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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另有隐情

作者:弓十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蔚泪如急雨,哑声道:“三郎,我当时下了两道密令。一是让援军掉头,支援悉丹部,另一道是命令钱炳星夜行军,驰援你和老侯爷。”


    邵钦一怔,钱炳在灏州平定流民。以时间推算,他星夜赶到落鸿川,父亲根本不会被困致死,平芜军更不能死伤如此惨重。


    也就是说,按照赵蔚的两道密令执行,落鸿川不会是如今的惨胜,而是真正的雪耻大胜……


    邵钦声音艰涩:“他怎么说?为什么没有出兵驰援?”


    “他说,从未接到密令。直到一周前,我的人才找到消失的驿使。两个人都死了,这是仵作的验尸结果,你看看。”


    邵钦将信札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眉头越簇越紧。很明显,两个人的尸体都遭到过破坏,故意伪装成流民所杀。可伤口的细节无不暴露是专业军所为,而且手法就是他们平芜军的。


    “是钱炳做的,可为什么?”


    钱炳是平芜军参将,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父亲和两位哥哥。更是父亲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老部下,几乎看着自己长大。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


    邵钦眸光一寒:“他想让父亲和我死。” 他猛地攥紧拳头,因为已经预感到,钱炳抗令的背后必定藏着惊天隐情。


    赵蔚显然也想到了,安静地沉默着。桌上的纱灯时明时暗,两个人笼罩在模糊不清的光晕里。邵钦脑子中白光一闪,所以这就是落鸿川战役后,赵蔚彻查平芜军的原因。


    他记得,当时有好几位老部下因为贪腐被下了大狱,而钱炳,更是因为受不了赵蔚的拷问,自缢于狱中。


    他一直以为赵蔚是徇私报复,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不可收拾。如今看,他是觉察出平芜军内部出了问题,更是为了查出钱炳抗命背后的原因。


    他对赵蔚的误会,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可为什么,他不把钱炳的事告诉自己?就算一开始自己不给他机会,可后来,他们都有了肌肤之亲,他为什么还是不说?


    赵蔚静湖般的眼睛若有所思:“三郎,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总觉得,你今晚很奇怪。你是不是恨死我了?如果我不让援军掉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我!是我害死了老侯爷和三万将士,更背叛了你……你把后背交给我,我却背叛了你。三郎,我对不起你……”


    邵钦承认,如果是嘉应元年的自己,即使知道钱炳的事,也依旧会恨赵蔚入骨。


    可他是嘉应六年的邵钦,落鸿川的淋漓伤口早已随着岁月的沉伏,变成了心底最深的伤疤。随着赵蔚的死去,他见证了朝廷乱象,又历经山河破碎,国破家亡……他已经渐渐理解他了。


    他握住赵蔚冰凉颤抖的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有痛苦,悲伤,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我现在理解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家国百姓,大局为重。”


    “三郎,你真地肯原谅我?”


    赵蔚瞪大泪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一把抱住他,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邵钦抚摸着他颤抖的发丝,胸口的肌肤泡在湿热的泪水里,心脏又痛又紧。像梦中千百次那样,用力抱紧他,恨不得溶进自己的骨血。


    这一次,他再也不用担心梦醒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懊悔和痛苦。


    “阿狸,阿狸……”


    他忘情地亲吻他的鬓发,额头……怀中人猛地一僵,一把推开他,湿红的脸满是惊愕:“邵钦,你做什么?”


    邵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心,心说完蛋了,居然一时动情,忘了这时候他和阿狸只是好友。


    “我……你知道我放荡惯了,怀里搂个身子一时没把持住。。。”


    “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绮翠楼的哥儿姐儿?任你……”


    赵蔚猛地刹住话,湿透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好半晌才红着眼圈道:“三郎,我的确对不起你,可我不能接受这种方式向你赎罪。”


    邵钦愣住了,可上一世,明明是你主动献身于我。他一直以为,赵蔚是为了赎罪,甚至最后为自己而死也是为了赎罪,难道?


    邵钦心跳如鼓,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阿狸,当初我出征北狄,你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


    赵蔚慌乱地低下头,他的确有话要说。他本想告诉邵钦,自己喜欢他,不是兄弟知己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可他们如今隔了一个落鸿川,他怎么还能说得出口?能做朋友,他就已经感激上天垂怜了。


    他强压下心底的悸动和苦涩,看着邵钦,满目温柔:“三郎,我想告诉你,你是我一辈子的知己,是我赵蔚最重要的人。你呢,你不是也有话同我讲?”


    邵钦眼眸黯然,看来他误会了。赵蔚并不喜欢自己,可自己喜欢他,从很早就开始了。


    “我……”


    眼前赫然出现赵蔚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幕,心脏猛地揪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杀了赵蔚!不但如此,前世带给他的也都是痛苦……


    “巧了,我也想告诉你,你是我的知己,是我最在乎的人。”


    赵蔚,上一世,我伤你至深。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还有我们的大周,这个你用性命守护的家国,我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眼下,最重要地是查清楚钱炳抗命的原因,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就是他改变命运的关键。


    “阿狸,接下来我会全面调查钱炳,还有平芜军存在的各种问题。”


    “不,三郎,落鸿川一战,平芜军损失惨重,军心荡摇,你刚刚接任,这事绝不能由你来做。你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邵钦急得两眼冒火:“赵蔚,我不能再让你背黑锅!”


    上一世,钱炳在狱中自杀,赵蔚不但挨了太后的杖责,更成了人人口中逼死忠良的奸佞。


    赵蔚眸光灼灼,握住他的手:“三郎,不要劝我。是你,你的父亲,还有无数为大周牺牲的将士们教会我,以身许国,何事不敢为?”


