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派人来请她入宫之前,楼里发生了件大事。
月桂姑娘到了。
满庭芳开春后的百花宴是要月月邀请一位才貌俱佳的姑娘作为“花神”出场,苏巧这些年游历九州,共寻了十二位姑娘于此,是为“十二花神”。
“十二花神?说得好听,不还是勾栏做派,苏巧真是把老周家的面子里子都败光了。”
“王掌柜,苏娘子找的那些姑娘都不错的,这位月桂姑娘从前还是寂老的弟子,您瞧……”
王掌柜摆摆手:“我这正经酒楼可不需要那些手段,就等着看笑话吧。”
贺元棠从阿福那打听到月桂就住在兰姐姐的院子隔壁,早早的做完了手头的活儿,在“苏慕遮”的门槛上坐着往外探头。
“小棠,别费力气了,院中还住着这么多位姑娘,你不也从未见着吗?”兰姐姐平时性子冷冷的,说的话也是。
院外回廊倒是照进一缕阳光,这道光朝着她跑来了。
“诶?”光拉着她的手问道:“你便是月兰姑娘么?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那阵暖意从手心流入心间,一种熟悉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我是贺元棠,月兰姑娘是我的姐姐,她在房里呢。你是……?”
“我是月桂,听说月兰姑娘与我是同乡,这才来拜会,她是你姐姐?你也是从江南来的?难怪瞧着眼熟。”
原来这位便是奏琴的月桂姑娘,她还以为弹奏这些器乐的都是姐姐一般的闷性子,月桂姑娘也与她想象中不同。
“你叫小棠么?我从前有个朋友叫做海棠,我也叫她小棠呢,瞧瞧,我们真是有缘。”月桂自见面以来就说个不停,“你住哪个院子呀?你是几月的花神姑娘?我改日再去找你玩儿。”
她摆摆手准备说自己不是哪个花神姑娘,自己是后厨做饭的姑娘,来人打断了她。
“小娘子,该走了。”
“你还有事么?那我就不打扰你啦。”月桂见状与她挥手,跑进月兰的院中。
盛景行在回廊不远处,月桂与她说些什么自己都听见了,这人面上倒是不见半点波澜。
他有意放慢了脚步,二人一前一后地从回廊穿过,她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身量,天一日比一日冷了,竟然还穿得这样单薄。
途径有假山的中庭,他们从一侧的小门上了马车。
贺元棠觉得眼熟,那日早上见着宁王殿下时,他便是从这里出的小院吧。
院外停着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真真是气派。
车顶垂着锦缎帷幔,挂着宁王府的金牌,车厢四角立着雕花柱,嵌着银铃环佩,不知是何种材料涂在车壁,这没太阳的天里也是流光溢彩。
车头还挂着美人掷来的鲜花。马车过也,好似能听到雷霆乍惊。
盛景行踏过木梯,先一步上了马车,转身向她伸手。
本以为车外已是足够晃眼,哪知门内更是别有洞天。
极为宽敞的软榻上,盛景行独坐闭目养神,一旁的兽脑熏香,袅袅蹿入她鼻尖。是与他极为相衬的华贵之香,闻之仿佛能见到金殿明堂盘龙玉柱,见到九天阊阖万国衣冠。
悄悄地凑到自己的衣领闻了闻,她发现自己的衣裳只有皂角的味道。
也不知宁王殿下用了多少香,熏了多少时日,就像被腌入味儿的醉蟹一样,通身都是这样的气息。
不过许是他总是待在屋中、待在车里,平日好饮酒,也不走动,才是从马车到后院的距离,就让他走得脸色煞白,还出虚汗,哪里像自己这般经常搬东西做事的能干劲。这殿下可是要补补身子了。
盛景行抬眼,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殿下,说到底你我二人仅有几面之缘,外头的名医数不胜数,为何偏偏选民女?”
盛景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平日与人调笑时的从容风雅,在看见她那双眼睛时都化为乌有。
“殿下也未见过民女的本事,若民女只会糊弄人,到时候在贵人面前岂不是驳了殿下的面子?”
“那你给我瞧瞧?”
袖口撩起,他把手放在二人之间的矮桌上,贺元棠跪坐软垫,将手指搭了上去。
奇怪,原以为殿下是富贵人闲纵欲伤神,怎会是这情志郁结,神思内藏之象?与她猜想的不大相同,仔细回忆了舅舅在书中写的各类脉象,自己久未看书记错了?让人换了只手,又按得深了两分。
“殿下……”她再三思虑开口,“殿下近日可是为了贵人之病忧思过度?长久如此会耗气伤血、心失所养,夜里也难安寝的。”
她眉心微蹙,说的症状倒与盛景行有几分相似,他倒不全是为了官家的病神思,多的却是因为这些日子查出的旧事,与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人有关。
点点头,他道:“本王倒是没看错人,小娘子除了对蟹熟稔,诊脉观色也颇有研究。”
“殿下过誉了,民女只是斗胆加了几分揣测,殿下身边能者众多,定是早便瞧出来的,不过您长期压抑情志,阴虚火旺,长此以往恐耗气伤血,心失所养。殿下正直气盛,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嗯?盛景行怔住。
车帘外,有人笑了一声。
“民女、民女只是见殿下仁慈兼听,这才妄言!”感觉气氛不大对劲,不等看他反应,贺元棠连忙请罪。
叹了口气,盛景行让她起身。
“已见识过小娘子医术,皇宫就要到了,准备下车吧,到时候莫要再胡言乱语。”
转眼到了宫城,今日的风有些大,长卿给他披上大氅,几人随着宫中内侍穿行,直往宫廷深处而去。
“冷么?可要加件衣裳?”
