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季节和荣恪一起坐在柴火灶旁一起吃了烤红薯后,荣恪对季节的态度不再那么冷漠,还主动找她说话。
不过多说的那句话里,十有**都是对外界事物的吐槽。
每每听到他的评价,季节就皱眉思考。她自认为是好脾气,但遇上荣恪这款太子爷类型还是会撕脸。但或许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都像个富贵人,季节又能忍下去。
“爱穿不穿。”
季节将衣服搁置在桌面上,转头离开。
每隔两日就会上演这样一场穿衣的……“闹剧”?
荣恪不喜欢季节给他的替换衣物,但自己最初穿在身上的那套衣裳总归是要洗了晒的,季节给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
“如果你不想穿我们平民的衣服,那就光着身子在被窝里一天好了。但我要和你说明白哦,天气不好一天是不会干的,你就躺被窝里两天好了。”
“那怎么行。”
“……”季节然后就会气坏。
荣恪最终还是妥协把季节带来的衣服穿上,淡淡说一句:“行……行了,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知道了,我已经哄你多少次了你记得吗?”
“知道了,知道了。”
季节严重怀疑,纯粹是因为自己脾气太好了,他才会这样“撒娇”。
劝好他后,她便叹气走开。然而荣恪站起身拿过衣服正穿的时候,季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掀了一下他的腰部的衣服,借着“看看你的伤痕”的理由摸了他的皮肤。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虽然被季节吓了一跳,但还是老实地站着和她说了自己的情况。
季节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衣服不说做工差,纯粹是材质的问题。
“那就好。皮肤这么好,可惜留了这么多伤疤。”
衣服粗糙倒也都是小事,环境太过寒冷干燥,他可能会不适应而出现冻疮。而且刚刚那么一看,对于他那种皮肤说不定确实会很容易磨红或是发痒吧。
他确实是因为穿不惯这些粗糙的料子,所以有些抗拒,但栖身如此,吃食和穿用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后也总是会反省自己的无礼姿态,但荣恪还是会刷新记忆般和季节闹这件事。
可能还是有些丢人,荣恪将外衣套好,带着防御的态度回答:“没事。”
从他的相貌和习惯来看,季节原以为他是书香世家的公子,但他显然受过锻炼,除了锻炼的痕迹外,腰部下有很旧的剑伤。不过,季节没接触过那些达官贵人,凭她的认知并不能确认什么。
“行。”季节已经不说他娇生惯养了。
荣恪无所事事,突然好奇季节在干什么就装作路过,观察了一番厨房。然而她并不在。季节出远门的话都会和荣恪说一声,所以,她应该就在家中或不远处。
季节确实没有走远,就蹲在墙外下的岩石上。
荣恪绕着房子走了一圈,从季节的身后靠近她:“你在看什么?”
刚刚听见了声响,季节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他那个闲人,这里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啊,我在想要不要捡些回去吃。”这一会儿季节其实已经敲定了,只不过是还在想该怎么煮着吃。
荣恪诧异地指了指那块地,又瞧了瞧一脸认真思考的季节,质询:“你是说这片草还是那些看起来黏糊糊的……额……东西?”
“啊?肯定不会让你吃草啊?”季节怪声反问。她心想,一点好感都没刷到吗,他竟然还会质疑我会不会喂他吃草?
然后,季节就当着荣恪的面在苔藓之间捏起了灰绿色的地木耳。
它们最常见在岩石上和苔藓中,虽然管它叫木耳,看起来和一般的黑木耳差别很大。如所见的那样,摸起来软乎乎的。
季节有时候会沉迷于那种手感而忍不住多揉捏了几下,但避免它破碎,还是会点到为止。
显然,荣恪非常抗拒,他甚至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生物,又厌恶又想仔细观察,又生怕它们开始蠕动起来。它们在荣恪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虫子的集合体。
他清了清嗓子,随后说:“是吗……还不如吃草呢。”
“?”季节没法子了,用湿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快来帮我捡,这是木耳,只是看起来有点怪而已。”
在季节平淡的语气下,荣恪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太恶心了,你难道不觉得吗?感觉像是某种虫子。我觉得很可怕。”他发现自己不能用一般的方式与她交流,学会了坦诚相待。
“有吗?”她眨眨眼,“是吗?”
