服的破口处撒入明亮的日光。


    “咪!!?”


    “稍等。”


    猫惊叫一声,那手迅速闻声返回,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将光线遮掩。


    “!”


    猫趴在他的腿上,瑟瑟地定睛一看。


    兄长的指腹上,俨然地挤着一点肉泥。


    “吃吧,别怕。”


    梅因库恩很听话。


    他轻轻地探头,在黑暗里将他的手指舔净了——


    作者有话说:哈哈,这章删了又写,足足写了近六个小时。


    幸好今天是周六!梅因库恩真是太难写了!


    对了,下一本的文案已经写个大概了,是崩铁,主角负世泰坦,传说中的翁法洛斯造物主,一个保护欲极强的病弱老父亲,愿望是要所有人都亲热地叫他爸爸,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哈。


    为什么这下一本的主角和我以前的不一样,看起来疯疯又癫癫?


    是的,朋友,是因为作者我被这该死的剧情刀应激了。


    他宝贝的!从过完剧情到现在就没能再睡过一个完整觉!好难受啊现在!


    第63章 并非代餐,暴露身份第一……


    “怎么样?状态如何?他吃了吗?”


    芙寧娜紧张地看向萊欧斯利。


    “喏。”


    萊欧斯利向她展示自己干净的手指。


    “哇——干得不错, 我的好臣民!”


    “做得好!”


    希格雯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动物们只要能吃进去东西,那就是好转的迹象!”


    “呼——”


    克洛琳德也跟着松了口气,向萊欧斯利露出促狭的表情:


    “根本不熟?很陌生?没有哄人经验?朋友, 我看着可不像啊。”


    “啊呀,審判官在上,这可都是大实话”


    一片輕松的喜悦中, 萊欧斯利无奈地弯下眉, 又挤了一点肉泥在指头上。


    “我和这位貓先生可真就见过一次面。”


    “哄人经验也确实没多少。”


    毕竟以前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听话, 被从街头捡到家后,都很怕给养父母添麻烦,難过了就偷偷哭一会,不用哄。


    至于其中最小,最奇特, 最需要照顾的那个


    “非常听话,见我就笑, 每天都开心地蹦蹦跳跳,基本就没怎么哭闹过。”


    “等等,你说的是小孩子吗?人類的小孩子?”


    芙寧娜直接开口, 嘲笑自己的子民没有育儿经验。


    “公爵哦,小孩子们可都是非常任性和自我的生物,他们与体貼二字无缘,个个都恨不得整个世界来为自己服务”


    一句满载遗憾的輕语却打断了她的妄言。


    “当时, 想哄他玩也没机会。”


    莱欧斯利要将手指重新探进衣服里,去寻貓的毛毛嘴。


    “现在更是了。”


    我们分别都快十年了。


    梅因库恩, 想必已经更不需要我哄了吧?


    心中的怅然才剛剛升起,莱欧斯利就感到腿上的熱乎包裹动了一下。


    银灰色的毛绒球,悄悄地从布料里伸头, 怯怯地抬眼看他。


    莱欧斯利:“!”


    “!终于出来了——!”


    芙宁娜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看着貓惊叫起来。


    “原来这么大吗?我还以为那維莱特先生更偏愛玲珑小巧的生物”


    神明与美露莘的惊呼声中,貓伏在人類的腿上,有点惊慌地抖了两下耳朵,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后腿一个攒劲——


    “咪。”


    前爪圈抱公爵的脖颈,梅因库恩跳到了兄弟的胸膛上。


    欸?


    莱欧斯利手指上还沾着肉泥呢,只能先慌忙地兜住猫屁股。


    “你没事了??”


    “咪呜——”


    猫不回答,只是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他的下巴,搓他的脖子,不加掩饰且毫无羞耻地宣告着:


    喜欢你呀,喜欢你!


    等等,刚才还在瑟瑟发抖,极端惊恐的家伙哪里去了?


    不,不对劲,这家伙——情感转变得太快!


    “你、你好了吗?要不再歇歇乏,缓缓神??”


    莱欧斯利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拱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后仰:


    “!!哦,哦,我的天呐朋友,你熱情到令我害怕帮帮我,各位女士!”


    如果那維莱特在这里,他一定会当仁不讓地伸出援手。


    但好在这里没有龙。


    “呵。”


    小克洛琳德的脸上失去了担忧与惊喜,渐渐地变成面无表情:


    “我们根~本~不~熟~,呵,不熟,呵,原来这叫不熟。”


    大绅士明明是我先捡来的,啧。


    “我就知道,偏愛从一开始就存在,讓他哄是正确的决定。”


    芙宁娜看着半妖从惊恐中恢复,看公爵的眼神也从饱寄厚望变成特别嫌弃:


    “为什么,一见面居然就可以摸肚子凭什么?不公平!”


    猫神明明是我认识的,可恶!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沉甸甸,熱乎乎的大猫在怀里蛄蛹,这感覺,讓莱欧斯利感到既奇妙又熟悉。


    但更多的是不习惯。


    “别袖手旁观啊,护士长!”


    求助的眼神又投向美露莘:


    “快把他抱走,他看我的眼神简直烫得可怕——”


    “有什么关系呢,莱欧斯利,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养宠物的吗?”


    希格雯却快乐地拍拍手,表情像是在看两只猫猫貼贴一样喜悦:


    “这正是你增长经验的时刻呀。”


    希格雯,如果是普通的热情宠物,我当然可以从容應对,但是现在——


    “咪呜——”


    猫在輕咬他脖子上的皮带,爪下在有节奏地踩踏饱满的胸肌,一切看起来都无比和谐——但莱欧斯利实在是无法忽略掉腿上乱糟糟的審判官外套。


    “这太奇怪,太离奇了,你不覺得不对劲吗?”


    他抱着猫,剧烈的疑惑让他難以沉默。


    “他刚才可都被吓到应激,险些呕吐了,可是一闻到我的气味,一见到我的脸——竟都好了,活跃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哈?你这是在炫耀?”


    “不,我的意思是——这不正常。”


    如果第一次见面的热情还能用缅因猫的亲人本能解释,那这第二次该怎么解释?應激,哪怕只是轻微的应激,对宠物来说也不是什么可以简单的症状啊!


    明明那维莱特都无法让其冷静


    “这种寄托于我身的,甚至可以让其克服恐惧的強烈信任感与喜爱之情——”


    莱欧斯利越想越无法理解,強烈的迷茫感甚至让其对怀里的生物感到不安。


    “到底从何而来啊真恐怖。”


    “噗。”


    希格雯看着他紧绷的小腿,突然想到自己被莱欧斯利当成间谍的那一天。


    [我就知道。]


    年轻人手里拿着写着审判官姓名的信件,脸上满是平静,细看还有一些放松,似乎终于将许多问题填上了答案:


    [我身居高位,那維莱特怎么能不派眼线监视我呢。]


    [那維莱特先生只是关心你,才写信向我询问你的状况的哦。]


    那时候的公爵没有相信,只是一味地给自己递笔。


    [随便写,不用有任何顾忌。]


    “唉呀”


    希格雯理解的,受过伤害的人,很难付出自己的信任,也会对别人的信任的产生怀疑,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疤痕,是阻挡细菌进入体内的保护屏障。


    但是总这样不安,也太辛苦了吧。


    “没有克服哦。”


    于是美露莘轻轻地提醒迷茫的人类。


    “什么?”


    “我是说恐惧,猫先生并没有克服哦。”


    美露莘伸出小小的手掌,贴在猫凌乱的背毛上。


    “仔细感受他的心跳,莱欧斯利。”


    狂乱的喜悦下,是因恐惧而抽搐的血脉。


    过分的热情中,爪垫因缺血而变得冰冷。


    那是唯美露莘能看见的细节,莱欧斯利反复抚摸其腹部的绒毛,才勉强感知一二。


    “!这是”


    “莱欧斯利,他没有克服恐惧。”


    “他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不小心忘了自己在害怕。”


    这,这、


    什么嘛


    听起来完全是个笨蛋啊。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我亲爱的公爵大人?逃避也不会有人怪你哦~”


    莱欧斯利,不要信赖任何人。


    不要信任父母,他已经把你表明了价格。


    不要信任大人,拳头不会因年幼而泄力。


    不要信任室友,他会偷走你藏的神之眼。


    但对于他人,轻飘飘地付诸于己身的强大信任呢。


    “虽然无法理解,但总不好让这份信任落空。”


    长叹一声,莱欧斯利不再因半妖的亲昵而退缩。


    他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猫先扒下来,强硬地压在臂弯里禁锢。


    “咪嗷——”


    莱欧斯利直接把指头上的肉泥捅进猫抗议的嘴里。


    “?”


    猫懵,开始吧唧嘴。


    莱欧斯利趁这个间隙伸出手来,四指作梳挠猫的下巴,理猫的乱毛,揉猫的脑壳。


    “?”


    直挠到猫晕晕乎乎,爪子开花仰躺在人类的怀里时,莱欧斯利才抓着他的大腿露出一个有点嚣张的笑:


    “攻守异也,你吸我的日子结束了。”


    说起来,沉甸甸,热乎乎的东西在怀里动弹的感觉,我想起来为什么会感觉熟悉了。


    是梅因库恩啊,小孩子都很烫,我当年也年幼,抱不太动。


    哄弟弟和哄猫应该也差不太多。


    想到这里,莱欧斯利低头,对着猫爽到涣散的金瞳宣告。


    “你好,代餐。”


    *


    那维莱特站在歌剧院门口,硬生生地把所有观众都检阅了一遍。


    “大、大人!”


    凡被他的威严龙目扫过的,无不胆战心惊:


    “是有逃犯混进我们中间了吗!?”


    “不,没有,请放心离开吧。”


    莱欧斯利,你的弟弟太难抓了。


    幸好不是逃犯,要不逐影庭齐上也抓不住。


    那维莱特心里叹息着,看向自己被强行留住的二人。


    “先生们”


    “不要抓我啊——”


    他才刚开口,两个人类就慌成一团:


    “我们平时是有点喜欢口嗨您的审判结果,但那都是职业病!编剧们爱看点反转故事是正常的——”


    “”


    为什么突然开始自首了。


    龙不理解,龙尊重。


    “好的,我会根据你的陈述为你称量合宜的惩罚,感谢你们对正义的支持。”


    “不要啊——”


    “总之,我想问一些事情,有关站在你们旁边的那位垂耳少年。”


    “怎么,他是逃犯?”


    第一个编剧眼中射出惊人的亮光:


    “我就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


    这个孩子好像很容易被当成坏人。


    那维莱特开始为少年担忧。


    “不至于吧,我看他就是有点怕生,缩在椅背后头也不敢抬哩,怪可怜的,大人,就那个椅子。”


    这个反馈也很熟悉,莱欧斯利,和你弟弟接触过的都是这样,一些说他看起来坏,一些说他看起来惨。


    “这里吗。”


    那维莱特顺着人手指的方向走到椅子碎块中。


    “到底是怎么跑掉的”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神之眼拥有者,也不可能比我的速度还快呀。


    难道有机关?等等,这是什么。


    那维莱特从残骸之中缓缓领起一块黑布。


    “哦!”


    看热闹的两人一眼认出来:


    “这不是那小子的衣服吗,跟个窗帘似的等等,他光身子跑的?”


    “能不能尊重下人家的声誉!也许里面还有衣服呢”


    “!!”


    梅因库恩里面穿没穿衣服那维莱特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件简易外袍的内侧,有许多自己和芙宁娜都非常熟悉的痕迹。


    “银灰与白的绒毛这个长度,这个手感”


    错不了!


    那维莱特开始低头巡视自己的衣领——猫神最近掉毛异常地多,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在身上找到了一撮对比


    一模一样。


    猫神的毛怎么会在弟弟的衣服上?


