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有点意外。
是容昭。
监狱里打电话不方便,通常都是他打过去。
容憬立刻接起,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哥,怎么现在打电话,是不是等不及见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容昭的声音:
“嗯,手续办的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容憬笑得开心:
“明晚我定了包间给你接风,李承砚那小子不是经常去看你么,他肯定也来......”
他兴致勃勃说着明天的安排,电话那头的容昭却只是很轻的“嗯”了一声,像是没什么兴致,有些心不在焉。
容憬敏锐的觉察到他情绪不太高:
“怎么了?是不是紧张了,哎呀没事的,出狱了重返社会都需要适应期,哥你肯定能做的很好的。”
“......没有。”容昭低低应了一声:
“我挺好的,就是突然想你了。”
“好啦,哥你就别想太多了,明天我去接你。”容憬安慰他。
容昭却是立刻拒绝:
“......不用,监狱有统一安排,你忙你的就好。”
容憬还想说什么,容昭抢先道:
“先这样吧,明天再说。”
然后,不等容憬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容憬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微微蹙眉。
哥今天怪怪的。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他摇摇头,失笑,大噶是自己想多了吧,等明天见到人就好了。
放下冰凉的公用电话听筒,容昭手指无意识地在塑料外壳上摩挲。
他站在空旷的会见室走廊,四周的灰色墙壁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他撒谎了。
他出狱的时间不是明天,是今天,出狱手续早就办好,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就在几个小时,甚至可能是几分钟后,就会有刑警来接他出去。
刚刚他获得了一个短暂的通话机会,容昭握着听筒,鬼使神差地,他拨给了容憬。
电话那头,弟弟地声音雀跃又充满期待,容昭听着他细致地安排接风宴,安排着未来,容昭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沉甸甸往下坠。
出狱,自由。
这两个词曾是他在监狱里的唯一念想,可当它真的近在咫尺,却这么令人恐惧。
外面是什么样子,A市还是那个A市么?
弟弟的工作室做得很好,他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人生也走向正规,明媚,充实,早已不需要他这个满身污点的哥哥去守护了。
而他早已失去了他所追逐的东西,在如此真实的世界里,这种虚幻的挂念总会被消磨殆尽的。
容昭深吸一口气,那口冷气一路凉到肺腑,他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苍白,消瘦,不堪一击。
他就是个孽种。
容昭回到寝室,同监室的人不再,室内一片死寂。
容昭坐在硬板床边,目光空洞落在对面的灰白墙壁上。
外面响起鸣笛,遥遥的,听不真切。
是来接他的吗?
他割腕了,用磨锐的塑料片,而容憬对此一无所知。
和容昭通完电话后,他很快又投入工作。
与此同时,咖啡店里的李承砚心不在焉地搅动着被子里地拉花。
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犹豫再三,他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监狱里有个刑警和他是朋友,得知容昭恰好进了那个监狱,李承砚干脆拜托他帮忙照应着容昭。
“喂?强子,是我。”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容哥今天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强子凝重的声音:
“承砚啊,我正想联系你,你那个朋友出事了。”
“?”
李承砚的心猛地一沉:
“你说什么?什么事?”
“他在监室里割腕了,刚刚被发现,已经紧急送往市医院抢救了。”
“什么!?”李承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脸色煞白的往外冲:
“市医院是吧,我马上到!”
市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李承砚几乎是闯进来的。
他气喘吁吁,头发凌乱,拉住从病房里出来的护士问容昭的情况。
“你是他什么人?”护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得到答案后才说道:
“病人失血过多,但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在ICU观察。”
李承砚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下一点,他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进去探视。
病床上的容昭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毫无生气躺着,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纱布,各种监护仪器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上,发出滴滴声。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青黑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一碰就碎。
就在这时,容昭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随后动了动手,腕间一片刺痛。
啊,看来是没死成。
容憬叹了口气,慢慢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拔自己手臂上的输液针。
“你干嘛啊!”李承砚吓得要死,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他的手:
“哥,你冷静点!”
"放开。"容昭咬牙。
李承砚说什么也不放手,他用力摇头,可怜兮兮看着容昭。
“放开我!放开啊!”
容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吼叫:
“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已经......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是太激动的原因,输液管的血液开始逆流。
他用尽全力去推搡李承砚,李承砚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被吓坏了,手还是紧紧护着输液管,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一样,又疼又慌。
他语无伦次,试图安慰容昭:
“哥你别这样,容哥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回庄家去接管集团啊!”
