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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玉哨

作者:放鹤桥上的楚狂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许砚樵和郝逐云二人刚拐过一道山弯,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粗哑的喝骂:“刚才那老东西肯定撒谎了!许砚樵一定往这边跑了!找到他,赏银五十两!”


    郝逐云立刻将许砚樵往树后一拉,自己则侧身挡在他身前,手已经按在了软剑的剑柄上。剑鞘是游龙君去年寒冬里亲手鞣制的青牛皮,反复打磨了数十遍,摸上去细腻得像绸缎,鞘身内侧还刻着极小的逐云二字,是他们成婚前夜,游龙君就着烛火一笔一划刻的,说只要剑在人在,我便能护着你。


    月光照在他眼底,没半分慌乱。游龙君出发前跟他说过,若遇追兵,先护砚樵,再寻脱身之法,这话他记在心里,连应对的剑招都想好了,只用剑背制敌,不伤人命。


    眨眼间,五个穿灰布衫的汉子就冲了过来,手里都握着锈迹斑斑的刀,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盯着许砚樵怀里的布包,眼神发狠:“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郝逐云没说话,只往前迈了一步,软剑“噌”地出鞘,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出手极快,先是侧身避开为首汉子的刀,手腕一转,剑背就重重拍在对方的胳膊上,汉子吃痛,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胳膊痛呼起来。另外四个汉子见状,立刻围了上来,刀光朝着郝逐云身上招呼,刀风刮得他衣袂翻飞,却没伤到他分毫!郝逐云的剑法是游龙君教的,讲究“快、准、稳”,避开锋芒的同时,总能精准击中对方的薄弱处。


    许砚樵缩在树后,心里发紧,手不自觉地往怀里摸——他想起游龙君出发前给过他一个短哨,铜制的,上面刻着只狐狸,说若是遇到危险就吹,能引暗卫来。可此刻他怕一吹哨子会分郝逐云的心,只能紧紧攥着哨子,指节都泛了白。


    郝逐云对付四个汉子依旧游刃有余,软剑在他手里像活过来似的,只靠剑背就将两人的刀打落,剩下两个汉子见势不妙,对视一眼,突然分了两路,一个继续缠住郝逐云,另一个则举刀往许砚樵那边砍去,显然是想抓了许砚樵当人质。


    “小心!”郝逐云眼疾手快,脚尖点地,身形瞬间掠到许砚樵身前,软剑横挡,“当”的一声挡住了刀。那汉子力气大,刀身压得软剑微微弯曲,郝逐云咬牙顶住,另一只手成拳,狠狠砸在汉子的肋骨上。汉子痛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想再冲上来。


    许砚樵被刚才的动静吓得往前踉跄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游龙君送的那把短匕首,双手拿着匕首对准眼前的两个汉子,怀里的玉哨没攥住,“叮”的一声掉在地上。铜哨滚了几圈,停在那几个汉子面前,上面的狐狸纹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狐狸耳朵尖翘,尾巴卷曲,眼神似笑非笑,狐嘴咧开漏出獠牙,看起来恐怖又诡异——这是陆锷锴独有的标记。


    只见为首的汉子原本还想爬起来再打,在抬起头看向许砚樵的那一刻,眼神突变,恐惧的味道开始蔓延。起先许砚樵还以为是两个汉子见了自己持有武器,有所后怕,后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们竟然都齐齐望向自己身边地上的一处——是陆锷锴送的玉哨。


    瞥见那短哨,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声音都发颤:“这、这是狐狸军?!”他去年亲眼见过,有个兵卒因为惹了带狐狸图纹的人,此人四肢被瓦解,只剩下不能活动的一副残躯,还被丢进山里喂了狼。兵部尚书王承光知道了也不敢追究,因为明眼人都知道,狐狸军背后的人是臭名昭著的人屠锷帅,一旦被盯上,那就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是连王承光都要让三分的存在。


    另外几个汉子也看见了,瞬间没了之前的凶劲,你看我我看你,脚步都往后退。其中一个小个子汉子声音发颤:“头、头儿,咱们别惹事了…… 上次李三就是因为碰了带狐狸面的货,全家就只剩下个小侄儿被砍断了手脚日夜在床上翻滚……”


    为首的汉子盯着短哨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郝逐云冷冽的眼神,终于咬了咬牙,对同伙道:“还愣着干什么!嫌死的还不够快啊!走!”几个人连掉在地上的刀都没敢捡,转身就往山下跑,脚步慌乱得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连滚带爬的,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郝逐云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松了口气,收了软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狐狸哨,那玉哨被月光镀了层冷辉,狐狸纹路愈发清晰,尖耳獠牙间仿佛还浸着北境的风雪与血腥,与许砚樵一身粗布短衫的温润气质格格不入,这哨子绝非不小心落下那么简单。


    郝逐云的声音压得很低,“许公子怎会有此物?狐狸军的信物,陆锷锴从不轻易示人,何况是这能调遣暗卫的哨子。”


    “逐云,你怎么知道陆锷锴?”


