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撤回一个宿敌》 第1章 破产 容家破产了,随越干的。 和这个商界新贵斗了两年,又猝然破产,容老爷子彻底服了,在商场上厮杀半生的容氏集团掌权者,如今一条绳子吊死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口。 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对隋越已然毫无办法。 之所以选了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或许只是为了在隋式的人来收购的时候吓他们一跳。 已经过了立秋,集团前门旋落了一地枯叶,冷风一吹,发出咔咔轻响。 容憬等在公司门口,嘴里叼着根烟,掏出打火机却发现怎么也点不着。 暗道一声晦气,他随手扔向了远处的垃圾箱。 才买的火机,怎么是个哑火的。 一辆黑沉肃穆的车缓缓驶来,隋越派来收购的人员开门下车,锃亮的皮鞋踩上枯叶,像碾碎的肋骨。 刚过六点钟,容是前脚宣告破产,后脚他的人就来了。 隋越还真是一秒都等不了,恨不得直接让人蹲在容氏家门口等着收购。 “来了?” 容憬双手环胸,见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夹下嘴里的烟,朝身后的大门一挑眉。 面上云淡风轻,好像破产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进吧。” 电梯门一开,自己亲爹的尸体晃悠悠吊在眼前,把身后来收购企业的秘书下的差点跌坐在地。 容憬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随即眼珠一转: “呦,这是知道隋总的人大驾光临,老爷子亲自给你们准备欢迎仪式呢。” “老东西,死都死的这么碍眼。”他眼神冷冽扫过尚有余温的尸体: “不过能看到隋越的狗被吓破狗胆,也算废物利用。” 他略有戏谑的一笑,伸手拨开了摇摇晃晃的尸体,仿佛拨开一块破布一般,随意的令人毛骨悚然。 容憬欣赏着隋越秘书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我们集团的报价。” 秘书将手里的文件打开递给容憬,他视线瞥向门口刚刚赶来收尸的人,还是有些后怕。 不过更令他不安的,还是面前这位把自己亲爹的尸体当摇摇乐的祖宗。 “除去我们寰宇集团应缴收的八十亿债务,您还能拿到十万。” “嗯。”容憬点点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他指尖弹了弹文件: “行啊,买命钱,我替老头收下了。” 容氏集团做的是高端芯片,光是一个项目初期的投资就高达几十亿。 集团的实验所和工厂都在北方,容憬经常泡在实验所,却只在幼时去过一次工厂。 乌压压的黑云下,废弃城堡一样的工厂呼呼往外吐着灰色的浓烟,相隔百米外,味道都十分呛人,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进进出出,仿佛穿梭在蚁巢中的蝼蚁。 虽然十万不够还其他杂七杂八的外债,但对于已经时一栋空楼的容式,八十亿零十万的确是良心报价了。 送走了寰宇的秘书,容憬给火葬场打了通电话,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就搬着纸箱下了楼。 容氏的总部位于市中心,而对面就是寰宇集团。 隋越特意在原先八十八层的基础上加盖了两层,愣是比容氏的公司高上一层楼。 隋越基本不在A市,除去重要会议,平时连副总都见不到他,楼修的这么高,自己却是来都懒得来,那就只能是为了恶心容老爷子。 这种商业竞争属实有些无理取闹。 容憬出门时,一辆迈巴赫向他飞驰而来,接着是一个漂亮的甩尾,迈巴赫稳稳停在了公司门口。 从家驾驶位下来一个点头哈腰的小伙,他赶忙绕道后面亲自开了车门,满脸谄媚: “李助,您今天真是太有范了,要我说啊,您何必还亲自来一趟容家的公司,跟下面的人知会一声,小的们肯定给您办的妥妥贴贴。” 被称作李助的人西装齐整服帖,一丝不苟,他一眼都没看司机,上下打量了抱着箱子的容憬,俯身下车。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理了理袖口: “我是隋总的贴身特助,因为隋总现今不在国内……” “所以呢?”容憬打断道,语气有些不耐: “你来是为了替他,关怀我?” “当然不是。”李助唇角勾起客气的笑: “我是来通知您,容家的老宅要被拆除了。” “干什么。”容憬下意识问道。 “修公厕。”李助话接的很快: “开放式,还有24小时运转的环卫站。” 二十万一平的别墅拆了盖公厕,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两边住户的。 听到“公厕”,容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甚至戏谑的鼓起掌: “好啊,隋总真是…越来越懂我了,知道我这人念旧,以后回家上厕所还能闻闻味,挺好。” 李助的眼神暗了暗,眼中原先多是不屑,现在看容憬这反应,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让人刺激傻了。 “容公子。”司机适时打断: “总裁说了,这容家那么大一块私人坟园,放着浪费,利用起来又晦气,马上要把坟掀了改成大型重低音露天夜店,半个月后后动工,人多热闹,也正好去去晦气。” ‘……’ 容憬笑容不变,眼神却沉了下去,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诡异的亲昵: “啧,他这么惦记我祖宗啊,行啊,让他蹦,蹦的越欢越好,最好把我的骨灰一起扬了!” “做人我斗不过他,变成鬼,自然有一百种办法缠着他。” 见对面的二人被他唬住,容憬自觉有些无趣转身要走。 “且慢。”李助伸出手拦下他。 “还有什么事。” 容憬瞥了一眼他带着黑手套的手,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触碰。 李助没什么表情: “因为容式破产的有点不是时候,隋总目前在国外不能回来亲自过来,三天后,他才能抽身回来见您。” “他要来见我?” “在这之前。”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李助突然靠近: “总裁让我给你带句话。” “容憬,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会一笔一笔,全部清算的。” 透过李助无甚起伏的音调,容憬甚至能想象到隋越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甚至勾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期待的笑容: “是么,我随时恭候,可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便抱着箱子径直离开,再没给二人一个眼神。 李助目送他远去,抬脚上了车。 八年前,容憬和隋越分手时闹的很难看,隋越声名狼藉被赶出A大,他固执的追到白家要见容憬,还因此被白家保镖殴打,差点废了一右手。 那是他做实验的手。 等他缓过劲来,少说也得把容憬也折腾残了。 一想到这个容憬就糟心,他有些恨恨的咬牙,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啊小伙子。” 司机看他抱着个变了形的纸箱,憨厚一笑: “害,这是被开除啦?” “我儿子前几天也让开除了。” 容憬礼貌点头,他思索一下: “随便去个写字楼吧。” 好歹他是个硕士毕业的留学生,找个工作对他简直再简单不过。 “对嘛,年轻人,就是要充满斗志。”司机嘿嘿一笑: “欸?对面不就是寰宇集团,我儿子才面试过这家公司呢,怎么不去?” 容憬要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嗓子眼,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 “我就是被寰宇开除的。” 司机见说错了话,尴尬一笑便发动了车子。 他随意找了家私企面试,HR看着他的简历两眼放光,当场就要签下合同,却在接下一通电话后瞬间转变了态度。 “抱歉先生,我们不能录用你。” HR朝他抱歉的笑了笑,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解。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隋越干的。 容憬只能无奈的起身,摊手道: “没关系,只是我和贵企没什么缘分罢了。” 整整一下午,他跑了五六家企业,都被拒绝了,甚至还有两个HR连他的简历都不看一眼就要赶人。 容憬活了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 “呵,又是隋越?”在最后一个HR也拒绝他时候,始终随意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丝改变,那是一种逐渐升起的,被激怒的兴奋: “手伸的可真长啊,就这么怕我跑远么。” 已经入了夜,他折腾一天,疲惫不堪的往长椅一坐,摩挲着手里的简历望向漆黑的夜空。 生平第二次,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铃铃铃——” 电话音响起,容憬接起电话,傅煌的声音传来: “哥们,我都知道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要不来我这住。” “不了。”容憬摇头: “隋越还有三天就回国了,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那你呢。”傅煌担忧道。 “我……” 一阵冗长的沉默。 “我还能咋办。” 容憬思虑许久,有些话,毕竟事关自己在圈子里的形象,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烂命一条,打我我就认,上我我就从,他想咋地随他就是了。” “你想都别想!”傅煌在电话那头咋呼道: “是兄弟就一起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还能杀了我么?” 容憬默了一瞬,他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一时间不是该说什么。 傅煌上面有个长兄罩着,又是个铁富二代,上学时就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黄毛鬼混,自己这阵子忙的焦头烂额,已经许久没和他联系了。 当年,隋越学业尽毁,声名狼藉的被赶出A市。 这件事当时被容家压了下去,一个贫困的天之骄子,还没有正式踏足学术界便被拉下高台,现在又像个秽土重生的罗刹一般,出手便将容家连根拔起。 这其中弯绕,恐怕也只有容憬清楚。 真要说他会不会杀人,容憬心里还真没个准。 但一想到隋越那张令人魂牵梦绕死也忘不了的脸,他还是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没招,人活一根吊。 入夜,容憬随意找了家宾馆,他名下所有卡全部被冻结,刚到手的十万块还没捂热乎便进了债主的口袋。 他躺在有些潮气的床单上生无可恋,手机里一条条消息不断弹出。 【哥们,你找到酒店了没?】 【你在哪,我给你订酒店。】 【算了,你直接住我家吧。】 傅煌的消息很快到了99 ,容憬心烦意乱的开了翻了个身摸到手机,开了静音。 这家宾馆在临近城郊一个老小区旁边,因为是一楼的缘故,房间里有淡淡的霉味。 容憬坐起身,这家宾馆的窗户有些锈迹,干燥清冽的夜风从微敞着的缝隙流进来。 有点冷。 他索性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想吹吹风。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容憬蹙了蹙眉头。 自己都这副德行了,还有谁会来找他。 第2章 “他好坏,我好爱” 他一开门,外面的傅煌立刻凑了上来: “哥们,看你没回消息,我就过来找你了。” 容憬见到他,有些愣神: “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视线从傅煌真诚担忧的脸一路下移,看到他一身当季潮牌,上身大红大绿,下身则是油光水滑的银色,目光有些许凝滞。 看得出他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却还是有一撮毛叛逆的翘着。 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有些过浓,甚至到了呛人的地步。 “你怎么,穿的跟个调色板似的。”容憬认真的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还是诚实的说出了心声。 自从几个月前容家陷入经济危机,容憬成日忙的焦头烂额,两人便没怎么见过了。 看他这一身装扮,要不是傅家长辈管的紧,恐怕他还要去染一头黄毛。 明明是周正俊逸的一张脸,硬是被衣服衬出了一丝囧感。 “我想知道你去哪还不简单。”傅煌自豪的晃了晃手机,页面上是傅家的私家侦探发给他的定位。 “啧……” 容憬拿他没辙,只得闪身让出一条道让他进来。 傅煌刚进门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四处打量: “这什么破房间啊连个沙发都不配,你住这都不来找我,还是不是哥们了。” 容憬无奈: “没办法啊,我卡全冻结了。” “那接下来呢,你要去面试吗?”傅煌凑上来问道。 容憬两手一摊: “你觉得还有公司敢要我么。” “那好办。”傅煌激动的一拍手,从兜里掏出个名片递给他: “我和我哥们联合开的店,规模不大,你先进去随便找个事干,等那煞星消气了把你忘了再出来找工作。” “你什么时候开了个店?傅叔他知道么?”容憬接过名片,诧异道。 傅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哎,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容憬本来对再就业没什么兴趣,反正隋越马上回国找他麻烦了,到时候别说工作,能不能健全出行都是个问题。 但想到下午那群HR一个个看见什么大晦气一样的表情,他又改变了主意。 “就当···给隋越添点堵了。” 次日一早,容憬上了傅家的车。 “这……就是你开的店?” 两人站在一个亮眼刺目到仿佛闪着金光的店面前,上面的金色招牌张牙舞爪刻”壕无人性”四个大字。 ”壕无人性养生会所……”容憬喃喃念出招牌名: “名字起的···还挺符合你的审美。” 踏进店门那一刻,他差点被店里的装潢晃瞎了眼。 墙体被做成酒吧式样的黑金商务风,却配了一个两层楼高的水晶吊灯,上面画蛇添足的安着炫彩灯泡,下面更是吊着一群半人高的仿真天鹅。 门把手是银质貔貅,前台的POS机更是直接挂在了玉雕座台上。 这么夸张豪奢的装修,却只有两个员工孤零零站在前台。 容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夸张的装修,好半晌才挪开目光,就见一个和傅煌同款装扮,约莫二十三四的年轻人, “介绍一下,这是和我一起创业的兄弟,王强,他是副店长。” 见他走过来,傅煌立刻上前,两人勾肩搭背起来,看架势恨不得当场来一段花手。 容憬咽了咽口水: “那个……贵企目前还招聘什么职位。” “什么职位?”王强思索一会儿: “除了店长和副店长都招。” “……” “我记得你小提琴拉的很好啊。”傅煌突然激动道: “要不然做伴奏师呢。” “伴奏师?”容憬不确定的又朝门口看了一眼: “你开的不是个养生会所吗?” “是啊。”傅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理直气壮道: “我们店的经营范围广啊,唱K足疗搓澡,酒吧夜店洗剪吹……” “对噢。”傅煌一拍脑袋,突然记起容憬在国外进修过工商管理微电子科技工程学: “你专业成绩这么好,干脆让你来管店吧。” “那个。”容憬打断他: “方便回答一下,贵店开业至今的营业额是……” “啊。”听他这话,傅煌掰起手指算: “我妈投资了一个亿,从开业到现在大概,营业额有三万多吧。” …… 容憬最后选择了调酒师,他现学了几个调酒式样,下午便开始上手调酒了。 傅煌和王强知道自己没什么经商天赋,拜托他帮忙休整一下店面。 “好哥们,我再不回点本,往后回家脊梁骨都能被亲戚戳断了,你就行行好呗。” 傅煌若是长了条尾巴,此时已经甩飞了。 容憬也没推辞,当下就让傅煌叫了人来把店里那些辣眼睛的装饰都送走。 他面无表情的指挥搬东西,眼神锋利冷静,带着一种毁灭重建的快感。 开始还只是公事公办挪送物件,后面直接把整顿店面当成他的发泄游戏。 “这个,搬走。”他利落的一甩手,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留给旁边心碎的店长: “搬走!碍眼!” 一个个浮夸的雕饰被搬出去,仿真天鹅,镶钻貔貅,复古王座沙发,切尔西酒杯…… 王强和傅煌在一旁不敢说话,看着来去的人心痛到无法呼吸。 容憬瞥他一眼,被两人依依不舍的神情逗乐了: “送回傅家去,你这表情好像是我要给你扔了。” 店里很快空下下来,容憬实在受不了两人可怜巴巴的视线: “要不你俩先出去逛会儿街,在这儿看着影响我发挥。” 傅煌咬咬牙,一把拉过王强,两人深吸一口气,低头怒摇两下花手,神清气爽出了门。 容憬一下午都忙着清换店面,清理出来的东西在门口块堆成了山。 在门口清理杂物时,容憬余光瞥到墙角一个缩着的影子。 他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便没再在意。继续指挥起来。 刚要休息一会,门口一声叫唤: “哎你做什么!” 容憬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门口两个来抬东西的工作人员钳制着一个衣衫破烂,形态佝偻的乞丐。 见他出来,两人对着容憬道: “经理,这人刚才就鬼鬼祟祟的,我们一个没注意,差点让他把这东西顺走。” 说着,其中一人蹲下身,从乞丐手里抢下了那个镀金貔貅。 那乞丐被抢了东西,抬起头哀求的看着男人,嘴里喃喃道: “求求你了,求求你们了,我已经两天,哦不,三天没吃东西……” 他额前散乱的头发被风一吹,容憬看清了那乞丐的的脸,他呼吸一滞,所有的动作瞬间凝滞: “裴序?” 容憬沉默了几秒,眼神从震惊到审视,随后缓缓地,一步步走过去: “裴序。”他开口,声音不高,像是冰凌砸地: “真是···好久不见了。” 那人听到容憬的声音愣了一瞬,然后机械的抬头看去。 两人对上视线,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异。 裴序算是容憬年少时的朋友,因为父母是一个圈子,就算两人并没什么交情也保持着明面上的关系。 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断了交,后来听说裴家遭了难。 没成想再次见面,裴序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出于人道主义,容憬让他进了店门。 “这里只有面包和酒,”他将一包三明治和一杯酒推到裴序面前,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容憬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大学时,裴序和隋越就不对付,一方面隋越能力过硬,常年霸占着专业第一的位置。 另一方面,裴序当时的女神,A大校花很喜欢隋越,这是整个系都知道的事情。 当年裴序给隋越使过不少绊子,找人堵过他,散布过谣言,带头孤立。 不过最过分的,是在他即将毕业时联合校董污蔑他学术造假。 这也是为什么,隋越不惜让出许多资源也要对裴家穷追猛打。 “我听说了容家破产的事。” 将三明治吃的渣都不剩,又舔干净手指后,裴序眼中恢复了些清明。 他一双浑浊幽深的眼睛在容憬身上来回打量,见他面上没什么起伏,才接着道: “但没想到,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容憬并未回应他这话,而是不动声色收拾起桌面来,挥挥手道: “吃完赶紧走吧,一会儿老板回来了。” 突然,裴序一把抓住他手腕,那张脏污的,遍布褶皱伤痕的脸骤然靠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靠,你干什么!” 容憬下意识要甩开他,裴序许久没吃过饭,虚弱的打了个踉跄,却没有松开手。 “我家破产的第二天,债主就找上了门,我爸受不住打击跳楼了,没死,成植物人了,我全家找工作处处碰壁,饭都吃不起。” 他阴鸷麻木的视线激的容憬十分难受。 裴序仿佛看不见他的抗拒,仍说的滔滔不绝: “我妈吊死了…我弟,被他未婚妻推下楼…没钱治…臭了。” 他喘息着,眼神空洞又怨毒。 “啧,脏死了,松手。” 容憬面上依旧是不耐烦的要赶人走,听到裴家的惨状时,眼神并没有变得同情,而是闪过一丝冰冷的兴味,甚至···欣赏? 隋越的手笔,狠绝,漂亮,如果八年前他有这般手段,何至于让容憬如此费心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他好坏,我好爱” 第3章 “来奔丧,还是来相亲?” 容憬分神之际,裴序却越说越激动: “要不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他真要把我杀了,妈的,他还不如把我杀了!” “说完了么。”