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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朋友

作者:草莓红烧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熹微,鸡鸣声还未响起,林溪远已经醒来了。


    烧已经退了,腿伤好了许多,如今精神也好了许多。他侧耳倾听,外间还是安安静静的,林溪远猜沈知还约莫也醒了,他平日总是醒得极早,却总要等到天光稍亮才起身,大约是怕吵醒他。


    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让林溪远心头微暖,沈知还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果然,当日头越过窗棂,投下第一道金光时,外间的榻上传来了动静。沈知还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然后推开屋门,走进了晨雾弥漫的小院。


    林溪远透过窗纸的缝隙,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院中练拳。朝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拳风凌厉,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劲气,与这宁静的山村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存在。


    一套拳法打完,沈知还抹了把汗,开始日常的劳作——打水、劈柴、做朝食。明明是冷着一张脸做这些粗活,竟也有种奇特的的温馨感。


    林溪远看得入神,直到沈知还推开屋门,才慌忙闭上眼睛假寐。


    脚步声靠近床边,停留片刻,又转身离开。接着是灶房里生火的声音,米香渐渐飘散。


    当沈知还端着粥进来时,林溪远适时地“醒”了。


    “今天感觉如何?”沈知还放下粥碗,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多了。”林溪远轻声答,耳根微微发热。


    沈知还点点头,递过粥碗,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镇上买的,蜜饯。”


    林溪远怔怔地接过,纸包里是几颗晶莹的蜜枣,散发着甜香。


    “沈大哥,我也没那么怕苦的...”他讷讷道突然就眼眶红红的掉了眼泪。


    “不值几个钱。”沈知还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又用拇指去擦林溪远的眼泪。


    林溪远捏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在浔阳时,他也是吃过许多精致的点心,可这一颗普通的蜜枣,却比任何一份点心都让他感到幸福。


    饭后,沈知还又要进山。临走前,他破天荒地多嘱咐了几句:“李叶说今天要来看你,若有什么事,让阿拙去叫他。”


    林溪远乖巧点头。


    沈知还前脚刚走,后脚院门外就传来了李叶清脆的嗓音:“阿拙,溪哥儿今天好些了吗?”


    “李叶哥哥!”阿拙欢快地跑去开门,“溪远哥哥好多了,刚刚喝完粥呢!”


    李叶拎着个小篮子走进来,今天他穿了件半新的浅绿色衫子,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秀。见到林溪远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他眼睛一亮:“看来是真好了不少!”


    林溪远笑道:“多亏你们照顾。”


    李叶把篮子放在床头,神秘兮兮地揭开盖布:“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篮子里是几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艾草的清香。


    “这是...”林溪远有些惊讶。


    “我娘做的青团!”李叶得意地说,“虽然比不上你们南方的精致,但味道还不错。我想着你从南方来,应该会想念家乡的味道。”


    林溪远的心被狠狠触动了。他没想到李叶如此细心,连这点都想到了。


    “谢谢...”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确实很久没吃过青团了。”


    在浔阳,每逢清明前后,林家都会做青团祭祖。那是他少数能尝到的时令点心,因为嫡母嫌他晦气,从不让他上桌,只有好心的厨娘会偷偷给他留两个。


    李叶看他眼眶发红,连忙道:“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林溪远拿起一个青团,小心地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糯,豆沙的甜香,还有艾草独特的清苦气息在口中交融。虽然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别有一番风味。


    “很好吃。”他真诚地说,“你娘手艺真好。”


    李叶松了口气,笑道:“你喜欢就好!我娘还说,等你腿好了,请你到家里做客呢!”


    林溪远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李叶爽朗地摆手,“我们月湾村就是这样,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再说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村里好不容易来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哥儿,我不知多高兴呢!”


    林溪远这才意识到,李叶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在浔阳,因为庶出的身份,他从没有过朋友的。兄弟姐妹们不和睦,下人们更是看人下菜碟的。


    一日一日的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而在这里,一切都不同了。


    “叶哥儿,”他轻声道,“谢谢你。”


    李叶被他郑重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对了,你和沈大哥...处得还好吗?”


