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陈玉淑始终侧脸望着窗外,留给祁啸山一个冰冷的、无言的侧影。祁啸山几次想开口,都被她那周身散发的疏离感堵了回去。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觉得这马车里憋闷得厉害。
他如何看不出她的闷闷不乐?自然也明白,今日他那番“高论”和作派,在这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眼里,是何等粗鄙不堪,丢了大人。
可他心里同样憋着一股气。在他看来,他说的不过是血淋淋的事实!这积弱的中国,若还想有翻身之日,那些迂腐的旧规陋习,那些只会空谈、束手束脚的礼教,就是要不得!那些古来的文人,在他眼中,多半是些耍嘴皮子的清客,或是些怀才不遇、只会写几句酸诗的牢骚客,有几个是真能挽狂澜于既倒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要的是枪杆子,是地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力,是真金白银,是能让跟着他的弟兄们吃饱穿暖、让这乱世有一方安宁的力量!这些,哪一样是靠吟诗作对、恪守礼法能得来的?
马车在帅府门前停下,陈玉淑不等丫鬟搀扶,自己径直下了车,裙裾拂过门槛,头也不回地朝着内院卧房走去,将祁啸山远远甩在身后。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了祁啸山一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被她紧紧关上的卧房门,廊下的灯笼光晕昏黄,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神色晦暗不明。副官小心翼翼地靠近,被他一个手势挥退。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他一人。夜风吹过,带着凉意。
祁啸山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今晚,自己可能真的玩大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知道,那个女人,生气了。而且,不是哄一哄就能好的那种。
他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脚步沉沉。最终,他还是迈步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手抬起,在空中顿了顿,终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推开,而是屈起手指,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祁啸山站在门外,看着窗纸上透出的、微微摇曳的烛光,仿佛能想象出她坐在里面,或许正在默默垂泪,或许只是面无表情地枯坐。
他心头那股因志得意满而生的燥火,渐渐被这无声的抵抗浇熄,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无措的情绪,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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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