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酒各过三巡。
谢玉媜趁着微醺,便放任地歇了一觉,醒时天色已暗,雨雪却又造起没完没了的声势,横冲直撞地从天上砸下来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西边的窗子敞着,鼓鼓往里头送风,屋里即使放了两个火炉也寒气逼人,她眼上一直覆着的纱带蹭歪了,她便矢手扯了下来丢到一旁,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款款起了身。
随意搭了件大氅挪到门前,本想出去看看,结果一推开门恰好就跟正要进屋的萧时青撞了个满怀。
“正打算叫你起来,”萧时青惊诧了一瞬便反应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到小案前坐着,顺带放下了手中端着的碗,指着说:“莲子桂花羹,解酒的。”
谢玉媜不紧不慢地整理好大氅,又揶揄瞧了他一眼:“真是稀奇,想问问此刻我面前的,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摄政王殿下么?”
“如假包换。”萧时青边说,边起身挪到门口,关好了敞开的朱红木门,转过身盯了片刻谢玉媜眼上的疤:“你现如今也不打算再继续瞒着我了?”
谢玉媜伸手摸了下眼角,不紧不慢道:“所以才说殿下真是好手段,一座我府上的湖心亭,一壶我府上的花雕,一场天公作美的大雪,便将我剖析得半点不剩。”
萧时青落座到她面前笑了笑:“才这般便半点不剩了?”
谢玉媜微抬下巴:“童叟无欺。”
萧时青揶揄她:“好一个童叟无欺,似乎我并不在包涵的范围之内。”
谢玉媜愉悦地垂眸将目光移到了小案上的莲子桂花羹上:“殿下真是有心了。”
萧时青点了点案台:“那你便赶紧下肚,莫要浪费我花的这点心思。”
谢玉媜没动,抬起眼同他对上又说道:“恕竹筠愚钝,并不知殿下有何种必要须同我花这些心思的。”
她一向喜欢对万事推敲琢磨,萧时青倒也经常见识,便不同她计较:“我用你的酒在你的地方灌醉你,还精打细算挖掘了几个旁人不知晓的秘密,这事我理亏,所以我事后献殷勤伺候你,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谢玉媜教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发笑:“端个醒酒羹便是伺候了?殿下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
萧时青没料到她今日竟然如此不依不饶,还大有一醉玩脱了的感觉,心下计较着不想之后闹得过头便有意收着了旁的心思,劝说道:“净说些有的没的,快些将这羹汤喝了。”
谢玉媜看着他的神情,当真是有七分没作假,也懒得再同他讲话,顺了他的心意便老实地拿起了碗。
才要张嘴往下咽时,余光又瞥见萧时青认真盯着她的眼神,挪开碗教唇齿得了些闲,她便又开始冷言冷语:“殿下盯得这般起劲,难不成是在里头下了断肠毒药?”
此言一出,原本还风平浪静的萧时青,脸上神色顿然便沉了,紧蹙着眉头望着谢玉媜的模样,真像是想要她的小命。
谢玉媜尽力参透着底下藏着的情绪,却又隐约感觉一股朦胧的坦然,总之教她看得极为不真切。
“下了又如何,你喝是不喝?”萧时青沉声道。
谢玉媜忽地笑了:“摄政王之命,竹筠怎敢不从。”她话才落,便对着沿口将羹汤送进了喉咙里,一举一动引得萧时青脸色愈发难看。
他便如同昏了头一般,絮絮提些不该提的:“你还记不记得九年前,我在阆风楼的回廊前递给过你一把钥匙……”
“没印象了,”谢玉媜闻言轻轻颤了一下手指,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后便垂下眼眸,声音都带了些疲惫:“天色已晚,今日也有些乏了,殿下记得回去的时候拿把伞。”
萧时青坐在那仿佛未听到她的话一般:“上一次提起此事,你是用你这双眼绕过去的,这回打算用什么?还是这双眼么?”
谢玉媜倏地笑出了声音:“怎么,殿下想亲眼瞧瞧我敢不敢?”
