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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剑气近

作者:江辛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怎么办的事?”


    皇后殿中,一方砚台被砸在太子身前。


    “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他做得到,你做不到吗?今日这样好的机会,都能让你搞砸成这样?”


    殿中已经屏退了侍者,只有母子二人与烛火摇动。


    她调了他的内侍在盛帝身边服侍已久,数月以来尽心尽力颇得他信任。


    为的就是这一朝将备好的毒下到他碗中,嫁祸宁王。


    这个盛景行,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不问朝政,实际心里还憋着当年的那口气吧。


    她亦是高门之后,朝中府中霁月与腌臜她见过不少。可不相信一个早慧过人的皇子,会因当年一事便一蹶不振销声匿迹。


    呵,当年凭借攀附她沈枝意才怀上的孩子,寒门破落户出来的人,也敢跟她的母族抢皇位?也配和她争?


    如今她是一人之下的后,来日便能成万人之上的皇。


    看着眼前领歪冠斜的儿子,嗤笑一声。什么事也办不好,脑子也没有。


    整天净想着身下那点事的,怕不是盛景行,而是他吧。


    “母后,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冠上垂落的珠串凌乱脆响,他弯腰拾起砚台,往自己脸上砸,“儿臣一定让那些人闭嘴,绝对不会……”


    石砚冰凉而坚硬的触感一下又一下砸在他脸颊,皇后走到身前,夺过砚台仍在一旁,双手抚上他已经红肿的脸。


    “都要是一国之君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轻没重的?好端端的,可不能破了相。”


    她唤门外的宫女,拿了去伤的凉药擦在脸上,门外的女子穿着桃色纱裙,腰肢被束得极细,行走时衣摆翻飞,像被方才的风吹散的晚云。


    轻轻柔柔的指腹在他肤上打转,眼里除了心疼,还有一些畏惧。


    “今日你受了委屈,让她好好服侍你,自己也想想,之后的事可不能再像如今这般不小心了,听明白没有?”


    “儿臣明……明白了。”


    宫女俯地行礼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下一刻被太子打横抱起,去了里间。


    风卷着残花扑上窗棱,挟来玉石碎裂的声响。皇后看着二人身影交错,被层层廊柱切割,最终没入那扇半开的朱门。


    眼中的笑被冷意浸满。


    到底差错出在了哪一步?她的人已是能将药递到陛下嘴边的最后一步,为何还会失败?


    -


    是夜,王府。


    府门前灯笼映着值守的侍卫,车轮滚滚,从不见五指的道路一头驶来,缓缓停在王府门前。


    一位绯衣女子,背着绸布包裹的东西进了府中。


    石板路上并未听见她走过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蝉鸣。


    她从外院才坠上石榴的枝头上扯下一个,在手中抛起,又落下,喃喃道:“还没熟。”


    廊下灯笼晕着昏黄的光,飞蛾扑闪着翅膀撞向纱罩。


    扫洒的丫鬟婆子坐在外院的石阶上乘凉,低声说着闲话,又怕惊扰主子,说到欢乐处只是掩唇轻笑。


    她便一路畅行,走到书房门外,叩门喊道:“盛景行,开门。”


    贺元棠正在架旁看书,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又是深夜前来内院,放下书卷准备拔腿溜走。


    “站住。”


    盛景行起身去开门,“本来就是让你见见。”


    让她见见?谁呀。


    “月石。”


    那人推门进来,与她对视一眼。


    这人好眼熟,好像是那日入京在山崖外遇见的女侠。


    “月石?”楼里五月的花神月石姑娘,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贺元棠记得阿福说除了九月十月的两位姑娘,其他的都在楼中,怎么会在京外遇见月石?


    还在深夜前来王府。


    “又在想什么呢?”竹卷轻轻地敲在她头上,眼睛眯得狭长,“看在你笨手笨脚的份上,找了个人教你。”


    “谁笨手笨脚?”


    月石摇摇头,取下绸布包裹,拉起她的手,将一卷精致小巧的袖箭绑在她腕间。“一共十二枚针箭,听说你手稳,应该准头不错。”


    贺元棠左右翻转着手腕,这物件精巧,戴起来仿若一体,内里绒布外层软皮,针脚细密。


    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针箭藏于其中,广袖垂下,也丝毫瞧不出来手里有什么东西。


    “明日与月石回去,有空好好练练。”


    盛景行接过月石递来的绸布,布中还裹着几枚箭羽。


    “明日就回去?”


    “怎么?舍不得本王?”


    贺元棠生生咽回到嘴边的话,原是想问他宫中的事怎么样了,既然不用偷偷回去,那便是无事吧。


    “对呀,殿下这般玉树临风财貌双全,叫谁舍得离开呢。”她故作伤心,揉了揉眼。


    “既然小娘子情深如此,本王多去满庭芳寻你便是。”


    她假意拭了眼泪,点点头。


    见月石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片刻,默声退了出去。


    他们一定是有事要说,自己识趣一些回屋好了,毕竟君子从不偷听墙角。


    可她又不是君子哇,好好奇哦,他们会说什么。


    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抬爪拍着地上那颗圆圆的石榴,见有人来,“喵”的一声蹿进了夜色。