容憬打断道,他挣开裴序: “说完就走吧,一会儿老板回来我不好交代。” “哐当——” 桌上的酒杯被一把扫落在地,裴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容憬,我都成这样了,你觉得你能落得好下场么?” “是,当年是我诬陷他造假,害他毕不了业被赶出A大。” 他癫笑着拔掉手上的玻璃渣: “可容憬,你,还有容家,在这件事上简直功不可没啊。” “所以呢。”容憬看着一地玻璃渣,有些头疼,吧台下是地毯,玻璃渣落到上面恐怕不好清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冤啊!”裴序状若癫狂: “凭什么我家破人亡饭都没得吃,你还能体体面面站在这里,当年是你做主把他赶出A市,我不过是看容老爷子脸色帮了一把,却落得个这个下场,凭什么啊!” 面对裴序的控诉,容憬冷冷回应: “所以呢?你现在是指望我···陪你一起哭?”他忍着恶心靠近,欣然笑道: “不过说实话,看着你变成这样···我倒是觉得,隋越出手害你的样子,一定特别好看。” “够了,你们在干什么!” 眼见着裴序就要动手,一直没有反应的前台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开了他: “这位先生,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出去,要是再闹,我们要报警了。” 裴序被两人架着丢出去时,碰巧迎面遇上从外面回来的傅煌和王强。 “这是怎么了?” 他视线被不断嚎叫的裴序吸引: “怎么了哥们,那人谁啊。” 容憬抿唇,摊手道: “那是裴序。” “裴序?!”傅煌惊的张大了嘴。 傅煌大学是在新加坡读的,他虽不是和裴序同一大学,但一个圈子好歹互相认识。 “裴家前段时间无声无息就倒台了,没想到他如今混的这么惨。” “等等,难道……” 他募得想起什么,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的观察起容憬的脸色来。 好在容憬面上并无什么异样,他无所谓的叹了口气,弯下身去清理地上的玻璃渣: “行了,明天要开始采购,重新装潢店面,我得准备一下。。” 裴序被丢出了会馆,他喘着粗气站起身子,朝会所方向呸的“呸”了口吐沫,一瘸一拐要离开。 身旁一直停着没动静的迈巴赫却突然传出了一丝声响。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后座的女人微微侧过身子,略有玩味的看着他,温和开口: “裴公子,考虑的如何了?” 整整一天,容憬都再没多说过一句话,傅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悄摸把王强拉到角落,将事情一字不落讲给了他听,两人一通商量,最后十分坚定的朝对方点了点头开始动作。 傅煌从傅家调来好些个保镖,又花重金雇了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守在店门前,要路人路过看一眼都要心惊的程度。 他俩这一通折腾,容憬看着有些好笑: “抽什么风啊你俩,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你这么搞谁敢往门里进啊。” 傅煌认同的点点头,随后让人把他的东西收拾了,软磨硬泡要把容憬藏到自己一处南郊的别墅里。 他半哄半骗想让容憬上车,出乎意料的是,容憬居然没怎么犹豫。 “行啊,就当···躲个清净。”他心底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带着一种看戏的玩味心态上了车。 他很好奇,隋越会是什么反应,他要如何找到自己。 这地方是傅煌度假时随手买的,原本是为了背着老爹藏自己珍藏的豆豆鞋切尔西,位置选的极其偏僻,门外又守着一群壮汉,傅煌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他计划先躲个几周,等隋越一个不注意,就送容憬出国躲起来。 容憬看着安保森严的别墅,这里随处装了临时的电子监控,也有巡逻的保安,但在容憬眼里却处处透露着徒劳。 若是这般能防住隋越,那裴家还会这么快散伙么? 不过依着傅煌的性子,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容憬住进别墅,他偶尔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严密的守卫,眼神悠远,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窗框,像深思,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昨日看天气预报说今日是个大晴天,如今都中午了,天空还是阴云密布,仿佛随时要砸下暴雨。 正是晌午时分,一群保镖将门口为数不多的亮光也挡死了,白昼如夜。 时间在这微妙的气氛中静悄悄的流逝。 空中阴云不散,一辆黑沉肃穆的卡宴绕过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不疾不徐朝别墅驶来。 车子停在门口,后座的车门缓缓打开,李助从探出身子下了车,黑西装在阴沉沉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沉闷。 门口的几个保镖见到来人,立刻警铃大作: “干什么的!” “我来见容先生。”李助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十分从容,他微笑着答道: “请让开,我们隋总要见他。” “管你张总李总,老板说了,谁都别想进” 为首的保镖凶恶道: “尤其是姓隋的。” “那就抱歉了。”李助面色不变,他一个眼神,三个私人保镖从车上下来,整齐的侯在他身后。 “怎么,要打架?”门口的壮汉丝毫不带怕的,看着对面孤零零的四个人,他扯起嘴角,脸上的横肉褶起: “这儿可没监控,要是被打残了都没处喊冤,我劝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 话音未落,李助一挥手,自己朝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保镖立刻冲上前去,一拳砸在了壮汉脸上,接着抬脚踹过去,人飞出去好几米远,速度快的根本看不清。 守在门口的保镖见状,立刻围了上来。 结果是,一群人上三个人,不多时便稳落下风,隋越派来的保镖几乎衣角都没有脏。 “好了。” 不知何时,容憬听到动静出来了。 “闹什么闹,我说不跟你走了吗?”他走上前去,主动伸出手,挑衅的做出被铐住双手的姿势: “都没见到我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事,寰宇的员工培训也不怎么样嘛,格局比你们老板的心眼还小。” “这……傅少爷吩咐了。” 方才为首的保镖抹了把脸上的血,上前要拦住容憬,被他一个眼神吓退。 李助虽然只带了三个人,但从这些人的身手来看,必定不是一般保镖,就是傅煌找来的人全上去,恐怕也只有挨打的份。 而且以隋越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会留后手。 容憬面上丝毫没有害怕,他方才在别墅里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走向落地窗拉开帘子,看到外面的车,似是被点燃了兴奋剂一般,好整以暇的靠在窗前看着。 他并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容公子识时务。”李助在一旁拍拍手: ”隋家的保镖全部来自世界顶级的特警团队,你要是晚出来一会儿,搞不好尸体都埋完了。” 他笑的云淡风轻,转身拉开了车门: “容公子,请吧。” 果不其然,车子行驶过弯弯绕绕的山路,村庄尽头排着十几辆车,黑压压挤在狭窄的道路上,连绵数十米。 见李助的车出来,纷纷启动车子跟在后面,绕出了山。 容憬的眼神扫过那一排整齐的车,语气轻佻带刺: “呦,这么大阵仗。” “隋总人呢?”他眯了眯眼: “是怕见到我这个旧情人,还是···等不及要清算了?” 李助冷冷回应,语气也夹枪带棒起来: “是啊,容先生总躲着迟迟不敢露面,隋总等的···确实不耐烦,这才让我们接您来了。” 果不其然,隋越一直都知道他的动向,却意外的耐的下心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车子一路驶出山野,终于在夜半开到了寰宇楼下。 容憬一路上嘴就没闲过,絮絮叨叨跟李助唠嗑,李助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十几辆黑车幽灵般飘近寰宇大楼,容憬从车窗向外看去: “你们老总··”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 “他的右手···没留下什么病根吧。” 一直没什么情绪的李助眼神骤然变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容先生,有些话···你没资格问。” 摘下手套,转了转手腕: “隋总吩咐过,要你···安静点。” 说完,李助一个手刀劈下,容憬猝不及防被劈中。 倒下前,他敏锐的捕捉到了李助眼里那丝怒意,意识模糊前,他勾起一个得意的,模糊的笑来。 刺激成功,隋越果然还在乎。 身旁的保镖有些惊诧: “这,老板没说要……” 李助理了理袖口,面不改色: “有些人总是拎不清自己的斤两,话多嘴还欠,非要让他吃点苦头才能记住教训。” 再醒来时,他只觉脖颈要断了一般酸胀,头痛欲裂。 勉强睁开眼,却先被呛了一鼻子灰。 “咳……咳咳……” 容憬难受的想要撑起身子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他试探着挣扎了两下,发现绳子绑的十分专业且牢固。 容憬低笑出声: “咳···呵,玩真的啊。” 这似乎是一个废弃大楼,昏暗荒凉,应当是没有荒废太久,还残余着一丝人气,但整个大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他想解开身后的绳索,从身边的小窗口向外瞧瞧,却敏锐的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容憬猛的转头 ,接着窗口渗进的一缕光,他先是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熟悉的凛冽气息,混杂着废弃大楼的灰尘味,这气味令他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呼吸一滞,看清了眼前人。 “隋越?” 隋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身藏蓝色皮质风衣,银纹腰带,黑色高领毛衣内搭,宽肩窄腰的身材被勾勒的十分惑人。 八年过去,他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线条凌厉了些,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如今添了几分凌厉。 容憬本能的呼吸一滞,这才逆着昏暗的光线,艰难的辨认出阴影中那道身影,与当初那个瘦削却挺拔的少年身影重叠。 两人眼神相对,隋越眼中丝毫没了往日的澄澈,是审视,像手术刀,刮过容憬每一寸皮肤,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和···一丝不易觉察的探究。 “看够了么。”隋越冷声开口,见他不理会,嗤笑道: “怎么没反应,吓傻了?” 容憬艰难直起身子半跪在地,双手依然被牢牢的反绑在身后,眼神轻佻向下,眉尾一挑: “谁说没反应。” 隋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黑了脸: “……死性不改。” 在最初的窒息后,容憬浑身的血液诡异的沸腾起来,他喉结滚动: “隋总这一身,是来奔丧,还是相亲?” 容憬双手背在身后动作已久,话毕,他直接挣开了背后绳索,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子。 “这是哪。”容憬手腕被磨破了皮,血珠从被蹭烂的伤口渗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很慢,带着一丝刻意而优雅的挑衅,不疾不徐踱步上前凑近隋越: “隋总说事就说事,干嘛还叫人把我抓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一双凤眼狡黠的眯起: “难道是来和我旧情复燃的?” 隋越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容憬的脸,动作轻缓。 空气仿佛凝滞,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种不可言说的危险,容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下意识蹭了一下他的手。 “啪!” 一声脆响,容憬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掌印,被打得偏过头去。 不出意外挨了打,容憬顶了顶没有知觉的腮帮子,舌尖舔过破裂的嘴角,尝到血腥味时,瞳孔极快的收缩了一下。 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却被隋越一把摁向窗口,钳住了下颌。 “还记得这是哪么。” 他压低了声音,阴鸷的眼神同容憬一起望向窗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来奔丧,还是来相亲?” 第4章 “扣你奖金” 外面,是乌压压一片水泥地,一眼望去不见人烟。 “靠……我怎么知道这是哪。” 容憬挣扎两下,两手却被牢牢扼住,动弹不得。 “不认得么。”隋越悠悠道: “也是,容氏的工厂遍布整个北方,容公子怎么可能哪个都记得住。” “这是……容家的工厂?” 听他这话,容憬愣了愣,募的想到了什么,挣扎的动作一滞。 “说起来有点可惜,我本来准备好好拜会一下容老的。” 隋越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漾起一丝嘲弄,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结果忘了让人看住他,居然吊死了。” “那老爷子还是死的巧了。”容憬费力的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却无济于事: “要是他还活着,你也会穿的这么性感来见他么?” 隋越这才意识到,容憬刚才的动作,与其说是挣扎,倒更像是兴奋的扭动身体,似是十分享受这种暴力的亲密。 “是死的挺巧,我原本打算让人按着他的头,一个一个,给那些坟磕头,一共38块墓碑,一个都不能少。” 隋越的视线向远处那一块广阔灰暗的地方看去,眼中蒙上一层狠戾: “认得么,这片地,下面埋的什么,你们容家清楚,我更清楚。” 容家的芯片工厂分散在北方,几乎每一个都体系十分巨大,虽然差不多实现了全自动化生产,仍旧需要几千人维系。 像这样的大型芯片研发企业,尤其是研发初期,流程机器都不稳定,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那么一两起毒气泄漏事件,自然,就会有人因此丧命。 十九年前的三月十八号,这个厂子也发生了一起毒气泄漏事件。 因为器械设施偷工减料,采购总监私下替换关键管道材料,将原本不能高纯度的镍基金换成廉价钢材,38名工人在生产间中毒而死。 当时厂子里的老员工发现气体输送管道的焊接点已经出现轻微裂痕并上报厂长,而当时的厂长只冷声警告道: “不该说的不要说,延误投产,整个园区4000多人失业你负责么?” 当日的夜班操作员发现气体浓度传感器报警,但中控系统早被篡改了数据用于掩盖采购问题,最终被判为了“误报”。 凌晨三点,劣质管道在骤增的□□气流量下爆裂,与其他有害气体形成致命的黄绿色烟雾,直接扩散了整个车间,当日整个车间夜班的全部工人毒气中毒而亡。 厂长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坚称是那38名工人操作不当导致毒气泄漏,还反过来要求受害者家属赔偿工厂的仪器损失。 那38个人里,有一对夫妻,就是隋越的父母。 38人,在容氏的运行里,甚至不如亏损上报单上的一批零件。 容憬后来从秘书那里了解这件事,是因为隋越,那时两人都是A大的学生,那时两人正相爱,那时,他第一次清晰直观的看到阶级之间的沟壑。 后来,两人决裂,隋越被诬陷论文造假,一夜间从将要实现阶级跨越的天之骄子沦为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一切,都是容憬一手安排的,那时他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一个电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将隋越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如同弹落一只蝼蚁。 眼前人和八年前那个雨夜里,一身狼狈倒在血里的少年重叠,令人有些心悸 容憬难得的安静下来听他说话,他脸色一点点变白,但眼神深处那种近乎于扭曲的兴奋却更甚。 他感受隋越狠戾中流露出的痛苦,他为此着迷,低低笑了出来。 “所以,加上个老爷子,你现在是想···把我也填进去凑个整?” 容憬低头思索了一下,在隋越开口前,认真道: “哦,老爷子的尸体现在估摸着还在殡仪馆排号儿呢,你要找他啊,找出来解冻了呗。” “油腔滑调。” 隋越面色不虞,他冷哼一声将人转过来,右手袖口滑落,劲瘦的小臂上,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隐隐露出: “八年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长进。” “你不也是。”容憬勾唇轻笑: “还让人把我打晕了绑好带到这儿来,拍警匪片儿呢你,幼不幼稚,啊?” 隋越听他这无所谓的语气,始终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一把抓住容憬后脑的头发将人转了过来,想叫他老实一点。 “你……”话还没出口,容憬先吃痛的叫出了声: “嘶-痛死了!” “你……?我根本没使劲!” 隋越身体瞬间有些僵硬,他下意识要放开手,方才发觉自己手里戴着的戒指勾到了容憬的头发。 “哎痛痛痛,别松手!” 容憬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会秃头的。” “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把自己当回事了。” 隋越“啧”的一声,正欲直接抽开手,又对上容憬可怜兮兮的眼神,他今天第二次犹豫了,动作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狼狈和急促。 最后,隋越只得抽出手指,没好气的一甩手。 “这是让我滚了?” 容憬眨眨眼,手伸向自己后脑。 那个银质戒指不算花哨,却也不是素圈戒指,摸起来像玉,温温润润,外圈十分内敛的镶嵌着棱面月光石,还留有佩戴者的余温。 他修长的手指一挑,戒指落在了自己掌心。 “给你。”容憬对隋越摊开手,见他不动作,眉尾轻佻: “怎么,隋总还想和我叙叙旧。” “啪。”隋越一把拍开戒指: “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是可以叙旧的关系?” 容憬看着那个戒指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他叹了口气,无奈到: “那你要做什么呢,噢,该不是要让我替我爸磕头吧。” 他两手一摊: “那你还是联系殡仪馆把老头子解冻了送过来吧。” “哈。”隋越简直气笑了,好看的眉头蹙起,显然被容憬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气的不轻,真想让人把容憬这张嘴封上水泥。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容憬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隋越面上仍恢复了平静: “你刚刚,不是说了么,既然容老爷子死了,那你就替他去赔罪吧。” 见容憬还要开口说话,隋越心中升起烦躁,一个跨步抬手就要再次扼住他脖颈,却脚下一空,刚巧踩上一块洼地,两人一同向下栽去,情急之下,只得弯起臂膀,撑在容憬身上。 隋越病了,他得了一种靠近容憬就会倒霉的病。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缠,肃杀冷冽的气温下,对方的体温开始缓缓扩散。 大学时,容憬就说,隋越的眼睛像一方幽谷,每每瞳孔收缩,就如海中猛然张开,又骤然缩起的深渊。 “嘶——”隋越有些吃痛,他那只受过伤的手臂磕在地上,剧痛直钻入脑中。 “你没事吧···”容憬下意识抚上那块隐隐露出的疤,却被隋越躲开。 他即刻起身,那丝温暖猝然消失。 容憬撑起身子,还想说些什么,隋越一个颜色,门外进来两个保镖样子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架起他来。 “等等,你们……干什么。” “隋总不是跟您说过了么,去,磕,头。”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答道,随后看向一旁的隋越。 