    等等,仔细想想,猫神每天都有许多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也从不进我的卧室,与我一同过夜


    这些多余的时间,甚至够他在外面再多养一个家庭。


    以上这些线索能说明什么。


    “”


    那维莱特疯狂思考。


    “!”


    原来如此,我懂了。


    那维莱特茅塞顿开。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莱欧斯利,猫神竟是你弟弟的猫!


    对吗——


    作者有话说:是的,年轻的莱欧真的以为希格雯是那维莱特安插的间谍,出自希格雯角色故事


    我觉得他现在应该不会这么想了吧?


    对了,应激的猫最好不要强行安抚,很危险嗷,对人对猫都是。


    第64章 真相难掩,那维莱特被刀……


    对嗎。


    “”


    真希望它是对的。


    那维萊特很想把这个结论当做事实接纳。


    但所有的线索都不容许水龙有一丝一毫的逃避之心。


    且不说貓毛怎么会只分布在内侧后腰处, 就说这个像窗簾一样的袍子。


    “那维萊特先生,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负责清洁的歌劇院职工看见,赶忙欣喜地上前:


    “我去把它挂回窗户上!”


    不是像。


    那维萊特呆若木鸡地感受着布料从自己的手掌中滑走


    它就是窗簾啊。


    水啊, 万物的泉源啊,請赐给我聪明和智慧,讓我能得以分析:


    萊歐斯利的弟弟, 那个上次见面就把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 阴郁又紧绷的少年。


    来到歌劇院后, 狂热地爱上窗簾上的绣花,强硬地将其偷走后修改,然后取代旧外袍套在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


    聪明与智慧掠过了这个问題,反而讓龙想起了他不想想起的事。


    某些璃月的故事中提过,不熟练化形的仙兽们会用树叶遮挡身体, 又总会把上山砍柴的樵夫嚇到,二者会借此展开一段美好的姻缘, 貓神有时候确实头脑不太灵光,没有老师指导的话肯定化不出衣服,難道别多想!


    那维莱特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万一那个梅因庫恩真是个衣品独特的艺术家呢?至少、至少他整体看起来——看起来就像芙寧娜说的哥特风?


    “额啊啊啊!可恶啊, 到底是哪个混蛋把它划成了这样!完全不能用了,这么大的洞怎么挡光啊——我明明是看今天天气不好才特意把它拆下来更换的”


    清洁工对着窗帘鬼哭狼嚎得厉害,那维莱特一眼看见上面好多凌乱的爪痕,只是粗糙地撕好探头的口子和挡脸的领子。


    “”


    哥、哥特风是这样的嗎。


    总之!貓神绝不可能是——


    “上报物损重新定制又得盖好多章, 真希望能在一个月内结束”


    “——多少钱。”


    龙双目发直,手里却迅速向外掏钱包:


    “他所造成的经济损失都应由我来承担”


    “啥?不不不, 千万别给钱!上面会负责报销的!”


    那人听后更慌乱了:


    “您要是自己补了这账,又不去报销,那我们可怜的会计小姐在年底可就彻底完蛋了!这么想来还是跑二十个部门盖五十七个章更方便仁善些!”


    “”


    也许枫丹的制度需要改进一下。


    *


    那维莱特神情恍惚地出了歌剧院,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放那两个编剧离开,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说服清洁工把沾满证据的窗帘交给自己处理的。


    [貓神就在窗帘的附近被找到的。]


    今天的案子惨绝人寰,应该让複律庭为母親請个心理医生。


    [猫神不是普通的野物,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地嚇到失去理智。]


    应该想办法加强孩子们的防备意识,但凶手是父親该怎么防。


    [猫神如果说梅因庫恩当时根本就藏在原地没有跑,那就可以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抓住他了]


    歌剧院的椅子也被我压坏了两排,回去得给这里多批些预算。


    [猫神——想点其他的,别再想他了!]


    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那维莱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只要把那只频频跳到自己大腿上费力打滚撒娇的大猫和莱歐斯利身世凄惨沉默冷淡的弟弟联系在一起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好難受,身上像有椰碳饼在爬!


    “芙寧娜。”


    我在为什么难受?


    怀抱着极端複杂与无措的心情,那维莱特拎着窗帘袍子,推开沫芒宫办公室的门。


    “猫神好些了嗎!”


    打开门后哪有什么白发的神明?只有翘发的公爵坐在沙发上泡茶。


    [怎么会是你——冷、冷静那维莱特,歌剧院后面就是梅洛彼得堡的入口,芙宁娜能碰见莱歐斯利很正常]


    “芙宁娜和与她预约会面的枫丹公民聊天去了。”


    慌乱中,那维莱特注意到他翻出了自己抽屉里的糖罐,在清亮的茶汤间坠了两块糖。*


    “至于猫神,兽医给他用了些放松喷雾,我又好生安抚了一番。”


    他亮出侧躺在自己大腿上的猫,俊郎的脸上浮出几抹不明显的自得:


    “你看,好多了。”


    猫晃了晃身后的小短尾巴,伸爪懒懒地去拍公爵的肚子:


    “咪呜。”


    [确实,虽然还有些打蔫,但面上已有餍足之相。]


    呃梅因庫恩先生你不不不不不能这么看!万一不是呢!


    梅因库恩可能、只是碰巧也有一只银灰色缅因,又是喜欢把猫捆在后腰上随身携带的行为艺术家罢了!


    那维莱特努力维持着面容的平静,两条腿却像生了根似的扎在门口,不能挪动一步。


    “嗯?”


    莱歐斯利见他久不向前进,有点迷茫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轻微的小心。


    “我以为,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动用你的茶具?”


    “当、当然。”


    水龙王开口竟险些闪了舌头,“我、我很高兴能看见你、在我的房间里放松。”


    “?”


    莱欧斯利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直起了腰背,被惊醒的大狗一般上下扫视着龙瘦削的身形。


    “你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沉吟。


    “应该不只是没了外套的原因。”


    “什么?我今天很正常,什么秘密也没有发现。”


    那维莱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率先移开视线,但那只没有拎东西的手却左摇右摆,最终竟不安地逃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这是心虚的感觉吗?


    龙隔着骨骼与雪白的里衣,去压狂跳不止的心脏。


    好慌,好难受,人類到底是怎么抗住这种情感去犯罪的呢不对,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又为什么要心虚?


    “芙宁娜确实说过我脱下外套后,几无审判官当有的威慑力。”


    他顺着公爵的话往下说。


    “很遗憾,她没有说谎。”


    莱欧斯利看看他缩了不止一点的肩宽,似乎被转移了话題。


    “你需要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一走,跑一跑,锻炼锻炼胳膊与腿上的肌肉,这样也能长寿些。”


    “嗯。”


    在人世间隐藏身份的龙不置可否,只是温顺地应着,不上前。


    “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芙宁娜女士的评价,毕竟——”


    人類忽然一个迅猛的起身,长腿高抬,三步并作两步向那维莱特奔袭而去——


    那维莱特:“!!!?”


    紧急时刻,尚且没有稳定心神的那维莱特竟只来得及将装着窗帘的布袋背在身后!


    “——毕竟。”


    什么柔软且温热的生物,被轻轻地搭在水龙王的肩膀上。


    “能抱着近二十斤重的猫长时间自如行走,你也算不上什么柔弱的文职人员了。”


    “!?”


    那维莱特单手接住,熟能生巧。


    “别担心,枫丹最好的审判官先生哦。”


    莱欧斯利稳稳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托着猫神往他怀里按。


    “虽然我不太清楚此案的起因与经过,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被你吓到应激。”


    怀里的生命惊了一下,很快就找好了舒适的姿势。


    “但显而易见,我们这位口不能言的特殊受害者。”


    莱欧斯利偏偏头,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好像完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呢真好,你不用坐上被告席了。”


    他当然不会告我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不对,枫丹的猫没有起诉人的权利,必须由主人代理不对!梅因库恩!


    那维莱特呼吸一顿,抱猫的手也跟着一松——


    “啪。”


    莱欧斯利及时上前,伸手接住下滑的猫。


    “都说没有人会责怪你了。”


    他对水龙王露出无奈的表情:


    “竟内疚到手抖?这可不行,打零件可是个精密的工作。”


    不,不。


    那维莱特看着人類的脸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很高兴你在试图安慰我,但”


    但我并不是因为吓到猫神,感到愧疚才站在门口不敢进入的啊!我不敢进去是因为他是梅因库恩!我不能对一个陌生的少年又搂又抱——


    “咪?”


    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半托半抱地夹在两人中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混混沌沌的模样。


    他还没清醒呢,大脑和身体都是。


    “。”好像掉不下去。


    猫趴下,无所畏惧地继续闭目休息了


    陌生的少年?


    不对。


    猫神是一个、是一个被吓得理智全无,也会凭借着信赖的本能向我寻求保护的笨拙学生


    “但什么?”


    一无所知的人類与他靠得极近,有点担心地重复。


    “没什么。”


    莱欧斯利从没在水龙王的脸上见过如此虚软的表情。


    “那维莱特!?”


    [今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复杂,强烈,难分析的情绪。]


    “抱歉,请让我、我缓缓。”


    水龙扶住公爵的手臂,依托他如同依托坚固的手杖。


    [以往,都由人类产生,我接受。]


    [今日却反了。]


    莱欧斯利,我想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无法接受猫神和梅因库恩是一个人了,明明仙和妖化成人形都不是什么奇特的事。


    “没问题吧!喝点热茶?”


    “请给我纯净水。”


    龙仰躺在沙发上,猫趴在他的对面,睡得很沉,很安心。


    “莱欧斯利。”


    他咽了口被奉到水边的净水,好了不少。


    “你弟弟是人吗。”


    “嗯?你不是见过他吗?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对吧?”


    “他是被授予人的尊严,以人的模样被抚养长大的吗。”


    “当然?”


    那这就更奇怪了,莱欧斯利


    我在枫丹行过四百年,对人类有情的生命大都见过。


    亲近人类的,羡慕人类的,想当人类的,甚至已经变成人类的,都有其理由,其中好的坏的,悲的喜的都有,我都能尊重,我都能理解。


    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实在无法理解。


    到底是怎样的痛苦与刑罚,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放弃与生俱来的骄傲——退化为兽的模样求活?


    双手伏地,弯腰屈膝,心满意足,怡然自得。


    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住自己的两眉之中。


    我到底该。


    我到底该怎么向他的哥哥解释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我写完了!我没鸽!


    [喝咖啡时我习惯加奶,茶的话,两块糖就好了。]


    出自莱欧斯利语音,这老小子怪可爱的,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黑咖啡派的呢。


    第65章 莱欧斯利,你弟弟不当人……


    我要将这件事告诉萊欧斯利, 他有权且必须知道这件事


    抱歉,貓神,梅因庫恩, 我知道你必定厌恶甚至痛恨这个决定。


    因为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在你的身上,我不曾看见过一丝成人的欲望与为人的尊严, 只有野兽的慵懒与无边的舒畅。


    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且不打算改变, 想永远保持下去,对嗎?


    但是很抱歉,我——我无法,也不能为你隱瞒这个秘密。


    我不能看着萊欧斯利一直徒劳地寻找你,也不能看着你一直将自我封闭在野兽的外表下, 那是永无止境的逃亡。


    隱瞒这些实在是太難受,太痛苦了, 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所以原谅我,学生。


    今日,我将告发你。


    *


    “什么?”


    萊欧斯利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些问题。


    “抱歉, 到海上后我的睡眠状态一直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有些恍惚,哈哈,也许我应該配备个空气加湿器, 模拟一下梅洛彼得堡的居住环境。”


    他干笑几声,以一种极为奇特, 十分不解,甚至有些驚悚的眼神看向水龙王:


    “所以,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嗎, 那維萊特?”