    林溪远点点头:“沈大哥人很好,就是话少了些。”


    “他就是那个性子!”李叶笑道,“刚来村里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不好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他是面冷心热。去年冬天王奶奶家的房顶塌了,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修葺,连口热水都不肯喝。”


    林溪远想起沈知还默默为他做的一切,深有同感。


    “说起来,”李叶好奇地问,“沈大哥是怎么救下你的?”


    林溪远简单说了那日的情形,省略了自己逃亡的原因。李叶听得啧啧称奇:“后山那条山沟可深了,平日里我们都不敢靠近。也就沈大哥这种会拳脚功夫的人敢去救你了!”


    两人正说着,阿拙端着一盆晾干的衣服进来,小脸上满是汗水。


    “阿拙真勤快。”李叶称赞道,“比其他小汉子都勤快。”


    阿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都是大哥教的。”


    林溪远看着盆里那些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心中一动:“阿拙,把这些衣服拿来,我来叠,冬日里还能熨衣服呢。”


    阿拙惊喜道:“溪远哥哥连熨衣服都会?”


    林溪远笑而不语。在浔阳时,姨娘对他严格,他为了少挨骂,把这些活计都学得精熟。“到冬日一起试试。”


    李叶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我也要学!我娘总说我熨的衣服像咸菜干!”


    林溪远拿着衣服细细的揉搓松软后再细细的叠好


    “叠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李叶看着自己手中变得正正方方的衣衫,惊叹不已,“溪哥儿,你真是太厉害了!一点都不散。”


    阿拙见屋里没他的事儿就领着阿愚去外边玩了。


    “回家我也教我娘!”李叶兴奋地说。


    林溪远看着李叶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下又突然想起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会不会发现今天是自己叠的衣服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温暖地洒在屋内。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做活一边说笑,气氛融洽。


    李叶是个健谈的,说了不少村里的趣事。谁家的大黄狗偷了邻居的腊肉,谁家的鸡飞到树上不肯下来,谁家的小子为了追求心仪的姑娘,半夜在人家窗外唱山歌...


    林溪远听得津津有味。这些质朴的乡村趣事,比浔阳那些勾心斗角的宅斗戏码有趣多了。


    “说起来,过几天就是村里的保麦苗了。”李叶突然道,“可惜溪远你的腿伤还没好,不然一定能看到热闹。”


    “保麦苗?”林溪远好奇地问。


    “是啊,祭祀土地神,祈求麦子丰收。”李叶解释道,“村里会办社戏,摆社酒,各家会叫来嫡亲的亲戚来家里做客,可热闹了!去年沈大哥还猎到了一头野猪,分了一半给了社酒,大家都夸他能干又大方呢!”


    林溪远想象着那个场景,心中向往。在浔阳,这种民间庆典他是无缘得见的,嫡母总说那是“粗鄙之人的玩意儿”,他一年到头也不得出门一趟。


    “没关系,等你伤好了,村里的节日多着呢!”李叶看出他的遗憾,安慰道,“立春叫春,清明祭祖,还有端午中秋,冬至吃饺子...每个月都有热闹可看!”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叶哥儿,在吗?”


    李叶立刻站起身:“是我娘!”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推门进来,面容慈祥,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手里端着一个小瓦罐,见到屋内的情形,愣了一下。


    “娘,你怎么来了?”李叶迎上去。


    李母笑着将瓦罐递给儿子:“炖了点鸡汤,给溪哥儿补补身子。”说着,目光落在林溪远身上,柔和了几分,“这就是沈家救回来的孩子?长得真水灵,一点不像我们这的人。”


    林溪远连忙想要起身行礼,被李母快步上前按住:“快别动,腿上还有伤呢!”


    “伯母好。”林溪远乖巧地问候,“谢谢您的鸡汤。”


    李母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怜爱:“可怜见的,遭了这么大的罪。日后在月湾村住下得了,能摔在山里,大抵也是没地儿去的。”


    林溪远心中感动,轻声道:“知道了伯母。”


    李母又看向那些被叠平整的衣服,惊讶道:“这些是...”


