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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因缘错(二)

作者:江辛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暑气渐盛,吴爻照常为官家搭脉奉汤,殿中已罢烧地龙。


    “咳咳——”


    一碗饮尽。


    榻上之人突然狂吐不止,瓷碗从手中滑落,落在寝殿薄毯上发出闷响。


    “陛下!”


    “护驾!立刻拿下此人!”


    顷刻之间,殿侍鱼贯涌入,将一脸惊恐的他按在地上。


    “好你个江湖骗子!果然是想要谋害陛下,把他给本宫压入牢中好生伺候!”


    皇后踉跄着扑到塌前,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扶过盛帝苍白的脸,抬头时眼底盈满水光。


    “二郎,二郎你不要吓臣妾啊!”她轻轻托起皇帝的头枕在自己膝上,“陈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看看陛下有没有事啊。”


    陈太医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点头,未烧地龙的寝殿里寒意未消,他的中衣却已湿透。毕竟吴爻开的方子、煎的药,都是他亲自查验过的。


    陛下若是真有个万一……


    他颤抖着搭上盛帝的脉,脸色骤变。


    这脉象紊乱,只怕毒气已深入脏器。陈太医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早知今日,他又何必贪图这个院署的虚名?若是早早告老还乡,何必卷入这等祸事!


    “陛下究竟如何?”皇后的声音却陡然转冷。


    陈太医伏在地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老臣、老臣老眼昏花、一时疏忽,定是让那江湖骗子在药中做了手脚……”


    话音未落,皇后已是厉声喝道:“来人!将他们都拖下去!”


    吴爻眼见形式不对,大喊道:“娘娘,您把我二人带走了,谁给陛下解毒啊——”


    有人捂上了他的嘴。


    “太医署有的是人!陛下若是醒不过来,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真是无理取闹的人啊。吴爻呜呜呜的发不出声音,盛景行,老子就再帮你一次,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盛景行前一秒还在书房教她认字,后一秒就与她一道被带到了父皇的寝殿。


    “盛景行,陛下与本宫待你不薄,你怎生了这等居心?”


    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身形颤抖起来,由侍女扶着,走到他面前。


    “母后,儿臣就是有千个万个胆子,也不敢对父皇动手啊,这样大的帽子可不能扣在儿臣头上。”


    “休得无礼!你自己找来两个骗子,口口声声说为陛下好,结果呢,一次又一次地辜负陛下与本宫的信任。”


    皇后指着他说话之间,太子也来到了寝殿外。


    见他的三弟跪地叩首,语气平静。


    “母后息怒,儿臣知父皇病重,母后忧心过度难免视察,定罪仍需铁证,哪能因为医者出自儿臣所荐,此等不忠不孝的罪名就要认下。”


    太子步入寝殿,出言道:“母后已让三弟在府中休养,从未出门,儿臣还去探望过呢,这几日皆为母后与儿臣为父皇侍疾,哪里会是三弟下的手。”


    “皇后娘娘,太医院众目睽睽,民女愚见,就是谁有心,也难以通过层层查验,将毒下到陛下口中。”


    “你算什么东西?小贱蹄子,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沈枝意陛下就会偏袒,她们娘俩也没一个好东西!”


    沈枝意又是...?


    贺元棠想起来曾经似乎在德妃娘娘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她突然联想起来了。


    海棠,是叫做沈枝意的女子的女儿,这位陛下喜欢沈氏,他的儿子又喜欢沈氏的女儿...


    这两父子还真是专情。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皇后对盛景行面上客气,对她可不是如此,抬手就往她脸上打来。


    只是盛景行握住了她的手腕。


    “盛景行你疯了!你今日为了护住她敢忤逆本宫?”


    他依旧面色如水,“母后可是一代贤后,犯不着为了谁动手。如今父皇未醒,万万不是内斗使人讥笑,而是该查明真凶,是也不是?”


    “你到底想做甚!”


    “母后以为呢?”那汪水面终于有了波澜,缓缓开口:“儿臣日夜忧心父皇,遍寻名医高士,今日便把心底话与母后说了。”


    “若是父皇出了任何差错,儿臣除了失去疼爱自己的父亲,又能得到什么呢?是,儿臣是有私心,希望能治好父亲。让他、让您、让皇兄乃至让天下人知晓盛景行不光是一个酒囊饭袋,他也是有一点用的。”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想敬父皇母后微薄的孝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盛景行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皇后显然愣了一瞬,旋即冷笑:


    “油腔滑调,你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母后,三弟他也是好意,不若等验过毒之后,查查是何人、受谁指使下的,三弟心思单纯,指不定被身边人给诓骗了。”


    太子出言相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贺元棠一眼。


    她见宫人清扫殿内污秽,心下思量。


    “娘娘,民女并不认识您口中的人,只是与舅舅吴爻行医多年,斗胆想说一句。”