    “这玉哨是专属于狐狸军统帅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器物,无论在哪,都是必须贴身带着的,弄丢或是送人那都是要杀头的罪过。”郝逐云看着眼前许砚樵。


    许砚樵的指尖猛地收紧,铜哨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是在提醒他那些不愿细想的过往。缠丝露催化的灼热、马车里失控的喘息、陆锷锴背上狰狞的狐狸刺青、离别时那句想我了便吹哨的轻佻……种种片段在脑海里翻涌,混着此刻山夜的寒凉,让他喉间发涩。他张了张嘴,终究只化作一句含糊的辩解:“不过是偶然际遇。”


    许砚樵此时此刻不知道怎么向郝逐云解释他跟陆锷锴之间的关系,只是含糊地说道,“逐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郝逐云见他眼底泛起水光,便不再追问,毕竟游龙君曾说,许公子心里藏着太多事,不愿说的,不必强求。他转身踢开脚边的枯枝,枯枝滚落山涧,发出细碎的回响:“此地确实不宜久留,王承光的人既然能追到山坳,想必京郊的卡子都已收紧,我们得绕小路走。”


    许砚樵点点头,将狐狸哨贴身藏好,暖意透过衣襟渗进来,竟驱散了些许山夜的寒气。他攥着短匕跟在郝逐云身后,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月光穿过枝桠,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山路上布满碎石,许砚樵的粗布鞋很快被磨得发毛,脚踝处蹭出一片红痕,每走一步都隐隐作痛。郝逐云察觉他脚步拖沓,便放缓了速度,从竹筐里取出块干净的布条递给他:“缠上吧,前面还有半座山要翻,磨破了脚更难走。”


    许砚樵接过布条,指尖触到布料的粗糙纹理,忽然想起陆锷锴那件玄色锦袍的质感,柔软得能裹住所有棱角。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弯腰缠布条时,瞥见郝逐云腰间的软剑,剑鞘上的青牛皮被月光照得发亮,那是独属于游龙君的手艺,藏着旁人不懂的温情。


    “逐云兄,”许砚樵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与游龙君……是如何做到这般彼此信任的?”


    郝逐云正在整理饼,闻言动作一顿,眼底漫起温柔的笑意:“不过是危难时相互托底,平淡时彼此迁就。他为我弃了江山,我便陪他守着这山野,没有什么复杂的道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许砚樵,“感情之事,本就无关身份、不分对错,若真在意,便不必纠结真假。”


    许砚樵的心猛地一颤,缠布条的手停在半空。郝逐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藏在心底的困惑——缠丝露是假的,可陆锷锴眼底的灼热、离别时的不舍、此刻哨子带来的安全感,难道都是假的?他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狐狸哨,冰凉的铜面贴着温热的皮肤,竟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笃定。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笛音,三短一长,是游龙君约定的暗号。郝逐云立刻警觉起来,抬手示意许砚樵噤声,软剑再次出鞘,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自己人。”树林里走出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暗哨,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线紧绷,正是之前在栖鹤居外值守的人,“君上让我来接应二位,京中出了新动静——王承光已将许祭酒关进天牢,污蔑他私通槟腊,明日就要上刑逼供!”


    “什么?”许砚樵猛地站直身体,胸口的信笺硌得他生疼,“父亲身子本就不好,怎么禁得住酷刑?”


    暗哨快步走上前,递来一封封在竹筒里的密信:“君上料到此事,已经送信给了青山君的亲信。只是王承光把持着禁军,天牢守卫森严,青山君暂时没法动手。”


    “那怎么办!”许砚樵情绪激动。


    暗哨顿了一下说道,“君上还说,今日有人从放出消息,说现在唯一能救大祯,也是唯一能救许祭酒的法子,那就是让二位赶紧带着证据进京,但不要进宫,去允王府,让允亲王向边南岛巴雅部落借粮来稳定军心。”


    “现在所有的禁军只认粮草,若是粮草全被王承光一人把握,恐怕会有大乱!”郝逐云说道。


    “君上还说,只是这消息不知是何人放出,也未必可信。”暗哨说道。


    “我们没有别的路能走了。”许砚樵说道,“只能信。”


    郝逐云接过竹筒,拆开密信快速扫过,眉头越拧越紧:“王承光动作这么快,怕是早有预谋。他想逼许祭酒认罪,坐实谋逆罪名,再顺势除掉青山君,彻底掌控朝堂。”


    “可圣上才同意与槟腊借粮通商,此刻巴雅部落恐怕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许砚樵说道。


    “允亲王的美誉一直都在四海闻名,如今皇上被困宫内,没有谁比他更能代表皇权了,倘若由允亲王代表大祯出马借粮,边南岛巴雅部落未必不会答应。”郝逐云说道。


    许砚樵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转头看向暗哨,“我们现在就走,多久能到京城?”