    “是溪远教我们叠的!”李叶抢着回答,“娘,你看,多平整!溪哥儿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李母摸了摸衣服,赞许地点头:“真是好手艺,衣服一点不硬挺。溪哥儿啊,你以前在家里是做什么的?”


    林溪远心中一紧,低声道:“就是...普通人家,帮着做些家务。”


    李母也怕提到林溪远的伤心事,便也不再追问,转而道:“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吃过苦的。既然到了月湾村,就把从前的事都放下。我们这里虽然不富裕,但人心是暖的。”


    林溪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母又坐了一会儿,嘱咐李叶好生照顾林溪远,这才离开。


    她走后,李叶打开瓦罐,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飘散开来。


    “我娘炖的鸡汤最香了!”李叶得意地说,“里面还放了枸杞子,最是补身子!”


    林溪远看着那罐鸡汤,眼眶发热。在浔阳,他生病时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他。嫡母巴不得他病死才好,下人们更是捧高踩低的。


    而在这里,这些与他素昧平生的人,却给了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傍晚时分,沈知还回来了。今天他的收获不错,除了两只山鸡,还有一只獐子。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同。


    院子里晾着的衣服格外平整,屋内的摆设也似乎更加井井有条。灶房里飘出鸡汤的香味,夹杂着米香,勾人食欲。


    “大哥!”阿拙兴奋地跑过来,“你回来啦!今天喝鸡汤呢”


    沈知还的目光扫过那些平整的衣物,又落在倚在床头的林溪远身上。


    “李叶和他娘来过了?”他问,声音依然平静,但眼中的讶异却掩饰不住。


    林溪远点点头:“伯母送来了鸡汤。”


    沈知还“嗯”了一声,放下猎物,洗手准备吃饭。


    晚饭格外丰盛。除了日常的馒头和野菜,还有李母送的鸡汤。


    席间,阿拙不停地夸赞林溪远:“大哥,溪远哥哥什么都会!他做的衣服也好看,还教我怎么收拾屋子!他说等腿好了还给我们做点心吃!”


    沈知还默默地听着,偶尔看林溪远一眼,目光复杂。


    饭后,沈知还照例给林溪远换药。今天的沉默格外漫长,直到包扎完毕,他才突然开口:“你不必做这些。”


    林溪远心中一紧:“我...我只是想帮帮忙...”


    “你是伤患,”沈知还站起身,背对着他,“安心养伤便是。”


    林溪远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鼓起勇气道:“可是我想做点什么...我不能白吃白住...而且腿快好了,我都感觉到痒了。”


    沈知还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幽深:“我不苛待伤患。”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林溪远的心沉了下去。沈知还是觉得他太着急了吗?还是...不想要他的帮助?


    “我明白了。”他低下头,轻声道。


    沈知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伤好了,随你。”


    林溪远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沈知还却已经转身出去,留下一个坚实可靠的背影。


    这一夜,林溪远辗转反侧。沈知还的话在他脑中回荡——“我不苛待伤患”。这是在心疼我吗?想着想着,林溪远红了脸。


    窗外月光如水,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林溪远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心中百转千回。


    他想起李叶说的保麦苗,想起村长和善的面容,想起李母温暖的关怀,想起阿拙和阿愚依赖的眼神...


    还有沈知还。那个沉默寡言,却会在雨中背起一个陌生人,会给他买蜜饯,会默默关心他的男人。


    月湾村,这里有他渴望的一切——安宁,温暖,朋友。


    他一定要留下来。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想到这里,林溪远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勇气。他轻轻挪动身子,借着月光打量这个简陋却整洁的房间。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家变得更好。要让沈知还和两个孩子过上好衣好食的日子。要报答月湾村帮助过他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月光下,林溪远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从今天起,他要忘记浔阳林府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出哥儿。


    他是林溪远,是月湾村沈家小院的暂住者,也是未来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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