隋越冷哼一声,嫌恶道: “不用对他太好,留下口气就行。” “放开,我自己会走!” 他咬牙甩开二人,揉了揉酸胀的手腕下了楼梯,出去前,他回头对隋越笑: “隋越,你最好亲自数着,38个,可别让我少磕了一个。” 从工厂到工人的墓地,不过八百米的距离,却要走仿佛一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 容憬被粗鲁的压着额头狠狠抵在地上,额头撞击地面发出闷响,石子嵌入皮肉的细碎声,鲜血混着泥土的腥味,他前白皙的皮肤被地上的石子划出血痕, 每一次被按下时,他身体都紧绷如弓,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 不知被摁着磕了多少个头,容憬只觉得头晕目眩,额头一片濡湿,没了知觉。 “慢着。” 身后一声温和的声音传来。 押着容憬的两个人立刻停下动作,恭敬道: “副总。” “你们先走吧,我看着他就好。” 那人又道。 容憬总觉着这声音熟悉的很,但他太累了,近乎一天水米未进,又被压着磕磕了好几个头,他感觉浑身血液都有倒着流了。 “这,可隋总说……” “隋总和这位的恩怨,我比你们更清楚,不是么。” 他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仍是柔软温和: “还是你们觉得,我会因为和他的关系就徇私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松开了手: “那就辛苦副总了。” 容憬莽然松开,晕眩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和墓地遥遥相对的工厂上,隋越静默的看着远处发生的事。 看着容憬被折磨的惨状,他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眼神冰冷而疲惫。 身后,李助毕恭毕敬道: “隋总,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么。” “李斯。” 隋越缓缓转过身来,窗外透进的暗光将他的身型勾勒的如雕塑一般: “还想得起你是怎么来寰宇的么。” “当然记得。” 李助想也不想道: “两年前,是隋总愿意信我,让刑律帮我辩护,收集证据,我才没去坐牢,我是要一辈子为您卖命的。” 隋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指腹轻轻摩挲手机边缘: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呢。” “记得。”李助迫不及待道: “您说您认可我的能力,只要我守规矩…” “所以,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呢。” 话没说完,便被隋越打断: “我让你把他带到这来,可我不记得我说过,叫你带着他从南郊到寰宇,再打晕了带来这里。” “一通折腾,你不累么。”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带了一丝真诚的疑惑。 李助张了张嘴,干巴道: “他说您小心眼,我看不惯…” “那就努力忍耐吧。”隋越指节一翻,手机屏幕亮起。 李助瞬间苍白着脸扑过去握住他手腕,声音颤抖: “隋总,我错了,我任打任罚,您别辞退…”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隋越的手机界面。 ——某团麻辣烫跑腿。 隋越莫名其妙瞥他一眼: “怎么?” “不…就是……”李助劫后余生般猛地呼出口气,张着嘴磕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需要帮您备注不要香菜吗。” “不需要,我自己来。”隋越自顾下了单,越过他走人。 离开前,他头也不回道: “对了,你害的我被嘲笑,扣你奖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扣你奖金” 第5章 “隋越,视奸可不是个好习惯” 意识迷迷茫茫间,容憬听到一声陌生的呼唤。 “阿憬,你醒了么。” 他费力的呼出口气,睁开眼睛,嗓子里像是卡了块海绵似的。 “……容……容昭?” 容憬若不是浑身没劲,肯定会瞪大双眼。 A城人人皆知,容家有个极优秀的独生子容憬,很少有人知道,在容憬之上,还有个哥哥容昭。 他生的不像容老爷子,聚会或来客时,亲戚总爱调侃他是更像容夫人。 但只有容家人自己清楚,容昭和容老爷子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当然也不受他待见。 容昭长了张十分简素的脸,五官简单却精致,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白,似是常年卧病一般。 “你怎么会……咳咳咳……” 容憬偏过头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安置在了一个房间里,身下就是柔软的被褥。 头部被绑上了纱布,凉凉的,应该是刚上完药。 自从隋越被赶出A市,容昭一直暗中资助他,这件事容憬是知晓的,也暗中替他瞒天过海。 只是不知道,容昭是何时投奔了隋越。 容憬认出他后,眼神警惕: “容昭?隋越让你来的?” “已经没事了。”容昭轻拍着他的背: “我听李助说隋越让人把你带到了这里,总觉得心慌,就从A市赶回来了。” “…谢谢。”容憬的态度勉强放松,憋了半天,才憋出句谢谢。 他和这位大哥实在是不熟,他常年国内国外的跑,而容昭似乎脸容家门都没进过几回,一直在老宅住着,两人只见过几次面而已。 “你不用跟我道谢。”容昭将床头的水递给容憬,见他喝的急,又体贴的从床头抽出张纸递给他: “还喝么。” 容憬愣了下,试探的点点头。 “他到底站哪边的?”容憬心想,却到底也没问出口。 “这是隋越让人给你准备的住所,可能一时半会,你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容昭站起身子: “不过他不会限制你上网,一会儿记得下去吃点东西,我不能在这里久待。” 见他面色不好,容昭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和隋越聊过了,他暂时不会动你,好好休息。” 以隋越的性格,容憬不信他说出口的话会就这么轻易的收回。 但容昭能让隋越如此退步,不禁让容憬对他产生了些好奇。 “你为什么帮我。” 喝完了杯中的水,容憬恢复了警惕。 容昭对他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他伸手竖在唇边眼神向容憬示意,并不说话。 容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觉这卧室的四角居然有三个角安了监控,明晃晃的,丝毫不掩饰。 其中一个闪着红色光点,仿若一只眼睛,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这应该是代表了有人在看监控。 容憬环视一周,略微蹙了蹙眉看向容昭,对方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身出了门。 容昭走后,容憬细致检查了别墅的每个房间,发现目之所及之地全都装上了监控,连浴室厕所也被安了防水监控,并且随着他的动作,闪着红点的监控始终跟随着他,躲也躲不掉。 “姓隋的,视奸可不是个好习惯。” “……” 一阵静默,无人回应。 容憬这才觉出些无力来,他冷笑一声,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然后才大步走回卧室。 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一头烦躁的困兽把自己埋进巢穴。 良久,监控那头才传来一句清晰而冷漠的话: “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你出不去的。” 容憬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他怄气似的整个人蜷进被子里,只留一个很小的小洞用来出气。 监控那头,隋越正换了一身风衣,正要上飞往H城的飞机,他看着监控里187的人憋憋屈屈把自己裹成粽子,像只蜷成防备姿态的猫科动物,关掉了手机揣进衣袋。 他知道怎么气他。 活在监控下,随时接受别人的窥视却无力反抗,容憬最讨厌这样,哪怕对方是隋越。 机场的风呼啸着揉乱他额前梳的整齐的头发,米白色的风衣被风灌满吹开,露出腰身下的长腿。 没有了平日齐整肃穆的模样,他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 容憬在别墅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里,他除了吃喝就是窝在被窝里,傅煌打来电话,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 容憬一开始还压低声音跟他说话,后来见自己无论如何,监控那头都没有动静,只偶尔闪着红点,便无所顾忌,甚至专门把沙发推到监控下大声跟傅煌唠嗑。 这几天里,容昭来过两次,带他出去转转,容憬这才知道,隋越这疯子是专门在离工地不远处建了一栋别墅。 这地方离工地不算远,但因隔着一条河,景致竟是全然不同,工厂若不是遇上大晴天,便是一片灰败景象,而别墅周围总是绿茵茵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羞辱我?”容憬再次站到那座废弃工厂楼下,隔着条河和几百米的距离,确实能见到那栋别墅。 容昭拢了拢衣,他的身型在宽大的外衣下显得有些单薄,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上漾起笑来: “那倒不是,那原先是一户人家盖的两层农屋,他觉得省事就直接买下来改建了。” “哦,他钱多烧的。” 容憬冷漠道,开始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工厂来。 容家和隋越斗了三年,约莫是两年前,容家开始受不住打击,有倒台之向,自然无暇顾及自家公司下大大小小的工厂,这工厂应该就是那时候荒废了。 “这儿风水差,跟个坟场似的,难怪容家倒了。”容憬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倒台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好了,天气凉,回去吧。”容昭伸手一探容憬的手,发现他的手凉的吓人,便催着让他回去。 容憬下意识一缩,随即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偏过头: “嗯。” “哎,明天就是A大五十年校庆,你去不去。” 别墅里,电话那头的傅煌仍旧叨叨个不停: “这次的校庆还挺重要的,校方还请了不少学术论坛大佬来呢。” 容憬下意识伸手挡住手机,瞥了一眼监控,随后想到什么似的,放下防备,破罐子破摔的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 “你看我还能去么。” 容憬生无可恋,这两天他也折腾累了,不知道隋越到底要把他关多久。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收到了A大校放的邀请函,邀请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出席演讲,现在看这个情况,恐怕要请辞了。 “怎么不能?” 容憬听到声音猛然回头,才发现李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 “这次的校庆对于A大而言十分重要,隋总一直在出资帮助建设A大,他也会出席此次校庆。” 李助垂下眼,面上多了一丝欣慰,他平时总是一副淡然疏离的表情,只有说起隋越时才会有些变化。 容憬愣了一下,心头浮起细密的愉悦,随即有些疑惑。 隋越当年被举证学术造假,十分不体面的被赶出了A市,现如今不光出钱资助,还答应出席校庆,怎么想都有点离谱。 电话那头,傅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喂,你那边什么情况,谁进来了?哎哎哎!” 容憬心情不错,没好气道: “噢,没什么,我大概是撞鬼了。” 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奈与亲昵。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私人飞机准时来到别墅门前。 容憬有些忐忑的打开车门,却只见驾驶座上的飞行员和后面坐着的李助。 “隋总有些事情要处理,他两天前就已经到A市了。” 见他张望,李助淡声道。 “噢。” 容憬应了一声,沉默着坐了上去。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踏足母校,A大倒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和记忆里一般无二。 傅煌早早等在大堂,见容憬过来,赶忙迎了上去,一把扳住他肩膀前后看看。 被他看的有点莫名其妙,容憬好笑的看着他: “做什么,我还能少条胳膊怎么着。” “怎么着?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 傅煌指着他额头刚掉了痂的伤口,气的咬牙切齿: “是不是隋越,是不是他,他打你了?” “没有,瞎想什么呢。”容憬不可觉察的偏了偏头: “我能干站着让他打啊,他要是打我,我还能让他全须全尾的过来?” 面对容憬这说辞,傅煌肯定是半点也不信,他额头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凭空出现这么一大块疤。 但他不信也得信,容憬从来没事瞒着他,他说隋越没打他,那他就是真没动手,但别的,容憬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问了。 容憬从没事瞒着他。 A大的礼堂是近两年翻修的,将一楼与二楼的隔层拆了修成一层,还向外扩出许多,从原先的庄重肃穆到如今的华丽,与从前竟是两样了。 暗红与鎏金纹样交织的地毯踩上去十分厚重,水晶吊灯的万千棱镜折射出无数流光,如银河倾落,在穹顶的浮雕间蜿蜒游弋,穿梭其中的人如同游鱼,流淌在奢靡的海域中。 演讲环节安排在下午六点钟,容憬礼貌的跟几个许久未见的校友寒暄。 其中有人唏嘘容家的遭遇,有人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一身狼狈被赶出A大的隋越如今已然站到了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位置。 隋越一直没有露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演讲即将开场时才进了大堂。 他今天穿着一身红色西装,设计略显简素,却剪裁得体。 腰身被挺硬的衣服线条勾勒出完美的弧度,衬的他一张狐狸精似的脸更加矜贵夺目。 面对校董和各大代表的恭维,他面上始终是那副春风和煦的表情。 这次演讲的稿子是容憬连夜赶出来的,在此之前,他压根没想过隋越会放他来参加校庆。 A大的建校五十年校庆办的十分隆重,台下坐着的比起曾经的学子和校领导,更多是海外的高校代表和学术伙伴, 隋越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台上的容憬,只一瞬,再移开,那道视线仿佛只是瞬间的针刺。 “"Distinguished university leaders, overseas academic partners, I am Rong Jing····" (尊敬的校领导,海外学术伙伴们,我是容憬···) 对于这种场面,容憬向来游刃有余。 公司破产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讲话,他面上没有一丝忐忑,慢条斯理翻阅着演讲稿。 只是目光偶尔触及到台下那抹红,容憬会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他嘴角维持着完美的弧度,指节却微微陷进演讲稿。 这里是A大,他害的隋越身败名裂的地方,现如今他在台下看他侃侃而谈,温雅清隽,笑容和煦。 可只要定睛看看,便能看出他脸上的笑容只停留在了微微勾起的唇角,并未触及眼底。 一种隐秘的,燥动的,复杂的感觉在脑中流窜,无法忽视,不容拒绝蔓延到全身,仿佛要将他的心脏烧穿。 容憬面色如常,微笑着继续他的讲演。 时间过的太慢了,容憬心下越是焦躁难捱,面上越是云淡风轻。 “Though the road ahead is long, perseverance will lead you there. Mountains have their peaks, and lakes their shores. Every vision, in time, will bear its sweet reward." 终于,讲演到了尾声,容憬翻完最后一页致谢辞,微笑着朝台下鞠了一躬。 “啪啪啪——” 台下,隋越竟带头鼓起掌来,随后是不绝于耳的掌声与赞叹,在这繁复旖丽的礼堂,如同烟花绚烂于夜空。 直到,身后的白幕大屏突然亮起,一道清晰温和的女声传来,与隋越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重叠: “各位,请稍安勿躁。” “呵,演得真好。” 容憬顺着声音看去,是进场时跟在隋越身边的那个女人,她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长发齐整扎在脑后,一丝不苟。 守在台下的保安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台,毫无动作,显然是提早便知晓了。 坐在台下的校领导见此情景,原先还满脸疑惑,却在看到屏幕上的东西时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隋越,视奸可不是个好习惯” 第6章 “卸磨杀驴” 容憬身后的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有些模糊的拍摄画面。 画面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被人带进了校董办,那是裴序。 而趾高气扬站在他身前的,就是台下的校董之一。 这段视频明显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进行拍摄的,堪堪拍摄清楚人脸上的表情。 两人似乎在交谈,裴序气的满脸通红,看样子像是谈判不成,开始破口大骂了。 校董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虚情假意,到后来的盛气凌人,最后嚣张的将一沓红票甩在了他身上,示意对方离开。 台下逐渐起了些议论声。 “这不是张董么,他这是在羞辱一个乞丐?” “不,不对,那不是乞丐,那好像是裴氏集团的少爷!” “什么?裴氏的少爷,哪一个?” 容憬微不可察的蹙眉,目光触及台下的隋越时,他反应过来,眼神探究,并没有动作。 “各位。” 女人一步步走上台去,耳边带着麦克风,清晰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大堂: “看完了这段拍摄画面,想必各位有兴趣听我接下来的话了。” “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是谁,今天是A大校庆,这里是A大的礼堂,请你立刻离开。” 台下的董事坐不住了,起身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保安按下。 他们这才发现,场内的保安不知何时换了人,竟全是些陌生面孔。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女人视线缓缓扫过台下: “我叫刑昭璃,是一名律师,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一个八年前就应该被澄清的真相。” 听到八年前,许多不明所以的人也开始逐渐明白过来,开始交头接耳,却不约而同在她开口后闭上了嘴,眼神不住瞥向贵宾席里的隋越。 “这段摄影画面,是裴氏的大公子裴序和江明德校董上周的见面。” 她伸手指向背后的大屏: “拍摄地点,是A大校董办隔岸的科技大厦,因为离得远,所以画面有些模糊。” “置于谈话的内容,就是八年前曾在A大发生过的一起学术造假事件。” 刑昭璃温和的目光环视一周,最后定格在台下脸色发白的江明德: “江校,当年是您主张隋先生学术造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够了!” 江明德猛地站起身子: “我倒要问问你,拿着一个偷拍角度,连声音都没有的视频在这里破坏A大校庆,你!” 话音未落,台上的扩音器适时响起了裴序的声音: “江明德,你卸磨杀驴是吧,当年是你把他的原始文件发给我的!” “这是什么?录音么?”台下的人正疑惑,江明德却唰一下白了脸。 紧接着,江明德道貌岸然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裴同学,我知道你因为裴家破产的事十分气愤,可你不能拿这种事来污蔑学校啊。” 两人交谈了几个回合,江明德有理有据的跟他周旋。 “我呸!”