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迷雾森林的第三日,风中开始带着细碎的声响——不是风声,而是铃铛的轻响,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空气里摇着铃。灵蕴兽脖子上的活血藤项圈开着小白花,小兽时不时竖起耳朵,银白的绒毛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分辨那些细碎的声响来自何处。
“快到听风镇了。”林辰勒住马缰,前方的山口处隐约可见成片的房屋,屋顶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风铃,木质的、铜质的、陶质的,在风中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镇上的人说,风里藏着过往的声音,只要听得懂风铃语,就能听见远方的消息。”
曾言爻将那叠记满遗言的纸小心翼翼地收进药箱,与霞光草、石菖蒲放在一起:“希望这里的风能告诉我们,那些人的亲人还在不在。”她指尖划过药箱边缘,那里还留着灵蕴兽爪子的血痕,想起迷雾森林的铜镜幻象,指尖微微发颤。
听风镇坐落在山坳里,镇口的牌坊上刻着“风语寄情”四个大字,字缝里缠绕着细铁链,链上挂着数百只小铜铃,风一吹,整座牌坊都在响,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镇上的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家家户户的屋檐下、窗棂上都挂着风铃,连街边的摊位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铃铛,摊主们却不像寻常市集那样叫卖,只是坐在风铃旁,闭着眼听风,神情肃穆。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爱说话。”阿木牵着灵蕴兽走在石板路上,小兽对着一串陶铃轻嗅,铃身刻着细密的花纹,像某种符咒。
他们找到镇上唯一的客栈,掌柜是个跛脚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说话时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住店?二楼还有两间房。”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堆风铃,“镇上的规矩,入夜后别开窗,别碰别人的铃,风里的话,听着就行,别搭话。”
灵蕴兽突然对着柜台后的布帘狂吠,布帘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动。掌柜脸色微变,抓起一只铜铃摇了摇,布帘后的响动立刻停了。“别介意,”他搓了搓手,“是只野猫。”
夜里,阿木被风铃的声响惊醒。窗外的风很大,风铃的响声却不杂乱,反而像有人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幽怨。他悄悄拉开窗帘一角,只见月光下,镇上的风铃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摆动——镇西头的悬棺崖。
那里是听风镇最奇特的地方,陡峭的崖壁上凿着数十个洞穴,每个洞穴里都停放着一具悬棺,棺木上挂着巨大的青铜铃,铃身锈迹斑斑,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与镇上的清脆铃音格格不入。
“你也醒了?”林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手里握着短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刚才去后院打水,看到掌柜在烧东西,火光里飘着些纸人,身上都挂着小铃铛。”
曾言爻也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我在药箱里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贴着霞光草听,哭声就清楚些,说什么‘铃断了,人不归’……”
话音未落,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铃响,不是铜铃的脆响,而是陶铃的闷响,像有人在疯狂摇动。他们冲到窗边,只见镇西头的悬棺崖方向,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崖壁上的青铜铃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镇上的风铃却瞬间沉寂,连风都仿佛停了。
“出事了。”林辰握紧短刀,“那绿光……和迷雾森林铜镜里的怨气很像。”
第二天一早,镇上的人都聚集在悬棺崖下,对着崖壁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掌柜跛着脚站在人群后,看到阿木他们,眼神躲闪:“是‘镇灵铃’响了,崖上的老祖宗不高兴了。”
“镇灵铃?”曾言爻问道,“是悬棺上的青铜铃吗?”
一个白发老者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听风镇的根。五十年前,镇上爆发瘟疫,死了很多人,先祖们把逝者葬在悬棺里,挂上青铜铃镇压怨气,说只要铃不响,镇子就平安。可昨晚……”
阿木想起古镜村的遗言,突然问道:“五十年前的瘟疫,是不是有个叫‘小石头’的孩子,他娘眼睛不好?”
