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卓桢桢的表情淡淡,分不出喜悲。她起身回房,严濡非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屋内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他刚抬脚往里走,脚底踩到什么发出“沙沙”声。他低头,在黑暗中仔细辨认——地板上散落着书稿,有撕碎的,有团成团的,一片狼藉。
卓桢桢从书稿上踩过,倒头躺进懒人沙发。
严濡非蹲下身,把成团的纸一一展开,刚归整好一叠,就听沙发上的人说:“帮我烧了吧。”
“真舍得烧了?”他动作一僵。
“反正是没用的废纸。”卓桢桢自嘲地扯动嘴角,“不用叶蓁蓁的名字,它们根本就没有出版社要。叶启铭说得对,如果没有一个当作家的爹,我根本不可能有之前的成绩。”
严濡非没说话,只是把碎纸一片片捡起,然后放进外套内口袋收好。
“这些不是废纸。”他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我是你的读者,我最有话语权。”
“有一个作家父亲,可以让你年少成名、写作之路更平坦。但没有他,你也照样是那个有才华、情感充盈的你,不要妄自菲薄,成名只是时间问题。”
卓桢桢的眼眶泛起热意,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我写不下去了......”
“那就先不写。”严濡非把整理好的稿子放进书桌抽屉,拉了把椅子坐在懒人沙发旁,“就当给自己放假,休息一段时间。”
“以后当我的记录员,修复进行到哪一步、用什么工具做了什么、我们说了什么话,都仔细记下来。”
“不是说让我休息吗......怎么又给我安排活儿干......”
“怎么?不乐意?”严濡非被她的嘟囔逗乐,拿开她挡脸的手,露出的一双微红眼睛与他对视。
卓桢桢觉得难为情,抬手要挡却被他捏住手腕。
“你干什么啊!”
卓桢桢还没来得及闹,眼尾就被严濡非的指腹轻轻擦过。他说:“之前给你当了一个月的免费咨询师,现在让你给我当记录员,怎么了?”
为了给她找事,居然搬出这么久远的事情。
卓桢桢别过脸,却没躲开他的触碰,声音闷闷的:“丑话先说好,要是记错记漏,跟我可没关系,谁让你找个门外汉帮忙。”
严濡非在她发顶揉了揉,说了个“行”字,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雨停了,隐隐有放晴的兆头。
明天会是个晴天。
第二天一早,严濡非把自己的工作日志本交给卓桢桢,还给她准备了一个小马扎,让她坐近方便观察记录。
虽然她嘴硬,说自己只是随便写写,但身体还是很诚实,认真记下他们的行为动作、工作进度:
10月18日,西墙清理正式完工,用白纱覆盖防止再次脏污。南墙清理也于同一天展开。后发现南墙壁画上有一块被不明物质覆盖,呈灰白色。
10月19日,通过拉曼光谱仪确定盐类类型为硫酸钠(Na2SO4),其核心危害是,温湿度变化时会反复吸水膨胀、脱水收缩,导致石刻表面酥化、裂隙扩大,甚至纹饰剥落。
10月20日,敲定优先物理排盐清理计划。将环境湿度稳定在50%-60%,搭建临时遮挡棚,避免雨水直接冲刷和阳光直射。用毛刷扫除表面松散盐晶,局部顽固盐渍用棉签蘸取3%的乙醇-去离子水溶液精准点擦。
10月29日,南墙清理完毕。下个月要进入病害治理阶段,对壁画空鼓、颜料层剥落、褪色霉变等病害进行针对性处理。
......
卓桢桢记录认真,遇到不会写的专业名词,就翻找严濡非的笔记本,或者直接问他。
修复组的人都夸她有耐心,马叔还打趣,说她以后可以考虑来当修复师。
卓桢桢也笑:“行啊,我还怕你们不要我呢。”
其实作家和修复师很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修复师也是作家,他们是文物的作家。他们以指尖为笔,以匠心为墨,将被埋葬的历史重新呈现在人们眼前。
修复师与作家一样,都与时间赛跑,都与消逝对抗。
她看着西侧观音壁龛的坑洞,忽然想明白了:物件常有缺,人生终有憾。有些东西虽然消失,但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存在。
周末,卓桢桢坐在书桌前看母亲留下的手稿。这段时间她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写。
是为了完成母亲的梦想,让她的心事被听见、被记住;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摆脱“叁口之女”的标签,被看见、被肯定。
卓桢桢指尖悬在抽屉把手上,那些被退回的书稿仍然放在里面。半个月了,她都没有打开过。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轻轻拉开,取出那叠被自己成为废纸的东西。上面皱巴巴,全是她的手笔。
这时门被敲响,卓桢桢起身去开门,就见严濡非站在门外大口喘气,手上搭着件外套。“你不是进城了吗?”她问,“怎么没在外面多玩会儿?”