最后,裴序猛地啐了他一口: “我告诉你,老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今天你要是不出一百万给我,我就去随越那个疯子那里,告诉他你干的所有破事,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听到他的来意,江明德明显松了口气,瞬间卸下伪装: “一百万,不是我不愿意给,实在是手头紧,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呢。” “你放屁!”裴序大声打断: “我爸给A大捐过多少实验经费,我能不知道你们这些领导一个个私底下都干什么脏事烂事,江校光是实验项目开发经费就贪了几千万吧,还差这点钱?” “裴序,换句话说,就算我承认当年就是我授意齐教授篡改他论文数据,你又有什么证据呢,凭一张嘴么?” 威胁的话说到一半,他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 “这样,我先凑个十万,你拿着钱离开,我找人送你去国外,再给你找份工作……” “呵。”裴序冷笑道: “出国?怕是连A市都出不去,就被你找人打残了吧。” 对话戛然而止,扩音器传来滋滋声响,明显是被人截断了。 礼堂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零星不知什么机械物件发出的脆响,像闷雷前的低鸣,不过谁也没听清。 台下,隋越欣然拍手: “可以了,刑律师,看来有人不愿意听下去。” 礼堂的大门砰一声打开,门外是数不清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冲了进来。 刑昭璃猝然被打断,眉头微蹙,迅速看向台下的隋越,眼神带着询问。 隋越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不悦,随即恢复平静,往后靠了靠,静观其变。 “江校,请问刚刚那段录音属实吗,您真的贪污了公款吗?” “江校,您私下跟裴先生见面,真的是因为八年前那件学术造假事件吗?” “面对当年被您陷害过的学生裴先生,您又什么想法呢?” 面对冲进来的记者,连台上的刑昭璃都有些不明,明显对此事不知情。 隋越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一般,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混乱间,有一个话筒怼到了容憬面前。 “容先生,八年前的学术造假事件,您曾亲自回应过,A大不需要品行不端的剽窃者,如今隋先生即将洗脱冤屈,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顿时,场内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连泥鳅般挤在江明德身边的记者都立刻转过了身: “容先生,面对当初被您无端贬低的受害者,您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您会觉得愧对于他吗?” “今天的事情发生,您以后还会参加A大校庆吗?” 镁光灯像无数根针扎在脸上,容憬呼吸一滞,他清晰的觉察道台下那道玩味,审视的目光,如一条蜿蜒冰冷的蛇,缠上脊椎。 无数问题砸过来,他下颌微微绷起,指甲不自觉陷进掌心,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唯有瞳孔在强光下亮的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那些咄咄逼人的镜头,最后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冷笑。 他被保镖护着接过麦克风: “十分理解大家想要探求真相的心情,不过大家也看到了,今天的场面混乱,旧事复杂。” “法院传票已经送到了各位校董家里,不久后,我们会在开庭后开一个记者会来告知大家一切的真相,敬请期待。”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轻描淡写的扫过容憬: “在真相完全呈现前,任何针对个人的评判,都是不负责任的。” 听他这话,刑昭璃会意的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踩着厚底高跟鞋下了台。 记者并没有散去,而是团团围住焦头烂额的A大校董们。 隋越在保镖护送下离开,出门前,他凝眉深深朝里面的容憬看了一眼。 他眼神深沉而复杂,或许有一瞬的审视,甚至···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神色。 察觉到他的视线,容憬看了过来,他唇角极轻的勾了一下,口型无声的回敬回应了两个字: “等着。” 隋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隋总,需要替您看着点容先生么。”车上,李助转头问道。 隋越懒洋洋靠在车窗,指节一下下叩在车把手上,他会想道容憬那句等着: “不用,叫人等在会堂门口,他不会跑的。” 晚间,容憬回到别墅,李助等在门前,见他回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容先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来。” “当然要回来。”容憬笑开,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袖口进了门: “难道要留在大堂被那些记者的唾沫星子淹死么。” 李助见他这样有些怔愣,连门都忘了关,他皱了皱眉,突然叫住容憬: “等等。” 容憬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容先生,那些记者···” 李助道: “不是总裁安排的,至少,不是这个时间,这种方式。” 容憬转身,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哦?李特助就这么肯定不是他?难不成今天没有记者进来,隋越就能还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全须全尾的复盘当年的真相?” “总裁这么做了一定有十全把握。” 李助面色不悦的反驳道。 “是全把握?”容憬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他轻轻摇头: “李特助,跟了他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隋越最擅长的就是···在意外里翻盘。” “今天这出‘意外’,说不定正合他的意。” 容憬今天被闪光灯照的头昏,不想多说,转身上了楼。 李助拧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不甘。 这几天里,A大的校董想尽各种办法疏通关系,试图回避,却毫无办法,开庭时,一个个面如土色坐在了被告席。 尽管隋越早在商场上驰骋许久,再次掀开这桩陈年旧案时也不免有些恍惚。 隋越翻开呈词,没有立刻说话,他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乌压压的人群,最终定格在某个空虚处,仿佛在看过去的自己。 沉默的几秒钟里,会场静的落针可闻。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刃锋刮过全场: “八年前,我被扣上剽窃者的帽子,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被赶出A市,保研资格,奖学金,前途,尊严,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支撑我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字。”他停顿,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一字一顿: “清,算。” 刑昭璃先是亮出了当年隋越导师的认罪录像 “我们找到了当年检举隋先生的裴序,当然,因为个人原因,他现在不能出席现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的,是一段清晰的录像视频,视频中,裴序已经收拾干净,虽也能看出面色有些疲态,却精神了许多。 裴序交代,八年前,隋越的导师齐海青假借交流学术之名,窃取隋越即将发表学术论文的原始数据并且进行篡改,并且利用导师之便调包了他的实验记录。 在校董江明德授意下,齐海青将篡改后的论文卖给了裴序。 随后,在隋越即将发表的前一晚,裴序抢先发表了篡改后的论文。 在隋越发现自己论文被抄袭时,学术委员会已经收到举报,调取他的实验记录后发现部分数据对不上。 学校论坛开始疯传“贫困生为保研资格学术造假”,甚至有人匿名发帖,斩钉截铁的说自己曾在酒吧亲眼看到隋越满脸得意的炫耀自己通过种种手段窃取了裴序的学术论文。 A大领导原本对此一头雾水,准备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却在一夜间突然改口,借口保护实验机密,拒绝提供任何校内网络痕迹。 隋越的奖学金暂停,保研资格被重新审查。 “我们调查了当时隋越先生的导师齐海青,他承认自己的罪行。” 记者会上,尽管被周围的长枪短炮包围,刑昭璃依然有条不紊的罗列起收集到的犯罪证据,句句条理清晰的控诉: “这不是学术争议,而是刑事犯罪。” “在此过程中,裴序先生,齐海青先生,以及A大包括江明德先生在内的五位校董,总共触犯了以上八条法律,我们会追究到底。” 刑昭璃放下手中的律师函: “作为隋先生的辩护律师,我要讲的话已经讲完了。” 隋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案上的证词,动作柔和,像在抚摸一块旧时的疤痕。 当庭宣判,齐海清,裴序,江明德等五人,共同实施了系统性犯罪: 剽窃核心论文数据,伪造证据诬告,利用职权妨碍司法公正,收受贿赂,非法入侵系统窃取信息··· 随着刑律师的每一句指控落地,被告席上的人脸色就灰败一分,江明德更是面如死灰,直接瘫软往后倒去。 “今天,我们在此拨开谎言与污秽,是为了仇恨,但更是为了被践踏的公正和更多寒窗学子的纯粹信仰。” 别墅客厅的巨幕电视上,刑昭璃掷地有声: “隋越先生的清白,在此刻,重归朗朗乾坤。” 容憬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指节轻晃着一杯红酒。 屏幕上冰冷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几个校领导认罪时,他嗤笑出声,随即略有自嘲的偏过头: “···废物。” 只有在宣判结束,隋越起身时,袖口往后退了退,腕骨上狰狞的疤痕隐约露出,他晃杯的手几不可察的顿了一瞬。 “晚了八年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么。”记者会最后,隋越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牵强的笑,目光如寒潭不见底: “含冤受屈的八年,被碾碎的人生,谁来赔。” 镜头拉近,他的垂下又重新抬起的视线仿佛穿透屏幕。 容憬仰头饮尽杯中酒,他喉结轻微滚动,对着空荡荡的客厅: “···我啊。” “不是早就在这等着你了么。” 第7章 往事1 容憬和隋越的相识不算浪漫,甚至有些俗套,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对清贫却优秀的高岭之花一见钟情并展开追求。 隋越是法学专业总成绩第一,常年稳居专业第一的宝座。 在大一的开学典礼上,隋越作为新生代表在A大礼堂发表演讲。 那时A大的礼堂并没有现在这么华丽,是稳重肃穆的黑金风格。 隋越在台上有条不紊的翻弄着演讲稿,身型如鹤。 礼堂的聚光灯并不夸张,是温和的冷调,打在人身上显得整个人白皙的像个瓷人。 他穿的西装并不是很合身,明显大了些。 没有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勾勒出来,却更添了几分苍白易碎的美感。 隋越大学时,五官还没有如今这么凌厉,那双摄人心魄的凌厉眼眸,在这时带着几分柔和的少年气。 与眼睛相衬的,他眉骨高,眼窝深邃,花瓣唇,下颌瘦削,平添几分古韵,整张脸玉雕的一样。 容憬本不想参加这次典礼,又找不着理由推掉,只能满肚子怨气来了。 “大家好,我是法学系新生代表隋越。” 正在他靠着椅背懒洋洋摆弄领带时,隋越带着演讲稿上了台。 他的声音与外貌很相配,温和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如同温汤浸玉,没什么颗粒感。 原本有些嘈杂的礼堂瞬间噤声,随后是一些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听到动静,容憬不耐抬头,正好撞上隋越扫像台下的视线,瞬间被惊艳的说不出话。 “我靠,这哥们真帅。”身旁的傅煌见容憬没反应,伸手肘了肘他: “欸,你傻了?” “哈。”容憬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岁月隋越,原本漫不经心的凤眼逐渐眯起,像锁定猎物的猛兽,他舌尖无意识舔过犬齿: “他叫隋越,我记住了。” 演讲宣誓结束后,容憬等在后台,他靠着休息室的门框,笑眯眯朝刚下台回到后台的隋越歪歪头。 他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背后却浮起一层薄汗。 刚才赶到后台时看见一堆人偷溜到休息室门口,都是为了等隋越下台。 容憬唇角抽搐,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叫人来冒充保安赶人,又让他们看好通道,不许任何人靠近,随后自己理直气壮等在后台。 “同学,加个联系方式么。” 容憬面上笑的人畜无害,朝隋越晃了晃手机。 隋越愣了一下,有些一言难尽的蹙眉道: “我们不认识吧。” “噢。”容憬随口应道: “那就认识一下啊。” “…”隋越第一次碰上这种死皮赖脸的,一时间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艰难道: “…我不喜欢男的。” “没关系,我喜欢。”容憬凑上前去,夸张的捂住胸口: “你看我这么帅,不考虑一下改变性取向么,嗯?” 他伸手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要不跟我吧,一个月给你这个数。” 隋越有些无语的揉了揉眉心,转身就走: “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骚扰。” “我知道啊。”容憬一摊手,踱着步追上去: “那又怎样。” “嫌少么。”他竖起第四根手指: “那这个数,不够再加,实在不行,你说个数。” 隋越停下脚步,回头冷冷扫视容憬: “同学,你的钱和脸,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长这么大,容憬还是头一回被人无视,他恨恨的咬牙: “啧,我还不信了,还有我容憬追不到手的人。” 之后几天,容憬各种孔雀开屏追求隋越,却每次都乌龙收场。 隋越进图书馆,他就叫人在图书馆外摆满蜡烛,蹲在门口等了半天,到了晚上,隋越出来时,他立刻挥手: “隋越!我……” 话没说完就被赶来的保安拎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这是艺术行为。” 转头正要叫住隋越,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倒了蜡烛: “啊,蜡烛倒了!” 正当他手忙脚乱灭火时,隋越只淡淡往这瞥了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 隋越勤工俭学从校外回来路过学校草坪,容憬用无人机往下空撒玫瑰花瓣。 他靠在瞭望台上挥舞手臂: “隋越!和我……” 话到一半被倾泻落下的玫瑰花瓣糊了一脸。 “呸呸,这破风机!真晦气。” 等他拍去身上的花瓣时,隋越已经不见人影了,他还花了好一番功夫找人把草坪清理干净。 经过这一番折腾,容憬彻底服了,半夜把傅恒喊出来喝酒。 包间里,容憬郁闷的猛干一杯酒,被呛的直咳嗽,酒杯重重砸在桌案: “妈的,小爷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那小子脸正眼都不看我。” 傅煌陪着干了一杯酒,有些无语: “你才奇怪吧,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也没见你对谁这么执着,不把人吓跑才怪呢。” 他搁下酒杯: “欸你说,就你这条件,要什么样美人找不到,像隋越那样的,看看就得了,人家又不喜欢男的。” 容憬眼神有些迷蒙,他重新倒了杯酒,低头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面上多了一丝阴鸷的执着: “…不行,被小爷我看上了,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隋越今天给学生补完课会校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抱着资料出学生家别墅时,容憬正等在门口。 容憬单手插兜靠在跑车上,挑眉看他: “隋越,我知道你嫌我烦,但老子就是看上你了,怎么招吧。” 他醉意未消,眼尾被酒气熏的有些泛红,还未消退。 随后,他屈起胳膊朝右肘了肘,把墨镜往下一拉: “这么招着吧,今晚拳击场,打赢我就滚。” 隋越看着他默了半晌,似是在思量。 见他犹豫,容憬再次强调,黑色大衣的领口被一阵强风拂过,漏出酒红色衬衫内搭和清晰分明的锁骨: “小爷可从不说瞎话,打赢我,我就滚。” “说话算话。”隋越应下,一双本应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如果我赢了,你从此不许出现在我眼前。” “那要是我赢了呢,你陪我吃三个月饭。” 容憬墨镜下的薄唇勾起一个极轻的弧度,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 “放心,我打架可要比追人专业的多。” 两人去了就近的一处拳击场。 今天天气预报,晚间可能会有雷阵雨,拳击场里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靠在台下闲聊。 容憬脱去外衣,酒红色的衬衫内搭在光线昏暗的拳击台上似是会流动一般。 他将拳套扔给隋越: “开始吧,三回合定胜负。” 隋越利落的接住拳套,容憬后退几步,玩味的欣赏他简单格纹衫下的劲瘦身材,随后凌厉出拳,又在隋越格挡时突然变招,将人逼至围绳边。 “啧,腰挺细啊。” 稍带颗粒的磁性声音喘息着擦过隋越耳畔。 拳击台下已经有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聚在台下看乐子。 “闭嘴。” 隋越冷着脸,一个肘击将人挡开,随后毫不示弱的回击,一拳砸在容憬肋骨下方,让他瞬间岔气: “管好你的嘴和手。” 不知道容憬耐受力是多少,这一拳主要是试探,隋越并未使太大的力。 可这一行为在容憬眼里就成了**,他趁隋越旋身肘击时欺近他后背,膝盖一顶他腰窝: “怎么,舍不得打啊。” 隋越猛地撞到围栏,金属围栏在撞击中震颤,他反手扣住容憬胳膊压在围栏上,随即又是一拳打在容憬身上。 这一下可没收着力气,容憬吃痛的“嘶”了一声,干笑道: “看不出来,有两把刷子啊。” 随即,他找准机会旋身躲开,连续三次刺拳试探,随后在隋越偏头躲避的瞬间突然变线,右上勾拳擦着他下巴掠过。 隋越借势拧转腰胯,转身后一个摆腿抽向他肋侧,被容憬曲臂格挡出沉闷声响。 缠了护手绷带的小臂搅成十字,容憬骤然压低重心扫腿,趁对方躲避时一拳砸过去,被猛地挡开。 隋越找准时机绷紧肌肉一拳砸在容憬腰际,容憬猝不及防身子一软,被隋越按到在地。 裁判开始读秒,台下的人也开始起哄: “一,二,三,四。” 容憬猛地挥拳反击,却在拳头即将砸到隋越脸上时猛地停住。 “不行,打哪都不能打脸。” 他正要换个地方重新出拳,突然被隋越抓住机会扼住了手臂。 “操,美色误人啊。”他心中暗骂。 台下还在计数,第一轮即将进入尾声。 “八,九,十!” 第一轮比赛结束,隋越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容憬烦躁的一拳砸在围栏的柱子上: “继续。” “不休息么。”裁判问道。 “休息个屁!我说继续。” 裁判又转头看隋越,对方一耸肩: “可以。” 第二轮比赛刚开始,容憬利落毒辣的一个挥拳,八角笼顶灯投下的光束在剧烈晃动中切割出凌厉的光影。 隋越抬手格挡的刹那,容憬突然后手勾拳精准打击他肝脏部位,帆布地面发出鞋底摩擦的锐响。 隋越后撤半步调整呼吸节奏,容憬突然改了打法,左右连击如同暴雨敲打船帆。 隋越前臂交替格挡,看准节奏突进内围,肘击角度刁钻的穿过防守缝隙,却在命中前被容憬一个勾臂锁截停。 “力道不错,但技巧不行啊。”容憬假意强攻下盘,实则变招箍颈膝撞,隋越早有预判般提膝对撞,胫骨相击的闷响令场边候着的医疗人员警觉的起身。 容憬突然突进,隋越后仰避让时露出破绽,却对方以一个诡异关节技锁住右脚踝,容憬找到机会将人压在身下,膝盖还撞的生疼,他强撑起笑来: “怎么样,我说过吧,我打架比追人专业多了。” 隋越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裁判吹了口哨。 第二局比赛结束,两人平局。 容憬懒散的靠在围栏边,方才这么激烈的打斗,他脸都没有变一下色,隋越揉了揉酸胀的肩头正要下台,突然迎面砸来一瓶水,他立刻抬手接住。 “打的不错,好久没打过这么爽的拳击赛了。”容憬舒展眉宇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语气是罕见的诚挚。 隋越拿着水,蹙着眉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来: “你打拳很厉害。” 猝不及防被夸奖,容憬喝水的动作一顿,差点被呛到。 “你…你说什么?” 他慌忙擦掉唇角水渍,趴在围栏上往下看隋越。 隋越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随手拿起一旁挂在围栏上的毛巾擦汗: “打的很好。” 随后转身进休息室。 容憬有些发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景,耳尖攀上一抹微红: “靠,早知道早约他来打拳了。” 休息室里,隋越换下打斗时撕裂的衣服,门外是几个喝水休息的男人。 “哎你刚看到没,那一下撞膝啊,看着就疼,下面医生都被吓着了。” 其中一个人比划着对另一个人道。 “那可不是,容少爷在咱圈子里,那是跟阎王爷差不多的人物,这可是动真格了打,换了别人早让他打废了。” —“话说那小白脸谁啊,没见过,长得真他妈带劲。” “能是谁啊,打这么狠,冤家呗。” —“你这话不对,容大少爷要是有冤家,还至于把人拉到拳击台上报复?他爹可是寰宇集团的一把手,想把人碾死,那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满脸阴沉的隋越,他眼神黑沉如古井,一字一句道: “你们刚才说,他是谁?” 第8章 往事2 第三局比赛开始,隋越被起哄的人推搡上台,容憬懒洋洋靠在围栏上,将拳套扔给他。 见隋越脸色不好,调笑道: “怎么,害怕了?” 他无奈摊手: “不愿意就算了,小爷还能真强迫你陪我吃饭啊。”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隋越那双好看的眼睛瞳孔微缩,眼底凝聚着森冷的怒气,修长的指节死死扣进拳套里。 “哈?合着追你这么久,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容憬不可置信地伸长了脖子: “你听好了,小爷叫容憬,容憬的容,容憬的憬。” “容式集团的容?” —“还能是哪个容。” “哈。” 隋越近乎是冷笑出声,目光森然,眼神死寂如暴雨前的阴云,近乎于毁灭的疯狂,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是这样啊,原来你们根本连藏起来都没想过。”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容憬根本没有听清: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打不打啊,不打算你认输了噢。” 话还没说完,隋越已经凌空一拳打来。 容憬蹙眉正要避让,隋越右膝已经顶上他胃部,直接把人顶得双脚离地。 容憬后脑撞上围绳发出金属嗡鸣: “靠,下手这么狠啊你。” 他顺势拽住对方护头带,试图将隋越的头砸向自己绷紧的膝骨,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旋身鞭腿,直接倒地。 容憬下意识要防护,却被隋越直接掐住咽喉提起来。 他呼吸不畅地绷紧全身,劲瘦漂亮的肌肉因为缺氧轻轻抽动: “咳……靠,这是要我……死在拳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隋越将人按下,三记寸拳暴击他心窝。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打得容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隋越眼尾发红,本应莹润潋滟的眸中爬满血丝,他发疯般将人摁在地上暴打。 容憬被死死扼住脖颈,有些瞳孔失焦地仰起头来: “呃…疯子,放开我! 放开…” 他看着容憬因为疼痛扭曲的俊容,耳边突然走马灯似的回忆起从前。 “小越今天又得了奖啊,有你这样的小孩真是爸爸妈妈攒了几辈子的福气。” “别灰心,谁都不会时刻完美的,失败了再来,方法总比困难要多一点。” “今天厂里发了工资,带小越下馆子吃饭去。” “乖,小越好好上学了,爸爸也要认真工作呀。” “不过妈妈还是喜欢和小越呆在一起。” “好在明天就是三月十九了,上完了夜班厂里放假。” …… “欸!你疯了” 看台下的人这才发觉不对,立刻上前拉开两人。 隋越被几个人拉开,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咬住嘴唇,一丝血顺着唇角流下。 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冲上去咬死容憬。 容憬被几个人围着 ,身上每处都疼,也不知道肋骨是不是被打断了,一动就咔咔响: “哈啊…” 在周围的吵闹声中,他眼前渐渐模糊。 失去意识前,他恍惚听到有人拿起手机报警。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容憬睁眼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嘶。” 身旁的隋越瞬间弹起身子: “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还疼。” “我怎么在医院。”容憬懵了一下,随即坐起身子,瞬间因为扯到伤口瑟缩一下: “…隋越呢。” “他?你还提他?”傅煌不可置信道: “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你抖M啊。” 容憬认真思索一下,真诚道: “不是,再说我也没受什么硬伤吧。” “拜托大哥,那不是因为你防御得好么。” 傅煌简直被他气笑了: “就他那不要命的打法,换个不会拳击的早让他打废了好吧。”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容憬托腮,有些郁闷道: “他就这么不想和我吃饭,宁可进局子也要打赢我?” “哈?”傅煌简直想不出他是用哪个器官得出的这个结论: “你被打傻了?” 他伸手去探容憬的额头被躲开,干脆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唯一块好肉: “哎我真懒得管你,被迷昏头了吧这是,我可告诉你啊,容叔可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没等他说完,容憬失笑一声,抓着傅煌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我这里跳得很快么。” “你干什么,我也不喜欢男的噢。”傅煌触电似的抽回手: “尤其是你这样的疯子,你真被打爽了?” “你才是傻了吧,哪有人喜欢挨打。”容憬摸着肋骨处的绷带低笑,眼中渐渐浮起一种别样的兴奋: “你不懂···他看我的眼神像要活吞了我。” 他眼中闪烁着亢奋而扭曲的光: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恨过我,他是第一个。” “他掐我脖子的时候,手抖得多厉害···”容憬回味般舔了舔干裂的唇: “你说,他要是用那双手抱我,会不会把我的骨头累勒断?” 另一边的派出所,隋越低着头坐在审讯桌前,眼神无光,唇角还残余一丝血痕。 无论警察怎么问,他都不答话,只两手交握着紧闭双唇。 “你是A大的学生吧。”警员接过同事递来的资料翻看: “A城最好的大学,不好考吧,干嘛做这么自毁前程的事。” 听到A大,隋越才有了些反应,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警察,向来漠然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茫然: “…A大,会怎么处理我。” “处理什么?” 门外十分敷衍地响起几声敲门声,容憬抄着兜进来了,身后是满脸抱歉的小警员: “抱歉师兄,我没想到他直接进来了…” “没事。”警员摆摆手,示意容憬在离隋越最远的一个椅子上坐: “你就是今晚被他殴打的容先生吧。” 看到他进来,隋越的眼中瞬间闪过寒芒。 “殴打?什么殴打。”容憬自顾走到隋越身边单手撑住桌子: “警察同志,您误会了,我俩打拳呢我突然低血糖犯了,周围人不清楚事就报警了,你说这事闹的。” 他这一番话下来,不光警察愣了,身旁的隋越也身形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好看的桃花眼里充满探究。 警察缓缓放下手中的资料,眼神严肃起来: “容先生,我们看了现场的监控,隋越在拳击过程中有明显的犯规行为,不像是比赛,倒像是泄愤。” “哎呀,都是误会。” 容憬从容摊手: “他要是真想把我往死里打,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警察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可容憬始终从容不迫,他只得转向隋越: “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骗你做什么,我一个挨打的都不觉得有问题,警察同志,真的是误会。” 隋越还没说话,容憬手臂强硬地箍住他脖颈,拇指暧昧地擦过他耳后的敏感带。 他凑近隋越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声道: “隋越,警察叔叔可都看着呢···不笑一个?或者···求我?” 隋越身体瞬间绷紧,想挣脱却被死死按住。 他被迫抬头看向警察,在对方探究的神色中,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眼中却满是被羞辱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一番盘问后,两人才得以脱身。 出警局后,隋越看着走在前面的容憬,还是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好看啊,我怎么忍心这么漂亮的孩子在警局里过夜呢。” 容憬抄着兜,无所谓道: “再说了,挨打而已,我根本…”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指尖虚点隋越心口: “记住,你欠我一次。” “今天你赢了,愿赌服输,我以后不会再招惹你了。”他转身上车,黑色跑车呼啸而去,只留一片旋落的叶子。 隋越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天空砸下雨滴,一滴,两滴,然后是倾落而下的暴雨。 雨幕如织,街道似乎变成一条流动的苍老河流,人声,车声,雨声,汇聚成一弯湍急汹涌的江河。 虽然学校宿舍会向优秀学生免费提供住宿,但校内的消费高得离谱,隋越在校外单独租了一间老破小。 那天,隋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拖着湿透的身体进了家门,便一头栽倒在地,昏沉睡去。 狭窄幽暗的玄关处,隋越习惯性蜷起自己,像条**的美人鱼,离开海域,浑身瑟缩地蜷缩在干涸的岸上。 他昏睡到了翌日午间才醒,浑身散了架一般,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泡得有些皱,轻轻一碰就破了皮。 将衣服丢进洗衣机时,他突然瞥见一个名片。 那是个封了膜的硬质名片,已经被泡软了,上面的字却还清晰,没写是谁的,旁边画了一个十分潦草的鬼脸。 隋越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像往常一样,一连半个月,看不出丝毫异常,容憬也算信守承诺,没有再主动招惹他。 半个月后,隋越发了一场高烧。 他哑着声跟导师和自己补习的学生请了假,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看着有些破损掉皮的天花板在眼中慢慢模糊,身上忽冷忽热,连呼出的鼻息都灼热得吓人。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隋越身体向来好,几乎没生过病 脑中一片空白,他少有地放松了神经。 那场雨带来的刺骨阴冷在身体里叫嚣,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他翻了个身,修长白皙的指节死死扣进被单,嗓子哑得连喘息都十分艰难。 容家,容憬在烈日下跪在别墅前,他膝下是一块冻得结霜的铁板,跪在上面,起身时会带下一层皮,很疼,但几天就能长好,是容庆良最常用的惩罚方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往事2 第9章 往事3 “啪”的一竹板甩在他背上。 身旁的佣人丝毫没收着力气,打的人闷哼一声,皮上却丝毫看不出痕迹。 容庆良坐在檐下,手中拐杖驻在两腿间,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打架斗殴,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真是个废物。” 他苍老却并不浑浊的眼中渗出寒光,看的人浑身发冷。 “这几年断断续续做出不少成绩,我本以为你安分了,对你疏于管教,没想到,还是那把贱骨头。” 容憬有些脱力的歪了歪身子,随即喘息着冷笑一声: “是啊,我又不像大哥,是你正牌老婆生的,我是野种,天生就下贱。” 容庆良脸色微变,身边的佣人会意,一竹板甩在他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痕。 “正因为是个野种,才要用各种方法来矫正血统。” 他站起身来,拐杖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还有,别跟我提你哥,你们俩,一样的下贱。” 容庆良转身离开,容憬“呸”的吐出口血沫,被身旁的佣人搀起,膝上的肉被带下,露出两个血淋淋的洞窟,骇人极了。 容庆良和他夫人庄树英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准确来说,是容庆良入赘了庄家,靠着妻子的裙带关系才做到如今的位置。 庄家人看不起他,有时甚至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愿维持,尤其是庄树英的表哥,更是对他横眉冷对,张嘴就是嗤笑嘲弄,容庆良不敢还嘴,只能窝囊的陪着笑脸。 久而久之,连庄树英都有些看不起他了。 本来,容庄两家的关系还能就此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直到,庄树英生下了孩子。 容庆良本以为自己有了底气,激动的给孩子取名叫容昭,说他以后要继承自己的全部家业。 孩子一周岁体检时,庆良才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为了找出奸夫,他雇了私家侦探将庄树英身边每个男人都排查一遍,却都不是孩子父亲。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间看到庄树英表哥遗落在沙发上的两根头发。 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测在他脑中浮现。 经过医生检验,孩子是妻子和她表哥□□生下的。 得知这个结果,容庆良气得唇角抽搐,但自己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他不敢和庄家撕破脸。 在那个晚上,他为了泄愤,也为了报复妻子,□□了容家的一个女仆,并且用拍下的照片作为威胁,要求她和自己持续发生关系。 在面上,他还是那个体贴的好丈夫,庄家的好女婿。 两年后,那名女仆坏了孕,彼时容庆良已经在庄家吸了不少的血,自己的集团已然能和庄氏分庭抗礼。 在他毫不掩饰的将女仆生下的儿子带回家时,庄树英毫不意外的与他大吵一架要与他离婚,被容庆良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 几年的联姻,庄氏和容氏已经近乎合并,这是容庆良的底气,他嚣张的甩出当年私人侦探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一个□□,和自己表兄都能搞到一起,你怎么有脸站在这里指责我。” 庄树英不敢置信,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送医后,她被检查出一种罕见的疾病,因为发现的早,还没有扩散,但这病不能完全根治,需要定期移换骨髓来维持正常造血功能。 骨髓移植,说难也不难,可如果要定期移植,就代表着需要多次抽取,庄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骨髓配型。 在所有人想尽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时,容庆良轻飘飘来了一句: “昭儿,不是快四岁了么。” 瞬间,所有热的目光聚焦在这个咿呀学语的孩子身上。 众人一番商量,庄树英的表哥勉强决定先用自己的骨髓吊着表妹的命,等容昭长大点再让他捐骨髓。 庄树英回了庄家老宅,也带走了容昭,而容憬因为是女佣的孩子,被容庆良百般嫌弃,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养他,因为在容憬两岁时,他被查出了弱精症,这意味着容憬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从小到大,容憬只见过哥哥不到三次,容昭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苍白,瘦弱,表情漠然。 隋越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晚间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他一天没喝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那张瓷白俊逸的脸烧的通红。 窗外已经是傍晚,霞光即将消失殆尽,最后一点斜阳摇摇晃晃透进了斑驳狭小的窗子,瘦弱,孤寂 。 打开手机,被突然亮起的屏幕刺了下眼睛,他才有了些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睡了一天,他勉强能动了些,精神却还是有些恍惚。 隋越张了张嘴,拖着疲累的身体下床去洗了澡,随后再次一头栽回床上。 不知为何,在他模糊的脑海中,容憬那张混不吝的脸总是出现,一闭上眼就是他,睁开眼,白花花的天花板上闪过他五官的虚影。 他陷在滚烫的梦魇里,浑身骨头缝都像是被重锤凿过。 酒红色的衬衫,带着汗味的喘息,压在他身上时灼热的体温··· 所有感官记忆在高温下发酵成黏糊的幻想,死死缠绕着他,隐秘,微妙,又不可理喻。 “哈啊…”他翻了个身: “…疯了。” 容家,容憬熟练的给自己上了药,坐在桌前做容庆良助理布置给他的任务。 他指尖沾着药膏,却恍惚想起拳击台上隋越发红的眼眶和砸下的拳头。 “啧,下手真狠。”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不过···比老爷子痛快多了。” 已经是深夜,巨大的落地窗外漆黑一片,没有星星,连月亮也模糊的很,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时间凝滞了一般,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秒针转动时发出细小的“哒哒”声。 “叮叮——” 两声清脆的叮叮声,手机铃声响起。 容憬点开界面,发觉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 接通后,对面没有声响,连呼吸声都没有。 容憬微微蹙了下眉,刚要开口询问,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住了嘴安静下来,耳朵靠近手机。 仍旧毫无声响。 “隋越。” 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开口。 对面没有声响,容憬继续道: “呦,想起来给小爷打电话了?” 还是没有声响,容憬开始自顾自说起话来: “难道是来关心我的?放心,小爷这身体素质好的很,三天就好全了。” 他往阳台的大理石栏杆一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面始终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 容憬说累了,换个气的功夫,突然听见手机对面传来细微而不均的喘息声。 “你喝酒了?”听到喘息声,容憬声音放轻。 “…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传出一句沙哑的回话。 “发烧了?” 容憬撑起身子: “在哪,别动,我现在过去。” 对面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 “…不用。” “你说不用就不用,万一你死家里了怎么办。”容憬边说边穿上外套蹬蹬蹬下楼,大衣的衣角微摆,被风吹的鼓起。 