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方圆续了两天房。
一直没等到汽修店老板电话,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去一趟,但天天住酒店也不是办法,他离开长洲本打算在榕城待一段时间,得先找到住的地方。
出租房一房一厅押一付二算下来得两千多,他看了三天还是没找到满意的。
大城市昏暗的单间住久了,逼仄潮湿变得不能忍受,温方圆觉得自己像颗沉睡的种子,要发芽了似的无比渴望阳光。
中介带他看了几个地方,奔波一天,他看着那些的房子总能挑出不同的毛病,总之都不满意,除了今天下午看的那间,但房租不便宜。
现在时间晚了,温方圆请人吃了个饭,中介跟他掏心掏肺,连珠炮似的说前一个小区房怎么怎么好,他附和地点点头。
那房子确实好,九楼52平湖景房,坐北朝南视野开阔,唯一能挑剔的就是房租,三千二一个月押一付三。这个房租放在一线省会还说得过去,但在榕城贵了不是一点。
温方圆很犹豫,他的存款不多,就算紧着用还是需要一份工作,租个三千二的房子不划算。
走之前中介嘴里还在念,销售都是人精,他看出来温方圆对房子很满意,但三千二的房租摆在那,像一条跨不过去的天堑。
送走了中介,温方圆翻开手机相册。
这几天看房路过很地方,随手拍了一些招租的广告,他打算自己再看看。
晚上气温降至6度,因为白天是个大晴天,夜晚月明星密,天空的蓝浓郁得像墨。温方圆站在红绿灯下,前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他有种迷失的错觉。
红灯转绿,正巧电话接通了,温方圆没过马路,往回走了几步,周围没那么嘈杂才开口说话,表明目的后问对方现在方不方便看房子。
对方短信发了个地址,距离稍远,温方圆扫了辆共享单车。
他不认路,白天走过的路放到晚上会认不出来,这条路越走越眼熟,直到看到那家汽修店才想起,这是他到榕城第一天就来过的地方,就连定位都写着汽修店的名字。
他打去电话说自己到了,对方让他直接从左边楼梯上二楼。
这声音挺耳熟的。
温方圆边走边想,一时间没找到能对上号的脸,直到站在二楼,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张脸眼前也同样出现这张脸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汽修店老板长了一张英俊硬朗的脸,但不妨碍温方圆没记住,或许他是先看见才在脑海里想起这个人来,因为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那天温方圆连汽修店老板的姓名都懒得问,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现在开口少了个称呼,温方圆干巴巴说了声“您好”。
来电显示写着“无名氏”,周勉接到电话挺惊讶的,备注是他随手打上去的,而他答应的事忙起来一下忘了。
周勉以为对方会问,没想到只是看房。
出租的房子就在三楼,以前是周勉住的地方,他们搬去至臻园后,周勉搬下二楼,除了偶尔上来打扫上面基本一直空着。
三楼只有半层,虽然是半层,但一个人住不算小。开门出来是个大露台,走廊边摆了两个泡沫箱,里面只有一颗叶尖都黄了的蒜,半死不活地长在那。
这里本来没有出租的打算,之前闲置了当杂物间用落了一屋子灰,周勉偶尔上来打扫,但扫了又落反反复复,不如租出去算了。
先前看房的来过几次,但周勉没看上他们,他不缺那点房租,单纯想给这里找个付费保洁,所以很挑人。
挑挑拣拣的结果就是招租广告一直贴在墙上,房子却没租出去。
“随便看,有问题直接提。”周勉上楼把门打开示意温方圆进来,
温方圆没心思看房,匆匆扫了一圈回头发现周勉倚在门边,从容地问:“这就看完了?”
眼睛看了,但心思没在这上面,温方圆点头道:“我回去考虑考虑,后面再联系。”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租的意向,周勉也不介意。
“加个微信吧。”
他提了和上次一样的要求,这次温方圆没拒绝,好友验证只有一个昵称。通过之后,周勉抬眼问他叫什么。
温方圆随口道:“姓温。”
周勉:“温什么?”
“温方圆。”
“决定搬过来的话我们提供搬家服务。”周勉低头敲备注,在聊天框把自己的姓名发了过去,“到时候微信联系。”
温方圆加完微信就把手机放进了兜里,两手插着口袋,眼睛还在打量这间房子,没注意听。
他没掩饰自己的走神,周勉望着他,温方圆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看什么?”
