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旦大朝会后,傅云清以设立“南越邸”常驻咸阳的主事理由留了下来。官面上的事务于他而言并不繁重,更多是象征性的外交礼仪与信息传递。真正的时光,被他用在了另一件看似毫无关联、却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事情上。
一、无声的守望者
傅云清很快摸清了咸阳城的大致格局。他知道安稷君府在城东清贵之地,济世阁在西市,凝香馆亦在西市另一端更雅致的角落。他花费了一些银钱,在正对济世阁斜对面,隔了一条街的茶馆二楼,长期包下了一个临窗的雅座。这个位置,既能避开济世阁门口可能的人群注意,又能清晰地看到大门出入情况,甚至能隐约瞥见后院晾晒药材的架子。
南越邸与安稷君府相隔甚远,他便常常“散步”或“寻访咸阳风物”为名,绕路经过安稷君府外围。他不会驻足张望,只是步伐自然地走过,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那气派又清雅的府门,偶尔能看到门房的小厮进出,或是马车驶出。他记下了那辆常备马车的样子和护卫的服色。
他没有试图收买任何安稷君府或济世阁的人,那太过冒险,也非他本意。他只是远远地、安静地观察。从市井流言、南越商队带来的零碎消息、以及偶尔在官方场合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逐渐拼凑出更多关于东方明珠的图景:她不仅是神医,是安稷君,还是献出嘉禾、平定大疫、献策水车的功臣。每多知道一分,他心中的敬仰与守护的执念便加深一分。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与她的世界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从未想过要去打扰,更不敢奢望靠近。他只想做一个影子,在她需要的时候——尽管他深知她身边有皇帝安排的层层保护,这种“需要”或许永远不会出现——能够为她挡下哪怕一丝风雨。
为此,他保持着习武之人的警觉和体魄。每日清晨,会在南越邸的后院练刀,那柄伴随他从南越丛林到咸阳的弯刀,锋刃雪亮。他甚至开始学习一些秦人的武技和街巷搏杀的特点,暗自揣摩在咸阳这种环境下,该如何更快地反应和移动。
他的存在,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咸阳城的街巷,无声无息。
二、不寻常的平静与暗涌
四月的午后,阳光正好。傅云清如同往常一样,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面前一壶清茶早已凉透,他的注意力大半落在斜对面的济世阁。
他看到那辆熟悉的安稷君府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停在济世阁门前。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那位总是神色冷肃、目光锐利的侍女长,傅云清后来知道她叫冬梅,是皇帝特意派给明珠的贴身女护卫,身手据说极好。冬梅警惕地扫视四周,才扶着手提药箱的明珠下车。
明珠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春衫,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玉簪,清爽利落。她与迎出来的宝珠说了几句,便带着冬梅和两名提箱的小厮进了济世阁。
傅云清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才缓缓收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杯,心中一片难得的平静。能这样看到她平安出现,便是他一日中最安宁的时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咸阳城的某个阴暗角落,几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也正盯着济世阁的方向。他们是六国旧贵族蓄养的死士,视明珠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带来的高产作物让秦朝根基更稳,她救治百姓赢得民心,她本身更是皇帝重视的象征。除掉她,既能打击秦廷威望,又能向旧主“表功”。他们潜伏多日,摸清了明珠往返济世阁的部分规律,选定了今日,选定了那条相对安静的路段。
三、血色午后
约莫一个时辰后,济世阁内,明珠与玄机子讨论完病例,又查看了新到的药材,嘱咐了冬青几句,便准备回府。
马车再次启动,牛大石骑在马上,带着四名持刀护卫分列马车前后。冬梅没有上车,而是手按剑柄,警惕地骑行跟在马车侧后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道两旁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窗户。暗处,影卫如同幽灵,在屋顶和巷口阴影中无声移动。
傅云清也看到了马车离开。他起身,准备下楼,远远地跟一段路,直到马车转入前往安稷君府的主道。这是一种无意义的习惯,却能让他心安。
马车驶入那段预先被刺客盯上的、略显狭窄的街道。行人似乎比平日少了一些。
茶馆二楼的傅云清,刚走到楼梯口,脚步却猛地顿住。
不对!