“走开...走开!”容昭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这些苍白无力的话根本没法触动他分毫:
“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够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啊!”
眼看容昭又要去够那输液管,情急之下,李承砚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
“因我...因为我喜欢你!”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与此同时的九万里工作室。
《厄变》的成功只是起点,容憬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要开发一款开放大世界手游。
“现在所有的引擎要支撑起来很勉强,我们需要更深层的技术支持,或者自己搞一套适配的方案。”
程序员阿宇推了推眼睛。
“那这样的话......美术资源量肯定是指数级增长,老板,我们的人手......”
负责场景的美工小姑娘弱弱补充。
容憬揉了揉眉心,连续几个小时的会议组织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还不是现下需要考虑的。”
他安抚道:
“我知道困难,但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阿宇,你先牵头做个技术可行性评估,美术这边,等定下方案,招人,扩大团队,钱不是问题”
散会后,容憬挥手把他们遣散了,拖着自己灌了铅的腿挪回办公室。
“傅煌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一站几个小时的......”他暗自吐槽。
余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浅灰色的地毯镀上一层柔柔的金。
把自己摔进宽大的办公椅,容憬闭上眼,想就这么睡一会儿放松一下,然而手机又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一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示立刻占据视野。
容憬眯起眼来看了看,大部分是陌生号码,其中夹杂着李承砚打来的电话。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回拨了李承砚的号码。
没打通。
再打过去。
还是打不通。
“怎么了这是......”容憬着急的翻着通话记录,不小心跳进了聊天框,才看到李承砚的语音留言。
“容哥,容昭哥他割腕了,现在在市医院呢,你快点来啊。”
“什么!?”容憬站起身来,他脑子嗡的一声,
后面李承砚说了什么他几乎没听清,抓起车钥匙像阵风似的冲出工作室。
医院病房内,容昭缓缓扭过头,看着李承砚。
李承砚的脸唰一下从耳根一路红道脖颈,像熟透的虾子。
因为羞赧,那双总是明亮清澈的狗狗眼氤氲着些水汽,长睫毛慌乱扑闪着,鼻尖也沁出些细汗。
不过好在,容昭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也不再拔输液管了。
李承砚只好破罐子破摔下去。
“我喜欢你,不是......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是,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
他不敢看容昭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球鞋尖,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往外倒:
“我知道这太突然了,你可能觉得我奇怪......啊,我确实好奇怪......”
“你真的真的特别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很喜欢你......”
他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把自己都说的面红耳赤,心脏怪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好不容易说完,他才鼓足勇气抬头,带着期盼和不安地眼睛望向容昭。
容昭见鬼了似的看着他,满脸惊愕。
李承砚被他看的心里一咯噔,顺着容昭视线转头。
病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容憬风尘仆仆站在门口,衣衫凌乱挂在身上。
此刻,他的表情完全凝固了,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告白。
他努力消化了一下听到的内容。
好吧,他消化不了。
最终他还是脱口而出:
“你......想当我嫂子?”
“......”
空气瞬间凝固。
三张脸,三种极致的懵。
李承砚的脸简直红的快要爆炸了,他羞愤欲死。
容昭迅速别开了脸看向窗户,耳根隐隐泛着红。
容憬甩甩头,他要把“嫂子”这两个字先从脑子里甩出去。
走几步到床边,他眉头紧锁,视线落在容昭手腕刺眼的纱布上。
刚刚靠近,床上的容昭突然动了。
他身子一斜靠在容憬小腹上,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海面上的浮木,他把整张脸都埋进容憬腰腹的衣服上,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他呜咽的像只小兽: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真的对不起......”
他声音闷闷的,鼻音浓重,直觉告诉容憬,他哭了。
容憬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才放松下来,他没推开容昭,只是抬手,轻轻放在容昭颤抖的背上。
“承砚。”他看向一旁的李承砚:
“麻烦你下楼买点水果,谢谢啊。”
李承砚愣了一下,看了看紧抱着容憬的容昭,有些落寞。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容昭压抑的哭声。
容憬静静站着,任由他哭了很久,直到抽泣声渐歇,变成微笑的抽噎。
等容昭稍微平静,容憬才叹了口气。
“哥,如果不是你现在太虚弱了,我真想把哥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哥太固执了,明明就答应我好好生活不是吗?”
