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件事,荣恪对于季节的态度又有所改变,季节也对他更加“防备”了。
想要把握住“是好意还是爱意”的分寸这一点加大了季节与他相处的难度。
每日受着荣恪那怪异的视线,季节心惊胆战,“我必须采取一些其他的行动。”她说到做到,不日后的下午就喊着荣恪跟着她一起出去找野果子。
山路对于娇生惯养的有钱人家的公子来说还是太难行动了,季节只能减缓步速,等着他,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能顺利跟上。
可能是之前的大雪压垮了树木,它们都七零八乱地倒落在地上,其中也不少阻拦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片山里最常见的可食野果大概就是结留子,也就是拐枣,可惜现在不是它的果期。从前父亲常收集一箩筐带回来吃,季节还记得它果梗甘甜。
有些低矮的灌丛生有很多悬钩子,长得好的会很甜,这些倒是好采摘,主要是有些高大树木上的果子难够着。季节让荣恪提着篮子和布兜子,自己伶俐地上了树。
“啊……”荣恪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他心中默默祈求季节不会让他去爬。
因为生长得都不怎么好,季节便随便摘了几个就下来了,然后将东西都堆进了篮子里。
在树上的时候,她瞧见了他的神色,也猜出了他的想法,因此有意捉弄他:“我累了,你去摘几个下来吧。”
他仰头,连连摇头说:“……我不会。”
季节便笑了。她又找了其他果子多的树,爬上爬下了几次。和季节从容灵活的身姿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树下踉跄了好几次的荣恪。
他时不时就被藤曼或者竹鞭绊倒。即使季节已经提醒他很多次小心脚下,他还是会笨拙地“上当”。
“可以回去了吗?”荣恪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即使季节已经很照顾他了,但是春寒难扛,他穿得又单薄,加之这里的路过于泥泞崎岖,他已经走累了。
季节没听清他的话,误以为他在抱怨,不开心的情绪挂在了脸上,然后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扫过枯黄的草丛,她意外发现了熟悉的藤蔓,她便用树枝拨开藤叶,看见底下略显板结的沙壤土后,就小心下铲,不一会儿,她便翻出了些赭红色的球体。
她抖落其上附着的泥土后,专挑了那些掂量起来沉甸甸、捏着硬实的收入篮中。被虫蚁啃食或表皮破损的部分,她便用小刀削去。
荣恪不知道季节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喊了一声:“该回去了吧——”许是他太着急了,没注意脚边松软的土,身子一个不稳就直接倒了下去。
已经做好他赌气要独自离开的准备的季节被他这番操作吓了一大跳。其实,不只是她,荣恪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就这么摔下去。
她慌忙折返,询问:“你没事吧。”
因为脚踝扭伤,他行动困难,刚刚又不小心摔倒,这会儿就狼狈地坐在地上,窘迫地看着季节走过来把他刚刚摔落的果子捡起来。
弓着腰又直起身子叹息,反反复复后,季节终于将竹篮子装满了。她拉了一把荣恪,说:“已经不早了,那就回去好了。”
似乎有意要和荣恪保持一些交际距离,季节把东西都背到自己身上,就朝着回去的路走了。看着天色渐暗,荣恪这才发觉不妙,他挣扎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季节走上返家泥泞小路。
“早该回去了。”他憋着气,吃力地抬腿,才跨过横在路中的木头。对于不久前还虚弱的身体和又扭伤了的脚,都不是容易的事。
鸟鸣不绝,似乎都在催促他。
季节对他有“坏心思”,也觉得他赏心悦目,他长相极佳,柔中带刚,可惜性子实在不好,很孤高。
他与季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他松下双拳,小声请求:“慢、慢点,等我一下。”说罢,荣恪尴尬地地下脑袋。
季节停下了脚步,诧异地转头,兴奋之色难掩而全然表现在脸上,她瞧他发红的耳朵,清了清嗓子正经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荣恪嘴角抽了抽,他确信季节听见了他说话,这会儿绝对是在玩弄他。
他咽不下这口气,赌气不回答,而是说:“我可是太子,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这句话实在理直气壮。
