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越说越兴奋，聊着聊着又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天都要亮了。
差点聊通宵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趁着困意上涌互道了晚安，略有些尽兴了但又没完全尽兴、还没聊够的感觉，几乎是双双秒睡过去。
吃嘛嘛香、睡得比吃得更香是叶慕唐很大的健康优势，这一觉肯定是要睡足到快中午才醒过来。
比起来，江浏的睡眠状态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一晚上梦的全是动画电影的场景，日式与西洋风结合的高耸建筑，悬崖边的木质大桥红得像是血在燃烧，草药颜色的浴池蒸腾出团团白气，八百万奇形怪状的神明乘船前来沐浴享乐。
那样鲜艳的、浓重的、童话般的色彩中，江浏自己则化作白身青鬃的游龙穿梭其间，显得寡淡又疏离。
滑稽的客人、谄媚的侍者、吵闹的音乐鼓点、摆盘精致却被浪费掉的食物、叮当作响的金币铜币散发金属的臭味……这极尽奢华与荒诞的喧嚣里，干净的龙显得格格不入。
白衣的龙少年明知自己不属于这里，却又不得已深陷其中。
催命般的雷达闹钟响起，江浏被铃声抽出这个具体又光怪陆离的梦，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和蚕丝被的触感帮他缓缓回到现实当中。
醒都醒了，再想睡回去就难了。
江浏抬起手腕，看看手环睡眠检测报告，心说，自己是不是上年纪了，觉少。
大脑还没有完全开机，他点开副游领取月卡奖励，熟练地开了自动刷材料。现在是版本末的长草期，除了给前瞻的新角色囤好抽卡材料之外没什么事情可干。
伴着游戏二倍速自动战斗的音效，江浏爬起来洗漱。
看着镜子里略带些憔悴的脸，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熬夜的痕迹明显地留在眼下，不像以前刚出道演少年舞姬的时候，大夜戏之后照样容光焕发、生龙活虎。
哪怕心里清楚行业带来的年龄焦虑和外貌焦虑是不正常的，他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挑剔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因为年龄的数字而开始讨厌过生日，想要抢在青春“消逝”之前多留下好角色和好作品。
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的能做到就是另一码事了。
洗漱和护肤的过程中，江浏忍不住地想着与年龄有关的事情。
原作的女主角才十岁，龙少年虽然是河川之主老妖精化身，但外貌上看和女主也是同龄人。
如果不是现场舞台剧，而是摄像头怼着脸拍特写的电视剧，自己这个年龄是无论如何也演不了少年角色的。
不是每个上年纪的中年人都能在妆造、灯光和表演的加持之下，演出灵动、自然、有朝气的少年形象。年轻貌美的人演雷剧观众尚且不会宽容，中老年装嫩更是让观众反胃全网嘲。
昨夜的壮志满怀在已到而立的年龄面前，被泼了盆冰水骤然降温。
江浏除了联系经纪人和生活助理帮忙安排光电类的医美项目、尽量避免熬夜、多去健身房之外，对自己的状态也无计可施。
他心里清楚，如果运气好能通过这次试镜，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个少年人角色了。
岁月残酷又公平。
……
五天后。
江浏算是陈老太太临时搬来救场的，在仓促之下安排的试镜，剧组甚至没有机会腾出一间像样的房间，只得将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到另一边的墙角，勉强腾出来一块干净些的地方，架好了摄像机。
“各位老师，试镜龙少年的演员来了。”助理小郑将复印好的资料放在桌前，准备离开房间。
虽然试镜场地简陋，但毕竟是正规项目，该有的保密措施还是要有的。小郑作为乔希娜的得力助手，熟练地整理场地后高效完成了清场工作，接下来还安排了不少活儿等她处理。
在她转身走出房间的瞬间，微冷的淡香里，她与那个戴着青色假发的演员再度擦肩而过，礼貌地互相微笑致意。
“辛苦您。”
“您也是，加油哦！”
在房门关上前，小郑停下来，视线穿过即将合拢的门缝，望向那人的背影。
娱乐圈的帅哥她见多了，能让她在此刻驻足的不仅仅是颜值，而是别的东西。
青色假发质感自然得恰到好处，猛然间看到甚至会以为是打理得很好的真发。
齐刘海厚度适中，多一分沉闷显假、少一分又太轻太薄。发尾形状利落清晰，不是发胶喷多了、定型完跟钢盔似的生硬，保持造型还能随着动作微微飘起。
小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知道这个演员和之前的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同，她一时也很难描述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还原角色的发型只是初见面最吸睛的外在，但仅靠这点是无法让挑剔的乔希娜点头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小郑也只有模模糊糊的预感。