进了车库开门坐进车里,容憬邪气的坏笑一声: “现在不要也晚了,我有你家地址,隋越,这次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另一边,隋越还处于有些迷糊的状态,他撑着身子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原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直到容憬一张卡塞进门缝,顺着缝隙往上一滑,“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容憬划卡开门的动作熟练的像回自己家,门开的瞬间,他挺拔颀长的身影堵住门口的光,阴影完全笼罩住屋内的惊愕的隋越。 “惊喜吗?”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隋越差点被呛到,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敲门。” “怕你不开门呗。”容憬随手把卡一扔,风风火火进了门,大衣带进一阵凉风: “万一你再找东西堵门,我不是彻底进不来了么。” 他一身高定,和这破败的老校区格格不入。 方才从车上一路上楼,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这里不大,住户之间基本都互相了解,看到个陌生的帅哥进楼里,还穿的这么有格调,都有些好奇。 他将买来的药搁在床头的桌子上,一把把隋越按回床上,触到他烧的滚烫的身体时,容憬眼皮跳了跳: “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连药都没吃。” 隋越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容憬无语扶额,在药袋子里一顿翻找: “不知道你常吃什么药,我都买了,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就全吃一遍吧,我问过药店那人了,她说吃不死人。” 容憬翻出说明书,皱着眉研究,正要转身去烧水,被隋越拉住衣角: “我不想吃药。” 他刚吹好的头发还有些湿软,零碎的蓬起,三分病容,加上这幅犯规的表情,像只垂死的妖狐,显得整个人妖孽到不行。 容憬看的下腹灼热,后背已经上好了药的伤口都有些火辣辣的胀痛反了上来 “不想吃药啊。” 他眼睛一转,突然凑近隋越,眉尾轻佻,凤眼直勾勾盯着他: “让我亲一下就不吃,怎么样,嗯?” 第10章 往事4 隋越直勾勾地盯着他,烧红的眼尾抽动一下,他戒备地蹙眉,嗓子哑得像被砂纸刮过: “你敢?” 容憬反被刺激,捏住他下颌狠狠地吻上,不是温柔的试探,而是带着啃咬的掠夺。 他身上还带着晚间的寒气,吻却是温热而勾人的,隋越烧得脑子发懵,根本推拒不开。 他抗拒的手陷进容憬的衣料,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徒劳,任由那带点凉意的唇瓣吻上自己。 分开后,容憬的拇指擦过隋越被咬破的唇瓣: “你看,我有什么不敢?” “不过嘛,虽然亲了,但药还是得吃。”他转身去烧水。 隋越用手背擦过自己渗血的唇瓣,一道鲜红的血痕印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他粗喘着撑住自己发烫的身体,眼神厌恶盯着容憬。 容憬端着杯子回来时不禁失笑: “咋,引狼入室,后悔了?” “后悔也没用,你现在可打不过小爷。” 他把杯子往床头柜一墩,指尖嚣张地刮过隋越紧绷的下颌: “就你现在这软脚虾的样儿,打得过谁,嗯?” 隋越今天温顺得反常,他抓起药片干咽下去,苦得眉拧起也一声不吭。 视线却沉沉地黏在容憬左脸那块不自然的肿胀上,没有说话。 容憬被他这幅又乖又阴郁的模样挠得心痒: “哎,要不是怕你真烧成个傻子,我倒是想让你一直病着。” 隋越累极地白了他一眼,刚合上眼又立刻睁开,警惕地看着容憬。 “怎么招,我会吃小孩儿啊。”容憬无语地把人按进床里,扯过被子盖上,突然又想起什么: “你不会一天都没吃饭吧。” 得到沉默的回应后,他又将人从被子里拉起来: “早说啊,我不会做饭,给你叫个外卖涮涮吃得了。” 隋越像个人形玩偶任他摆布,浑身的骨头都透着抗拒和无力。 他闭了闭眼,这疯子绝对是来折腾他的。 好在跑腿来得快,隋越看着容憬点的麻辣香锅辣子鸡,还有一碗鲜香味美的蟹黄拌饭,哑声道: “你不会想让我吃这些吧。” “当然不是。”容憬从包装盒里拿出赠品小米粥: “这才是你的,这个点了买不到粥,凑合喝吧,” 说罢自顾自地坐下开始吃饭。 隋越慢条斯理地拆开餐具,小口地喝着粥,容憬顺势往桌边一坐,突然扯到膝盖的伤,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伤还没好?” 放下塑料碗,隋越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怎么可能。”容憬不屑地甩甩手,挥开什么脏东西似的: “想什么呢我,就你还能伤着我…” 一语未尽,隋越直接扼住他手腕,他眼底烧得泛红,那双平时淡漠的眼眸此刻像是淬了冰的钩子,死死锁着他。 容憬大大方方地拉开衣领给他看,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 “怎么样,肌肉练得不错吧,嗯?” 隋越不吃这套,直接把人翻过身按在床上拉下上衣。 容憬配合地抬起手臂,眼神戏谑: “这么急?想看哪儿,嗯?” 没有伤口,只有几道微红的痕迹,看不出是因为什么。 容憬猝不及防地被按在床上,膝盖猛地撞上有些发硬的床板,还没结痂的伤口瞬间渗血,溢出的血洇出绷带。 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 隋越好看的眉头微微簇起,没等他动作,容憬一把扼住他手腕翻过身,膝盖抵上他小腹。 他拧着眉,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 “生病了还这么有劲?” 血渗过绷带,洇入隋越衣衫。 他趁机反扣住他摸向伤口的手,按在渗血的绷带上,喘息灼热: “心疼了?···那就多摸摸,它为你伤的。” “……你?” 隋越察觉小腹濡湿,惊愕地退开身子,见容憬膝盖处,黑色硬质布料的裤子正往外渗着血,在他白色的睡衣上晕开一片血红。 见他眉头渐渐拧起,容憬的眼睛亮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看不出来啊,他吃这套。” 容憬暗自庆幸自己没贴防水贴,只馋了几圈绷带。 隋越抬手虚握住他小腿,指腹隔着布料在伤口周围摩挲,容憬“嘶”了一声,顺势按住他的手: “疼死了,给我吹吹。” 隋越的手指按上容憬渗血的绷带,瞳孔一缩,容憬凑近他耳边: “不过···他打得再狠,也不如你那一拳让我记得牢啊。” 看着他因膝盖伤蹙眉的侧脸,隋越烧糊涂的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地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这是唯一能让他报仇雪恨的机会,也是会让他万劫不复的机会。 他闭上眼,藏住眼底冰冷的算计,任由容憬将他按回床上。 容憬有些惊诧他居然乖乖地任自己摆弄,他眼神暗了暗,却没再做什么。 “药放你床头了。”他回身: “有事给我打电话。” 转身时,隋越拉住他衣角,又倏地放开,他垂着眼睛,掩盖脑海中翻涌的屈辱和纠结。 ···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依赖。 最后,隋越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你不是想和我交往么,我答应你。” 容憬压下唇角扬起的笑: “嗯?被小爷感动到了?” 他的掌心抚上隋越烧得有些红的脸颊,眼神中满是驯服野鹤的骄矜。 隋越神色复杂一瞬,随即垂下眸子,轻轻地蹭了蹭容憬的掌心。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细腻触感,还有隋越湿软的睫毛有意无意地蹭过虎口。 容憬眼中翻涌的是**和成就感,他驯服了一只桀骜的野鹤,并为此自豪。 两人交往后,容憬经常带隋越出入各种朋友聚会。 隋越对牵手拥抱之类的事有些别扭,他从不主动牵容憬的手,被容憬勾住小指时,虽然指尖有些冰凉僵硬。 容憬则是无所谓地反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隋越则是一顿,随即轻轻地收紧手指。 容憬被他欲拒还迎的把戏迷得简直要疯魔,他眼底是近乎于贪婪的掠夺,像野兽看到猎物踏入陷阱。 得知两人交往,傅煌差点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你敢跟他谈?” 傅煌摇晃着容憬肩膀,满脸绝望: “隋越那人打起人来不要命的,你这辈子就活一根吊呗?” 容憬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是你谈不到这么好看的,你嫉妒我。” “容憬,玩玩可以,别动真心。”傅煌严肃下来: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像藏着刀子。 同个年龄段的男人谈恋爱不要命,容憬谈恋爱不要钱。 刚开始,他还会装得正常点,耐心地琢磨隋越喜欢什么。 但隋越并不是个性格张扬的人,他内敛,淡漠,喜欢独处,并且对他的各种示好嗤之以鼻。 没过几天,他厌烦了隋越的态度。 送奢侈品被隋越当垃圾扔了,他就买更贵的,或者干脆把隋越打工的店买下来让他专门“伺候”自己。 隋越不接电话,他就开着跑车到小区楼下狂按喇叭,让全小区看笑话。 容憬什么都不在乎,他开始把隋越当做所有物,说话带刺,呼来喝去,逼他参加自己从不参与,无聊至极的富二代聚会,故意在众人面前一把揽住他: “我家隋越,就图我钱,乖着呢。” 看到隋越绷紧的下颌,容憬心里又痛快又发虚。 既然得不到爱,那就恨。 隋越憎恶地叩住他手腕,那双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扭曲而亢奋。 隋越的眼睛很好看,瞳孔是浅淡的褐色,在光下是融化的琥珀,背光时却沉成冻透的松烟,浓得仿佛要溺死人。 他的睫毛很密,垂下来时盖住所有情绪,只在抬眼时掀起惊心动魄的寒潮。 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像饮下一杯醇香的酒,琥珀光浮在酒液上,晃一晃就漾出令人醉生梦死的毒香。 容憬请他做自己的家教,光明正大地带他回自家别墅。 隋越从没进过这种别墅,整体白褐色调,装修得肃穆雅致,进门是一条宽敞的柏油路,两边绿丛带德国鸢尾开得蓝茵茵。 夕阳在鸢尾卷翘的花瓣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像日暮下被风吹动的海面,十分浪漫,却与整体的装修风格不太搭调。 容憬本也没想让隋越真给他补习,只是看隋越不情愿的样子,倒起了些心思。 他托腮,目光像黏在隋越身上。 容憬解错题,隋越抽走他手中的笔打叉。 笔杆敲指节,轻得像羽毛搔过: “重算。” 容憬却盯着自己手指,被敲过的那寸皮肤,火烧火燎的烫。 隋越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想那种事,无语地按了按眉心: “到底听不听。” “听听听,我刚走神了。”容憬投降地举起双手,表情无辜。 外面下起雨来,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上,旋即变得密集起来,灰蒙蒙的雨幕倾泻而下。 容憬懒得关窗,任由雨丝从微敞的落地窗飘进来。 只是目光瞥向窗外的雨丝,容憬的眼神暗了暗。 隋越倾身去拿书本,衬衫领口掠过他鼻尖。 苦艾香混着雨汽,容憬合上眼,鼻息清浅: “喷的什么香水···” “像雪烧着了···” 隋越猛地后退,椅轮次啦一响。 窗外闪电划过,劈亮幽暗的房间,隋越偏过头去,一抹红痕隐入鬓角。 第11章 往事5 容憬不喜欢下雨天,小时候皮肤嫩,容庆良喜欢罚他整个人趴在雨水里。 上面淋着,下面浸着,雨水灌进领口,袖口,很快整个人皮肤开始发白发皱,一蹭就破,容庆良的影子罩下来,像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背上··· 雨水的味道并不好闻,在他的感知里,和沥青路被浇了杀鱼水的味道差不多,腥味太重。 每到下雨天,容憬总失眠,身下的被子像一汪灰蒙蒙的水坑,自己浸在里面,耳边全是潮湿的雨声。 他听隋越讲课听得烦躁,本想假寐一会儿,结果一个没注意,真睡着了。 隋越放下书,扯过绒毯抖开扔他身上。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对自己举动的轻微不耐。 毯子滑落,隋越俯身去捞。 指尖划过容憬后颈,那里有颗小痣,淡淡的褐色,像凝固的雨滴。 他触电般收手,却见容憬在梦里蜷向毯角,鼻尖无意识蹭过方才他按皱的位置。 窗外雷声轰鸣,隋越的影子僵在窗边,良久才混进黑暗。 容憬醒来时,隋越已经离开了。 他凝神看着手里攥着的毯子角,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他蹙眉思索一会儿,突然瞥到床上那块凹进去的,小小的凹痕。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那是隋越抽毯子时,手肘撑在床面留下的。 他用毯子蒙住脑袋轻嗅,试图找寻一丝隋越留下的气息。 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了,外面还下着丝丝缕缕的小雨。 容憬打开手机,点开和隋越的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哒哒哒敲下几个字,又删掉,随后再次打字。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憋得人发慌。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瞬间弄得不知所措,烦躁地抓乱头发,随后将头埋进毯子里很轻地嗅。 ——只有棉绒味。 两小时后,他快被自己折磨疯了,手机都要被盯穿了。 "隋越,我要约会。" 他心一横,点了发送。 对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显示了一会儿,隋越回了一个字: "好。" 第二天,容憬直接开着跑车一路飙到隋越小区门口。 两人还从没真正意义上约会过,容憬带他去西餐厅。 隋越并没有去过西餐店,自然也不会切牛排,但他学得快,精准下刀,分离肌理,断面平滑,光洁如手术台上的标本。 容憬切牛排像分尸,餐刀刮骨瓷盘嘎吱作响。 他笑吟吟叉起一块血滴滴的牛排喂到隋越唇边: "三分熟的,尝尝?" 隋越握着刀叉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那块还往外渗着血的肉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皮也微微抽动一下。 他抬眸看他,没有立刻张嘴,那浓重的血腥气和对生食的本能排斥瞬间涌上。 这丝不适只极短地闪过,空气凝滞几秒,就在容憬唇角的弧度要垮下来时,隋越才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张口含住那块肉,唇瓣极轻地擦过刀叉。 容憬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发麻。 他没想过隋越会真的吃,撇开视线收回了餐叉,却一个不注意被餐刀割伤了虎口,血珠汩汩沁出。 "啧。"他暗道一声倒霉,随意用手帕抹了把血。 隋越咀嚼吞咽的动作仍旧优雅,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嘲弄,仿佛在看一场笨拙的演出,目光沉静审视着容憬略有慌乱的模样。 尤其在那胡乱裹着,边缘已经渗出新鲜血色的手帕上停了片刻。 他抬手要叫侍者,却被容憬下意识制止: "诶···"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容憬干咳两声: "小伤,别一惊一乍的。" 隋越指节轻轻叩击餐盘边缘,眼神略有探究。 容憬有些不耐地把手帕卷成一团握在手中,又暗自懊恼起来。 自己今天太奇怪了,换做平常,他恨不能把手举到隋越眼前去卖惨。 他收回视线,有些恼,用力切着盘中牛排,刀叉在盘子里划得吱吱作响。 桌上的高腰花瓶里插着两朵郁金香,是极淡的粉色,泛着微微的白。 花瓶前后是两个银纸烛台,包间灯光很暗,烛火葳蕤映在花瓣上,整朵郁金香中像藏着一弯暗流。 隋越用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他抬眼看他,瞳孔里烛火跃动。 "碍眼。" 放下纸巾,隋越霍然起身越过餐桌,一把拎起容憬手腕: "会感染。" 容憬抬起眼,猝不及防撞进那摄人心魄的眼眸: "你···" 他本能要抽回手,却被那力道箍住。 一股混杂着羞恼和隐秘兴奋的情绪冲进脑海,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只流血的手更往前一送,几乎要碰到隋越的下颌。 嗓音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颤音: "那还不给我吹吹。" 隋越垂眸敛住情绪,竟真的就着这个姿势托住他掌心。 他微微低下头,一眼都没看那道狰狞伤口,而是抬起眼,目光如鹰隼,牢牢锁住容憬瞬间慌乱的眼。 审视,鄙夷,不屑。 接着,他启唇,灼热而缓慢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折磨人的节奏,刻意地,一寸寸拂过容憬虎口伤口。 以及周围敏感的皮肤。 虎口处仿佛触到细小的电流,酥麻感从手腕蔓延,瞬间窜遍容憬半边身体,激得人极轻地战栗。 容憬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那如同凌迟般的,缓慢而灼热的呼吸。 隋越的目光像探针,刺穿他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将人钉死在冲动与**的十字架上。 容憬喝了酒,隋越开车送他回别墅。 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残余着雨的凉腥味。 车里开了暖气,雨汽混着容憬身上淡淡的红酒味,形成一种令人昏沉的暧昧。 容憬托腮靠在窗边,车窗外的霓虹被雾气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那点酒精并未使人模糊,反倒像点燃了某种压抑已久的,危险的兴奋剂。 他侧过头,目光毫不掩饰地描摹起隋越专注开车的侧脸。 薄唇,下颌,在昏沉光线中被勾勒出略显冷硬的轮廓。 "隋老师。" 容憬的声音带着些被红酒浸染的沙哑。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像羽毛轻轻搔刮耳畔: "你开车的样子…真他妈性感。" 隋越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泛白: "坐好。" 这话像火星没入干柴,容憬低笑,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 他扯了扯领口,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十分自然地滑开,露出一小段流畅齐平的锁骨。 他忽然倾身靠近,带着红酒香气的呼吸喷洒在隋越耳廓,他目光灼灼,盯着那枚上下滑动的喉结。 "你是在怕?你怕什么?" 容憬挑眉: "怕我把持不住,吃了你?" 吱—— 轮胎与湿滑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隋越猛地将方向盘一打,车子急刹在路边。 巨大的惯性让容憬不受控制向前扑去,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位。 未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颠簸中回神,一只青筋爆起的手已经狠狠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人的骨头。 隋越按下红钮,安全带猛地弹开。 他整个人覆压过来,一手撑在容憬身侧车窗,一手死死箍住他的手腕,两人几乎鼻尖相触。 狭小的空间里,氧气仿佛被抽干。 容憬清晰地感受到隋越胸膛剧烈起伏的弧度,闻到他身上陡然升起的,混着怒意,与某种更原始冲动的灼热气息,像一张网,将人牢牢罩住。 一道闪电快速划过,雨滴开始接连落下。 隋越的瞳孔收缩着,像暴雨前的海面,翻涌着几乎要把人吞没的暗流,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 "容憬。"隋越声音暗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 "你惹火?" 心跳陡然加快,在胸腔中仿佛不断撞击肋骨一般,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兴奋。 容憬勾起唇角,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那只未被禁锢的手轻轻抚上隋越紧绷的下颌,指尖微颤。 "我知道啊。"他喘息着,那杯红酒好像现在才泛出酒气,他眼尾因酒意和刺激染上薄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所以···要灭火吗?" 