    贺元棠跪在地上,双手伏地毕恭毕敬地道,观此浊物可知皇帝并非中了新的什么毒,而是从前的蟹毒发作,此物潜长,近来多加调养才会一夕而发。


    皇后面上不屑,她不想看见这张脸,也不想听她说了什么,更不想有人坏她的好事。


    阳光透过雕花窗斜切进来,地面被切割成块明暗交错的棋盘。


    几人跪在地上,光影交错,仿佛是一枚枚棋子。执棋人坐在上首,无声打量着地面。


    “民女读书虽少,但也断不相信殿下与舅舅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求娘娘能高抬贵手,允一个水落石出的公正结果,不枉娘娘贤德之名。”


    皇后心中冷哼一声,挂上一副关切的笑。


    “倒说不好你像谁了,与你兄长一样是个直愣子。机灵聪慧不错,只是可惜跟错了人。”


    后面半句她并未说出,小家小户养出来的粗野丫头,满眼只认铜板银钱,竟然也会知道这些个大道理。


    见着这张脸,她就莫名来气。


    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她身前,开口道:“启禀娘娘,陛下这次…正是在排前些月所中的蟹毒,近来调养得力,残留毒素已排了大半…有所康复…”


    “什么…?”皇后迅速瞥了太子一眼,正回神色。“陛下好些了?陛下可是好些了?”


    太医点头称是,方才陈太医诊时确是有毒之兆,但已是排毒,而非中毒。


    陈太医平日便自视甚高,也少到民间去坐诊问切,医术高明不假,固步自封亦是真。今日他这么一闹,倒让有的人露出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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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盛帝仰面卧在榻上,听外间吵嚷,深深叹了口气。他这把不算老的骨头,为了两个儿子,和天下江山子民,倒是折腾了不久。


    其实老二最像他,像他一样孝顺,但也像他一样懦弱,诸事皆由皇后做主。


    皇后家族势盛,几乎掌握了朝中半壁江山。


    他知道,当年若非得清流支持,他是万万走不到这步的。


    但如今的形势却非如此。有的人已展翅欲凤鸣九天,他的二儿子羽翼未丰,被生生折了翅膀。


    这位子不能给老二,这个孩子更适合做一个无忧无虑受宠的闲王。


    老三生母德妃家中只是京外小官,只是他自幼聪慧,又生一颗怜悯之心,与江家交好,又得谢家支持。


    将来让老大辅佐他,该是个精于政事、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可惜啊,可惜他的皇后实在太狠,不仅要利用自己的孩子,也不肯放过别人的儿子。可惜了他的谢家,可惜了他的老大。


    “咳咳——”他努力地发出声音,外间的人都涌了进来,面上都是关切,不过是各自心怀杂陈,各自心有鬼胎。


    “今日之事,只是误会一场,你们都是关心朕,不必苛责。”


    皇后坐到榻旁握住他的手,“陛下就是太过仁善,才一次又一次地叫贼人钻了空子。依臣妾看,就应该以儆效尤。”


    他摇了摇头,抬手触到蹙眉的人脸颊,手指擦去了她的泪。


    “你心疼朕,朕晓得的。朕福大命大,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孩子们也是关心则乱,出了岔子,朕也有错,就别怪他们了,好不好?”


    “陛下。”皇后也不知是伤心还是生气,硬是掉了几滴泪来。垂眸拭泪的眼神,怕是只想将几人千刀万剐。


    皇帝抬手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殿去,太子拱手道:“三弟与小娘子真是情真意切,连母后都敢对上几句。”


    盛景行忙还礼:“皇兄这是哪里的话,臣弟与她皆是极为敬重母后,未敢有片刻怠慢。”


    太子又看了看盛景行,看了看贺元棠,拂袖走了。


    二人并行宫道上,直到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问道:


    “殿下早就有法子了?合着今日又在演戏?”


    亏她还稍稍忧心了片刻,原来殿下又在演戏呢。看他这幅样子,也真不像说的那般凄惨可怜。


    这帮龙血凤髓之人,面上最是和颜悦色,不喜不怒,心里却是千姿百态。


    片鱼剔蟹要刀,沙场对垒用枪,江湖行走仗剑。


    普通人想杀掉一个人,是要偿命的。他们想杀掉一个人,想杀掉许多许多人,却只用眨眨眼。


    她轻笑两声,谁活在世上都非得戴上一副面具么,面具戴久了,再想摘下来,要抽筋扒骨剥皮。


    贺元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上面也该有一张人皮面具吧,带着她进入了一个未敢肖想的梦中。


    戴上它,她是能与王孙公子相谈甚欢的小棠娘子。


    摘下它,她还是那个面对刁难不公而不改色的贺元棠吗。


    这场大梦的源头似乎也是因为一人中毒。她在楼中“救了”那位大哥,而后被宁王举荐,入宫问诊。


    只是这一步踏入了宫闱深渊,便是再难游出。


    盛景行靠在马车上,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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