老者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小石头是我二哥的儿子,当年他染了瘟疫,死的时候才七岁,他娘因为伤心,眼睛哭瞎了……”
灵蕴兽突然对着崖壁叫起来,小兽的爪子指向最高处的一具悬棺,棺木上的青铜铃歪在一边,铃绳断了,铃身布满裂纹,像是被人故意砸过。
“是那具棺!”掌柜的声音发颤,“那是小石头的棺!昨晚绿光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他们跟着几个胆大的村民爬上悬棺崖。崖壁上的洞穴狭窄陡峭,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灵蕴兽走在最前面,项圈上的白花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个小小的引路幡。最高处的洞穴里,悬棺用铁链固定在岩壁上,棺盖已经裂开,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堆褪色的孩童衣物,和一只断了弦的陶铃,铃身上刻着“娘勿念”三个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铃……”曾言爻拿起陶铃,铃身冰凉,“和镇上卖的不一样,上面有血迹。”
灵蕴兽对着棺底狂吠,阿木弯腰一看,棺底刻着几行模糊的字:“疫起,父埋子,母不知,以铃寄声,盼儿归……”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我明白了。”林辰沉声道,“五十年前的瘟疫,小石头的父亲怕妻子伤心,没说孩子死了,只说送孩子去外地治病,每天摇着这只陶铃,模仿孩子的声音骗她。后来他自己也染了病,死前把真相刻在棺底,还挂了青铜铃镇压孩子的怨气——他怕孩子知道自己被瞒着,会恨他娘。”
曾言爻的眼眶红了:“可孩子怎么会恨?他铃上刻着‘娘勿念’,是怕娘担心啊。”她将那叠遗言纸递给白发老者,“这是小石头托我们带的话,他说……他在这边不冷。”
老者接过纸,老泪纵横:“他娘去年才走,临走前还在摸那只陶铃,说‘小石头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哑了’……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啊。”
就在这时,洞穴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崖壁上的青铜铃突然集体震颤,棺木里的衣物无风自动,缠绕上众人的脚踝。灵蕴兽对着衣物狂吠,脖子上的活血藤项圈发出青光,衣物一碰到青光就“滋滋”作响,化作黑烟。
“是怨气没散!”阿木想起铜镜村的教训,“他不是恨,是怕娘孤单,想让娘知道真相!”他将那只断弦的陶铃重新系好,对着棺木轻声说:“你娘知道你惦记她,她也惦记你,你们在那边……团聚吧。”
陶铃被风吹动,发出微弱的“叮铃”声,像个孩子在笑。棺底的字迹渐渐模糊,洞穴里的黑烟慢慢散去,崖壁下传来村民的惊呼——悬棺上的青铜铃不再震颤,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崖壁上,暖洋洋的。
回到镇上时,家家户户的风铃又开始响了,这次的声音格外轻快,像在唱一首团聚的歌。白发老者领着他们来到村西的老槐树下,树下有座低矮的土坟,坟前挂着一只旧陶铃,铃绳已经磨得发亮。
“这是小石头娘的坟。”老者将那只刻着“娘勿念”的陶铃挂在坟前,“让他们娘俩的铃,在风里说说话吧。”
灵蕴兽对着土坟轻吠两声,像是在打招呼。阿木突然明白掌柜昨晚烧的纸人是什么——大概是镇上的人用这种方式,让逝者的念想随着纸人飘向远方,只是方法用错了,反而招来了怨气。
“其实风里的话,不用刻意听。”掌柜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些,“心里装着念想,风自然会把话带到。就像这风铃,挂着不是为了镇邪,是为了让活着的人知道,逝者还在风里陪着我们。”
他们在听风镇待了三日,帮着把古镜村的遗言一一送到。那个叫“翠儿”的姑娘,她的丈夫终生未再娶,守着一间挂满陶铃的老屋;“李老栓”的儿子早已搬去县城,听到银镯子的消息,哭着回了老屋,在地窖里真的找到了那只包着红布的镯子……
离开的那天,镇上的人在牌坊下挂了一串新的风铃,铜铃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掌柜送给灵蕴兽一只小巧的银铃,系在活血藤项圈上,小兽跑起来,银铃“叮铃”作响,与项圈的白花相映成趣。
“往南走是‘沉月谷’,”林辰展开地图,“据说谷里的湖水能映出人的前世,只是进去的人,很少有人愿意出来。”
曾言爻摸着药箱里的霞光草,叶片上沾着听风镇的风,带着淡淡的暖意:“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只要心里的念想是真的,过去和未来,不都是一样的吗?”
灵蕴兽突然对着南方叫了两声,银铃在风中轻响,像是在应和。阿木望着悬棺崖的方向,青铜铃在阳光下闪着光,风里的铃音轻快,像是无数个圆满的故事在流传。他翻开《迷途草木记》,在新的一页上画下听风镇的风铃,旁边写着:“风无定,铃有声,念无形,心有痕。所谓灵异,不过是未说出口的牵挂,在风里等着被听见。”
沉月谷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谷口的雾气像流动的银纱。灵蕴兽跑在最前面,银铃的脆响、活血藤的花香、还有风里的絮语,交织成一首未完的歌,引着他们走向下一段旅程。那里或许有更深的执念,更奇的灵异,但只要他们像听风镇的风铃一样,守住心里的真,风里的话,总会带着暖意,送到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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