他常年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丛林和部族争斗中,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街道上那份“安静”太过刻意,那几个在街角“晒太阳”的懒汉,姿势看似放松,肌肉却紧绷;那家关门的店铺门缝后,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有诈!” 他心头警铃大作,几乎不假思索,猛地转身扑向窗口!
就在他身形扑出的同时,下面街道上,杀机暴起!
“砰!砰!” 两家关闭的店铺门板被暴力踹开,数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强弩窜出,弩箭上膛的机括声冰冷刺耳,黑黢黢的箭矢瞬间指向马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保护女君!” 牛大石的怒吼和冬梅清冷的厉喝几乎同时响起。
但弩箭的速度更快!数道乌光撕裂空气,直射车厢!角度刁钻,覆盖了车厢前后多个方位。
牛大石挥刀劈飞一支,护卫们也奋力格挡,但仍有漏网之鱼!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苍鹰搏兔,从茶馆二楼窗口疾掠而下!不是跳,更像是用尽全力地“扑”和“坠”,速度惊人!正是傅云清!
他人在半空,目光已死死锁定了那支最致命、直奔车厢侧面小窗的弩箭。他左手猛地一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尚未喝完的厚重陶制茶杯狠狠砸向那名弩手,干扰其视线,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那柄雪亮的南越弯刀已然在手,却不是劈向刺客,而是在落地前的一刹那,精准至极地用刀面斜拍向那支弩箭的尾部!
“铛!” 一声脆响,弩箭轨迹被拍得一偏,“夺”的一声深深扎入了车厢壁,箭尾兀自颤动,离车窗仅差寸许!
而傅云清也重重落地,就地一滚,卸去冲力,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他落地时为了调整角度拍飞箭矢,姿势别扭,重重撞在了地上。但他毫不在意,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虎,挥刀便扑向最近的一名弩手!
他的悍勇和突如其来,完全打乱了刺客正面的袭击节奏。那名弩手刚避开砸来的茶杯,就见一个浑身杀气、眼神凶狠如狼的男人已扑到面前,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劈下!
“杀!” 刺客们也反应过来,立刻分人缠住傅云清。同时,侧面和后方埋伏的刺客也纷纷杀出,与牛大石、冬梅及众护卫战作一团。冬梅剑光如雪,身形灵动,死死护住马车一侧,瞬间便刺倒一名企图靠近马车的刺客。
傅云清武艺高强,南越刀法狠辣诡谲,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但他毕竟落地时受了冲击,动作稍滞,一名刺客觑得空隙,一刀划向他的肋下!傅云清侧身急闪,刀锋擦着腰际掠过,带起一蓬血花。他闷哼一声,眼神却更厉,反手一刀,以更刁钻的角度刺入那名刺客的肩窝!
战斗激烈而短暂。暗处的影卫此时已如鬼魅般加入战团,他们武功更高,配合默契,专挑刺客要害下手。很快,刺客便死伤殆尽,仅有两名被冬梅和牛大石合力击伤擒下,却也立刻咬碎了齿间的毒囊,气绝身亡。
街道上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路人早已惊散。
牛大石第一时间冲到车边:“女君!您可安好?”