    “我是说”


    那維莱特才剛剛开口,却又立刻闭了嘴,银紫色的竖瞳想起了什么似的,惶乱地看向睡得人事不省的大貓:


    “请、请和我出去商讨这件事。”


    “?为什么呜哇!”


    脚下一空,莱欧斯利被水龙王直接拽飞,沐浴着美露莘和沫芒宫职员们不可置信的目光,公爵被迅猛地扯入隔壁的空房间里。


    好大的力气!不对不对,好慌的那維莱特!


    “莱欧斯利,请你相信我,我的疑惑与震驚绝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


    那維莱特一进门就把公爵直直地按在椅子上,龙目严肃地对上人类的眼睛:


    “但种种证据都表明:梅因庫恩,你的义弟,极恶性案件的受害者,他现在——”


    “不做人了!”


    “”


    莱欧斯利维持着貌似平靜实则茫然的眼神看他。


    “别難过。”


    水龙王被他看得心里泛酸,偏过头去。


    “应該还有挽回的余地。”


    “啊,所以。”


    莱欧斯利缓缓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身体一僵。


    “所以梅因庫恩会被判几年?”


    那维莱特:“?”


    “你说吧,我受得住。”


    龙迷茫地看见人类的脸上浮出不明显的难过与悲伤来。


    “都被你评价成不做人了,唉,这得犯了多么没有底线的罪行啊,刑期判到三十年了嗎。”


    那维莱特:“?”


    “难道不止三十?四十?五十?我天别吧,再加我都要老死在梅洛彼得堡了。”


    不,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做人只是字面意思,梅因庫恩他现在在


    “在做貓,他就是貓神。”


    那维莱特有着诚实的美德。


    只是人们總是不相信他的诚实。


    “身体不舒服就多歇一歇。”


    几乎是下一秒,莱欧斯利就立刻把手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测温:


    “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


    梅因库恩睡了很好的一覺,以至于都不舍得睁开眼。


    [好像梦见了哥哥。]


    “我已将一切都告诉你还好嗎?”


    耳边穿来开门声和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说真的,我不知道,真相好像比我的一开始的误会要好,但又好像不是。”


    [!不是梦!]


    “咪——”


    梅因库恩立刻弹射而起,颠颠颠颠地扑到辦公室门口,扒住莱欧斯利的小腿,爪尖扣着他的过膝长靴就往上爬。


    [哥哥哥哥哥哥——你看看我呀~我剛才梦见你抱着我——]


    “!”


    猫迅速地爬到腰部,莱欧斯利浑身一僵,猛回头与水龙王对視。


    [这我弟?这猫啊!]


    [是的。]


    那维莱特回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别害怕,我会在这里帮助你。]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捡他的时候他可不长这样!]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


    水龙王失落地垂下眼睑:


    [可能是血脉返祖,或者混血]


    [什么?我当时以为他的牙和舌头只是基因突变来着,就像是兔唇之类的弃儿總有的病症——他爬上来了怎么办啊那维莱特!!]


    明明不是第一次与其亲密接触了,莱欧斯利却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眼神。


    [!!!你不适应的话我,我来抱?]


    好心的龙王下意识地伸出援手,去碰人类后背上的猫。


    “猫神呜!”


    半妖一爪拍开他的手,同时发出抗议的叫声:


    “咪——”


    [笨蛋老师别想打扰我和哥哥亲近,我才没有把哥哥当成□□对象喵!]


    这一爪,直接把水龙王的勇气全部拍散,他根本就没有适应猫神的新身份。


    “我、我”


    水龙王一个后退,避而不看莱欧求救的視线:


    [对不起,我不好参与家务事。]


    莱欧斯利:“”


    喂,刚刚说要帮忙的不是你吗——不要临阵脱逃——


    “咪?”


    梅因库恩有些奇怪地看看爪垫,再看看一动不动的那维莱特。


    [怎么今天真不拦了?我也没用力啊。]


    [算啦!毕竟不管怎么说。]


    猫兴高采烈地顺着人宽厚的脊背向上爬。


    [能和哥哥贴贴都是好事!]


    半妖却没发现人的后脖颈已隐隐渗出冷汗。


    [这真是梅因?这怎么看都是猫啊!]


    [他小时候是有些猫行猫为,比如说挠门和爬衣柜,挑食还不吃菜,但小孩子不都这样的吗??]


    那维莱特一定是搞错了。


    公爵咬了下舌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是试探着,輕輕地,开口呼唤自己幼时亲自选中的名字:


    “Mainecoon。”


    “嘭!”


    几乎是同一时刻,背后的沉重感,连带着衣服被钩抓的不适感都瞬间消失,莱欧斯利低头一看脚下,银灰色的大猫背毛层层炸起,瞳孔细若悬针,在地上维持着摔倒的姿势,石像般仰视着自己。


    “”


    错不了了。


    这么明显,这么驚恐的反应。


    莱欧斯利面上无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狠狠地锥了一下。


    他就是梅因库恩。


    “你好不小心,摔得很痛吧,下次要注意。”


    公爵听见自己身后的龙王,生涩地试图缓解气氛。


    没什么用,脚下的猫依旧僵硬如木头,连猞猁毛都没有跟着颤一下。


    真让他说中了。


    哈。


    神明啊。


    我当人养大的弟弟。


    他怎么就、怎么就变成猫了呢。


    “你怎么了,猫神。”


    [做点什么,莱欧斯利!]


    他见到水龙王状似冷靜地蹲下身,蓝色的长软物体却在发间惊得乱颤:


    [他又要被吓应激了!]


    “”


    公爵看他反折的双耳,也看他突兀的断尾。


    已经,这么不想当人了吗。


    莱欧斯利很聪明,很敏锐,他比缺乏经验的龙更清楚,该怎么安抚一个受惊的人。


    “Maine Coon,缅因库恩猫,是性格稳定,待人友好的品种,甚至可以训练成看门猫。”


    沉稳而镇定的声音在辦公室里响起,此话刚刚念出,那维莱特就看到大猫的毛耳朵抽了一下。


    [呼很有用,公爵。]


    “缅因的毛色有六十余种,其中我最喜欢银虎斑。”


    “!”


    毛还炸着呢,那猫却已经高兴地翘起了短尾巴。


    “顺滑且厚密的背毛使其勇猛且无畏,于风霜雨雪之中亦能自在奔跑。”


    像是才发现哪里不对似的,莱欧斯利挠挠头,向半妖大声抱怨一句:


    “哦,我的勇士啊,你的毛怎么乱成这样了?”


    “咪?”


    梅因库恩感觉哪里不对,再怎么说他也不是傻子。


    “快快过来吧,来,到我这里来。”


    莱欧斯利顺手从审判官桌子上抽了把梳子:


    “让我来好好给你理一理披风和铠甲。”


    “!咪!”


    梅因库恩停止思考,兴高采烈地窜过去了。


    爱使猫盲目。


    或者是梅因库恩不敢去思考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事情暂时解决了,这比我一开始预想的要好多了。


    “唉。”


    那维莱特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他注意到莱欧斯利把兽医开的解焦虑喷雾挡住了标签,伪装成香水喷在了猫头上,用手掌揉散,用梳子理顺。


    “咪呜——”


    “嘿,那维莱特。”


    一手捏住猫两只乱扑腾的爪子,莱欧斯利一边抱怨。


    “你这梳子不好用,绒毛梳不开。”


    “不好用是合理的。”


    那维莱特心平气和。


    “因为那是梳我的梳子,不是梳猫的。”


    “我会赔偿的。”


    “赔偿就不必了。”


    那维莱特从容不迫。


    “把猫神从你的麻袋里放出来就好。”


    “咪?”


    梳完毛后被囫囵打包好的大猫,在布袋里发出疑惑的叫声。


    感受到半妖的迷惑,莱欧斯利一把捏紧了袋口与龙对视:


    “我家有老鼠,需要猫。”


    “据我所知,你在枫丹廷还没有买房的记录。”


    “这都不重要,总之,猫神我今日是一定要带走的。”


    哥哥带走弟弟岂不是天理?梅因库恩情况特殊必须贴身看管,莱欧斯利看看窗外已渐昏暗的天色,选择无视水龙的警告立刻离开。


    “感谢你这几个月来对猫神的看顾,但”


    话音未落,他就感知到手里的袋子一轻,滑不溜秋的大猫从袋子里逃出,也同样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


    “咪!”


    猫惊叫一声,一头撞开窗户,在莱欧斯利震惊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这、这什么情况这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莱欧斯利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不想和我走吗?我们关系那么好。”


    若不是身上还留有猫毛,莱欧斯利都快以为今天的一切都是幻觉了。


    “难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冷静,公爵,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卸了秘密,一身轻松的水龙王温和地安抚他。


    “不出意外的话,梅因库恩的状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差,他应该自己又建立了一个家庭,伤痛终将过去,一切都欣欣向好。”


    “”


    “公爵?”


    莱欧斯利的脸诡异地扭曲了起来,他缓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问水龙。


    “生了几只?”


    “?”


    “你不是说他又建立了个新家庭吗,所以他和其他的母猫,生了几只猫仔?”


    “我是说小菲米尼,朋友。”


    “哦——谢天谢地。”


    第66章 变革之引,恨命运且怜家……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一半, 大貓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天都黑了!等等菲米尼他们被我扔在家里快十个小时了!]


    今天过的好像很充实,但大概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首先, 早上因杀人太多被佩佩和克雷薇突袭,还被告知枫丹没有死刑]


    [接下来是向那维莱特老师求证失败,遇见了在因猞猁焦虑的芙宁娜, 稍微哄了哄她, 結果被抓住强行带到欧庇克莱歌剧院了。]


    想到这里, 梅因庫恩依旧不解。


    [为什么要假扮神明呢?明明已经很痛苦了。]


    人类真复杂,总是在自討苦吃,恐怖。


    然后发生了什么?嘶一场让我无法忍受的案件?还有什么来着


    半妖一邊跑一邊转动他迟钝的貓脑,应激的余韵让他的思维更加模糊。


    绵连的驚恐,反呕的痛苦。


    如果脖子上的项圈还在的话, 感觉就和在壁炉之家时的状态差不多了。


    “。”


    嘿,梅因, 壁炉之家里可没有哥哥的拥抱!


    那折磨人的刑具早已断裂,现在我脖子上的,只有轻飘无害的领饰啊。


    啪。


    猫神快乐地地跳起, 跳到家附近的屋顶上藏匿。


    取代它再次出现的是,沉郁且安静的少年。


    他双耳低垂,将情绪与面容一同遮掩。


    谁人可知他的本相?几人看清他的真心?


    唯有宽松衣袍下,细细系在少年手腕上的领結——


    Neuvillette


    领结与其上的绣纹, 是梅因庫恩割裂人生中珍贵的宝物。


    所以当魯熱将他拦在家门外的巷子里时,梅因庫恩只有逃跑的欲望。


    “恩先生, 不,猞猁先生!请听我说!”


    “枫丹的正义坏了,过度的穷乏与过度的贪婪已将人类分化, 权富者有千萬种手段逃脱惩罚,平穷者却只能抱着孩童的尸骨哭泣,天秤的两端尽是不公的砝码!”


    “?”


    梅因庫恩全然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魯熱,警备隊的隊长啊,規则与法度的背叛者啊。


    为何,你看那少年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也不像在看一只兽呢?


    “猞猁先生!加入我们!”


    人类将自己藏下的罪证展示,怀特的風衣被药剂浸得褪色,却再也没有一丝血与酒味在其上残留。


    “也许只能做到,也许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他将褪成灰色的風衣披在少年人的肩膀上,态度郑重如同给皇帝加冕:


    “请成为我们的手足,与我们一同——”


    杀气飘进半妖昏沉的大脑中。


    “消灭这世间,所有的不平等与不义吧!”