季节似乎并未感觉到荣恪的变化,只是认真思考地木耳的形态。
“我干点其他事情吧,求放过。”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季节就立马给他安排了其他任务——翻土。
季节面朝着两阶荒田,双手叉腰。
季节家有三块田,有一块就在自家的后院,用来种些葱蒜和白菜,另外两块在山里。
因为父亲去世,季节顾不来田,所以那两块就荒了有一年。或许还留有谷粒又或是有蚯蚓冒头,吸引了几只鸟儿啄食。
荣恪手持着笨重的锄头跟在她后面。
野草已经猖狂,生在铺放的桔梗之上。土壤的状态看起来也一般。想来也是,毕竟都闲置了这么久。季节带着荣恪查看了一下“领地”,就吩咐他做事了。
翻地是重活,季节虽有些力气但凭自己还是太吃劲了。要是一锄头一锄头地去挖,也要花不少时间。是该庆幸吗,季节捡回了个人,今年这些田就有办法了。
“荣恪。”
季节喊了一声杵在另一块田地里的他,叫他看自己是怎么操作的。力气活的话对于荣恪来说并不难,他没几下就掌握了锄头的用法和翻土的方式。
这锄头有些年头了。柄和刃之间有些松动,但可以看出来从前已经固定过不少次。他们所要握住的是木制长柄,用力久握后指腹便会发热发痒。
因为是午后不久,太阳正在头上,就算早晨山间雾气太重现在也都散了,加之一直在劳作,暖意就逐渐上身。
季节感觉到脖子发酸,便直了直身板,左右歪了歪脖子。她虽然平日里也有做搬柴、砍柴的活,但耕地还是会感到负担。
荣恪的进度要比季节快那么一点点,穿着季节给他做的粗布衣裳,还挺象个样子——老农民。
产生这种印象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那衣服是季节用父亲的旧衣服重新缝的,已经洗得微微有些发白了,衣摆还打过几块补丁。
他又撸起了袖子,还算壮实的手臂出现了肌肉用力后的线条,握锄头的姿势和因劳动而弯曲的身体不像在玩弄。
“怎么了,你说啊!”他还是转过了脸,薄汗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没事啊。”
“哈?”
季节耸肩,本想着是嘱咐他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不用勉强,但看他干得起劲便不想打断他。
“真没事。”说罢,季节就自己做到了一旁的路上,喝了几口水。
荣恪抬起胳膊,将额头靠了靠衣服。
季节笑了笑,说:“前天还是太子爷荣恪,今天是农民版。”
前些时间荣恪一直都在修养,而且什么事也没做,他从未如此懈怠过。
自他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在念书,就算生病卧床也会请老师来讲学,发烫还是头晕都不能成为借口,只有一刻不停地积累才能胜过他人。年纪大些就开始习武,日日练习和切磋。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这几日的身体已经僵硬,然而现在却在耕地的过程中开始舒展。
虽然衣食起居荣华富贵,但也在沉闷的环境下感到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贫瘠。在温暖的日光下,荣恪正做着自己从未想过会接触的新鲜事情,虽然身上都是脏污的汗泥,周围净是一些未知的生物,荣恪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是要比痛快训练完后的状态更惬意的放松。荣恪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那里”
有些时日了。
做事不着急一下子全完成。季节预估着明天的天气也不会不错,今天也不早了,便想着明日再来。她还留了一半的田没处理,就喊着荣恪一起回家去。
“荣恪,回家了。”
听到季节唤他,荣恪又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季节特地走上去看他的情况。
她站在荣恪身前,目光就顺着他汗滴落到锁骨一侧,叹了一声:“劳动的力量。”他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将锄刃从土中捞出后,扯了一下脖子下的领口以及袖子。
此前荣恪的脸色太过苍白,现在因为奋力劳作面色红润,双眼也更加明亮有神,“明天还要继续吧?”
“是啊,然后我过几日去买点种子。”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有荣恪在,两块地明天便能翻好。
此前,季节都是和父亲一起耕地,她也不知道父亲做事有多么的利索,今天和荣恪一起翻土,让荣恪和父亲形成了对比。
季节开始怀念起了父亲。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她,父亲只和她说母亲做事很利索,脑袋也很灵光,夸赞季节和母亲很像。
不过父亲再怎么说母亲在季节小的时候对她很温柔,季节也没有任何记忆。其他的事情,父亲从未提及。
其实季节很想问母亲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离开,但或许是父亲总是一副释然的表情,她便放下了这些疑问。父亲做得足够好,并未亏待季节,所以季节也从未埋怨谁,和父亲一起相依为命。
父亲的死完全是出乎意料,季节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