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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下江南(一)

作者:江辛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来敲了贺元棠的门。


    她拢紧半旧的寝衣起身,枕头上浸着一片水渍未干,与秋风相得益彰的冰凉。


    “谁呀?”


    抓起外披来到门边,听见熟悉的声音:“小棠,我是阿福,苏掌柜找你有事。”


    将木门拉开一小条缝隙,晨风倏地钻进来,她微微蹙眉,太阳穴正撞上秋风,点点如针扎般疼。


    “这样早?可是出了什么事?”


    门外的人摸摸脑袋,“我也不太清楚。”


    简单洗漱后,贺元棠来到苏巧的屋中,不是昨日还说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么?眼下楼中的螃蟹都用得差不多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苏巧依旧妆容精致,眼尾上挑,抽了几张契书放在她眼前:“几家正店脚店的订货单子,他们想找何家订春日的螃蟹,被我拦下来了,这生意,你想不想做?”


    “找何掌柜订货?昨晚不是说好要找我们学技术么。”贺元棠接过单子细细看着,这几位店家还是昨夜答应她的。


    何掌柜是蟹行的副行首,可是他家酒楼也并未做过春蟹的单子,一口气便要接下这么多?


    “既然都想做这笔春蟹生意,与其让人抢了去,不如我们也从源头入手,不过这春蟹要运来京城,倒是不太容易。”苏掌柜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你可有法子?”


    “实不相瞒,我与漕运的方家倒是做过几年邻居。”贺元棠想起上回见到方明时的尴尬,咬咬唇,“苏掌柜,我想试试。”


    苏巧满意地点点头:“岁末前平安回来,明年螃蟹的盈利分你三成。”


    贺元棠原先以为结交皇子,不仅能相助哥哥一二,也能让她更好的在满庭芳、在京城站稳脚跟,现在看来不过是她的一枕黄粱。


    没想到家以外的事情复杂,贵人多的地方事情更复杂。


    人人说苏掌柜是靠着夫家的基业起家,处处对她掣肘。


    说月杏有倾城的容貌,名满天下的舞蹈,最终不过是入宫为嫔,“飞上枝头”亦是看人脸色,求人垂青。


    笑月荷有不下学士的才能,不输男子的诗赋,只因是个女儿,被重重学堂拒于门外。


    好像这世道没把女子不是人,也没把平民百姓当人。


    没见过几面的高厨习得绝门技艺,也不过贵人砧板鱼肉,任凭宰割。


    在码头遇见的大哥,搬运货物的脚夫,不知名的刺客和死伤的侍卫......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记得月荷姑娘写过一本连禁书都算不上的册子,里面记载了一个瑰丽的世界,那里人人平等,男女同工同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可以是花草虫鱼,可以是江河山川,月荷记录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我一定回来。”


    从苏巧手中接过货单,她穿梭在庑廊间,收好行囊,再次上了马车。


    京城的冬来得早,赶车的马夫穿着厚实的冬衣,在少人的长街缓行。


    苏巧方才让她到城门寻阿贵一同去码头,马车停下时,敲门的却是一道蓝色身影。


    “长卿?你怎么来了?”


    长卿扛着一个包袱,轻车熟路地跳上马车,看着她男儿的装束先是愣了一瞬,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的意思。”


    “他想做什么?”


    长卿与车夫交谈了几句,回头问她:“我能进来说么?”


    他从怀中掏出宁王的玉牌,放在她手里。上次见到这块令牌还是盛景行离京时冷月公公给她的。


    “我自己可以。”


    贺元棠看着长卿的包袱鼓鼓的,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带着吧,万一用得上呢。”长卿硬是把玉牌塞给她,道:“再带上我呗,我保护你。”


    贺元棠失笑:“能用得上长卿大人的,就不会是什么小场面了吧。”


    长卿挤挤眼睛:“我可是专业的。”


    “你跟着我,他那边不要紧么?”


    不过也是,盛景行在京中,身边还有江无咎,能遇上什么大的危险。


    长卿说阿贵先一步去蟹行打听运单的事情,他们便可以节省时间先往南去,过后阿贵会在江南与他们碰头。


    沿着官道一路南行,二人落脚在人来人往的码头。


    江风猎猎,她觉得头又开始发疼,长卿一手提着两个行囊,一手伸进怀中又摸出一个小瓶:“吃点这个会好一些。”


    贺元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闻了闻瓶中褐色药丸,“止疼药?你怎么知道……”


    长卿抬头望向天边,“殿下告诉我的。”


    盛景行又是哪里会知道她受了风头会疼的,往常这么多时候,也没见他关照过,偏偏那次将她惹恼了,又是送人又是送药。


    贺元棠径直向客船走去,长卿迈开步子跟了上来。


    “你莫要为他说好话,有的事情我晓得的,我也不会去多想什么。”她顿了顿,“这一路去是要谈春蟹的事情,若你再三句不离殿下,我便自己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长卿恳求道,“你会不会晕船?”