    魯熱本来没想走这么绝的。


    他确实是集合了一些对枫丹正义感到不满的伙伴,也确实向上司递了辞呈,准备浪迹天涯,四处为侠,行善除恶,幫助弱小,让自己的信念在枫丹生根发芽。


    但当这位前执律庭成员因一个连环杀手的缘故结结实实地闲了几个月后,一切的思想都改变了。


    温吞的改革哪里比得过极致的暴力?血与刀带来的威慑竟能超过萬万条无死的律法!


    “我要借你这不可置信的强大,将所有的不公从我挚爱的故乡中抹除”


    人类喃喃着,眼里盛着比火更狂的野望,他低下头去,红发垂到瘦弱的少年耳边。


    “猞猁先生,手刃无数恶人的你,保护了无数弱小的你,一定能认同我的理想吧。”


    魯熱非常自信,觉得招揽这个小小的连环杀手不过是手到擒来。


    毕竟这孩子以暴制恶的手段固然血腥,但实在符合自己的正义。


    他有什么理由不加入?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呐!


    “不。”


    所以当手掌下的少年终于出声时,鲁热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什么?”


    “我说”


    那孩子有双凶冷的兽瞳,说起话来却软颤如浮萍:


    “不。”


    “猞猁先生?为什么?”


    鲁热无法理解:


    “你不希望有个同伴吗?我可以用我们的关系网为你提供更多恶人,也会幫忙善后,就像是这件风衣一样——”


    “不!”


    梅因库恩好久没有用喉咙发出如此响亮的拒绝声了,他一个扭身,撑着发颤的身体避开人类的视线。


    “我、”


    “我不想、”


    薄舌发涩,声带迟缓,但看在鲁热热切的目光和归还的风衣份上,梅因库恩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杀人。”


    说真的,鲁热,你说的什么天秤,什么砝码,什么理想,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你能不能只讲些大白话?我用猫耳朵听来听去,配着杀意只能勉强明白你的中心意思——


    [猞猁,和我一起杀掉所有的坏人吧!]


    “不要。”


    我既然知道了杀人是坏事,就不会去明知故犯!


    “走开。”


    带着你的狂想离我远一些!我才不会特意去做让哥哥和老师难过的事失控时都是不小心的!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猞猁啊!那个一口气屠杀五十三人的猞猁——你和我说你不想杀人?借口也要走心啊!”


    鲁热一个字也没信。


    “。”


    人类总是这样对我擅自误解,擅自期待,擅自生气,真討厌。


    梅因库恩低头更加严谨地用围巾挡住脸,掉头就走。


    谢谢你把风衣还我,但我就是只偶尔会变成人的猫猫,正义什么与我无关


    “猞猁!你给我停下!”


    身后却传来人类恼怒的吼叫。


    什么?身为核心的杀手猞猁根本不加入?天!那我的新计划該怎么实施!


    “回来!”


    人类一边伸手去抓半妖的背影,一边在脑海里疯狂搜索挽回的办法。


    猞猁壓倒性的实力与多日来在平民间积累的口碑,必须想办法掌握在手!有了——


    “梅因库恩!”


    水龙王在歌剧院外第一次看见少年时,就立刻将半妖的姓名与特征分发给了所有的警备队队长,鲁热亦是其中的一员。


    但鲁热讨厌现存的正义,也讨厌伪善的审判官,所以他没有将信息下发给自己的队员,更没有将前来送通缉犯的少年上报。


    “!”


    “梅因库恩!猞猁!虽然不知道你是露出了什么破绽被最高审判官盯上搜捕”


    对着少年人僵立的背影,鲁热拼尽全力地追赶着,并鼓动唇舌使用说服:


    “但我可以帮你!就像我帮你除去风衣上的血渍那样——呜!”


    一声闷响在胸膛里炸开,鲁热只感到自己身体一轻,眼前一花,巷子里的砖块如倒转的影像般疯狂前移。


    “噗咳。”


    等到他吐出嘴里的血块时他才恍然发现。


    什么也没有前移。


    是他自己被这个瘦弱的少年一掌击飞了十几米。


    [我不是——!!]


    鲁热看见那少年拽住垂耳,壓低身子,无声地尖叫起来,可错乱无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又立刻变成可以压倒一切的驚恐。


    [不、不对、]


    “小梅因?我刚才在屋子里好像听见有陌生人在喊你的姓名?”


    一抹粉色的身影从前面的大房子里跳出,克雷薇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鲁热。


    “就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是的,我不清楚他什么——啊啊啊啊!]


    铛!!!


    梅因用漆黑的利爪挡住她下劈的劍刃:


    [你干什么啊啊啊啊——]


    “欸?显而易见,我当然在灭口啦~”


    克雷薇满脸无辜,脸上不见童年时的单纯与善良。


    []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当然知道我在做坏事啦~”


    [那你为什么]


    “但是小梅因,你要清楚。”


    克雷薇空出一只手,轻轻揪揪梅因下垂的绒耳:


    “对我来说,姐妹和兄弟,佩佩和你,可要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是非正误重要万万倍。”


    [!]


    梅因库恩因突兀的肢体接触而浑身一麻。


    抓住这个破绽,克雷薇再次向鲁热扬劍!


    “谁也不配论断我的罪。”


    “毕竟,我的愿望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家人们的幸福!!”


    那剑快极,壁炉之家的幸存者中没有缺乏武力的,执行官的女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克雷薇确信,梅因库恩现在伸手去拦已经晚了!


    大功告成~


    克雷薇的脸上几乎已经浮现出笑意。


    就算是你是神明或圣人,挡了我兄弟的路,也必须得死哦~


    却有什么沉重,压抑,滚烫的东西直直地撞向少女的心脏。


    “呜哇!”


    在剑刃砍掉鲁热头颅的最后一刻,那惧人的,连着家人一同抗拒的半妖忽然站起身来,给了姐妹一个久违的拥抱。


    “什么!?”


    剑锋已歪斜,但克雷薇无暇顾及。


    “小梅因!?”


    她惊喜地叫起来:


    “你的病好了吗?”


    并没有。


    怀里的少年抖得依然像害了重病,只是环抱家人的手竟不曾退缩。


    [别因为我的缘故杀人。]


    梅因库恩没有开口,他知道克雷薇一定会读懂自己的意思。


    [那是你不該有的罪。]


    “只是流无辜人之血而已就这点小罪,和我弑母杀亲的罪行相比,可是连零头都比不上呢。”


    克雷薇听明白了,但不打算遵行。


    [不一样,克雷薇,从前我们没得选,必须得把刀架在兄弟姐妹的脖子上才能活下去。]


    [但是现在,那维莱特说了,只要遵守規则,无论哪一个人都可以幸福!]


    猫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愚钝的期盼与希冀:


    [那幸福我注定得不到。]


    [但你和佩佩还有机会呀!]


    二人为家人着想的观念。


    从一开始竟一模一样。


    “”


    “笨蛋!笨蛋!”


    克雷薇一把推开颤抖的半妖,看他在惊惧之中缓缓稳定心神。


    “如果是缺了你的幸福,那我宁可不要!梅因库恩大笨蛋!”


    粉发的少女张牙舞爪地骂着,手里却乖乖地顺着兄弟的意,收了可伤人的剑。


    也许连她们自己都忘记了,但梅因库恩还记得。


    第一次杀人后克雷薇绝望的眼神,和佩佩平静的愤怒。


    啊,啊,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平凡地长大,像正常人一样,遵守着普通的规则生活。


    该多好啊。


    第67章 夜间闲谈,砸谕示裁定枢……


    “真不殺?”


    [不殺。]


    “如果他把你的真名和罪行一同宣扬呢?你不是不想被关梅洛彼得堡嗎?”


    []


    被抓起来一定会看见哥哥难过的眼神。


    可是殺人又是老師不喜悦的事。


    梅因庫恩咬着指甲, 烦躁地转过脸去。


    唉,要是被抓住后能立刻执行死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想要逃避一切的欲望, 又开始在心中盛放。


    *


    “恩哥哥——”


    菲米尼一如既往地举起起双手,跑到去歡迎回家的少年。


    “今天回来得好晚哦!”


    口罩和围巾把梅因庫恩的神情挡得严实,但他前后快速抖动的垂耳, 无疑在表示着自己喜悦的神情:


    [我回来啦菲米尼——]


    “呜噫!?”


    林尼本来好好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眼前的場景忽然大大地抽了个冷颤。


    “好普通、好温馨的一幕?”


    “?温馨就算了, 普通是什么形容。”


    琳妮特迷茫地看他一眼。


    “你不懂啦,妹妹。”


    林尼捏住下巴,故作深沉的模样:


    “像恩先生这样杀人不眨眼,咳,我是说武力高強的义士, 按道理来讲平日里一定会极其严格地要求自己和家人”


    林尼开始脑补半妖五点起床领着菲米尼开始在悬崖峭壁间攀爬的場景。


    [敌人的刀剑会比这風更烈。]


    下方是波涛的巨浪,上方是一身灰衣的杀手, 兄长的声音比冰更冷:


    [你要习惯它,克服它,战胜它。]


    而可怜的金发幼弟, 只能被动夹在天地之间,艰难地攀上锋利的石块:


    [是!兄长大人!]


    [手再稳一些,你没吃饭嗎!这样软绵绵的力气连活都活不下去的弱者!又怎么能战胜那些惡人!]


    [是!我要为成为义士而努力奋斗!]


    小菲米尼红着脸大喊。


    [绝不会辜负兄长的期望!]


    [哼,弟弟。]


    少年的冷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做不到的话, 我就亲手杀了你。]


    “嗯,这样才对嘛。”


    脑补一番后, 林尼自顾自地点头。


    “经典的杀手、咳,义士兄弟形象。”


    听完全部的梅因庫恩,缓缓地麻了半邊身子:“?”


    林尼, 讓你看到血腥的场景,伤了你幼小的心灵,全部都是我的错。


    求求你冷静些,或者直接给我一刀,千万别再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折磨我的精神。


    “难道不对嗎?琳妮特,你想想,恩先生是不是和故事里的人一样沉默寡言,雷厉風行?欸、欸,你到哪里去?”


    “抱歉,恩先生,家兄失禮了。”


    小猫超乖地向半妖摇摇尾巴,紫瞳清澈又可爱:


    “还有,歡迎回来,在外奔波一天,你一定很累,很疲惫了吧,琳妮特可以泡茶给你喝哦,希望恩先生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


    我的天!


    刚被林尼暴击后的梅因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这、这小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我怎么突然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一点也不累了!?


    “妹妹,你怎么突然这么贴心——”


    小魔术師露出被背叛的表情。


    “这样温柔的句子,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林尼。”


    琳妮特只是平淡地看了哥哥一眼。


    “问好。”


    “是!”


    林尼立刻立正站好,举手敬禮:


    “欢迎你回家!恩先生!”


    哇哦——好听话!


    梅因庫恩被他迅猛的动作驚得耳朵一颤。


    突然从蹑手蹑脚的皮小子变成超乖的小朋友了。


    雖然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感,不过我都能理解。


    毕竟刚刚结束失控的我确实可怕,林尼能和我正常对话,只是偶尔怀疑怀疑我的本性已经很不错了。


    “。”好。


    梅因库恩向三个孩子点头回礼,将视线在他们的身上扫了一圈。


    [看起来状态都不错咦,林尼,我给你的手枪呢?]


    “哦?枪啊。”


    林尼看着梅因库恩伸手在自己的腰后比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蕾奇诺女士说这東西打人太响啦,我腿又短,开完枪后肯定跑不过警备队的,所以——当当!”


    他高举手臂,展示背在身后的武器。


    “她把枪拿走,给我换了一把漂亮的小弓!超级好看!”


