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窗纸,在灶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溪远挽起袖子,将昨晚发好的面团从盆中取出,熟练地揉捏着。空气中弥漫着糯米和豆沙的甜香,那是他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的馅料。
“溪远哥哥,模具拿来了!”阿拙捧着几个木制模具跑进灶房,那些模具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样,是第一次和沈知还去镇上玩,他特意买给自己的。
林溪远接过模具,在底面轻轻刷上一层薄油,然后将包好馅料的面团小心地按压进去。他做的是江南一带常见的定胜糕和梅花糕,这些点心在北方乡下并不多见。
“真好看!”阿拙眼巴巴地看着成型的糕点,“一下就精致了。”
林溪远笑了笑,将糕点整齐地码进蒸笼。今日是月湾村秋收后的庆典,李叶前几日就来邀他一起去草市摆摊。
“你的点心做得这样好,定能卖个好价钱。”李叶当时这么说,“草市上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还没人卖过南方点心呢。”
灶房门帘被掀开,沈知还扛着一捆新柴走进来。他今日难得没有进山,说是要帮着准备去草市的东西。
“蒸好了?”沈知还放下柴,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
“再有一刻钟就好。”林溪远抬头看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你尝尝这个豆沙馅,我按你说的多放了些糖。”
他拈起一小块豆沙递到沈知还嘴边,这个动作做得自然极了,直到对上沈知还略显诧异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刚想缩回手,沈知还沉默着张嘴就着他的手吃了豆沙,细细品味后点头:“甜度正好,红豆也香。”
林溪远松了口气,心情雀跃,转身去照看蒸笼,却没注意到身后沈知还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片刻。
蒸笼揭开时,热气腾腾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定胜糕是用海棠花模具呈现出漂亮的粉红色,梅花糕则像一朵朵绽放的梅花,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
“先装一盒给李叶家送去。”林溪远小心地将点心装进食盒,“这些日子多亏他们照应。”
沈知还接过食盒:“我去吧,你准备去草市的东西。”
目送沈知还离开,林溪远继续忙碌起来。他将点心分装在小竹篮里,又用干净的白布仔细盖好。那幅四季屏风前日已经完工,绣庄一共结了五两银子的工钱,足够他们过冬的用度。但点心生意若是能做起来,又是一项稳定的收入。
“溪远哥哥,我也想去草市。”阿拙帮着整理篮筐,小声请求。
“好,带你和阿愚一起去。”林溪远摸摸他的头,“今天热闹,你们也去玩玩,就是别跑远了,怕有拍花子。”
草市设在下川村的打谷场上,这个位置几个村的村民过来都进些。此时已经聚满了人。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来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秋收新米的,有卖山货野味的,还有卖手工编织的筐篮、陶器等物什的。
李叶早早占了个好位置,见林溪远来了,忙帮着摆开摊子。
“我就说你的点心肯定受欢迎!”李叶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啧啧称赞,“这模样,这香气,谁看了不想买?”
果然,摊子刚摆开不久,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林溪远的南方点心在北方乡下实属稀罕物,那精致的造型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点心?从来没见过。”一个妇人好奇地问。
“这是江南的定胜糕和梅花糕。”林溪远细心地解释,“用新米磨的粉,加了红豆沙馅,甜而不腻。”
妇人买了两块尝鲜,不一会儿又折回来,说要再买几块带给家里的孩子。
日头渐高,林溪远的点心卖得飞快。他忙得额头沁出细汗,却始终带着温软的笑容,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顾客的问题。
沈知还带着阿拙和阿愚在草市上转了一圈,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个糖人,便回到点心摊旁默默守着。他虽不说话,但那挺拔的身影和偶尔扫过人群的锐利目光,无形中驱散了一些想要滋事的人。
“沈大哥,你尝尝这个。”林溪远趁摊前没人的空隙,拈了一块梅花糕递到沈知还嘴边,“这是刚出锅的,最软和。”
他的动作比早上在灶房时更加自然,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像是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
沈知还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糕点,细细咀嚼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好吃。”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溪远笑弯了眼。他转身继续招呼客人,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午后,点心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林溪远数了数钱袋里的铜板,竟有二百多文,抵得上他绣半个月的帕子了。
“我就说能行!”李叶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下次赶集我们还来!”
收拾摊子时,村长夫人特意过来,夸赞林溪远的点心做得好,还问他愿不愿意接村里红白喜事的点心活儿。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阿拙和阿愚在前面跑着,阿拙举着糖人逗弟弟玩。林溪远和沈知还并肩走在后面,篮筐里装着用卖点心的钱换来的米面和一块新扯的棉布。
“今天...谢谢你。”林溪远轻声说,“要不是你在旁边守着,我可能应付不来。”
沈知还侧头看他:“你做得很好。”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林溪远却能听出其中的赞许。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脚步越发轻快。
“我想着,下次去草市,可以多做几样点心。”林溪远兴致勃勃地说,“姨娘教我的方子里,还有好几样适合秋天吃的糕点。”
“嗯。”沈知还应了一声,突然道,“明天我去镇上,再买些模具。”
林溪远心中一暖,轻轻:“嗯,不买也没关系。”秋风吹过,带来田间麦茬的清香。他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沈知还,觉得这个秋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季节都要让他高兴。
到家后,林溪远将新买的棉布拿出来比划:“这布厚实,给你们每人做件新冬衣正好。”
“先给你自己做。”沈知还放下手中的柴刀,“你的冬衣还是薄了。”
林溪远怔了怔,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冬衣薄了,沈知还却记得。
晚饭后,林溪远在灯下画裁衣的线,沈知还则在一旁擦拭猎具。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屋里只剩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北地的秋天,比这里冷得早。”沈知还突然开口,“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雪了。”
“浔阳秋日干燥的很,也不冷,许多人去踏秋,不过我没去过。”
林溪远放下笔,轻声问:“你这次去北边...是不是很辛苦?”
沈知还擦拭猎刀的动作顿了顿:“还好。”
林溪远知道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道:“不管去哪里,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受伤,我很担心你的。”
沈知还抬头看他,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让那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格外柔和。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擦拭猎刀。
但林溪远看见,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一夜,林溪远睡得格外香甜。梦中,他看见自己的点心摊前围满了人,沈知还就站在他身边,目光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而现实里,沈知还确实在外间的榻上辗转难眠。他听着里屋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北行途中打探到的消息,又想起林溪远今日在草市上发光发亮的模样。
这个他一时心软救下的哥儿,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自己前路茫然,带着林溪远真的对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