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褚云帆正等着回事。
他方才讲到一半便被主帅打断,让屠骁临时插了一段栖霞庄的事,直到门外出现响动,他才知那是说给门外耳朵听的。见两人回来,褚云帆才又继续未尽的禀报:
“那九音簧的机关,核心便是找到‘声钥’。属下不通乐理,因此需要寻一位耳力绝佳、精通乐技之人,辨别音律与簧片的微响共鸣,从而确定九个音律,再按照一定规律组合成曲,如此便能开启机关,期间错了一个音,便是前功尽弃。”
讲到此处,褚云帆面露难色:“有那般耳力之人,恐怕一时难寻。且那九音的组合方式不可穷举,非此间高人实不可为。若要快速开锁,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从狗皇帝嘴里逼问出声钥。”
“他咬死忘了。”萧翀眸色黯沉,“他自知每吐露一笔资财,自己的筹码便会少几分,不会轻易开口……此事我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褚云帆走后,屠骁道:“主上是觉得,南氏女能解此局?”
萧翀道:“南氏于此道钻研多年,亦熟悉各行能工巧匠。南初虽非此间翘楚,可她自小浸染,还曾助匠人们出逃,未必不能找到些奇人。再则她与皇室关系密切,卢秀的‘声钥’,想来不会是什么民间小调,而西渚的宫廷乐谱,南初比我们更了解,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顿了顿又道:“自然,我也只是赌一回,端看她是何心性,又……有何本事。”
屠骁跟随萧翀多年,深知主上并非见财不取的清流,也绝非手软之人,他肯在南氏和匠人身上押注,必然会有比这笔资财更大的图谋。可他仍不放心道:“若她并不能做什么,那要如何?地宫中的资财,可不是小数目。”
萧翀想到从卢秀口中问出的财宝清单,又思及褚云帆的禀报,那等规模、结构和坚实材质打造的地宫,本身已不是一笔小开支,其中所藏当更为诱人。
他眼中迸发出一丝狠厉:“若她真指不上,我会再让狗皇帝尝些新手段。哦,你同步去找找西渚宫中或者乐坊的乐师,以备后手。”
“是,属下明白。”屠骁应声道,“城里人口清查已完成了一半,这应该不难。”
厢房里,南初仓皇逃回,心跳砰砰。
“杀他几个……”
屠骁的狠辣之语犹耳边震荡,她该怎么办?
放归山棠,尚可凭一时冲动去求他,或许他不以为意也便准了。可匠人的事,却非凭着一股仁心和勇气去求便能解决的。这些时日的困囚、试探、交锋,已让她清楚萧翀是个怎样的人——他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冷静得近乎残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那么,她的谈判筹码是什么?她有什么能同他交换?
南书……这是她首先想到的,但不可以。
那还有什么?
她睨着那点幽幽烛火,心乱如麻,努力把自己代入那个男人的立场,思索他想要什么,而自己又能否给他?
权势,他有了。
功勋……攻破西渚已是不世之功。
钱财……他自然也不缺,可没人会嫌多。
她忽然想起审问卢秀时,她躲在屏风后听到的话,福隆寺的地宫有一笔隐秘的皇室资财。她当时被冲击得无力思考,只记得他们说那里有机关,是九音簧锁,而卢秀忘了“声钥”,能否得到,端看造化。
那男人对这笔财富势在必得。她要帮他破宫取财么?
可那是西渚的财富,民脂民膏凝聚的财富……这算不算资敌?祖父和父亲在天有灵,会如何看她?