    [哦,不愧是佩佩,真细心。]


    从壁炉之家毕业的梅因库恩不觉得这个说法有哪里不对,就像他不觉得把枪放在孩子手里有什么不妥一样。


    [雖然不如手枪威力大,但努力练练,也能打爆我的脑袋等等!]


    半妖驚恐地看向眼前的小孩: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为什么要给你枪啊!]


    “恩先生?你怎么抖起来了?”


    林尼和梅因库恩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熟,无法分辨对方的哑语。


    “对了,父亲姐姐是好人,她还给了琳妮特一把小剑呢,你看!”


    “在这里。”


    琳妮特也乖巧地将自己的武器展示,那是柄钝刃的短剑:


    “阿蕾奇诺女士还说什么‘枪和箭是打不死那个混账的,琳妮特,到时候记得帮你哥把他的头砍下来’我没太听明白,恩先生,混账是指你吗?”


    “哇,妹妹,不许骂人!”


    “”


    完了!这是知道了吧!佩佩都说脏话了!


    没没没没事,林尼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子,我把枪给他是好事,是在安慰他的心呢,佩佩不会因为这个打我的!


    強压下恐慌,梅因库恩将头扭向他最小的孩子。


    [菲米尼,菲米尼。]


    佩露薇利是个公平的人,她不可能只给两个孩子礼物。


    [你从父亲姐姐那里得了什么啊?大剑?小剑?弓?法器?]


    可金发的孩子两手空空,神情茫然。


    “恩哥哥,她什么也没给我,只是问了我句很奇怪的话。”


    [说来听听,孩子。]


    “她说我”


    小菲米尼有些不安地拽住了半妖的衣摆,那条褪色的风衣:


    “她说是我个机械天才,问我想不想去教令院上学。”


    “!”


    在半妖惊愕的目光里,菲米尼继续发问。


    “恩哥哥,什么是上学?”


    “”


    对不起,菲米尼,我也不知道上学是什么。


    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


    “是个好東西。”


    半妖忽然开口,声音惊三个孩童一跳。


    “呜哇——你说话了!”


    不止是说话呢,梅因库恩甚至头一次伸出手爪,按住人类的肩膀:


    “好東西!好东西!”


    他兴奋地叫了几声,兽瞳全是自豪与喜悦,强烈的欢欣甚至讓他短暂地忘了对人的恐惧与为人的焦慮:


    “上学,菲米尼。”


    [用努力远离血,痛苦,诡计与阴谋。]


    一切半妖避之不及的东西。


    [用学识换到爱,关心,光明与接纳。]


    一切半妖求而不得的东西。


    你会成为一个与我,与佩佩,与克雷薇,与壁炉之家的所有孩童都不一样的——


    “普通人!”


    “咦?”


    普通人?这怎么听也不像是夸奖啊。


    但菲米尼看见了梅因炽热的视线,感受到了梅因颤抖的掌心。


    “是!我要为成为普通人而努力奋斗!”


    他学着林尼的模样,故作严肃的敬礼:


    “绝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


    *


    天啊!


    将孩子们的灯都关掉,听见他们都进入黑沉的梦乡后,梅因库恩迫不期待地跳出卧室的窗户,在枫丹廷里狂奔。


    像我这样的怪物,也可以养出一个学者吗?


    我当时只想把菲米尼养到死来着,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吗!


    等等,教令院不是须弥的地方吗?


    半妖又愁眉苦脸地踩进海里,脚掌与水面相击,以蛮力横度枫丹海。


    让小菲米尼一个人去上学?不放心啊


    但那可是教令院欸!提瓦特最好的教学机构!


    带着狂喜与忧慮,梅因库恩甩掉鞋底的最后一滴水,借着黑夜的掩护,从容自若地来到夜游的目的地——


    欧庇克莱歌剧院。


    “喂!”广场上巡逻的警卫十分谨慎:“那邊那个少年,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


    嗖——


    风声掠过,眼前一片空荡。


    “我出幻觉了?这也没有人啊?”


    不过瞬息,灰白二色发的少年已经甩开了一切警卫,来到了歌剧院的大厅里。


    [总感觉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好像不是错觉。]


    [大概是因为恨我的人又多了吧。]


    [嘛我也不在意就算了。]


    抬头四顾,梅因库恩先看见了那片被那维莱特压碎的椅子。


    [老师抓我时可真恐怖啊,就算是现在人形态的我也没有能战胜他的自信。]


    [不过幸好他不上夜班。]


    漆黑一片的歌剧院里,只有野兽的双眼反着明亮的黄光。


    他轻轻一跳,踩到红绒皮的华椅上。


    [这就是老师的座位?]


    梅因库恩想了想,自己坐下了。


    “。”


    太空,太大,坐上去脚都不沾地,少年人仰头直脖也看不见下面的景色。


    最高审判官的位置也就那样,不如猫窝。


    [可怜呐,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坐四百年的。]


    遗憾地叹口气,梅因库恩跳下椅子,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此行的目标上。


    “谕示裁定枢机。”


    四下无人,梅因库恩也勉强愿意给这个神明造物些面子,多说几句话。


    “一个怪模怪样的天平怎能明白人罪的可怖无死刑?可笑。”


    惡人不死,善人焉生?梅因库恩虽不愿杀人,却也实在赞同鲁热的这一点看法。


    所以,半妖决定直接解决问题的核心。


    把这绝对不判死刑的家伙事砸碎不就好了!


    失去这层保护,涛涛罪孽必带来死亡,如潮水般无法阻挡!


    “谕示裁定枢机!”


    话越说越顺,梅因库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拳爪,凶狠地砸向权威的天平:


    “为了更好的正义。”


    有了死刑后我也不用担心要去梅洛彼得堡服役的事情了好耶——


    “哦呀?”


    却有温柔的女声如幻听般在耳边响起。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正义,但我看你私心却重得很哦。”


    “!!”


    强光乍起,盖过反光的兽瞳,一波波剧烈的能量激荡灵魂,数不清的呓语在耳边回响——


    [为了枫丹不会被溶解在海里]


    [这就是你眼中的公正吗?回答我]


    [美露莘也能犯罪?这个叫希格雯的]


    [我无罪!我无罪!]


    [杀了养父母的少年孤儿]


    [证据确凿]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梅因库恩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大而复杂的情绪波动!


    而且为什么


    除了恶心到令人作呕的负面情绪外,还有些温暖的,滚烫的,一些梅因库恩从未感受到过的善念?这对吗?


    “小朋友,破坏公物可是大罪哦。”


    再睁眼,明亮的舞台上,站着位赤足的少女。


    她笑眼弯弯,面无忧虑。


    “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罚你了。”


    梅因只是看了她一眼。


    “呕——!”


    我靠!哪来的人!


    “”


    芙卡洛斯沉默了。


    神明也是头一次知道。


    原来精神体也会紧张到呕吐。


    第68章 两个愿望,猫来猫抢猫得……


    芙卡洛斯本在平静地小憩, 却被不详的预感生生驚起。


    “?我怎么忽然感觉自己的救世計划要失败了呀!”


    神格在意識中睁眼,看见漆黑的尖爪划响空气,与夜幕摩擦出点点星火, 照亮熟悉的天平。


    哦,好强一孩子。


    芙卡洛斯先下意識地高興起来。


    真難得,没想到我们枫丹也有魔神级别的战力了, 想来压在那维莱特和芙宁娜身上的重担也会輕些了吧。


    “”


    等等不对, 他袭击的是——谕示裁定枢機??


    芙卡洛斯立刻转喜为慌。


    我的救世計划, 芙宁娜的坚持,枫丹存续的希望——支撑着这些的信仰收集器——


    绝对!不可以有事!


    毕竟,我已经没有形体去造一个新的了。


    *


    冒险将袭击者接入自己的意识中后,芙卡洛斯才迟緩地感到了不安。


    “”


    呀,离计划暴露最近的一次。


    她看向头顶还未完全的巨剑。


    要想办法讓这个孩子永远沉默嗎。


    不行啊, 下不去手啊虽然说这个样子的我也打不过他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要袭击谕示裁定枢機呢,它又要努力判案, 又要努力转化律偿混能,五百年里没一日休息,兢兢业业的, 你为什么欺负它?


    仁慈的神明心里平生头一次生出了许多气恼,许多埋怨,芙卡洛斯看向眼前的少年,面上温柔, 心里却和初暴露的芙宁娜一般,警惕又難安。


    “都讓我不知道该怎么罚你了。”


    温和的笑容下全是戒备, 芙卡洛斯仔细地审查他凶野的竖瞳,奇特的兽耳,以及被严密遮挡住的下半張脸, 风衣也挡不住的蛮荒气质。


    不好惹,要小心周旋。


    芙卡洛斯谨慎地率先开口。


    “当然,如果你能和我好好解释清楚的话,惩罚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


    梅因庫恩沉默地看她。


    哇,这么嚣張。


    芙卡洛斯面上不显,心中却大为震驚。


    理都不理我呀——对自己的实力就这么自信?


    “”


    梅因庫恩继续保持沉默。


    等等,他弯腰做什么,地上也没有石头啊。


    “”


    摘围巾口罩又是什么意思,这些软绵绵的东西可是伤不到我的哦。


    “”


    張嘴了,牙齿好尖,攻击方式居然是咬人嗎,有点粗鲁吧。


    在水神戒备的目光中,梅因庫恩瞪着他冰冷的竖瞳,緩緩,缓缓地张大了嘴。


    “嘔!”


    “?”


    直到手握着用精神力虚拟出来的水往那个少年手里塞时,芙卡洛斯也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喝水缓一缓”


    不对吧,怎么看需要被安慰的受害者都是我吧,差一点枫丹可就要亡国了


    猫看了眼向他身边狂凑的‘人’:


    “嘔——”


    芙卡洛斯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她贴心地伸手:


    “为什么更严重了,我、我给你拍拍背?”


    “呕——!”


    “怎么还抖起来了?哦、哦我知道了,你需要抱抱是嗎?我看见人類的女人都是这样安慰他们的幼体的,哇为什么翻白眼了——”


    戒备?警惕?不安?惶然?


    仁慈的芙卡洛斯啊,此时已无力生出那些复杂的情绪。


    在因惊恐而抽搐的子民面前,神明只是手忙脚乱地想止息他的痛苦。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求求你别吐了——”


    像她平日里所履行的那些职责。


    *


    “呃呕、”


    梅因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太恐怖了,这跟一抬眼看见头上吊根绿黄瓜有什么区别。


    “你好啦?哦,真不容易”


    而且仔细一看,这家伙还不是正宗绿黄瓜!


    “你、你是什么东西?”


    梅因庫恩压住双耳,噌噌噌从她掌下后退数十步,直接跳到舞台下的椅子上,炸毛弓腰瞪眼:


    “人類?不是芙宁娜?芙宁娜?”


    和自己认识的人几乎完全一致的长相,和身上几乎完全闻不到的气味,让猫陷入類似于恐怖谷效应的惊慌中。


    “不是?是?”


    鼻子和眼睛出现冲突,梅因库恩吓得想哭:


    “鬼?你死了?”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


    猫泪眼汪汪地批评:


    “让你扮神明,看,死了吧。”


    “这反应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


    看着满场乱躲的猫,芙卡洛斯神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无奈。


    “等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咦?”


    混乱中,她抓住重点:


    “你知道芙宁娜不是水神?”


    啊,当然,虽然大家都说她是神明,但神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被恐惧和焦虑淹没呢?只有无力的人类才会如此痛苦咦?