卓桢桢知道他一大早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到午饭点,返程也太快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说着,从背后拿出几张稿纸,递到卓桢桢面前。
卓桢桢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接过:“不愧是修复师,手真巧。你粘了多久?”
这是之前被她揉成团又撕碎的书稿,现在被粘贴整齐,页面发润,边缘微微卷起。
“没多久。”严濡非说。
粘贴碎片不算难,只是需要细心和时间。挤出米粒大小的胶水,沿着纸张断裂处的边缘慢慢涂抹,涂完后用指腹轻轻按压贴合,停留三秒,再用棉签擦掉溢胶。每天下班他都抽出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完成。
卓桢桢知道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正准备修改以前的文章,要是少了这几页就糟了,还好有你。”
“其实还有样东西。”
严濡非拿开外套,露出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是几本杂志。卓桢桢瞥了一眼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心口猛地一惊。
海市出版社的《少年文艺》,2011年印刷出版。
刊登她作品的第一本刊物。
“你怎么......”卓桢桢顿住,剩下的话淹没在她翻涌的情绪里。
这些杂志是哪来的?时隔多年他怎么找到的?
严濡非将她的震惊尽收眼底,明白她想说什么。他嘴角勾起,说得轻描淡写:“托了一位在海市的朋友帮忙。”
“除了你高中的校刊,其他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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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过你作品的杂志都在这儿了。”说着,他把杂志递过去。
卓桢桢接过那叠书,有十多本,份量不小,压得她鼻尖一酸,险些掉下眼泪:“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严濡非走近一步,微微弯腰与她平视:“因为我想让你记起叶蓁蓁,她也是你的一部分。你没有丢掉叶蓁蓁的才华与敏感,还比她多了披荆斩棘的勇气和自我主宰的力量。”
“现在的你,比她细腻,比她清醒。”
眼泪滚落,砸在杂志封面上,向下滑出一道水痕。
“谢谢你......”卓桢桢哽咽着,声音沉闷。
心里的那股郁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种子,在她心上悄悄生根、发芽,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主导她的心跳。
严濡非抬手替她擦眼泪,调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
卓桢桢觉得难为情,推开他的手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不让严濡非看见她的脸。
“还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肩颈发痒,脸上笑意更甚,“好了好了,深呼吸。”
明明是安慰,可落在别人眼里,两人动作亲密暧昧。
“我们......”
“是不是......”
“来的不是时候?”
刚进客厅的三人停下脚步,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卓越和孙薇对视一眼后偷笑,只有张思奥的表情不太对劲,板着一张脸。
卓桢桢见到他们,脸颊瞬间变得跟眼眶一样红,看上去很滑稽。她吸吸鼻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你问那家伙。”卓越用下巴指指严濡非,一脸戏谑。
严濡非今天一大早去小卖部借车,卓越见他着急,就临时推掉今天的进货计划,改成明天。刚刚看见车停门口,就上来看看,没想到就见到两人抱在一起,腻腻歪歪的。
“有事?”严濡非收起笑脸,恢复平时淡漠的样子。
真是个变脸怪......
卓越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如常:“明天我要去镇上进货,孙薇想顺便去逛夜市,所以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严濡非对出去玩没什么兴趣,低声问卓桢桢的意见。
卓桢桢想花时间改稿,不太想去,刚想拒绝就看见孙薇冲她使劲眨眼。她当即懂了,吸吸鼻子,点头应下。
“那我也去。”
“那说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小卖部集合。”
*
【小剧场】
某天深夜,vx聊天界面。
濡:顾大画家睡了没?
清和:哟哟哟~我们的严大修复师不是坚持早睡早起吗?怎么有空给鄙人发消息啊?
濡:别贫嘴,有事拜托你
清和:年初让你给我的新画廊撑场子,你没来,现在有事知道来找我了?
濡:算我欠你的
清和:这还差不多,说吧什么事?
濡:有名青年作家叫叶蓁蓁,帮我找到所有刊登过她作品的刊物,寄到“裕市万古镇快递驿站”
清和:这人谁啊?你要这个干嘛?
濡:帮我朋友一个忙而已
清和:女(性)朋友?
濡:话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