这话是**裸的邀请,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隋越的理智在被他触摸的瞬间猝然崩塌。 他猛地低下头吻住他,滚烫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如同失控的困兽,凶狠而绝望。 容憬的呼吸被尽数吞没,鼻腔内瞬间被他身上的气味充斥。 清冽的,像沉香,在潮湿闷哑的空气里像点燃了一捧雪,令人失控。 车外下起小雨来。 容憬的手抵在他胸膛,探入他内衬下摆,缓缓往上,抚上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微凉的锁骨。 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碾过肌肤,激起隋越一声无可抑制的低喘。 车外雨声轰鸣,车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唇舌交缠的濡湿声响。 两人的意识在这灭顶的快感里浮沉,容憬手指无意识插入隋越后脑的发丝,用力收紧,分不清是想推开还是拉得更近。 隋越眼神中的挣扎逐渐被带着**的迷蒙所取代,**从不给人深思的机会。 他脑中一片空白,长久以来的压抑和隐忍在这一刻被点燃,全数化作**。 至于那点可笑的恨意,早被快感吞没,抛之脑后,人人都在**的齿轮里,灵魂血肉模糊地奔跑。 第12章 往事6 隋越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失控的伸向容憬腰间的皮带扣。 嗡——嗡——嗡—— 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不知是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极其执着地震动起来。 那声响微弱,却像一道刺骨的冰棱,瞬间贯穿隋越被**和怒火焚烧的神经。 他身躯猛然一僵,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隋越撑着身体,胸膛不断起伏,眼中翻涌的□□和疯狂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冷冽···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狼狈。 他死死盯着身下的人,扣在他后颈和腰侧的手指僵住。 隋越的眼神彻底冷下,那里最后一点失控的火星也熄灭了,他猛地抽身,带起一阵凉风。 他坐回驾驶座,扯了扯自己凌乱的领口,没有再看容憬一眼,接通了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淬了冰一般的哑: “喂?” 容憬撑起身子,他大口喘着气,呼吸凌乱,胸口剧烈起伏。 唇上火辣辣的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隋越败了他的兴,他却没有立刻发作。 容憬看着隋越瞬间恢复冰冷的侧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一股巨大的,被羞辱般的难堪,和某种隐秘而迅速的空虚感瞬间充斥脑海。 他咬着牙关,各种难听的话到嘴边几欲开口,却在触及隋越眼底那片不可察觉的自我厌弃时重新吞回肚子里去。 他猛地扭过头,望向窗外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世界。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喉中翻涌的不耐,和更深的,某种病态的渴望。 那天,容憬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声,他不再看隋越,动作有些粗鲁的解开了安全带,推门下车。 仆从上前迎接,黑伞撑开,夜风带着些凉意吹在脸上,他一眼也没再往回看,没有回头,没有道别,径直走向别墅,刷卡进门。 他背影始终挺直,却透着一股强撑的狼狈。 把车交给容家的侍者,隋越回到家里。 老小区的阳台,灰败的月光洒进室中。 隋越独坐了许久,久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将他的身影勾勒的雕塑一般。 空气十分静寂,只有楼下的野猫偶尔叫唤。 指节扣进扶手,那些被强压下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过,如同鬼魅。 容憬迷蒙的眼神,与他曾经冷戾疯狂的目光。 两人充满**的喘息,与曾经在拳斗场上殊死搏斗,骨骼的咯吱声响。 他滚烫的皮肤,他主动迎合的唇舌,他扣进自己发间的指节··· 自从父母死后,隋越时常幻听,听到两人唤他名字,絮絮叨叨和他说话。 冰凉的两块石碑,两张永远凝固在黑白相框里的脸,还有偶尔在脑中回荡的声音,这就是隋越生活的全部了。 他这才发觉,自从那天,从拳击场上回来,他再没听到过自己父母唤他。 隋越弓起腰,把脸深深埋进手掌。 阳台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窥探的眼睛。 许久,连楼下的野猫也停止了叫唤 隋越慢慢抬起头,眼中的纠结与痛苦已然消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望着沉沉夜色,眼神复杂,像一团纠缠不清的迷雾,里面翻涌着···连他自己也辨不清方向的茫然。 那根仇恨的弦,究竟是绷得更紧了,还是···悄然松动了那么一丝? 没人知道。 容家—— 容庆良这几天很少回来,回了家也是匆匆拿了什么文件就赶回公司,容憬乐得自在,没有人管他。 他往沙发上一瘫,烦躁的扯了扯领口。 身体好像还余热未消,他扯松领口,从酒柜里拿了瓶酒猛灌一口。 身体里那把被强行掐灭的火,死灰一样闷烧着,灼的他五脏六腑都疼。 喉咙烧的慌,却压不下那股邪火,说不清的焦渴—— 或许,不是**,是被看穿,被拒绝的暴怒。 好巧不巧,傅煌这时打来电话。 “欸,干什么呢,去不去喝酒。” 容憬语气有些不耐: “不去。” “怎么了你这是?语气这么差。”傅煌疑惑,随即顿了一下,试探道: “你跟隋越出去了?” “养条狗还得遛呢。”容憬嗤笑,语气里的轻蔑像层脆弱的壳,他试图找回些掌控感。 听他这语气,傅煌都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 “狗?我看是条没拴绳的狼,小心···反咬主人一口。” “咬我?他也配。”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暗红色液体溅出: “我能捧他,就能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这话说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容憬揉了揉眉心: “我累了,改天陪你喝酒。”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容憬不耐烦的叩上手机,没去看消息。 第二天,他宿醉醒来,头痛的打开手机,刺目的光线十分闪眼。 最新消息是昨夜发来的。 23:15分: 隋越:我有点事,出国几天。 容憬不可置信的往后一撸头发。 出国?临时的? 他平复一下呼吸,给A大校方打去电话。 “隋越同学?他今早已经作为我校优秀学生代表,飞往加拿大参加研讨会了。” 隋越的系主任道: “签证和批件很早就办好了,这是学校重点项目,容少不知道吗?” 那通电话,难道是关于这件事? “···” 容憬愣在床上,牙关咬紧,下颌绷出一丝青筋。 “呵。”他冷笑一声,沉着脸叫来管家。 “给我订最近的航线。”他声音冷得像掉冰碴: “包机,现在。” 加拿大—— 隋越下了飞机,干涩又带着些烟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手机屏幕亮起,寂静一片,没有未接电话,连条消息也没有。 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不然这个时候早该打电话骂人了。 隋越是这样想的,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直到他晚上洗完澡出来,看见容憬理直气壮坐在酒店沙发上。 隋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暗自庆幸自己在浴室系了条浴巾才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 容憬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他没答,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杯子,玻璃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又瘆人的一声“嗒”。 他抬眼,阴影滑落,露出那双漂亮却淬满冰的眼睛,直直钉在隋越脸上。 “隋越。”容憬声音干涩,并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 “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 浴后的水汽混着容憬身上略有侵略性的男士香水,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宠得你无法无天。”容憬在隋越面前一步之遥,微微歪头,像是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却已然破损的收藏品。 “忘了自己是谁的狗,也忘了···”他指尖几乎要碰到隋越浴巾边缘湿漉漉的皮肤,声音压得很低: “···忘了我是个什么东西。” 隋越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冷的浴室门框。 容憬眼底那片翻涌的,近乎毁灭的疯狂,让人心脏骤然紧缩。 “你是谁?”隋越回视他: “你是容憬,是我的···主人。” 他一把扣住容憬肩膀将他摁在浴室门上,冷嗤出声,一双令人惊颤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想听这个吗,以为我会这么说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把人当狗遛,看别人摇尾乞怜让你觉得爽么?还是···”他声音略拔高,带着浓浓的嘲讽: “还是你也像条狗一样,咬着那点可笑的自尊,不肯放。” 容憬瞳孔一缩,脸上的暴怒和狠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亢奋的空白。 几秒死寂后,那双好看眼里,骤然爆发出一种狂喜。 哪怕是恶意,这是隋越头一回向他袒露内心。 容憬突然低低笑起来,他肩膀耸动,甚至眼角都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哈····哈哈···隋越···”容憬抬手,指腹重重擦过隋越轻微起伏的喉结,带着一种奇异的珍视感。 他声音因笑而颤抖,却字字清晰: “骂的够么,再骂狠点。” “把你那些毒汁儿···都倒出来,让我看看···你还有哪一面是我没见过的。” 他眼里的餍足不似作假,像养了多年的狼犬终于肯咬人一般。 隋越愣住,容憬的反应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容憬触碰他喉结的手指带着一种病态的欣赏,隋越猛地避开,喉间像被毒蛇舔舐。 他的失控,竟成了取悦对方的表演。 容憬偏了下头,仰起脖颈,他喉结轻轻滚动,主动将脆弱的颈侧暴露出来: “那就再狠一点,掐死我,敢不敢?” 他扼住隋越手腕抬起,放在自己脖颈处,眉尾轻挑。 隋越浑身血液倒流,容憬颈侧动脉在他虎口处跳动,脆弱又灼热。 这种献祭般的贴近比任何反击都更具侵略性,令人产生一种被反向掌控的恐慌。 第13章 往事7 “啪嗒” 容憬肩膀触到开关,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隋越不适的眨眨眼,随即借着光线,他完全看清了眼前人。 容憬背靠墙边,脸色在亮堂堂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眼下青黑浓重。 他方才挑衅的声音还透着嘶哑,若仔细听,尾音已透出些虚浮。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他有些不适应,容憬闭上眼,眉心微蹙,手指无意识抵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 看得出,因为来得急,容憬连外衣也没带来,只穿件衬衫。 加拿大的春天很冷,已经三月,酒店外还飘着细小的雪花。 可容憬像是感知不到冷一样,只有露出的那截小臂,泛着异常的白。 隋越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令他烦躁更甚。 他厌恶容憬,但此刻对方身上那种燃烧殆尽般的脆弱,竟让他生出一种近乎焦灼的情绪来。 他抽开手,喉结滚动一下,所有冷言冷语卡在喉咙里,最终也只憋出一句: “···想死换个地方。” 容憬眉心一蹙,正要发作,隋越“啪嗒”一声关了灯。 “···容憬,我累了。”他垂眸,目光沉沉锁住容憬略有疲态的眼,语气近乎是示弱: “消停会儿行么。” 容憬愣神之际,隋越已经瞥开眼神,他大步转身,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兜头扔在容憬身上。 布料盖住容憬苍白倦怠的脸,他声音又冷又硬: “穿上,别死在这给我添堵。” 容憬面上闪过瞬间的错愕与空白,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再抬眼时,里面的挑衅褪去大半,表情恢复平静,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他抬手,慢条斯理把外套拉了下来,裹在身上,像披上一件战利品。 他没看隋越,声音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懒散: “看在这衣服还算暖和的份上···” 话到一半,容憬突然定定看着隋越,几秒,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不过隋越,你也会说‘累’?” 他抬手,指尖在即将碰到隋越眉心时停住,最终只虚虚一点: “好,今天···放你一马。” 在他转身时,隋越不动声色把空调温度调高几度。 容憬进浴室洗了澡,两人睡在一张床上。 连着两天神经紧绷,容憬很快陷入熟睡。 隋越倒是望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翌日,容憬起的有些晚。 酒店餐厅里,隋越正吃早餐,容憬晚到,穿着那身明显不合身的,属于隋越的外套。 两人没什么眼神交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隋越的视线在容憬身上的外套停留一秒,又迅速移开,耳根微不可察地发热。 这一丝变化被容憬精准捕捉到,他瞥开视线轻笑一声,拉开椅子径直坐到隋越身前。 点了餐,他托腮,视线直勾勾盯着隋越。 隋越抬眼,声音已然没了当初的冷漠,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没觉察的温和: “怎么了?” “没怎么啊。”容憬指尖一下下轻敲桌面: “我只是在行使男朋友的合法权利而已。” 隋越放下叉子抬眼,无奈叹了口气: “刚起床,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容憬无所谓的耸肩。 两人都十分默契,没提昨晚的事。 研讨会在两天后,容憬不想回国,干脆在酒店住下。 自那晚后,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容憬偶尔作一下,隋越也都是纵容。 说起那一晚,容憬也只是无所谓的耸肩,语气懒散: “隋师傅开车挺稳,就是刹车快。” 加拿大的雪刚停,空气里还是一股子冷汽,容憬心血来潮拉着隋越夜跑。 从酒店到海边,不到三公里,容憬就耍赖喊累,装模作样勾住隋越脖颈喘气: “我累了,背我。” 隋越没背他,但也没甩开。 他放慢脚步,任由容憬像树袋熊一样半挂着自己往前走,容憬的头发蹭着他颈窝,呼吸喷在皮肤上,痒痒的。 海边的风有些咸湿,沙滩后是一堵巨大的断层石墙,后面就是山上的度假村。 走到光线昏暗处的石墙后方,容憬得寸进尺,把隋越推到阴影里的墙壁上。 他作势要亲,隋越没躲,他微微低下头,在容憬唇边轻吻一下,随即,抬手擦过他鬓边沁出的薄汗。 容憬愣住,唇角似乎极浅的勾了一下,随即拉住隋越领口猛地吻上。 两人呼吸交缠,隋越“嘶”一声,扼住他后颈迫他抬头。 “···你属狗的?” 隋越眼底有火,分不清是怒还是欲。 容憬餍足的舔舔虎牙:“汪。” 研讨会就在明天,容憬本想和隋越一起去,却接到容庆良助理的一通电话,他派了人来接他,要他回国一趟。 容憬满脸黑线挂了电话,烦躁的往后一撸头发。 回程包机,隋越来送容憬。 容憬在保镖簇拥下径直登上飞机,走到舱门时,脚步微顿,没回头,只抬手随意向后挥了挥。 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告别。 飞机上,容憬百无聊赖看着窗外云海,他身上还穿着隋越的外套。 手指无意识摩挲过衣料纹理,回想起隋越将它扔过来时那副冷硬又藏着点别扭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容庆良这次叫他回来,是因为公司出了些问题。 容家的公司突然被爆出丑闻,容庆良向官员行贿的新闻被爆出。 还没证实,又有几个容氏的小股东站出来,出示了财务瑕疵报表和工程隐患报告,说容氏名下的工厂存在制度和安全上的重大纰漏。 这本是些无足轻重的小疏漏,可偏偏在这个时间,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眼看着股价下跌,众人对容氏怨声载道,容庆良没法安稳坐在总裁办公室了,生怕哪天涌进一批记者来。 他把容憬叫回国,让他暂时接替他管理公司,随后紧急召开股东大会。 没成想,在股东大会上,几个股东竟然亮出一段视频来。 一段是他向官员行贿的录像,在容家的客厅里。 画面清晰的诡异,明显是在近处拍摄,连声音都十分清楚,看的容庆良面色大变。 几个股东借题发挥,竟直接在股东大会上发起“罢免董事长”动议。 容庆良冷笑: “一段视频就要定我的罪,各位未免太天真了。” “是么。” 关键时刻,同盟股东发难,直接放出一段录音来。 当年容家工厂出现设备老损,导致几十名工人丧命,这件事原被容家压了下去,再没人知道。 工厂的厂长找准时机,在与容庆良交流时录下他下令掩盖事故的清晰录音来勒索容氏。 容庆良只得捏着鼻子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远走海外。 那段录音,是他的摇钱树,也是他的保命符。 可如今,这段录音明晃晃出现在股东会上。 容庆良不惊的说不出话,他不可置信的环视一圈,随即一把扫净桌前文件,转身逃似的离开。 回到容家,他像头暴怒的困兽,砸了客厅所有能砸的摆件。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了书架上那个仿古煤油灯造型的装饰品。 它通身镶嵌了红宝石,棱面泛着危险的血红色。 容庆良粗暴的拆开灯座,一个微型摄像头闪着冰冷的红点,掉了出来。 容憬被叫回家,一进门,迎面砸来那个嵌着红宝石的煤油灯。 他闪身避开,蹙眉看向父亲,不自觉后退两步,拳头紧握。 容庆良拿着那个微型摄像头,他眼里布满血丝,一步步逼近容憬。 “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他狂怒的把摄像头摔到容憬身上: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嗯?!” 他确信,这种摄像头不可能是他带来的人装的。 容家往来的客人都有记录,容庆良这种老狐狸,根本不会让任何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进家门。 “这是你装的,还是···你往容家带了谁?” 容庆良眯起眼,褶皱横生的脸上狰狞无比。 容憬惊愕不已,愣在原地。 他往家里带过的人,只有傅煌和隋越。 凭傅煌的脑子和他们俩的关系,几乎可以直接排除。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不可置信的捡起摄像头。 镜头还闪着红光,一闪一闪的,像是隔着一块玻璃在挑衅他。 “你不说,你老子我自然也知道是谁,他叫隋越是吧,早知道你和他搞在一起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容庆良面容扭曲: “等我先搞死他,再跟你算账。” 他撂下狠话就要走,容憬突然出声: “慢着。” 他知道容庆良的手段,就算容家真的是强弩之末,对付一个隋越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容庆良又是怎么知道隋越的? “爸,这件事,我可以解决。”他语气坚定甚至诚挚。 容庆良同意了,毕竟现在的局势,除了相信容憬,他根本别无选择。 从那段录音入手,容憬很快发觉了些蛛丝马迹。 按说那人收了容家的钱,本应安稳待在国外,可为什么会突然反口帮助隋越提供证据。 他给了更多的钱,那这笔钱又从哪来? 难不成··· 容憬指节扣进桌上文件,一个荒诞的想法在脑中不断涌出。 他和隋越交往期间,难道就已经在接触容氏的股东,用录音和他们达成合作,罢免董事长。