    混乱中,半妖難得抓住重点。


    所有人都说芙宁娜是神明,但她确实不是,所以真正的神明是


    “你才是水神。”


    梅因库恩笃定地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


    “呜哇,也不能这么说,芙宁娜其实是算了,你就这样理解吧。”


    不想也不能将计划讲给别人听,芙卡洛斯只能认了这个猜测,佯装愤怒的模样。


    “既然知道我是神明,那还不快乖乖听话!”


    胆子这么小,看到我都会紧张到吐的孩子,稍微吓一下应该就会很乖了吧。


    芙卡洛斯自信地叉起腰:


    “快!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做坏事?”


    “是神明啊。”


    半妖忽然淡定下来,将手和脚从椅背上放下,优雅地站回地面,仿佛之前疯狂呕吐不是他一般。


    “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


    芙卡洛斯无法理解自己的耳朵:


    “反了吧?我是神明哦,世界上限量七个的强大神明哦。”


    “没关系,我又不信正义之神。”


    那少年并没有因芙卡洛斯的解释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变本加厉地跳上舞台,主动逼近神明——


    他已经好久没在人形态中体验过全无恐惧与焦虑的日子了,动作中难免带上興奋与激动。


    “一般来说找到真正的神明都会有奖励的吧,我有一个願望请求你——不,两个!”


    “”


    许願嗎,虽然略显贪婪,但也正常操作,神明确实是负责给予的存在。


    气场全开,说话间坦然露出薄舌和利齿的少年浑身尽是奇特的非人感,就算是看过了这小子吐到抽搐的模样,神明现在也难免拿出了最郑重的姿态提醒。


    “你有索取的权利,我有拒绝的权利,贪婪妄为之人必两手空空,请谨记尺度。”


    这小子会向我求什么呢,财富?权利?健康?嗯嗯,守了五百年神座,还是头一次体验满足信徒願望的经历啊,真难得!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那我就高高兴兴地抽点神力尽量满足他吧!


    他好像说他不是我的信徒。


    那我就悲悲伤伤地满足他吧,反正也就这一次经历!


    “第一件事就是——”


    在芙卡洛斯略带期待的视线中,半妖犬齿张合,言语流畅:


    “正义的神明啊,请你放开对死刑的封锁。”


    “然后在我将有必有的审判中,为我施行这至重的刑罚。”


    哦,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困难的要求呢,原来就是为枫丹人民和自己找


    正在调取神力的芙卡洛斯:“?”


    找死?


    “不可以吗?谕示裁定枢机的造物主?”


    眼前的少年脸上全是泰然,仿佛自己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正常的请求:


    “修改一下这个机器嘛,怎么说也是个五百年的古董,砸坏了我也会有点心疼的。”


    “”这是威胁,还是在讲实话?


    芙卡洛斯略感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竖瞳闪亮的少年。


    我突然比较怀念你嗷嗷吐的样子了。


    “可不可以呀——”


    猫兴奋地乱晃耳朵。


    “”


    当然不可以,我是正义的魔神,也是爱人的魔神,你见过几个魔神会动手减少自己的人民?魔神战争期的不算


    “嗯,你先说第二个願望吧。”


    仁慈的芙卡洛斯,微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


    “欸——”


    猫不满,但猫听话。


    “好吧,那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


    第一个愿望肯定实现不了了,看看第二个愿望能不能弥补一下吧。


    芙卡洛斯屏气凝神地细听。


    “芙宁娜,你能不能别让芙宁娜替你当神了?”


    熟悉的名字,亲爱的名字,在野兽的薄舌间卷出。


    “她每天都很焦虑,很紧张,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梅因库恩双手合十,不熟练地向神明祈求:


    “你看,在这里,我都能有可放松的一刻,她却没有,太惨了,你不能这样残忍的对她。”


    “或者,放两天假也行啊。”


    “”


    勾起的嘴角微微下弯,芙卡洛斯已数不清今夜是第几次因这个年輕的袭击者陷入沉默了。


    “可以吗,神明?”


    对着异貌的混血儿,芙卡洛斯婉转地拒绝。


    “我允许你许第三,和第四个愿望。”


    “什么?”


    梅因库恩没有听出来她的暗示:


    “虽然很感谢你的慷慨,但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啊。”


    “你可以向我寻求水的权柄,嘴唇永不受干渴的困苦。”


    芙卡洛斯提醒他:


    “沙漠可因你涌出活水,磐石可因你敞开泉眼。”


    梅因库恩摇摇头,不太想要。


    “你也可以向我寻求财富和宝藏,深海的遗迹里,尽是数不清的黄金与珠宝。”


    “不要不要。”


    她才举了几个例子,半妖就不耐烦了。


    “我要那些东西干嘛,我迟早要被判死刑的。”


    “我不明白。”


    芙卡洛斯是真的不明白:


    “作为五百年来第一个寻见我面目的人,你为自己所求的竟只有死亡吗?为什么。”


    “神明也有求知欲?我以为你们早见惯了人间的一切。”


    不含恶意地感歎了一句后,梅因库恩坦然相告。


    “因为我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该归于何处。”


    “什么?”


    “偏偏要我解释得这么清楚吗,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人类,否则我不会和你说一个字。”


    深深地歎了口气,为了自己的愿望,梅因库恩妥协:


    “这世间,有人类,有妖怪,有美露莘,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种族都有相似的样貌,一个种族若是想要与另一个种族一起生活,必须要付出许多许多的牺牲才行。”


    “这个我知道。”


    芙卡洛斯轻轻点头赞同:


    “美露莘们进入人类世界生活的道路中,尽是委屈与被误解的伤痛但你是个啊。”


    在芙卡洛斯的轻呼声中,梅因库恩平静地咬了咬自己的尖爪。


    “是的,我是个混血,一个能活很长时间的混血,一个没有种族与同类的混血。”


    “美露莘不想在人间混了可以回海底,仙人与妖怪可以回山林,但我不能,我没有归处和老家,只能在人间游荡。”


    “可我这个人,唉,怎么说呢,除了麻烦什么也带不来,再在枫丹廷呆几年,肯定会有被人人喊打的那一天,就像是那些被唾弃的深渊巨兽。”


    梅因摇头晃脑地叹息,褪了恐惧的缠累后,他的性格竟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我不想那样,我害怕那样。”


    “我要在那一天到来前,抢先死去。”


    “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神明?”


    “”


    “不。”


    芙卡洛斯毫不犹豫。


    “两个愿望,我全都不实现。”


    芙卡洛斯十分坦诚:


    “一个是我不能,一个是我不愿意。”


    “是吗。”


    梅因库恩没有问哪个是不能,哪个是不愿意,只是迅速地冷淡了脸色。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好运从不在我这边。”


    “我很抱歉。”


    芙卡洛斯叹息着:


    “如果你有其他的愿望!”


    嚓——


    一柄蓝色的短刀,忽然横在了芙卡洛斯的颈间,其色与神明头上的巨剑一致。


    “那我只好按最初的计划来了。”


    野兽哪里有许愿的习惯?他们吃肉只凭自己的爪牙,聪明如芙卡洛斯,也难以预测猫的行动。


    “毁掉谕示裁定枢机,实现我第一个愿望。”


    梅因库恩转动他不灵活的头脑,得出最野性的解决方案。


    “然后如果你不给芙宁娜放假,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好不习惯啊,梅因库恩突然说这么多话。


    不过等见到人就又沉默了。


    六一快乐朋友们,虽然马上就结束了。[墨镜]


    第69章 一本万利,预言今入半妖……


    梅因庫恩从小就知道, 自己很笨,搞不明白許多事情。


    就像是现在,梅因庫恩一点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连弑神宣言都发出了,芙卡洛斯还不尖叫,还不恼怒, 还不夺过脖頸处的凶器给自己一刀?


    反而依旧还是那么温柔。


    依旧还是那么憐悯。


    “我可憐的孩子。”


    芙卡洛斯悲伤地看他。


    “认真的吗, 神明?光这句话里就有三个错误。”


    自从确认对方不是人后, 梅因庫恩就控制不住地想说话,想说很多很多话,半妖也覺得稀奇,终年累月的沉默竟没讓他变成哑巴,反而讓他在能开口的时候更吵了, 比小时候要吵一千倍!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耳廓在因兴奋而发烫,尾巴也打挺, 真奇怪,明明半妖已经听了克雷薇的话,很久没有吸貓薄荷了啊。


    梅因张口就来:


    “首先, 我不是你的,这身血脉与枫丹毫无瓜葛;其次,我不可怜,真的可怜人都已经死了;最后”


    “”


    芙卡洛斯没有打断他, 但也没有听,她只是伸出她柔软的手指, 顺着蓝色的刃上滑,直滑到半妖持刀的手,与被风衣遮挡的小臂上。


    “最后, 我也不是孩子,毕竟那维莱特说过,十四岁以下的人類幼体才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而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喂,你在捏什么?”


    梅因庫恩缩起瞳孔,威胁性地用刀尖戳她的脖頸。


    “难得有一个可以交流的生物,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割掉你的头唔?”


    被神明握住的小臂忽然一凉,上面的疤痕痒痒的,像是被海浪扑过一般。


    “奇怪。”


    梅因库恩咬住尖牙,忍住去啃胳膊两口的冲动。


    “不是早愈合了吗?芙宁娜二号,是你搞的把戏?”


    芙卡洛斯对这个称呼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温柔地用神识漫过半妖的小臂,漫过半妖的全身,将他鼓动的每一根血脉,都用精神力探查了。


    “唉。”


    最后她忽然伸出双手,无視眼前的凶器,将双手搭在了与自己几乎等高的少年脖颈上。


    “我可怜的孩子。”


    她抚摸半妖脖颈上层叠的伤疤。


    动作輕柔如慈愛的母亲。


    梅因库恩只感到恶心。


    “你在这装什么呢。”


    梅因库恩不是个专一的信徒,提瓦特共有七个神明,其中的六个都或多或少地接收过半妖的祈祷。


    最常祈祷的蒙德风神,因为实在是没有自由。


    次一点的是须弥草神,因为实在是没有智慧。


    战争啊,怜愛啊,永恒啊,都看着需要,或多或少地信仰过,就连那实在陌生,在壁炉之家派不上丝毫用场的财富之神,梅因库恩也诚心地感谢过他造物的坚固。


    只是这正义呵。


    “别演了。”


    梅因库恩一掌拍开芙卡洛斯的手臂,神情冷漠略带殺意。


    虽然在这神身上确实感覺不到恶意,梅因库恩也无法与对方和睦相处,毕竟:


    “第一个願望无法实现也就算了,也許你确实不願意坏了自己慈爱的好名声,但第二个願望呢?第二个呢!”


    少年的声音高昂起来。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你应有的位置工作!给一个为你连续代班了快五百年的职工放两天假!这你都不愿意!”


    梅因库恩怒不可遏,耳朵毛都炸开:


    “你还装什么好人!”


    代班?回到应有的位置工作?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哈哈哈哈”


    芙卡洛斯无奈地笑起来。


    “你居然还笑!那维莱特按错人了!他应该把你按在膝盖上,念一百遍劳动法才是!”


    “哈哈哈等等,谁按谁?按什么?按在哪?”


    笑声戛然而止,芙卡洛斯惊愕地张大异瞳,看着梅因库恩虽然美丽但还带着稚气的脸。


    “龙长歪了?”


    “回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芙宁娜二号!”


    “你可以叫我芙卡洛斯。”


    神明这才发现他们还没有互通姓名:


    “你呢,小家夥?”


    “我不把名字告诉坏人!不是,坏神!”


    见芙卡洛斯东拉西扯,就是不讲正事,貓怒极,又动手,蓝色的刀刃在尖爪一分为五,犀利地射向芙卡洛斯!


    砰砰砰!


    短刀迅猛胜过出膛的子弹,带着爆音射向芙卡洛斯的手脚躯干。


    “不想配合的家夥,就与那台愚蠢的天平一同化为碎片吧!”