    贺元棠关上书房门,大摇大摆地下了石阶,转而又猫着腰踮脚,回到窗边。耳朵才贴在窗下呢,头顶上却传来阵阵热气。


    盛景行上撑开窗,低头看着墙边身影,眉梢一挑,也不说话。


    “殿下,好巧呀,好巧……”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了,嘻嘻笑了两声,扭头就走。


    不给听就不给听嘛。


    月石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像夹中的箭,笔直地立在书房里,连呼吸都轻得仿佛不存在。月光掠过她的眉骨,直抵眼眸深处。


    她提着裙摆从石阶溜走时,带起一阵盈溢药香的微风,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外。


    “主子。”


    她抽出一支箭羽,掰成两段。箭杆中空,可注浆液毒汁,箭尖有小孔,可刺肤中。“源头找到了,扬州出,漕运来。”


    盛景行摩挲着手中箭,与归京那日所遇倒是不同。


    “杜衡上次配的那个方子,你一并带去寻他。”他顿了顿,“下月百花宴后,去皇城司。”


    “是。”


    月石离开后,他拿着手中断箭,拧开机关步入暗室。


    “之前京城和宫中可有出现过此物?”


    他将箭柄放在烛火前转动,末了,那人点了点头。


    翌日,带着几本王府旧书,贺元棠上了马车。


    “月石姑娘呢?”她拍拍车门问长卿,“宫中是不是没事了?我舅舅还好么?”


    长卿扳着手指数着,一一答道:


    “月石姑娘已经回满庭芳了,自是宫中无事殿下才敢让你回去,陛下信重吴先生,也无大碍。”


    “殿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段时日元棠多有叨扰,多谢。”


    长卿想,回去要不要与殿下说,姑娘是第四句才提到他。


    车帘被风掀起,她扶着车窗回望,王府朱漆大门被晨光映得柔和,今晨收好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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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到内院,那株海棠随风轻轻点头,像在与她告别。


    王府角楼上,有人负手目送,直至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贺元棠点着身侧旧书,长卿帮着挑了约莫有十来本,整整齐齐的码在箱中。


    暗色箱里,有一本书的封皮抓住了她的眼。


    上次出门路过书铺,原本想找找有没有月荷姑娘的话本,似乎也见到过这样一本书。殿下不是说府中皆为旧时孤本么,也会有街巷书铺里的东西?


    她默默记下,下次出门再去书铺碰碰运气确认。


    -


    满庭芳后院,院中箭靶已有些年岁,靶心上密密麻麻扎着箭痕,新旧相叠。


    她挽弓的姿势极漂亮,背脊笔直,肩颈柔韧。弓弦绷紧时有细微“铮”声,


    箭尾在光中划出一道流线,正中靶心。


    院中石榴已落花结果,红彤彤的挂在枝头欲滴。


    地落花叶,她抹去鼻尖汗珠,听见身后木门“吱呀”一响。


    贺元棠照约来到了月石的小院。


    绯衣女子弯弓搭箭,竟直朝她而来——


    “抱歉,没注意你来了。”月石收弓于侧,走到她身边,“没吓到吧?”


    来不及闪躲,当箭擦过她耳边时,记忆深处却有什么弦颤动了一分。


    好熟悉的感觉。


    箭风掠过耳畔,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她的身体。那年与舅舅归家时,也是这么一道声音,破空而来,随之一阵剧痛。


    血从中空的箭身涌出,吴爻抱着她纵身跃入河流,接着便没了意识。


    月石拿着弓在她眼前晃了晃,“吓到了吗?我不太习惯有人近身,实在抱歉。”


    “没、没有的,月石姑娘我们开始吧。”


    接过月石手中的长弓,照着她的模样拉弓,腕间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贺元棠没事的,你有的是力气。


    给自己打着气,心绪仍是有些乱。第二次再触到弓箭,二者皆在自己手中。


    “左手食指压在这里,像这样,对。”掌心虚虚拢住她的手背,将错位的弧度扳正。“视线要从箭簇尖穿过,放。”


    那箭却像生病的螃蟹一般萎下了,堪堪扎在箭靶边缘,脱靶掉在了地上。


    月石挽起她的衣袖,点了点佩着的袖箭。“想想你切肉时的力道,手腕稳,指尖松,别太用力。”


    “把力聚在这,放。”


    贺元棠屏息凝神,按照她教的方法,弓弦拉满,松弦破空。


    嗖——


    箭矢正正射在草垛靶心。


    月石颔首:“力道对了,再试试。”


    一箭,两箭......有偏有中,直至箭靶上落了十一支。


    “袖箭亦是如此,只需调整半分准心。”月石抬起她的手对准墙上挂着的圆环,“中指按住此处,便可发出。”


    等贺元棠再放下长弓时,天已擦黑。


    苏掌柜让她只管照殿下说的做,不必忧心后厨杂事。


    “掌柜,我是您留下的,当初信誓旦旦要为满庭芳做江南蟹菜,哪里能因为偶得贵人垂怜,就忘了本事。”


    苏巧掩唇笑,“可不是我要放你,殿下出手阔绰,可是给了我好多银子,都够请四五个粗使伙计了。”


    “你若真念着楼里,不如等今秋蟹至,做一桌蟹全宴?”


    “蟹全宴?螃蟹抵京可是十月。”


    那位至今未在楼中听闻的花神姑娘,正是十月登场。


    “你若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于你。”


    蟹全宴么,她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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