萧时青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假,也的确被她拿捏的分毫不能,只好冷着脸,佯装说几句不讨喜的话:
“我并不介意你这张脸上再多几道疤,毁不掉的东西,你愈要挣扎,到底都是作茧自缚……”
西窗外的寒风吹进屋里,冷得谢玉媜生生打了个冷颤,再抬眸时原本小案上放着的碗也不知什么时候碎了一地,眼前空空荡荡的显得落寞,她起身挪到屋里,无事发生地宽了衣。
许是她还未清醒想要再歇一觉。
……
近来大理寺再无重大案子加持,府衙里上上下下,都抱着年关将至放长假的念头心不在焉。
谭璋这个掌事的也不怎么操心,眼不见心为净地躲在案宗收纳室里,忙活了几日,终于将近几年需要整理的卷宗,给悉数归纳入了案。
因由平日大理寺处理的刑罚案子并不多,近来说得上名头的,也就丞相之子坠湖身亡一事。
其实这桩案子说起来也不算大案,就是其中牵涉了几位声名远扬的人物,搅得案件之中还有许多疑点不曾查明,所以一直没有确切的下文。
当日鹤影湖的情景到底如何,只有几个路过的行人知晓,至于丞相府的大公子是如何掉下去的,如何死的压根没人知晓。
只是听得丞相大人一人之辞,便引得摄政王大动干戈,似乎这一出,就只是为了叫谢玉媜那个混吝世女掉层皮。
越想越觉着牙疼的谭璋皱着眉,将有关鹤影湖的一案的卷宗重新拿了出来,挪去室内摆的书案前,又仔细翻看了几遍,就在他瞧得正全神贯注时,忽然听见藏卷室入口处传来了阵敲门声。
“兄长。”来人是个身量窈窕的姝丽姑娘,一身青衣如烟、骨相清癯,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略去这点细微之处,她形貌与谭璋竟有八分相似。
书案前的谭璋只轻轻瞧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卷宗,神色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谭妙莹也不在意他这拒人千里的态度,挪步到他跟前、垂眸望了一眼他正在瞧的案卷,又随着第一行所写的内容念出声道:“鹤影湖一案丞相之子……”
“你有什么事?”谭璋不耐烦地合上卷宗说。
谭妙莹安抚地笑了笑:“我看兄长似乎是在发愁。”
谭璋冷淡道:“与你无关。”
谭妙莹不以为然:“兄长都未听我仔细说过,怎么就知晓与我无关。”
谭璋听见她这句话面上终于现了丝恼怒:“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教你不要同朝廷的人扯上干系?”
谭妙莹跟看傻子一般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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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不也是为朝廷卖命的人,这般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择出去,怕是不好吧。”
谭璋泄了气一样垂下双眸:“谭家有我一个沾不清楚便够了。”
谭妙莹讽刺地笑道:“那哪能呢,再说了,我此来就是为了这鹤影湖一案,替兄长答疑解惑的。”
谭璋皱眉看向她:“人是你杀的?”
谭妙莹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兄长怎会这么想,虽然我不见得是个好人,却也不是个恶徒,杀人见血的事情我还是怕的,再说有你这么一个在大理寺当差的兄长,我怎么还会知法犯法,又不是脑子教驴踢了。”
谭璋怒目看向她:“少说些无聊的废话!我且问你,鹤影湖一案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谭妙莹半倚半坐靠在了书案边沿:“没多少。”
谭璋显然不信:“谭令徽,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
谭妙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都说一母同胞血肉至亲,怎么你老是拿我这个亲妹妹当外人看呢?”
谭璋懒得同她多磨口舌:“你心知肚明。”
“算了……”谭妙莹似是作罢:“兄长可知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谭璋:“你有话直说。”
谭妙莹又冲他露出笑脸:“其实那位丞相府的大公子,压根就不是坠湖死的,”
她看了眼谭璋略微变化的神色又道:“他是在花楼里暴毙而亡的,那位两袖清风的丞相大人怕家丑外扬,便自作主张将其沉湖,又在元熙世女谢玉媜出府之时,将众人视线引到鹤影湖,再将那三人成虎的手段栽到谢玉媜身上,这样一来,原本恶名昭著的元熙世女,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凶手。”
谭璋冷笑:“你以为我信你的片面之词?”
谭妙莹满不在乎:“你可以不信,倘若你能够说服你自己的心,你大可以认为我满嘴没有一句真话。”
谭璋无动于衷地起身收起卷宗,挪步到室内的书架旁,将卷宗放进了鹤影湖一案有关的隔板上。
谭妙莹见他半晌没说话,离开书案跟在他身后问:“兄长此刻在想什么?”
谭璋神色淡然,一个眼神也未给她:“我在想你到底是谁的人。”
谭妙莹跟没有骨头似的,当着他的面又倚在了书架上:“我自然是谭家的人,是兄长你的亲妹妹。”
谭璋眯了眯双眸:“你大可不必同我这般拐弯抹角地说些有的没的。”
谭妙莹挑了挑眉头:“兄长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怎么就是有的没的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兄长,不要忘了我这个妹妹。”
谭璋:“……”
“兄长不必如此看我,我此来又不单单只为了那么一件事的。”谭妙莹冲他微抬了抬下巴:“况且你我同属一家,我总不至于数典忘祖地给你使绊子。”
谭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谭妙莹伸手指了指鹤影湖卷宗在书架摆放的位置:“鹤影湖一案,兄长倒也不必装作是个事外之人的样子,这一案其中学问大得很,只瞒得了旁人罢了。”
谭璋没有搭理她,朝着出口走去伸手将门阖紧,才走近书案在靠里侧的匣子里抽出来一封手信,拆开念道:“横山出草,双叶落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