    “抄近路穿过后山,明日拂晓便能抵达城郊。”暗哨答道,“君上已安排好车马在山脚等候,只是后山有片乱葬岗,夜里常有野兽出没,二位需小心。”


    郝逐云将密信收好,拍了拍许砚樵的肩:“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有我在,野兽不足为惧。”


    他提着软剑走在最前面,剑光劈开夜色,为身后的人辟出一条通路。许砚樵跟在后面,握紧了怀中的狐狸哨,指尖的温度渐渐传到玉面上。他知道,前路不仅有乱葬岗的野兽,还有京城的刀光剑影,王承光的权势、皇后的狠辣、朝堂的纷争,都在等着他们去面对。可此刻他心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有一股坚定的力量——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长姐的嘱托,为了那些护着他的人,他必须勇敢起来。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山夜的凶险。许砚樵抬头望向夜空,月光皎洁,星辰稀疏,远处的京城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复杂心绪压在心底,加快脚步跟上郝逐云的身影。


    后山的风裹着腐叶的腥气,吹得人后颈发凉。乱葬岗的石碑歪歪扭扭地戳在荒草里,月光洒在碑面上,映出模糊的刻字,像一张张扭曲的脸。磷火在草丛间忽明忽暗,乍一看竟像是散落的鬼火,随着风势飘来荡去,平添了几分诡异。


    许砚樵攥着短匕的手沁出冷汗,指尖滑腻腻的,连刀柄都快握不住。他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虽经受过京城的明争暗斗,却从未踏足过这般阴森之地,脚下偶尔踢到不知名的硬物,都让他心头一紧,生怕是埋在浅土里的骸骨。


    “别怕,跟着我的脚印走。” 郝逐云的声音沉稳如石,穿透风声传到他耳中。他提着软剑走在前面,剑光在夜色中划出细碎的弧光,将扑来的流萤与磷火都驱散开来。每走几步,他便会回头望一眼,确认许砚樵跟上,才继续往前。


    忽然,左侧的荒草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低沉的兽吼,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亮起,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是山狼,看体型竟有半人高,想必是常年在乱葬岗觅食,野性十足。


    许砚樵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的狐狸哨硌得胸口发疼。


    郝逐云立刻侧身挡在他身前,软剑横在胸前,剑身泛着的冷光让山狼迟疑了片刻。


    “站在我身后,别乱动。” 郝逐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却依旧平稳,“狼怕火,也怕利器,它不敢轻易上前。”


    山狼围着两人转了两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爪子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土坑。许砚樵紧紧贴着郝逐云的后背,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心里却莫名安定了些。他想起郝逐云与游龙君在山野间隐居多年,应付野兽定有经验。


    就在山狼猛地扑来的瞬间,郝逐云脚尖点地,身形陡然拔高,软剑带着风声劈向狼颈。山狼反应极快,侧身躲开,獠牙却擦着郝逐云的衣袖掠过,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郝逐云落地时顺势转身,剑背重重砸在狼的腰腹上,山狼痛呼一声,夹着尾巴往后退了几步,却仍不肯离去,绿眸里满是贪婪与凶狠。


    “无妨。” 郝逐云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眉头微蹙,“只是这马蹄声来得蹊跷,王承光的人刚退,怎么又有人深夜赶路?”


    两人不敢久留,加快脚步穿过乱葬岗。越往山下走,地势越平缓,腐叶的腥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湿润气息。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快要到了,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城楼的影子巍峨耸立,却透着一股压抑的肃穆。


    山脚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夫裹着灰布头巾,见两人走来,立刻掀开车帘:“二位是郝公子与许公子?君上吩咐我在此等候。”


    两人上车坐下,马车立刻启动,朝着京城城郊驶去。车厢里铺着粗布垫子,却还算干净,郝逐云从竹筐里拿出饼,递了一块给许砚樵:“垫垫肚子,到了允王府,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许砚樵接过饼,咬了一口,干涩的饼香在嘴里散开,他却没什么胃口。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心里反复琢磨着那个神秘消息,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精准地给出借粮救局的法子?会不会是陆锷锴?可他远在西南,怎么会知晓京中瞬息万变的局势?绝不可能是陆锷锴,他没有理由要救自己。


    “在想那个消息?” 郝逐云看出他的心思,轻声问道。


    许砚樵点点头:“我总觉得不对劲,这消息来得太及时,又太针对性,像是有人早就料到王承光会这么做。”


    郝逐云摩挲着软剑鞘,“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王承光把持着禁军粮草,若不能尽快借粮稳住军心,一旦禁军哗变,不仅许祭酒救不出来,连皇上都可能被他控制。”


    马车驶进城郊的小巷,晨雾渐渐散去,路上开始有了行人,多是挑着担子的小贩与赶早市的百姓,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想必是京中局势紧张,人心惶惶。


    快到允王府后门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压低声音道:“前面有王承光的人守着,说是盘查可疑人员,二位得下车从侧门的小巷绕进去。”


    郝逐云与许砚樵对视一眼,立刻下车,借着巷子里的矮墙掩护,往侧门走去。小巷狭窄,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格外清晰。


    就在快要到侧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巷口闪出,拦在两人面前。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脸上带着风尘,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二位可是来寻王爷的?”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王爷料到你们会来,特意让我在此接应。只是王承光的人把王府围了大半,只能从后门的密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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