可冰冷的现实提醒她,国都没了,如今西渚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每一份资财,都已在梁人股掌之下,予与不予,俱是空话……她能做的,只是在既定的败局中,为活着的人换取筹码。
那些匠人的性命,是实实在在的危机。他们活着,西渚的文明或可不死,他们死了,便是自己记下了真本,也只是死书一部。
“非为帮他,实为利用……”
她在心底冷冷地纠正自己这些杂念,她与萧翀之间,从来只有互相利用。
帮他破解九音簧锁,以此换取匠人性命乃至自由,这是她能想到的可行之路。
可她并不精于此道。匠人,能保他们万全的,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的价值。
她思绪飞转,九音簧,音律锁……《开物志》机械篇中纷繁的原理和图稿自脑中掠过,却无“九音簧”现成的解法。焦灼之际,一段幼时的记忆倏地闪现。
父亲曾送她一只三音盒玩具,盒盖上镶嵌着三枚大小不一的玉片,只要按照一定顺序敲击,那无论如何都抠不开的盖子便会自行弹开,露出其中的蜜煎来。
这地宫的九音簧锁,究其根本,不过是更复杂、更精密的三音盒,核心的“共振启钥”之理,别无二致。
那盒子的三个音律,父亲明晃晃做到了盖子上,她只需玩游戏般找到正确组合,即可得到奖励。
眼前的难关却是:那九个“声钥”之音不得而知,而其排列组合数量更是浩如烟海,绝非游戏般尝试所能穷尽。
“需要一个耳力精绝之人来辨音……还需要一位精通乐技的大师来测序。”
她喃喃自语,在心中历数她所熟识的此间良才。
柳氏!对,就是她,一个隐藏了精绝耳力的绣娘。柳氏的父亲阮怀徵出自天工司,号称“观音耳”,能根据机械机关中的细微声响辨识问题所在,乐理造诣极深,曾是宫中红极一时的乐师,后因故获罪,柳氏一身的天赋也就此隐藏,只在府中做了一名绣娘。前年宫中有套编钟音色微偏,乐师们无人能察。柳氏随母亲入宫送绣品时,于殿外廊下经过,下意识驻足蹙眉,喃喃道:“这钟声……闷了一丝。”事后经老乐正校验,果真分毫不差。祖父还曾笑谈:“阿柳若为乐师,成就必在怀徵之上。”
就是她,唯有她那双遗传自父亲的“观音耳”,或可破解此局。至于精通乐技之人,乐坊中便有不少名师,并不难寻。
南初坐在榻上思虑不停,期间山棠进出几次,瞧着南娘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问又不敢,只好安抚自己,只要她安生待在院里,不做傻事,便无碍。
南初下定决心时,已过戌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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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榻上,一旁地上铺了枕席睡着山棠——因萧翀的威胁,山棠执意要守着她睡。
南初看着脚下那团黑黢黢的身影,见山棠并没要醒的迹象,于是蹑手蹑脚下榻,鞋也未着,揣着萧翀给她擦泪的那方素帕,一手拎了小半桶水,一手抱了盆,想悄无声息地摸出门去。
那门已有些年头,“吱呀”一声轻响,还是惊动了山棠。
山棠睁眼便见要出门的小娘子,立刻爬起冲过去,拽着她的胳膊,惊慌道:“娘子你要去哪里?”
“你别慌。”南初立刻安抚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想洗条帕子,我怕吵着你,所以……”
“要洗什么,娘子给我便是,不需亲自动手。”
山棠说着夺下她手里水桶,又抢下水盆,借着院外灯辉,倒没见她手里还有什么帕子,于是追问:“娘子要洗的东西呢,给我。”
南初见横竖已吵醒她,也不再小心翼翼,穿好鞋,从怀里摸出那方素帕,丢到盆里,一边倒水一边道:“山棠你莫要同我争,想来你也猜到这帕子是谁的,我有事要求他,所以……还是我亲自洗的好。”
她一个世家小姐,何曾亲手做过这等洗洗涮涮的活计?这点自以为是的“讨好”,且算作她的“还礼”吧。毕竟这素帕在她最难堪时,保全了她一份“体面”,无论是出于算计还是别的,此刻她需要借这份“体面”开场。
她生涩地模仿他那套“价值交换”的逻辑,他予她一时体面,她便归还一份洁净,这是一场笨拙却郑重“谈判”的前序。
山棠没再阻拦,只麻利地掌灯,又将灯挪到南初身旁的案上,看清了南初笨拙的清洗动作。
她将那帕子在水里拍拍按按,晃晃甩甩,好在那薄绢只是沾了些眼泪,并不难洗,她涮了几下便拎了出来,展平,仔仔细细晾到了木架上,帕子上的水滴滴答答砸在盆里,叮咚响。
南初虽与萧翀同住一个院子,可她能见他的次数实在不多。她晓得他忙,为避免扑空,天还未亮透她便起身,先去看那帕子,因材质纤薄精细,已然干了。
她换上了自己那身素纱衣,尽管山棠已仔细浆洗过,可裙角和袖缘还有去不掉的血渍,只是很淡,不细看倒也不明显。洗了脸,在山棠帮助下梳了个简单却整洁的发髻,虽未着钗环,自觉还算庄重。
再三确认无不妥后,她将那方素帕仔细叠好托在掌心,似捧着稀世珍宝,踏出门去。
凌晨的大奉先寺浸在山间晨雾里,重檐庑殿一片朦胧,静得只剩风声。
南初走向主屋,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似跋涉千里。
一只山雀忽地从檐角扑棱棱飞起,啾鸣两声,划破了寂静,让她一惊。连鸟儿都自在欢腾,唯独她深陷囚笼,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刀锋上。
她伫立院中,将那套说辞在心里颠来倒去地默诵,如何开口,用何种语气,思量他又会作何反应……她自幼便是被人揣摩的贵女,何曾这般费尽心思去算计一个人?可那个男人逼得她无路可退。
深吸一口凛冽的晨气,抬足,她终于踏上了主屋冰冷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