车厢内沉默了一瞬,传来明珠镇定却微带急促的声音:“我无事。” 车帘猛地被掀开,明珠苍白着脸探出身,目光迅速扫过战场,然后,定格在马车旁,以刀拄地、腰肋处鲜血迅速染红衣袍、却依然挺直脊背、警惕地望向刺客来袭方向的傅云清身上。
“傅使者!” 明珠失声惊呼,立刻跳下马车,甚至顾不上脚下可能踩到血迹,几步冲到傅云清身边。
冬梅也立刻跟上,手仍按在剑柄上,目光复杂地看了傅云清一眼,然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恩公……无事便好。” 傅云清见她安然无恙,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松了一瞬,随即因失血和疼痛微微晃了一下。
明珠已迅速扶住他,手指搭上他腕脉,又飞快地查看他腰肋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较长,流血不少。“别动!” 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威严,迅速从自己随身的药箱(方才下车时带着,上车后放在身边)里取出干净的布巾和金创药,手法娴熟地为他按压止血、初步包扎。
她的手指稳定而轻柔,带着些许微凉,触碰在他火辣辣的伤口附近。傅云清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处置。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如此之近。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专注的侧脸,只觉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快,扶他上我的车!立刻回府……不,去济世堂,那里器械药材更全!” 明珠包扎完,立刻吩咐,语气急促而清晰。
“女君,您的车……” 牛大石有些迟疑。让外男与女君同车,于礼不合。
“事急从权,救命要紧!我与傅使者同车,方便照看。” 明珠果断道,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声音压低却清晰,“牛护卫,立刻安排人清理现场,护送我们回济世堂,加强沿途戒备!影卫何在?”
她话音刚落,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牛大石身侧不远处,微微躬身,正是影卫小队的头领之一。
“速将此地情况,详报陛下!” 明珠下令。
“诺!” 影卫首领领命,身影一晃,已消失在旁边巷弄的阴影中,自有其特殊渠道以最快速度将消息送进宫。
整个过程,冬梅始终按剑立于明珠身侧半步之处,目光如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的死角,对影卫的出现和离去目不斜视。她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女君在视线与剑锋可及的安全范围内。
牛大石见影卫已去报信,不再犹豫,立刻指挥护卫们快速清理开道路,并将伤重的傅云清小心搀扶上马车。明珠紧随其后登车,冬梅则一言不发,轻盈地跃上马车前辕,与车夫李青松并坐,一手依旧按着剑柄,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应战的姿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马车迅速转向,朝着济世堂疾驰而去。剩余的护卫和暗处的影卫呈扇形护卫在马车前后左右,气氛凝重。
车厢内,空间略显狭小。明珠让傅云清靠坐在一侧,自己坐在旁边,手指始终搭在他腕脉上,监测着他的脉搏和气息,眉头微蹙,仔细检查他有无内伤迹象。她随身药箱中的金创药和干净布带已用于初步处理,但腰肋伤口仍需彻底清创缝合。
傅云清靠在车壁上,失血让他有些眩晕,但神智清醒。他能感受到马车在快速行驶,也能感觉到车外那无形却森严的戒备。他看着近在咫尺、满脸关切和专注为他诊治的明珠,心中那片荒芜了多年的土地,仿佛有暖流涌过,开出了细微却坚定的花。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她的世界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身份,还有这铜墙铁壁般的护卫,以及……那位远在宫阙、掌控一切的帝王。
“傅使者,你……” 明珠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中是纯粹的感激和担忧,“你救了我一次。大恩不言谢,但明珠铭记于心。”
傅云清缓缓摇头,声音因失血而略显低哑:“恩人言重了。昔日南越,若无恩人,云清早已是枯骨一堆。今日……只是恰逢其会,偿还些许罢了。” 他依旧避开了自己日夜守望的事实。
马车很快抵达济世堂。提前得到牛大石派人快马通知的宝珠和冬青已焦急地等在门口,并准备好了处理外伤的用具和清净的房间。
冬梅率先跳下车辕,警惕地扫视周围,然后才掀开车帘。明珠在宝珠的搀扶下下车,立刻指挥:“快,扶傅使者进去!准备热水、烈酒、缝合针线、最好的止血散和生肌膏!”
傅云清被小心地扶进济世堂后院专设的诊室。明珠洗净双手,戴上玄机子特制的薄羊肠手套(简易版),准备亲自为他处理伤口。冬梅如同影子般守在诊室门口,隔着门帘,目光锐利地注意着内外的一切动静。
与此同时,那道关于“安稷君遇刺,南越使者傅云清舍身相救负伤”的消息,已经通过隐秘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递送到了章台宫,嬴政的御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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