    这一击是警告,也是试探,梅因库恩想看看这传说中至强的七神,实力到底几何?能挡住几次攻击?


    “”


    一刀也没挡下?


    梅因库恩茫然地看着芙卡洛斯裙子上的五个破口。


    “啊呀啊呀,好厉害呀。”


    那少女居然还在微笑着拍手,满脸的鼓励和赞美: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浓度的律偿混能吧?你却能立刻地把它们凝聚成武器,好厉害!你是有什么特异能力吗?”


    “?”


    梅因库恩没有接话,只是绷着脸,向着悬在芙卡洛斯头顶上的巨剑张开手。


    “哦哦哦!好精细!”


    能量流转,一把蓝色的长弓,于半妖的手爪间成型,芙卡洛斯根本控制不住言语中的惊奇。


    “律偿混能是从人類对正义的信仰中提取出的能量,按理说,并非神明也无神之心的你是绝无可能”


    她的话还说完,一点晶莹的箭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殺气,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


    咻——啪!


    直到箭柄擦着头上的呆毛落入意识深处,芙卡洛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好快的攻击速度!”


    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之前就觉得你肯定有魔神级的力量了,果然一点没错!”


    “什么啊!”


    与之相反的完全崩溃的梅因:


    “你弱得像个人類!”


    “人類?”


    对于此等贬低,神明少女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好哇好哇,我喜欢人类,我喜欢他们快樂的歌声,也喜欢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可以,我也想人世间看看哇,小家夥?”


    她跳着舞步,飘摇着向前,背手弯腰,看着腰背忽然颓下的半妖:


    “你怎么啦?怎么又害怕啦?”


    “”


    梅因库恩没回话,只是低下头,視线慌张地在地板上扫视,去寻他呕吐时丢在一边的围巾。


    既寻到,就立刻缠在脖子上,梅因库恩挡住脸,压下眉,竖瞳怯懦地看向芙卡洛斯。


    “”


    像一只拼命将自己藏到树叶下的小兽。


    “怎么啦?小家伙?能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咳,开朗的吗?说要弑神呢?”


    芙卡洛斯颇觉好笑,赤脚蹦着向前,直把少年逼进舞台的角落里蹲下,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从嗓子眼里压出细细的呻吟:


    “骗我”


    貓呜呜地指责。


    “谁骗你了?嗯?”


    他这反差的模样真的很有趣,五百年了,芙卡洛斯还是头一次起了玩樂的心思,伸手就去揪他微微颤抖的耳尖毛……


    “来,和我好好说说,我要罚他给我擦地板哦~”


    “你骗我”


    猫委屈坏了,眼神含冤带怨。


    “你说你是神明你不是”


    “嗯?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


    梅因库恩没怎么信,只是沉默一会,支支吾吾申辩:


    “神明不可能”


    “这么弱。”


    “”


    “哈哈。”


    梅因库恩听见身旁少女輕笑出声,像是得了什么乐趣一般:


    “你觉得我不是神,那我是什么?”


    她伸手去怼梅因的脸颊:


    “人吗?”


    “”


    也许吧,我不敢赌。


    作为回答的是半妖埋在膝盖里的头颅。


    当一个东西看起来像蛇,动起来像蛇,攻击方式也像蛇,那它就是蛇,看见得跑。


    “还真是啊,你不觉得这个结论有些不合理吗。”


    “”


    “你不能这样,把一切弱者都归为人类,人类可是很强的唉,你这样子怕不怕火神啊。”


    芙卡洛斯又尝试着搭了几句话,作为回应的语句越来越碎,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片不安的沉默。


    “你这小家伙倒是说够了,闭嘴了。”


    神明无奈地直摇头:


    “怎么不想想我,我也五百年没和人闲谈了呢。”


    “”


    “好吧,好吧,我又要开始自娱自乐啦。”


    她伸手去戳猫,一戳就是一个颤,像是在戳什么敏感的汐藻


    好怀念汐藻的触感啊。


    余生不会再见了吧。


    带着这份怀念,芙卡洛斯直接脱下猫的帽子,摸了摸猫毛绒绒的头。


    “不愿意报出姓名的小家伙,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实现你的第一个愿望吗。”


    “”


    “这样也好,之前你吵吵嚷嚷的,一直都不愿意听我说话。”


    芙卡洛斯叹息着继续。


    “你或许无法理解,但在枫丹里,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不折不扣的奇迹,都是违天背理的神迹。”


    神明暗示着先代造人的伟业。


    “所以,每一条性命都无比宝贵,每一条性命都需要珍惜。”


    “!”


    梅因库恩意识到她在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砸諭示裁定枢机。


    “是的,他们会犯错,他们会作恶,甚至会流同类的鲜血,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不完美的人了。”


    神明眼含慈爱,面带包容:


    “但是啊,生命是如此宝贵,那些犯罪的人,也同样是我的子民。”


    “判处他们死刑,就是彻底剥夺了他们赎罪、悔改、重新做人的机会,否定了他们向善的可能性。”


    “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爱人的魔神,伸手抚摸着那求死的少年,一遍又一遍。


    “所以,都请活下来吧。”


    “”


    “你这害人的仁慈。”


    “什么?”


    “我又有点相信你是神明了。”


    芙卡洛斯低头,看见那已沉默许久的少年,不知何时抬头,露出一双炽热竖瞳,颤抖着训斥:


    “除了神明和狂信徒,不可能会有正常人怀有这能毒死人的宽容。”


    “好过分,我可是认真的”


    “亚瑟,年轻时殺害两名儿童入狱,15年后出狱,随后又在灰河杀害至少11名女性。”


    严肃的血案,一出口就打破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芙卡洛斯张了张口,有点悲伤地垂下眼睑:


    “这次,他绝不会再被任何人从海底放出。”


    “不用,在他杀害第十二名时,我杀了他。”


    隐去其中有关失控,有关妖力的种种细节,梅因库恩直接张口质问:


    “若是所有人的生命都宝贵,那这后11人的性命加一起岂不是要比亚瑟一条性命宝贵11倍吗?”


    “杀一人而救11人,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孩子!”


    芙卡洛斯几乎是立刻呵住他:


    “生命的无法被量化,道德亦不是简单的算术——”


    “暴力性.犯罪者十五年再犯率为百分之二十四,而我的再犯率为百分之百!”


    梅因库恩立刻以更洪亮,更理直气壮的声音吼回去:


    “所以判我、判各个坏人死刑,对人类来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


    “我要!”


    听了芙卡洛斯的理论后,梅因库恩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


    “砸了諭示裁定枢机!”


    “”


    你这家伙!


    芙卡洛斯看着莫名亢奋的梅因目瞪口呆。


    到底是怕人类,恨人类,还是爱人类啊?太复杂了——


    但是无论如何,谕示裁定枢机是一定不能损坏的。


    终于,在漫长的拉锯战中,芙卡洛斯妥协了。


    “既然如此。”


    “就给你讲讲,我为什么不能实现你的第二个愿望好了。”


    “唔?”


    “当然。”


    对着半妖褪去恐惧,又重新变得野性闪耀的竖瞳,芙卡洛斯思虑再三。


    “我不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不过只是部分的话也肯定够占满你这全是人类的脑袋瓜了。


    唉,所以,别总是想着回归地脉了。


    明明是这么年轻的孩子。


    第70章 又爱又惧,不敢赌的可能……


    “琳妮特, 你睡了嗎”


    在新家里度过的第二夜,林尼睡得不太安稳。


    剛被帶回来的那晚还好,头脑里残留着没过劲的麻药, 精神也因过度驚恐和连番打击而变得恍惚,稍微一松懈,就倒在那阴沉的少年怀里晕厥了, 一晚上过去连怎么醒的都不知道。


    但是今天、今天仔细一睡这新床突然发现——


    床垫好软, 被也轻飄飄的, 随便伸腿也没有阻碍,和躺在睡袋里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整个人都非常舒服,但是


    好没安全感,睡不踏实。


    被还是沉一点, 厚厚地压在身上才好,床也是, 硬一点才好,起床后肩膀腰背都会被压得笔直笔直的,都不用特意挺


    林尼啊林尼, 你是笨蛋嗎。


    在柔软的棉絮里翻了个身子,男孩在被窝里耷着眼骂自己。


    你怎么能在吃肉时抱怨食物太软,反而怀念幹面包的口感呢?拜托!你又不是只门牙坚硬的松鼠!


    托恩先生的福,在他想把我们赶走之前, 好好享受这种日子吧!侧着睡不着,就试试仰躺


    林尼翻来覆去, 最终瞪着眼睛,将视线移到头顶的天花板上。


    高高的棚顶支着暗色的墙壁,只有零星的月光照出它雪白的本貌, 男孩用紫瞳追着那光影,又开始发呆


    以前被铁杆支撑起来的帐篷布,那可真是又低又矮,我和琳妮特简直就是小老鼠,每天都要弯着腰出入洞穴,稍微修高一些就抗不住大风了,下大雨时总感觉会被刮到海里去


    啊,说起来。


    如果现在的屋子被风吹倒的话,我们一定会被砸死的吧。


    啊啊啊啊啊别乱想!这又不是轻飘飘的帐篷!砖泥磊成的房子很坚固的!


    林尼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一直在温暖的被窝里想些危险的事。


    就像是他明明和谐地与垂耳少年用过了饭,也确认了他不是坏人,但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稀奇古怪的恐惧感就会从脑袋里的各角落里涌出。


    怕什么?怕恩先生突然性情大变,揭下假面,拿出刀子冲过来割掉自己的舌头,砍掉手指,彻底封口——毕竟,有几个凶手会放过近在咫尺的目击证人啊?


    害怕是正常的,小孩子们总是在因无力而害怕,他们甚至会因妈妈換了个新发型而嚎啕不止,驚惧想着对方是不是已经被妖怪置換了身份,比起同龄人,小林尼已经成熟,勇敢到不得了的地步了。


    但对于眼前的情况,这些勇敢还不够。


    “妹妹,妹妹”


    “怎么了”


    琳妮特迷迷糊糊地被从睡梦中推醒。


    “有蛾子进到帐篷里来了嗎”


    “不是啦!可恶,为什么你一点也不认床?”


    “因为真的好舒服啊,躺下就不舍得睁眼了。”


    琳妮特耷拉着貓耳朵,困困地问自己的哥哥: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


    返祖所帶来的卓越夜视能力中,琳妮特清楚地看见她那向来可靠——至少表现得非常可靠的兄长,脸色涨红着,极羞耻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那个”


    “大点声?”


    “呃”


    “听不清,哥哥。”


    听了一会,琳妮特没撑住,啪地一下倒下了:


    “晚安。”


    “喂等等,求你了琳妮特,我、我是说——”


    再也不敢扭捏,林尼放开颜面:


    “我不想一个人上厕所!你陪我!”


    “!!”


    话音剛落,他就看见眼前的妹妹噌地一下坐起。


    “哇、哇,你真的是林尼嗎?”


    她震驚地翘起尾巴,伸手去捏男孩的脸:


    “那个总说着‘一切都交给哥哥’的林尼,居然也会向我求助的一天。”


    “幹,干什么啊!”


    林尼被她这过大的反应弄得更羞耻了:“我不去了!当我没说!不麻煩你——”


    “不,一点也不麻煩。”


    琳妮特甩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跳到地板上催促:


    “快走吧。”


    “为什么你这么积极啊,明明想上厕所的人是我。”


    “因为真的很難得看见哥哥向我求助啊。”


    在与自己同款的闪亮紫瞳中,除了切实的喜悦外,真的没有一丝抱怨或责备。


    “我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记一辈子在心里,所以哥哥,不用害怕。”


    琳妮特一脸淡定地把她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我已经记住马桶该怎么用了。”


    “我才没有因为这个害怕,不对,我才没有害怕!”