容昭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
“为什么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哥有的太多了。”容憬轻轻在他后背拍着。
“可是......可是......”容昭一抽一抽。
下一秒,容憬退开一步,利落地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椅子上,手指“咔哒”一声解开皮扣,抽掉腰带。
在容昭惊愕地注视下,他蹬掉写字课,直接爬上病床。
容憬一手撑在容昭耳侧地枕头,另一只手按在他身侧,以一个极具侵略性地姿势把容昭锢在身下,散开地衬衫露出锁骨和紧实地胸膛。
“怎么样,哥现在有什么想法?”容憬俯视着他,声音奇异的平静:
“哥想要对我做什么?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
“......”
容昭的呼吸骤然停止,脸上瞬间爆红,他难以置信看着把他压在身下的弟弟。
“那你会怎么做呢?”容憬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做点什么吧,哥。”
容昭大脑空白,心脏狂跳。
面对几乎半裸,任君采撷的容憬,他最初的震惊和羞窘过后,眼神对上了容憬的视线,审视一样的平静。
盯着这双眼睛,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那只输液的右手,缓缓地,轻轻地碰了碰容憬的脸颊,指尖冰凉,颤颤的。
容憬急不可察松了口气。
容昭地手放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容憬看着他,扯了扯唇角:
“我就说嘛,哥看我地眼神根本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的像是兄长一样:
“虽然哥比我大,但在我看来,哥还是只会哭闹的小孩子。”
容昭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
容憬语气依旧,继续说道:
“哥根本就不懂爱。”
他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哥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们是这么相像,就像是一起出生,也要一起死掉一样。”
容憬看着身下的人,缓缓开口:
“哥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
容昭怔怔地看着容憬,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
就在这时,“咔擦”一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提着水果袋子地李承砚站在门口,身后是捧着豪华果篮,满脸“我来送温暖”的李助。
门内的景象,毫无保留撞入视线。
病床上,容昭泪痕未干,虚弱的躺着,一只手握着容憬手臂。
而容憬,几乎券商下只穿着一条裤衩,光裸着上身和长腿,以一个机器暧昧的姿势撑在容昭上方,衬衫大敞,皮带外套凌乱一地。
时间凝固。
李承砚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呆滞,再到震惊,五雷轰顶般的茫然。
他喜欢过的两个人居然......居然搞到一起了???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直接碎成了渣渣。
而他身后的李助,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瞬间笑得比花还灿烂。
老天开眼!铁证如山!
他激动的手指发抖,猛地指向床上几乎□□的容憬:
“我就知道你跟他有事!”
容憬缓缓直起身,面无表情拢了拢衬衫。
“卧槽,忘锁门了。”他无声的闭上眼。
李助一边指着容憬,一边手忙脚乱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哆嗦。
他满脸的“我终于抓到这狐狸精的把柄了”的狂喜,嘴里也念念有词:
“证据!这就是铁证!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说!我这就拍给隋总看。”
容憬都有点同情他了,这精神状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在隋越那里上班上魔怔了。
眼看李助就要解锁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床上的两人,李承砚终于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了神。
“欸!别!李助啊,误会,都是误会!”
李承砚一个箭步冲上前,特顾不得自己那点破碎的少男心了,一把按住李助掏手机的手。
“误会什么误会!”李助理奋力挣扎,眼睛死死盯着病床方向:
“这还不够清楚吗!?两个人衣冠不整,还是在病房!容憬你简直无耻下流,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隋总他......”
"李哥,李哥你听我说。"李承砚眼看拦不住,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了策略。
他个子高,力气也不小,索性手臂一伸,亲热地揽住李助地肩膀,半推半抱就这么把人往病房外带。
“放开我!你叫谁哥呢,谁是你哥!”
李助气急败坏地挣扎。
“李助你消消气嘛,这肯定是角度问题啊,容哥他这是......这是在给容昭哥检查身体啊,对,检查身体。”
李承砚揽着他,亲亲热热地胡扯八道:
“你想啊,容昭哥刚受了伤,情绪又不稳定,容哥这是关心则乱,方式有点特别而已。”
“给容昭检查身体,他脱什么衣服!?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李助被他搂着往外走,气的脸红脖子粗,拼命扭头想再看一眼犯罪现场。
他双脚乱蹬,骂骂咧咧:
“李承砚你他妈放开我!你跟他一伙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也......哎呦你轻点!”
“李助啊,外面说,外面说,别打扰了病人休息是不是...”
李承砚就这么笑眯眯的把人架了出去,还顺手“砰”的一声带上了门,隔绝内外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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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就知道你俩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