试镜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一些，等到小郑接到消息返回的时候，来试镜的男演员已经离开了。
“乔姐，怎么样？”小郑很有眼力见地递上咖啡。
此前因为男主迟迟定不下来而持续的低气压早已烟消云散，此时的乔希娜目光灼灼，嘴角噙着一丝略带侵略性的笑，像是闻到血腥味而兴奋起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猛兽。
乔希娜直言，“他像的。”
这话听得小郑有些云里雾里。
“不仅是外貌，我是说他这个人是像的。”乔希娜激动得想来根烟，又想起自己在戒烟，身上连个打火机都没有，只能再喝口咖啡勉强过瘾。
小郑倒是看不出这些，说：“还弄了假发过来试镜，还挺……势在必得？看得出他是认真做过功课的，至少在外形上很贴合角色。”
齐刘海的妹妹头对于男演员而言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发型，厚重、尖锐、下垂、硬直的发型线条对面部起不到什么修饰的作用，反而罩子似的放大缺点，太硬朗的脸搭不上，太柔和的脸又过于女气。
顶着这么难搞的发型还能让人觉得帅气好看，确实是不容易。
“那个倒不是主要原因。”
她微微转动掌心联名咖啡的杯套，“表演么，包括那些演成精的老戏骨，都是放大自己和角色的相似之处，从和自己相似的角色演起来的。只要这人的某些性格特质跟角色贴，基本不会差太多。”
“还得再调一调。”乔希娜的大脑高速运转，分析道，“他也好多年没演过话剧、没上过舞台了。剧场的表演和影视剧差距还是很大的，他现在表演的尺度还是小了点儿，有点太收着了。”
转而，她又欣赏地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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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功底是真硬，这么多年应该没断过基本功。”
明明没有情绪特别激动的段落，可试镜的表演却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坐在剧院，看着奶奶辈的老演员不用话筒声音就能传遍整个剧场，听着不用字幕就能清楚在讲什么的台词的场景。
“不过，还有个事情，让我觉得只要是这个人……说不定能给我惊喜。”
乔希娜买了个关子，勾着小郑问她是什么事。
“他没来试镜之前，我奶奶说我们以前见过，我还没印象。是刚刚试镜、看简历我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要追溯到乔希娜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她从小就喜欢跟在奶奶身后看她拍戏、教学，表演系的毕业大戏她基本上年年都是从排练看到演出的，经常出入校园内的剧院。
那天她记错了排练时间，到早了很多，剧场里没有在排毕业大戏，用舞台的是“影视配音技巧”选修课的期末汇报表演，上台展示的都是些尚且青涩和稚嫩的大一大二学生。
来都来了，乔希娜也懒得走，从桌子上顺了海报和节目单，混入观众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几组表演之后，汇报进入了“回顾经典”的主题篇章，表演的配音片段都是些老剧目。担任主持人的学生介绍了即将进行展演的剧目选段背景和表演者。
接下来要展示的是旧版《西游记》的选段。
一女一男两位学生将分别饰演孙悟空化作的“仙女”和被大师兄戏弄的八戒。
女演员舞台意识很好，但还是嫩了些。在走上台时，她的上身微微侧过来面向观众席，微笑着用眼神与台下的观众交流，因此她没能看见地板有一块定位荧光胶布开胶掀了起来，好巧不巧拌住了她的高跟鞋。
就在穿着连衣裙的女孩趔趄着要摔下去时，跟在她身后上台的男学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她，用身体挡住了台下的镜头，没让那姑娘在台上走光出丑。
随后，那男学生举起话筒，眯着眼睛，用猪八戒那憨傻、窝囊、厚实的声音，“嘿嘿”笑着说。
“娘子，慢点儿！等等俺老猪。”
男生救场时瞬间进入了角色，脸上的表情贴合声音，变得谄媚又色眯眯的。但奈何脸帅，表情已经尽力往猥琐的方向努力了，形象还是很周正不惹人嫌的。
说完，他还特地“哼哼”吸了两声猪叫。
被扶住的女生反应也快，当即捏起腔调，说了声转着弯儿的“哎呀，讨厌”，翻手用古典舞的身韵动作仙女儿似的轻轻推开搭档，又掩面留了娇俏、狡黠的眼神，带着戏款款走到了表演区。
“嘿嘿，娘子、娘子。”男生追着搭档，也走到了表演区就位。
随后，台上的灯光在观众席的一片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里暗下，大屏幕亮起，开始播放消音的影视剧片段，结课汇报表演继续。
台下的乔希娜也在鼓掌。
电石火光之间，演员的临场发挥让失误变成了舞台设计，精彩。
而这些意外、瑕疵，正是现场表演的魅力所在。
每一场是一样的但又不太一样。
表演的间隙，乔希娜翻开节目单，找到了给猪八戒配音的男学生。
“江浏……”
“名字还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