    “好好,没有害怕所以可以再说一次吗,那句话。”


    “哪句?”


    “就是‘求求你了我最好的妹妹’那句,我还想听。”


    “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哇,哇!不要躺回床上去!我说就是了!”


    “耶。”


    *


    哗——


    “不过哥哥,住进了房子里后你反而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了,好奇怪哦。”


    “你不懂”


    隔着门,林尼疲惫地冲水。


    这家房子的主人恩先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殺手,萬一我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对方在清洗身上的血迹,擦拭做完案的凶器,或者是在分尸该怎么办啊,難道要举起手和他说“辛苦了,晚上好吗”?想想就又尴尬又恐怖!


    琳妮特捏着她的貓猫小夜灯,领着她哥哥往回走。


    “房屋隔音真好,菲米尼和恩先生都没被吵醒。”


    “这也是好事,毕竟”


    毕竟恩先生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宽和,但難说有没有什么起床气,萬一惊醒后一怒之下非要去殺个人消气该怎么办啊


    不不不,怎么想这也太夸张了。


    林尼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妖魔化某个少年。


    恩先生是个好人的,他还会用魔术逗我们开心呢,黑黑的指甲捏着漂亮的蔷薇花。


    也捏碎了人类的心脏


    哇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啊!


    不行啊根本没法安心


    “哥哥?你还在烦恼吗?”


    琳妮特一邊走一邊担心地回头看他: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但是一直憋在心里会生病的哇!”


    “小心!”


    林尼伸手想去扶她,但已经晚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邊走边回头看的结果就是绊倒在毛毯上,一头撞进别人的卧室。


    嘭!


    “嗚,有点痛这间房间的门没有锁”


    琳妮特晕晕乎乎地从地毯上坐起来,去捡滚到一边的小夜灯。


    “哥哥?”


    温和的黄光重新回归,照亮了浅发男孩的脸。


    “你现在看起来好呆啊,又出什么事了。”


    “”


    嗚啊!笨蛋琳妮特!你摔进去时没看见门把手上巨大的抓痕吗!?


    “对不起恩先生打扰你睡觉了很抱歉我们这就走——”


    这间房间是殺手的老巢啊!要死要死要死!


    “虽然很高兴能看到这么乖巧的哥哥。”


    琳妮特默默地拍拍弯腰快一百八十度的林尼。


    “可是,恩先生没在卧室里。”


    “欸!?”


    林尼一个猛抬头,看向眼前的床铺。


    真的,床上连被子和枕头都没放,空荡荡的一片。


    “太好了,不管怎样”


    林尼长出一口气,放松之情显而易见:


    “没有打扰到猛虎的安眠就好。”


    “恩先生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无语片刻,琳妮特乖乖地拉住哥哥,准备离开了:


    “不过,真看不出来,恩先生沉默寡言的,背地里居然是那么愛玩的一个人。”


    “愛玩?哦,你不会觉得他半夜不在家,是出去玩了吧哈哈”


    冷静下来的林尼,笑着擦去额角的冷汗。


    “不是玩还能是为了什么?夜晚的枫丹很美,能看见许多白天看不见的景色,如果我也有恩先生那样的实力我也要在晚上出去玩。”


    林尼听了直接一惊:


    “咦?那多危险!我不容许哦!长大以后也不可以这样做,而且恩先生出门也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


    “为了什么?”


    琳妮特眼神犀利:


    “哥哥在瞒着我什么?”


    “呃呃呃呃呃——”


    我觉得他是为了杀人?这可以说吗?


    不能吓到妹妹,毕竟她这么柔弱,这么可爱——


    “当然是散步啦,哈哈,哈哈。”


    林尼扯了个拙劣的谎言。


    “哦。”


    琳妮特理所当然地质疑:“从昨晚九点到四点,你的意思是他散了七个小时的步吗?”


    “散步当然要慢悠悠的几个小时??”


    “七个!我觉得他一定是跑去夜钓啦,而且手气不好”


    这本是一次普通的反问,所以琳妮特搞不懂为什么哥哥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


    “琳、琳妮特。”


    “你、你怎么知道恩先生离开了这么长时间的?”


    “拉窗帘时我看见了恩先生从隔壁阳台上跳下去了,怎么了哥哥?”


    林尼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惊慌地掰起了手指。


    上一次,据菲米尼抱怨,恩先生也是在快入睡的时间段把他扔在家里的,而我们被拎进门时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左右,恩先生屠遍整个别墅,又带着我们逃走总共也不过用了三个小时,今天这七个小时——


    林尼不觉得阴郁的恩先生是个贪玩的人,也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在外面逗留。


    真相只有一个了吧


    “好困,我想回去碎觉哥哥!?”


    七个小时,都够他来回杀一百号人了,可是除了监狱哪里还有那么多坏人,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大滴大滴的泪水,忽然从男孩的眼睛里涌出,在琳妮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小林尼忽然放声大哭,悲恸欲绝:


    “恩先生,他一定是被人反击杀死了!”


    *


    “所有人都会被溶解在水里。”


    梅因庫恩干巴巴地重复着这句借芙卡洛斯之口所得知的预言。


    “千真万确,我小小的异教徒。”


    梅因庫恩搞不懂她为何依旧在微笑。


    “你总不能看着你的城毁灭,告诉我!你的应对措施是什么!”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欣赏着半妖的急吼,如同站在海边欣赏一朵可爱的浪花。


    “我不告诉你,不愿意奉上姓名之人。”


    “什么?如果你非要知道我的姓名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恩——相信我,我爱它胜过我的真名!”


    这是梅因庫恩头一次试着低头,试着向强势者妥协,他为一个真相,将刀子抵在自己的颈间:


    “如果你还不消气,我可以亲手割开我的气管,剖出我的心脏,只求你在最后的时刻在我耳边发发慈悲,让我能安心地死去!”


    “我要你的性命有什么益处呢?”


    芙卡洛斯只是叹息着拉住少年的手臂,将刀从他的脖颈上移开:


    “你不能总是这样,不是把刀对着别人,就是把刀对着自己,莫非除此以外,你就不会其他的沟通方式了吗?”


    梅因庫恩听不明白,只是一味焦灼地吼:


    “告诉我!芙卡洛斯,我将拼尽性命帮助你!”


    那无慈无悲的女神,有一副铁一般刚硬的心肠,只是对少年无奈地笑。


    “感谢你给我带来了热闹的一夜,但天快亮了,我要为今日的第一场审判做准备了。”


    “你走吧。”


    “芙卡洛斯——喂!”


    剧烈而耀眼的白光中,神明的身影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千万别动谕示裁定枢机哦。”


    “要不枫丹就真的没救啦~”


    *


    什么啊——说什么一切都溶解在水里,这么离谱的话,肯定是假的!


    再次避开巡逻人员,梅因库恩脚踏海面,向着枫丹廷疾驰而去。


    水是水,人是人,他们怎么能溶到一起呢?就算是拿高压锅压个几百个小时,压得骨肉脂肪都酥软成汤,牙齿也很难化开啊!


    一定是假的,芙卡洛斯就是想阻止我寻死,她是个烂好心的呜!咕噜噜——


    脚下一滑,梅因直直地摔进海里,水倒灌入绒耳,淹没口鼻。


    “船长,那边好像有个落水的——”


    对,就像是这样,枫丹每年淹死了那么多人,没有几个是化成滩水无影无踪的,只要捞得及时都可以得个全尸,噗——!


    梅因库恩把嘴里的水吐出去,背着水淋淋的风衣,沉重地踏上水面,向家冲去。


    “少年水上飞神迹啊!”


    竟然敢骗我,芙卡洛斯!


    站在家门口时,梅因库恩几乎把自己说服了。


    不用管这个预言,芙卡洛斯可能就是想保谕示裁定枢机——


    “呜呜呜哇——”


    响亮,急切,以及绝望的哭泣声,打断了他的一切思绪。


    “林尼哥哥,别哭别哭,我给你倒点水?我给你唱首歌?”


    “林尼!不许再哭!你嗓子都哑了!”


    小菲米尼的安慰声与琳妮特的呵止声夹在一起,吵吵嚷嚷,纷纷杂杂。!怎么了这是!


    连钥匙也没套,梅因库恩直接暴力拧开门:


    “林尼”


    他刚说完这两个字,嘴里就卡壳了。


    孩子哭了怎么哄?梅因库恩可不会,而且现在就算是他会,凭他在人面前就僵硬到无法弹动的薄舌,现在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啊。


    “恩先生!”


    但根本不用他哄,小林尼只是看了他一眼,劈了叉的嗓子就立刻换了音阶,改哭为嚎,喜不自禁地扑过去:


    “原来你没死啊!”


    死?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梅因库恩僵着身体任他抱住小腿。


    哦天!这可是林尼第一次和我这么亲近,我是不是应该摸摸他,抱抱他,和他亲近一好恐怖,还是别想了。


    “发生什么”


    一如既往的慢吞吞问话,菲米尼立刻熟练地回应:


    “林尼哥哥看你一整晚都没在家。”


    说前半句时他的表情还算正常,后半句时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以为你死了。”


    梅因库恩没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


    琳妮特轻咳一声,放松的同时脸上带了点无奈:


    “怎么解释也不听,哭得非常难过,非常持久,非常莫名其妙,把菲米尼都吓醒了。”


    “才不是莫名其妙!”


    梅因库恩清晰地感受到腿上的小东西忽然硬了瞬间,抱住大腿的胳膊也开始因羞耻而颤抖。


    “你们、你们什么也不懂——恩先生他是、他是——他从事着很危险的工作!我担心是正常的!”


    “!”


    梅因库恩终于明白了他在哭什么。


    原来如此,三个孩子里,只有林尼知道我有杀手的身份,见我久久不归,自然会以为我干坏事的同时遇见了危险但也不至于哭吧?他不是一直挺怕我的吗?


    “恩哥哥说他只是沫芒宫的普通守卫?”


    “哎呀呀!烦死啦!”


    抱腿的孩子立刻收了手,若无其事地搽干眼角的泪。


    “我记错了而已!”


    “你看我做什么”


    对着半妖黄金色的竖瞳,他偏开脸,试图挡住脸上的红晕:


    “我可没有担心你的意思,顶多是在担心饭票会不会消失。”


    “”


    “好吧好吧!别看我了!我承认,我是有一点慌了!你浑身怎么潮乎乎的,快去换衣服吧!”


    “”


    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的,捉着林尼含泪的视线不放。


    “我很强”


    猫试着安慰。


    “不会、死。”


    “烦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强!”


    男孩忽然一脚踹上少年水淋淋的后腿,恼羞成怒起来:


    “我只是一想到你有要死的可能性,就难受到不行,控制不住眼泪而已!”


    他踹完之后,仿佛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自己直接跳了起来,慌忙地拉着琳妮特往后躲。


    “就是这样!是我自己在多疑!我的问题!你快走!我好困,要睡了!”


    “好失礼,哥哥。”


    “没问题吗?你嗓子好哑,菲米尼给你找含片恩哥哥要赶快换衣服哦!”


    要死的可能性吗


    三个孩子在眼前吵吵闹闹,活泼可爱的模样,梅因库恩缓缓地摇着耳朵,十分高兴地看他们。


    居然因区区可能性而吓到哭出来,虽然很高兴你在关心我,但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林尼。


    但看着看着,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心慌感忽然袭上了梅因库恩心头。


    万一,我是说万一。


    如果芙卡洛斯说的是真的。


    枫丹人真的有会溶解在海里的可能性。


    我的家人,朋友,老师,他们都有要死的可能性


    猫稍微思考了一下。


    “”


    完蛋。


    林尼,我也想哭——


    作者有话说:多写了点,就没赶上12点前发布。


    呜呜呜呜我的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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