当初来京城哪里晓得这里的秋冬会这样冷,衣物没带多少。自己可怜的月钱也只够买上一二件冬衣,冷便冷些吧,干起活来就好了。
摇摇头,对他挤出一个笑脸。
“殿下,我们是去哪位贵人宫里呀?”
她问得小声,领头的小太监还是听见了,有几分疑惑,微微偏头看这位小娘子,听见宁王殿下答道:
“到了便知。”
她猜想也许是殿下的母妃,或是后宫哪位娘娘?再或者是殿下的姐妹,心悦的哪家贵女小姐?
但没人告诉她是要给官家瞧病啊。
走过龙纹石阶,步入金碧大殿,身旁的太监宫女、执甲的兵士越来越多,她才隐隐有些害怕,这宁王殿下开什么玩笑,叫她一个小厨子去给当今圣上看病,如何是好啊,这不是动辄掉脑袋的事情么。
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还是不大安得下来。
不停地为自己打气,与盛景行先后入了内室。她悄悄抬眼,明黄色衣衫的人正坐着看书,偶尔咳嗽几声。内室暖和极了,有人来为宁王脱下大氅,他上前对坐着之人行礼:
“父皇龙体违和,儿臣夙夜忧思,幸得寻见一位民间妙手,望能为父皇诊治一二,以解儿臣忧心之苦。”盛景行说完,示意她上前。
礼罢起身,她走到盛帝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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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帝一早便起身批着奏折,本是心烦意乱,见自己的皇儿带了位女子前来,强撑着精神,饶有兴味地端详着阶下人。
她青丝半绾,素衣胜雪,端的是出水芙蓉般脱俗,原以为是皇儿终于归心,要带这人向他请婚,谁知全然不见寻常医者之态的女子,是来给自己瞧病的。
转眼看向一旁的盛景行,自己的儿子又是从何处觅得这般人物?
“父皇龙体欠安,还请宽心静养。这小娘子精擅水产之道,对蟹类尤为谙熟,见您身形渐销,儿臣亦是忧心如焚,广寻良方终遇此人,她言有妙方调理,或能助父皇康复,望父皇一试。”
“行儿费心了。”
“女子行医已是不妥,更何况还是商贾之女。”几位御医嘀咕着,“这不是胡闹嘛。”
“殿下不是一向如此么。”
她仔细观察了盛帝的气色、指甲,又请内侍寻了盂桶查看,心中已有几分猜测。“陛下发病前,可曾接触过某种特定的香料?”
“旁的倒是不曾接触,陛下近日多食蟹生,里头该是放得有二三香料。”
盛帝的病与她从前在蟹坊见过的冷痢有些相像,先前太医诊出的类绞肠痧之状也有几分相像,不过冷痢之病更多发于秋冬季节,肠胃虚弱受于寒气,肠虚则泄。
这病不算少见,贺元棠家住湖畔,若是轻症便用新采的藕节捣碎,加之热酒调服,不多时便可痊愈。重症则加以施针,不出几日亦能好转。
不过眼下看来,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脑中的猜想会不会太胆大了些?暗暗摇摇头,她决定私下先问问宁王。
“藕节?”一位太医疑惑地说道,“我等用尽天下好药都未见圣上有所好转,这小丫头一人之语,怎可轻信?”
“我看这方子先前未有用过,这几味药材也不相冲,倒是极为常见,或可一试。”太医署的几位医官拿着药方研究了半晌,那小娘子道是家传之法。
退出寝殿,贺元棠自请来到厨房烧藕汁,因着舅舅的缘故,家中食肆除了做蟹之外还配着食疗,人食五谷而病,自能由五谷而养。
问过太医,她得知几味药方已经试用,官家总不见好,添改了舅舅的法子,交与御医。
她借口来瞧近日入宫的螃蟹探看可有病因,也为来寻高厨子。
“听闻苏掌柜又寻得一能人,今日一见竟是个美厨娘。我从前在乡里也曾听说你家的铺子,没想到有这般缘分。”高厨子说话爽利,但问及满庭芳的病蟹一事却闪烁其词。
“上好的螃蟹都是送到宫里来的,旁的再让蟹行分了档送去各正店。蟹行从前便是这样欺负我们,仗着苏掌柜是女子,又没了夫家依靠,自然是肆意妄为。你先前挑蟹养蟹的做法是对的,余下的蟹现在可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但是什么叫做掌柜现下没了夫家依靠?贺元棠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从不知晓掌柜的事。
还在抓着方才的话思索,高厨子打断了她的疑惑:“这螃蟹是珍贵物,如今这里做不得螃蟹,好的都送到各贵人处了,莫说你想看上次的螃蟹,便是新到的一批也瞧不见了。真想看也得多等一会,我去寻些回来。”
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将她隔了开来,就像伸手望水中探去,只摸得到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过皇宫就是不同,虽近隆冬,竟还能得到新鲜的藕节,高厨子借着要去寻螃蟹走了,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到小厨房做藕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