“没。”周勉收了手机。
温方圆说:“我前几天有来过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有吗?”周勉佯装没想起。
原来忘了。
“我前几天来过店里。”温方圆简单道,“想找之前在这开面馆的老板,您答应了帮我问问。”
“这样吗。”周勉笑了笑,说:“难怪看你眼熟,还以为咱俩是小学同学,下次吧,问道了微信告诉你。”
温方圆:“……”
这人分明记得,什么小学同学,那是温方圆当时胡诌的借口,他咬咬牙跟着笑了一下:“那麻烦您了。”
这房子他没租的意向,看房的时候随便扫了两眼,从楼上下来还没走远,汽修店老板在楼上扬声喊了一声。
温方圆抬头看过去。
周勉视线落到路边的人身上,朗声说:“要租的话便宜点,一个月五百水电全免怎么样?”
人哪有那么多顾虑,周勉分明知道他没租的意思,看房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温方圆别过脸,还是那句话:“我考虑考虑。”
“两天之内不回复我就租给别人了。”
温方圆没有归属无处可去,在哪都是停留一段时间,他的人生曾停滞九年,现在启程恰好路过榕城,原本他打算在这生活一段时间,但来到这的第一天就明确知道自己这趟旅途失去了意义。
辗转一夜,他给中介发去消息,租下了那间三千二的房子,理由很简单,在不见天日的小单间蜗居那么多年,难道不能享受两个月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吗。
租期两个月,押一付三,杂七杂八的费用付过去一万多,中介告诉他搬过去还要等几天,温方圆又续了三天房。
榕城的天阴沉了那么些天终于一夜爆发,搬过去的那天城市下起瓢泼大雨,从早到晚,没有停歇的时候。
城市的排水系统不合理,马路上的积水往两边流,非机动车道上能开船,自行车开过去都能溅起一圈水花。
温方圆打车到小区楼下,中介的电话没打通,小区门口这段不到一百米的路,即使撑着伞还是被淋了个透。
小区不让外来人员随便进出,只能在门口等。
冬天的天黑的比往常早,外面的雨停了又下,温方圆待不下去,好说歹说自己是新租户,保安将信将疑摁了九楼02室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一句不认识就把人打发了。
温方圆不明白空房子怎么会突然冒出业主,他冲电话那头喊自己是租户,保安急急忙忙把电话挂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掏出租赁合同,上面签的字盖的章像个笑话,微信发消息过去中介把他拉黑了。
被雨打湿的衣服干了又湿,温方圆四肢冰得失去了知觉,保安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杯热水,安慰道:“年轻人哪个出来没被骗的,当花钱买教训,下次长个心眼儿。”
“叔,要不你放我进去问问?”温方圆冷得打哆嗦,胡乱猜想,或许根本没什么业主,电话那头的人和中介是一伙儿的。
保安连忙摇头:“不行,让公司知道我工作就没了,这小区严进严出,平时进出的车辆都得登记批条。”
温方圆没办法,把中介的账号投诉了,但改变不了被骗了一万多并且流落街头的现状。
下了一天雨,路上人少车少,水坑的积水变成了黑色。保安室几平米的小隔间里流动的空气都是暖融融的,他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站了半天,此时靠在保安室的窗台,暖融融的空气包裹上来,一身湿气都化在了骨骼里,温方圆觉得骨头疼。
他想起某一年冬天,自己躺在雪堆里,那时候刺骨冷和疼此时再次感同身受,温方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觉得难受,又忍不住想:真他妈倒霉。
温方圆打车去附近的酒店重新开了一间房,脱掉淋过雨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直接躺进被窝,还没来得及捋清今天乱糟糟的事,沉重的眼皮便撑不住了。
睡前他满脑子只想一件事,不要病不要病,生病真的太麻烦了。
这一觉睡得很煎熬,温方圆梦到自己被压在五指山下,盖在身上的被子仿佛没有边角,半睡半醒时而冷时而热,他费劲地想逃离五指山,但是山没有尽头,压在他头上的不是山,是一片灰色的天。
中途醒了好几次,他睁眼都费劲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温方圆拖着沉重的四肢和脑袋,连呼出的气儿都烫手。
淋了一场雨,生病在预料之中,但现在没功夫管。
死骗子,温方圆在心里骂了几百遍,换好衣服径直去了当初找到中介的地方,路上进一趟药店顺手把自己的病给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