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沉默片刻，传来苏无尘清冷的声音：“知道了。”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陈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仙尊，可要老奴再进谷一趟，或许……”
“不必了。”苏无尘打断他，刚才他已经用神识扫过了整个药王谷，确实未曾感到纪明蘅的气息，“我已探查过，她确实不在此处。”
“那……是否需要正式拜访叶谷主？”陈伯试探地问。
苏无尘摇头，目光掠过药王谷那云雾缭绕的深处：“自那件事后，他未必乐意见我。罢了。”
陈伯闻言，不再坚持，转而请示道：“仙尊，那我们现在可是要返回天衍宗？”
他略作停顿，又补充提醒，“五门大比在即，仙魔边境又有小规模作乱，宗内诸位长老想必已等候多时，这些事宜，还需仙尊亲自回去主持定夺。”
苏无尘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走吧。”
玉辇随即泛起柔和的光芒，载着这位尊贵的仙尊，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药王谷的地界。
……
听完属下回报陈伯已离去，叶疏寒静坐片刻，忽然将手中的账册合上。他站起身，周身气息比平日更冷几分。
“去密室。”他淡淡吩咐。
下属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却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应道：“是，谷主。”
他快步走到书房内侧一面看似寻常的书架前，手指依照某种玄奥的顺序在几本书脊上轻轻点过。
只见书架表面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随即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幽深漆黑的石质阶梯，一股混合着陈旧药香和隐隐血腥气的阴冷之风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下属恭敬地侧身让开：“谷主。”
叶疏寒面无表情，率先步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之中。下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紧随其后，也踏入了密道。
书架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恢复了原状，书房内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
五派大比的场地设在天衍宗的凌云峰顶，云海翻腾，仙光缭绕，各大宗门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端的是气派万千。
与周遭那些衣着光鲜、法器耀眼的弟子们相比，一身素净青衣、仅以木簪束发的纪明蘅，显得格格不入。
她持着灵虚子给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玄元宗令牌，平静地穿过人群，走向参赛弟子登记处。
刚报上名号，负责登记的一名天衍宗弟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玄元宗？哪个玄元宗？”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正好奇张望的别派弟子听见。
旁边一个身着赤阳宗火焰纹饰袍服的青年闻言，嗤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玄元宗？哈！我没听错吧？那不是早就该除名的破落户吗？居然还有人敢来？”
另一个碧海阁的女弟子掩唇轻笑，眼神里满是鄙夷：
“师兄你没听过也正常，听说那宗门穷得连山门都快塌了，还能有什么像样的弟子？怕是来滥竽充数，混个脸熟的吧？”
那赤阳宗弟子越发得意，冲着纪明蘅扬了扬下巴，话语刻薄：
“喂，我说玄元宗的，你们宗主是花了最后一点家底给你买了这张入门券，指望你光宗耀祖呢？可惜啊，垃圾宗门就是垃圾宗门，等这次大比一结束，修真界可就再没有玄元宗的名号喽！”
周遭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
数道或好奇、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落在纪明蘅身上。
纪明蘅神色未变，只是缓缓转过身。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名出言不逊的弟子，最终落在那叫嚣得最凶的赤阳宗弟子脸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大宗子弟，原来教养也不过如此。”她的声音清泠，不高不低，却奇异地压过了场间的嘈杂，“玄元宗是否会除名，不劳几位费心。”
她微微停顿，唇角牵起一丝带着冷意的弧度：
“它绝不会在此次大比后消失，诸位放心便是。不过……”
她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那赤阳宗弟子脸上：
“你，一定会。”
说完，她不再看那弟子涨得通红的脸色，干脆利落地转身便欲离开。
如此直白而轻蔑的诅咒，加上那仿佛将他看穿的眼神，让那赤阳宗弟子顿觉遭受了奇耻大辱。他恼羞成怒之下，低吼一声：“你找死！”
竟不顾场合，暗中掐诀，一道炽热狠戾的火矢悄无声息地凝聚，随即如毒蛇般疾射向纪明蘅毫无防备的后心！
“啊！”
“天哪！”有人惊呼。
然而纪明蘅脚步未曾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袖袍似是随意地轻轻一拂。
那道凌厉的火矢竟以更快的速度、更凶悍的力道原路倒卷而回！
“噗——！”
赤阳宗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自己的法术结结实实击中胸口，当即闷哼一声，踉跄倒退数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脸上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全场霎时一静。
所有嘲讽鄙夷的目光顷刻化为震惊与审视。
“她……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站在近处的天衍宗弟子喃喃道，声音里满是惊疑。
旁边另一人深吸了口凉气，低声道：“根本没看清她如何动作……那火矢像是自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还被原封不动地弹了回来！这等对灵力的掌控……”
“不是说玄元宗早已没落，门下弟子修为低微吗？此女究竟是何人？”
“轻描淡写便反弹了赤阳宗内门弟子的全力偷袭，这修为……恐怕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更高！”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原本充满鄙夷的氛围，此刻已被浓浓的惊异与好奇所取代。
纪明蘅却对身后的议论与探究目光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回，身影已没入人群，向着那片被视为“末流”、偏僻寒酸的休息区走去。
他们这边的动静虽不算大，但那短暂的骚乱，已然引起了高台上一些大人物的注意。
恰在此时，擂台上上一场比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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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裁决长老正运足中气，高声宣布下一对比试者的名号与宗门。
纪明蘅驻足，抬眼望向擂台，似在认真聆听。
几乎是同时，高台之上，端坐于主位、正垂眸轻啜灵茶的天衍宗仙尊苏无尘，似乎是被方才那阵灵力波动所引，目光扫过下方人群。
当那抹素淡却挺直、在嘈杂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的身影落入眼帘时，他端着那盏冰瓷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
是她？纪明蘅？
一道强大的神识无声无息地蔓延而下，精准地掠过纪明蘅，确认了她的身份与状态：丹田气海完好，甚至……灵力颇为凝实。
而另一边，正准备登场、正在检查手中长剑的点花城少城主谢玉宸，也若有所感，顺着视线望去。
四目相对。
谢玉宸手上的动作凝固，手中的名剑“嗡”地发出一声轻鸣，差点脱手坠落！
“明……明蘅？！”
他失声低呼，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以及排山倒海的愧疚。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猛地拨开身前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到纪明蘅面前。
他伸出手想去抓她的手臂，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你吗？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我、我对不起你！我娘她……我……”
他急切地想要道歉，想要知道她的伤势是否痊愈，丹田是否恢复，万千情绪堵在胸口。
纪明蘅在他冲过来时便已察觉，在他语无伦次的激动中，只是平静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她的眼神清冷如昔，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疏离的淡漠。
“谢公子，”她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称呼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许久不见。这里是比武场。”
这一声“谢公子”，浇灭了谢玉宸满腔的激动与热切，让他猛地僵在原地。
纪明蘅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谢公子不必如此。当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运气不好。”
她说得坦然，没有怨恨，也没有激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她这是打算割开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
谢玉宸怔怔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再说不出。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冷静的声音，直接传入纪明蘅的脑海之中。
【过来。】
是苏无尘的传音。
纪明蘅微微一怔，抬眸望向高台主位。
那位仙尊并未看她，依旧神情淡漠地观望着赛场，仿佛这传音并非来自于他。
这位可是她现在还剩下的大主顾了。
她沉默一瞬，亦传音回去，声音恭敬而疏离：
【劳烦仙尊挂念，我一切安好。现在修者众多，仙尊若有事找我，不妨等比试结束。】
高台上，苏无尘端坐如山，唯有指尖在玉座扶手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
好半天后，才传来他妥协的应允：【也罢。你无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