“你还太子上了?”季节无奈眨眨眼,挑了一个果子在恪的前方吃了起来。她挑果子的技术还不够“精湛”,入口的酸涩让她不禁龇牙咧嘴了一下。
如果他是太子,那外面不得闹翻天了。季节仅一秒就驳斥了这个身份的可能性。
看着季节一副轻松坦荡的模样,荣恪有些委屈了,他腿脚发软,脚踝又肿痛不已,恼怒之情逐渐被痛苦遮盖。
他妥协,却又保持硬气:“叫你等等我。”他实在没招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依靠季节的帮助。
此时,他突然真正意识到了季节的重要性……但他还不想承认。
“好的,太子殿下。”季节根本就没想折磨他,不过他既然声称自己是太子,就该吃点苦头。骗人可是不好的。还用太子身份压她,更是罪加一等。
何况,如果是太子,怎么能这点苦难都忍不了呢?季节在心中进行了自我辩论,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就站在原地等他慢慢挪步而来。
但要说有没有心疼……还是有的。季节倒不是无心无情之人。
说不定他就是那种类似于闺阁中的公子呢?也是有那种体弱多病的有钱人吧,这些或许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又太过折磨。季节在想办法理解他的情况。
等果子吃完,他刚好走到了季节眼前。
季节将手擦在自己的衣服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扶你吧,太子殿下。”
他的手臂要比想象中更结实,他明明看起来那么柔弱,但其实意外的有劲。季节根本没能推动他。看来他并非是季节猜测的那种柔弱公子,这就让她摸不清头脑了。
“不要叫我太子。”他声线低沉,意外的动听。季节察觉荣恪态度软的时候要可爱不少。
季节不服输,一边手指都暗暗用力,一边说:“你自己说的,我不叫可不是不礼貌?”
荣恪与季节互不相让。他憋了一口气,奋力一扯,就挣脱开了季节的手,道:“啊?你已经足够不礼貌了!”
季节瞪眼,耸耸肩,摊手:“哼。”然后甩头往前走。
他也哈了一口气,埋头苦走。
虽然她看似是要将荣恪丢下的模样,却依然有意慢慢配合着他的步迈,就走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他虽然很需要帮助,但一直不服软,不愿意接受季节的援手。季节也没有办法。
白昼要比夜晚短,天很快就会暗。
回去之后季节就烧了柴火,这样既可以开始准备煮饭又可以暖和刚刚淋湿一下身体。
“来不来。”火光蹭蹭上燃,浮在季节的脸上。她的脸颊逐渐红润,眼睛亮亮地瞧着站在门口观察的荣恪。
他本人也不知其缘由,目光就那么不由自主地固定在她的脸庞上。
窗外暮色四合,凉意钻空进来。但好在季节生的新火马上就驱散了周围的昏暗与寒气。
“……坐得下吗?”他边说着,似有嫌弃,却又一边往里头走。季节发现,他的声音相较于平时少了几分清冷。
季节本来内扣的肩膀逐渐展开,她撸起袖子翻出了一把小椅子放在身侧。她怪道:“挤挤啊,不然怎么办,坐不下也要坐得下。”
“哦。”荣恪已经疲倦,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看着洞里的柴火被季节用铁钳子翻动、叠起。
待那阵最旺的势头过去,火焰稳定下来,露出底层红彤彤的炭火时,季节便拿起旁边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薯,动作娴熟地将它们一个个拨进火堆中心,再用滚烫的灰烬仔细埋好它们。
他开始反思,一起去劳作也并非那么难受。
“会很好吃的,你等会尝尝。”
也难为他了,因为椅子比较矮,他必须把双腿曲起来。但他并未抱怨,这反而让季节感到奇怪。不久,本来耷拉着眼皮的他就抱着小腿,脸靠在膝盖上睡了。
季节正想着问荣恪的脚踝如何时,才察觉他睡着了。原来是累坏了。
因为他坐在外侧,所以季节也没办法自由地出入,她就继续看着火,然后鬼使神差地开始看着荣恪发呆。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独特的甜香。
她前一年才开始孤身一人的,中间的一年里,她总是一个人在捡柴和做饭、种菜和摘野果、编篮子和草鞋……偶尔和下面的广叔家来往,广姨的孩子们都很活泼总是和季节一起掏鹌鹑蛋。
今年,季节打算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比如,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季节和荣恪一起耕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