    眼前的船只说是客船,其实也就是在运货的船舱加了几个小隔间,加上一些稻草床铺,供往来客商小憩。


    贺元棠是不晕船的,但是贺元毅会晕,所以当初进京时还耽搁了不少功夫。她很是想不明白,一个在水边长大的孩子,竟然会又对虾蟹过敏,坐船又会晕船。


    “我可没这么娇气。”贺元棠道,“不过我们南下的路上会经过泗州,我想去顺道看看陆公子。”


    她还准备去告诉他,小将军比他高一些的事,上回他说要吃自己做的螃蟹,可惜路上要走小半月,不能让他品尝新鲜的。除了路上的吃食,贺元棠还在小罐里塞了两只腌好的蟹,希望能给他解解馋。


    陆伯之外任,在泗州附近的码头已经待上好几个月了,若是稳定,带到明年春蟹成熟,再请他吃一顿春蟹也不迟。


    长卿忽有一瞬的失神,愣了愣,咽下了嘴边的话,换言道:“好啊,我也许久未见陆公子了。”


    与他们同舱的是一位做草药生意的商人,许是才谈完一桩大的交易,从上船起,便一直躺在舱里睡觉。


    他打呼噜的声音很大,纵是江边往来喧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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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完全盖住舱内的声响。


    直到晚饭的时候,这位大胡子才伸着懒腰走出船舱。


    船靠岸的时候,贺元棠正靠在船舷上算订单的数量,舱中声响实在太大,吵得人脑子不清净,也不知道晚上休息时,隔壁的大胡子还会不会打呼噜。


    出来得匆忙,苏掌柜给了她一些男子的衣裳,虽不是完全合身,但束上发充其量能装作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


    她也想一人一马畅行天下,从前母亲说不安全,后来出远门又都是与这些“专业”的人一道,就连苏掌柜这样厉害的人,曾经也曾扮作男子游历天下的。


    贺元棠其实有一点难过,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出来,却只能扮作男子。要是能像月石、月菊姐姐那般武艺高强,是不是也能作女儿装呢。


    晚风拂过她的衣袍,露出一截清瘦的腕,像支易折的白玉簪。


    长卿在不远处与船员交谈,不一会儿提着一篮小菜回来。


    将一份份清淡的菜碟放在桌边,他仔细的挑着葱烧鲫鱼中的小刺,再自然地夹到贺元棠碟中。


    贺元棠微微一愣,道:“你似乎很会照顾人。”


    “殿……”长卿动作稍钝,垂眸道:“是我家中原有个小妹,吃鱼总嫌挑刺麻烦,习惯了。”


    “妹妹?”她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他:“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未听你提起过家人,他们还好么?”


    长卿笑着摇了摇头,“失散很多年了。”


    “抱歉,我失言了。”贺元棠连忙噤声,既然是他从未提起,自己也不该多嘴去问。


    江水拍打着船身,明月高悬,在江面铺洒碎银。


    船的另一头,船老大和船员们聚在一起吃饭,大胡子与他们坐在一起,喝的汤水粘在了胡子上,哈哈大笑着。


    “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烛火忽明忽暗,地上的人影也时高时低,隐隐绰绰,让人有些恍惚。


    “江水日夜不停地流,分分合合,江上往来的人也年年不同。”木船随着波浪摇曳,她看着江面淡淡道:“但江河最终都会归于大海,我相信,人也会归同途。”


    长卿轻笑一声:“你年岁不大,看得倒挺通透。”


    “我就是在江边长大的,天天看着人们来来往往,自然能想清楚。”


    两人一起笑了,长卿收了碗碟回舱。


    晚上,就和衣抱剑,睡在她的船舱外间。


    月光冷冷的从缝隙穿过,他移了移身子,用肩背挡住钻入的寒气,重新退回到阴影里。


    现在这样,也挺好吧。


    他闭目靠在木板上,心中却不能平静。


    思绪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有的故事就要走到尽头了,这一页翻过去,一切还会像如今一般平静么。


    “我家乡有一种小蟹也叫长卿。”


    他想起那日在马车外,她满眼笑意地对自己说。


    那时自己说,他与她有些缘分。


    缘分……待云开月朗的那一天,她还会不会这样对自己说话,还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缘分。


    忽然,舱内传来轻碰的脆响,长卿猛地睁开眼,指节瞬间扣紧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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