    邵钦苦笑着摇头:“明明就是你自己固执,还要怪到我们身上。”


    赵蔚莞尔:“你知我一向狡诈奸邪,有错自然都赖到别人身上。”


    狡诈奸邪,四个字如四枚钢针,深深刺进邵钦的心里。他满目苦涩,自己与赵蔚少小相识,朝夕相伴,可竟也信了这四个字。


    前世,他总骂赵蔚负了他,负了他们少时的情意,现在看,混蛋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拢住赵蔚的手,眼底浮起泪光:“阿狸,让我帮你。咱们一明一暗,你查平芜军,我查钱炳,我们一起,同进同退。”


    赵蔚的视线定在他的泪眼上,迟疑地点头:“好。”


    父兄葬礼后,邵钦按照赵蔚的建议,告假侍奉病母,避其锋芒。可关于他在平芜军的动作,却是一点没落下。


    他虽然闭门谢客,有两个人却是怎么都拦不住。一个是太师首辅家的小公子,万居中,另一个是太傅次辅家的大公子,魏哲。


    这俩瓜货与他一起长大,进侯府就像进自家后花园,时不时就来向他打报告,简直比探子还敬业。


    邵钦听得心头沉重,军粮陈米,兵器偷工,甚至是造人头吃空晌,平芜军的**竟比他预料的还要严峻。


    万居中自小就和赵蔚不对付,摇着金骨折扇怒道:“存峰,小杂种一贯记仇,你那日打了他,他可不要在平芜军找回来。你初掌军印,被抓的又都是老侯爷的旧部下,你得救他们,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魏哲观摩着邵钦写字,笑道:“我倒觉得,他肃清平芜军,对存峰兄是件好事。”


    “你打小就向着小杂种,他把存峰害得这么惨,你还向着他!”


    “我向着他?我不过实话实说。平芜军若是不整治,日后必成存峰兄的大患,何不借刀杀人,乐得让赵蔚当恶人。”


    “存峰如今与他势如水火,绝不能轻敌。你看看他办案的手段,从小处入手,派人去卧底粮草火头,兵器甲库,见微知著,一击即中。”


    “你少长他人志气!”


    邵钦终于搁下笔,端详了一会自己的字,慢悠悠道:“行了,都别吵了,我自有打算。还有,别一口一个小杂种的,没必要落人口实。”


    送走两位公子,他挨到暮色四合,再次潜入郡王府。把来意和赵蔚一说,赵蔚眉头微蹙,盯着他的脸打量不休。


    “邵存峰,你是不是成心戏耍本王?”


    邵钦一挑眉梢,漆眸含笑,狡黠不羁:“我的好殿下,本侯怎么敢?暗查了这么久,本侯敢断定,卢超必定握着钱炳的把柄,而且是天大的把柄。你可知他吃喝嫖赌,资费俱是钱炳提供。”


    赵蔚语带凉意:“你知道本王说的不是这个,是你为什么不做?”


    邵钦憋笑:“我倒是想,只是我与他在军中打过几次照面,做不了。”


    二人等到夜色深沉,乘车来到绮翠楼,此时满楼彩袖,歌舞正酣。邵钦领着赵蔚从暗门进入,找到大总管,他是楼中娇客,三两句话便打点好一切。


    赵蔚带着帷帽,垂纱遮面,邵钦则乔装成小龟奴。两个人刚走到卢超的雅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丑东西,也敢糊弄你卢大爷!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给老子找真正的美人!”


    吱呀一声门响,一个龟奴拉着个花脸小倌仓惶逃出来。迎面正撞上邵钦和赵蔚,邵钦拱手一笑:“哥哥,大总管叫我来料理,您带着哥儿去招待别的客人吧。”


    “唉,你小心,这人绿豆大点官,架子却比窝瓜还大。”


    邵钦道了声好,压了压小帽,拉着赵蔚走进门里。那卢超正没好气,猛灌一口酒,瓮声瓮气道:“怎么这么快?指定又拿丑货糊弄爷。”


    邵钦半掐着嗓音道:“大爷,大总管让我来给您长长眼,别总说咱们绮翠楼无人。”


    他一把掀开赵蔚的帷帽,卢超瞬间瞪圆眼睛,酒杯落地发出当啷一声,酒香弥漫。


    半晌,他叹出一声:“好一个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说吧,你要什么价?”


    邵钦有意探他和钱炳的底,微笑道:“咱们公子赛天仙,万金难求。我看大爷最好别问,省得徒惹烦恼。”


    卢超发出不屑的大笑,踱步到赵蔚身边,邵钦看似无意地一转身,将他护在身后。卢超朝着赵蔚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满目馋光:“不就是一万两银子嘛,好说好说。”


    邵钦和赵蔚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平静的眼眸下暗流潮动。赵蔚微微一笑,艳色袭人。


    “大爷,绮翠楼可不是您吹牛的地方。莫说您只是钱参将的挥下,便是你们平芜军的小侯爷,”


    见邵钦身子一僵,赵蔚嘴角微扬:“邵钦邵存峰,他的财力都不够碰我一个指头尖。”


    那卢超嘿嘿笑道:“美人,不怪你见识浅薄,你不知咱们来钱的道多着呢,可不止军功封赏。明晚此时,还是这个房间,你洗好了等爷。爷定用万两金,摘下你这朵瑶池仙花!”


    卢超离开后,赵蔚看着邵钦陷入沉默,半晌沉声道:“钱炳究竟做了什么,能得如此滔天巨富?”


    邵钦看向窗外浓夜,天地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他眯了眯眼睛,好像又看到了疆场震天的厮杀,父亲染血的盔甲。


    “我只能肯定,这背后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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