、 中小股东早对容庆良的独断专横不满,且手里握有财务瑕疵,工程隐患报告这些容氏命门。 他们不能拿容庆良怎么办,同样,容庆良也不得不留着他们,所以容氏一直以来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这恐怕是从客厅那个摄像头得知的。 “隋越···” 容憬怒极反笑,指尖抵在桌面,有些发白。 第14章 往事8 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容憬,容庆良直接订了一趟马来西亚的航班,拍拍屁股出了国。 听容庆良秘书说,自打半个月前,就开始有小报社报道容氏存在这些问题,可都被容庆良压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隋越是个很高明的人,容氏从如日中天到现在人心惶惶,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他,始终连面都没露过。 容憬阴沉着脸给私家侦探打去电话。 隋越应是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的所有证据都是无可反驳的,并且根本也没想过藏着自己。 他从内部开始慢慢瓦解容家,根本是要先架空容庆良,再搞垮容氏。 就算容家找上他,就算容家把他灭口,他的计划仍旧能有条不紊的进行。 那个厂长,居然能给隋越录音,那必然是隋越承诺了什么巨大的好处。 现在外面对容家的动向盯得很紧,如果派人去找那个证人,不正好坐实了他的心虚。 要怎么破局? 容憬烦躁的双手撑在桌子上,像头暴怒的困兽,破局的思路在脑海中狂乱冲撞,却一次次被隋越布下的铜墙铁壁挡回。 根据私家侦探给的情报看,当年的那个厂长,收钱后直接移民去了加拿大。 A大这次的研学会在许多国家都有,隋越偏偏去了加拿大,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可他到底是怎么说服那个厂长给他提供证据的? 隋越没钱,虽然被他收买的那几个容氏中小股东一直在给他提供资金支持,可容庆良更有钱,那厂长想要钱,怎么不来找容家? 容憬一直在书房坐到傍晚,实在烦闷的不行,干脆开车出去兜风。 从容家一路向西,晚间的风吹的人头疼,巨大的压力令人喘不过气,只觉得又闷又烦。 不知不觉,他竟开到了隋越的小区门口。 容憬靠着椅背,难得凝神打量起这个小区。 破败,苍老,完全看不出一丝亮点。 可出了隋越这么个能四两拨千斤的人才。 ”...“ 他下车,靠着车门掏出手机: “给我订一张机票,就现在,我要去加拿大。” 电话那头,管家有些担忧: “少爷,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都盯着咱们呢,您这时候出去,不是摆明了让他们编排您么!公司...也得您坐镇啊..." ”少废话。“容憬打断道: ”去给我订,今晚就走。“ ”你要去哪。“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容憬愣了一瞬,僵硬回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身后,隋越正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眉宇间还带着倦色。 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带着洞悉一切,令人心寒的平静,仿佛是他在此等候多时。 ”你..." 容憬咬牙,所有的愤怒,焦灼,都像是找到了出口,他猛地上前一把捉住隋越衣领将他摁在车上,发出一声闷响。 隋越早就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他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 ”放弃吧,容家,翻不了身的。“ 等了许久都不见回答,容憬攥住他领口的手有些轻颤。 他眼尾被风吹的有些红,声音涩哑。 ”加拿大,你给我外套那次..." 容憬平复了一下呼吸,眼里翻涌怒意,还有浓的化不开的,**裸的失望: “是怕我冷,还是怕我碍了你的事?“ 隋越明显愣了一下,好看的眼里闪过惊诧。 容憬的语气太过认真,说出的话却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竟无端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解释的冲动来。 可他能解释什么呢,对着容憬,对着眼前的仇家之子,一切的解释都苍白无力。 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 隋越刚要举起的手无力垂下,他瞥开视线: ”是不是,很重要么?“ 随即,隋越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反正你容憬只把我当条狗。“ 啪- 一个短促响亮的耳光,隋越被打的偏过头去。 没等他反应,便被容憬扑倒在地,后背狠狠摔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却连眉头也没皱。 昏黄的路灯洒下,勾勒出的容憬苍白又倦怠。 “别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隋越握住容憬挥下的拳头,声音温和: “你没有喜欢过我,不是吗。” “容憬,你不好奇吗,拳击场那次,我为什么往死里打你。” 容憬被问得一愣,一时间竟回答不出。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态度这么差么,为什么我是孤儿,为什么我突然答应你的追求..."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的四下飘散,一双无波无澜却摄人心魂的眼眸直直看着容憬: ”这些,你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调查到,但你并不在意,不是吗。“ “虽然我一开始很讨厌你,但现在,我倒觉得咱们是同类。” 隋越松开攥着他腕间的手,弯起眉眼,声音蛊惑: ”容憬,杀了我啊。“ 然后和容家一起下地狱。 容憬脑中的弦一下子绷断,他失控的扼住隋越咽喉: ”闭嘴...给我闭嘴..." 他无意识收紧力道,隋越也不反抗。 容憬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身下人身体颤抖,他低头,对上一双有些扩散的瞳孔。 隋越的呼吸微弱,脸色由红转白,瞳孔开始散开。 但那眼神深处,确实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像一面镜子,**裸撕开他的衣衫,照见容憬此刻的所有疯狂,无措,和深不见底的恐慌。 “呃...咳” 隋越喉骨发出濒死的轻响。 容憬像是被毒蛇缠住手腕,惊得立即缩回手。 他是真的想死,还是笃定他根本不会杀了他? 容憬指尖微颤,他踉跄起身,却腿一软跪倒在地: “...疯子,你他妈才是疯子。” 因为他骤然抽回手,隋越瞳孔猛然一缩。 “咳...咳咳..." 隋越苍白着脸,躺在地上笑出声来,本就好看的脸笑起来更是有种艳极的美感。 这让容憬有一瞬间的怔然。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么? “为什么不下手。”隋越止住了笑,微凉的指尖轻触容憬手心: “你在想什么?” “你的每一步,都不在我意料之内。”隋越脸上似乎真的浮现困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天,容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容家的。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冲回车里,仓皇逃离了这片让他颜面尽失的战场。 容憬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花瓶酒瓶碎了一地。 隋越的眼神,他的话,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天明时,他略有狼狈的站起身。 冷水泼在脸上,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但那双眼里,只剩下一种被逼至绝境的,退无可退的狠戾。 他发誓,一定要让隋越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从探子拿回的线索看,隋越把一切都安排的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插针的缝。 如果要下手,只能从那个厂长着手,可现在,容家被架在火上烤,他不能赌,因为根本没有能让他试错的机会。 一连几天,容氏都处在极端焦灼的氛围里,人心惶惶,基层员工纷纷辞职,甚至波及到几个核心骨干。 容憬一概不管,只闷头在书房不知做什么。 探子查到,隋越名下有两笔巨额款项,分别汇到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加拿大,另一个,则是瑞典一个十分偏远的小村。 这引起了容憬的注意。 汇往加拿大的钱款一定就是承诺给那个厂长的,那汇往瑞典的呢? 且这笔资金流动的时间窗口,正是他刚刚回国没有多久。 隋越应是在去加拿大前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随后那个厂长承诺帮他录音。 容憬眉头紧锁,他立即让探子去查这笔费用汇到了哪个地址。 他确信,这是个突破点。 隋越做局心思缜密,手段却有些稚嫩。 那笔款项汇到了北欧,几经辗转,最后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 容憬几乎不费什么心思就查到,那是给一个孩子设立的,而那个孩子,就是厂长的独生子。 顺藤摸瓜,容憬查到了那孩子的具体位置,随后立即拍板,让人去北欧找人。 事到如今,他只有赌这一把了。 显然,他赌对了。 那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治不好,只能用贵重的药吊着命,厂长在容家敲来的钱早被挥霍的差不多,又因为孙子的病几次向容庆良要钱,早引得他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时丧良心的事干得多了,他儿子儿媳双双车祸殒命,只剩下他和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厂长年老心衰,怕自己死后容庆良撒手不管他孙子,每天都活得担惊受怕,一个缺德一辈子的人,竟开始烧香拜佛起来。 隋越应该就是抓住这个重点,承诺给他一大笔钱安顿。 容憬想了想,还是没有打草惊蛇,他叫人动了一条埋藏极深的海外暗线,潜入那家私人医院,不动声色控制了孩子的所有医疗资源。 名为”提供更好医疗资源“,实则是软禁。 面对孙子的安危,厂长瞬间崩溃。 容憬出现在他面前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录音原件和备份。 厂长签署了”自愿放弃作证,此前受到胁迫“的声明。 容憬拿到证据,并没有第一时间放出,而是在外界对他的行径怀疑之前,私下约见了那几个被隋越策反的股东。 他亮出协议和厂长朗读协议内容的录音,又晃了晃手里的容庆良行贿录音,笑眯眯道: "各位都是聪明人,这两份录音,哪个是合法录音,哪个是违法偷录,不用我再说吧。“ 几个股东原本还气势汹汹,丝毫不惧,却在听到那份厂长录音的瞬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动摇。 容憬接着表示,他不会追究,并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分红协议和董事长观察员席位。 虽是虚职,却足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容憬将一份保密协议向前一推,没有多余废话。 几个墙头草看着容憬,额角的冷汗涔涔落下,他们互相看了又看,只沉默了不到一分钟,有人颤抖着拿起了笔... 第15章 过往9(完) 手里的证据已然足够翻盘,容憬没有一股脑全部放出,只让人对外放出厂长录音。 他总觉得隋越还有后手,要留着关键证据以备翻盘。 果不其然,很快,容氏就受到了舆论反扑。 不少质疑厂长“放弃作证”声明的真实性的声音开始流传,暗示他受到难以想象的胁迫。 虽然主流媒体暂时被控制,但负面舆论下的暗流涌动,还是给法律和公众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容氏收到了律师函,是当年受害者家属联合发来的。 书房,容憬指尖轻轻点在面前文件上,竟有些失望。 隋越,只有这点手段么。 他丝毫不惧几份干巴巴的律师函,当年的事根本没有留下证据,而唯一的证人,不正被他掌控着么。 开庭前几日,容憬在即将进入公司时,一群沉默的人拦住了他。秘书跟他说过,那是受害者家属。 他们每次来都会被保安轰走,这是容憬第一次直直面对他们。 他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静静举着手中的遗像,衣着朴素,面容或沧桑,或稚嫩。 这些人眼里是沉淀多年的,静默的悲恸和渴望。 他们看着容憬,看着这个即将用“合法手段”为容氏脱罪的人。 保安赶忙上来拉人,容憬却愣在原地。 这些人,没有谩骂,没有控诉,哪怕被拉走也不言不语。 只有那沉重,充满控诉的注视,像把火一般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疼。 容憬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手中的证据袋突然变得滚烫,沉得拿不动。 他赢了吗?赢了容庆良?赢了隋越? 还是赢了这些本就一无所有的人。 他费尽心思拿到的证据,厂长签字的声明,股东的文件,或是录音... 这些筹码,在那些黑白遗像前,竟如此苍白而荒谬。 容憬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罪孽的重量。 保安上前把他拖进公司,又将那些人隔绝在外。 他喘不上气,那些玻璃门后灼人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烧透。 容憬转身,脚步急促的离开大厅,逃避瘟疫似的逃离那些目光。 他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呆在公司了。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笔一纸,都腐烂发臭了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容憬的领口被他松了又松,还是觉得闷。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掌权者,他状态濒临崩溃,迫切的要找到一个地方,隔绝这些气味。 只在公司待了不到一小时,容憬再也忍受不了,拿起车钥匙冲进地库,驱车一路驶向那个记忆里的老小区——隋越家。 容憬一路噔噔蹬爬上楼,衣角带起一阵风来。 隋越开门,面上有些意外,他似乎也刚从某种风暴中抽身,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疲惫的审视。 啪—— 容憬一股脑把所有文件全都拍在了隋越身上,他指尖发白,声音急促而颤抖: “...你赢了。” "是你让他们来的?"他声音涩哑: “隋越,你明明比我更卑鄙...” 隋越沉默地看着他,又是那种洞悉所有的目光。 他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是平静的让开身子: “进来吧。”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容憬松了口气一般,近乎是瘫坐在了沙发上,胸口不断起伏,像条濒死的鱼。 隋越递上一杯水,容憬却没有动作。 那份文件,直挺挺躺在桌子上。 容憬缓过劲儿来,他起身,那份证据袋狠狠摔在隋越面前。 “拿去吧,烧了或者撕了,随你。” 他背过身,肩膀因为情绪失控微微发颤,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反水。”隋越晃了晃文件袋。 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容憬眼里的痛苦太**,不似作伪,像是下一秒就要失控的剖开自己,掏出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捧给他看一般。 他拿着证据袋,手指收紧。 这一刻,一种极其脆弱的理解和信任在隋越脑中悄然滋生。 ”容憬。” 他认输般,低下头拉了拉容憬衣袖的一角: “...对不起。” 容憬回头,怔怔的看着他。 隋越的眼里,是被仇恨啃噬多年的灵魂,以及那份近乎悲壮的执着。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他们真的...能够理解彼此身处的地狱。 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瞧不上的信任悄然萌芽。 也许,他能真正的结束这一切。 容憬撕毁了所有文件,将录音扔进湖里。 傍晚的余晖倾落,照在他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从未如此轻松。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容庆良突然回了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我的好儿子。” 容庆良坐在宽大的董事椅上,眼神阴冷如蛇。 他将一叠照片甩到容憬眼前。 赫然是他在隋越家楼下的照片。 “翅膀硬了,嗯?” 他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想连老子一起掀翻,还跟那个姓隋的杂种搅合在一起,你以为拿到中这点东西就能翻天。” 容憬身侧的双手紧握,却突然扯开一个笑来: ”那又怎样,老东西,难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总裁?“ 容庆良走了几天,容憬就算计了他几天。 现在公司的几乎所有命脉全都掌控在了他手里。 他刻意夸大媒体舆论对容家的影响,容庆良最为信任的核心骨干,基层员工,几乎全部离职,被他吓走。 容氏换了批血液,自然和容庆良在时不是一副光景了。 ”呵...哈哈哈..." 容庆良笑得直不起腰,他缓慢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容憬: ”小兔崽子,你以为你老子我没留个后手就出国了?“ 他掏出一份报告,关于他名下巨额款设置信托基金和用于私人投资的报告: ”这些年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小动作,还有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妈“ ”我居然敢把容氏全权交给你,怎么可能不留条链子拴住你呢。“ 他傲慢又从容: “背着我把你妈转移了,你以为我会发现不了?” 容憬脸色瞬间苍白的吓人。 他精心筹谋的一切,在这只真正的老狐狸面前,是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他以为自己掌握了局面,却不知自己始终在父亲设置的棋盘上。 容庆良捏住的都是七寸要害,根本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听着,小兔崽子。” 容庆良下了最后通牒: “立刻,马上,给我把那个隋越处理掉。” “否则..." 他指尖点在桌上的信托报告: ”你,还有你个野路子妈,会变得比隋越还不如!“ ”...文件和录音已经被我销毁了,你想要,跳进湖里捞啊。“ 容憬额角沁出些薄汗,他抬眼,挑衅的看着容庆良。 ”总裁,打扰了。“ 秘书在此时进来,将两份文件和一条录音带放在桌上。 容庆良拿起录音带,指尖轻轻点着,笑得狂妄: ”真不巧,王秘书是我的人,你能碰到的所有文件,都是复印件。“ 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巨大的无力感袭来,容憬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最终,他沉下肩膀: “...好。” 容憬约见了裴序,他向来与隋越不对付,有隋越在前,他永远是专业第二。 在他放出洗白容家的证据前,首先要让隋越这个证人失去公信力。 容憬为他提供了“帮助”,并承诺给与他强大的舆论推手和校方压力。 裴序近乎完全没有思考便应了下来,感恩戴德巴结起容憬来。 他行动迅疾猛烈,很快,学术不端的指控如同海啸,席卷整个学术界。 尽管漏洞百出,但在强大的资本推力面前,隋越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A大迫于压力,启动了最严厉的调查程序。 表面上调查,实则封锁了全部消息,并暗示隋越,主动离开才是最体面的选择。 接到校方的最后通牒时,隋越正在实验室整理最后的数据。 消息如重锤落下。 他难以置信,就在十几天前,那个老小区里,容憬眼中的挣扎与动摇,那份微弱的信任,难道都是假的么。 还是....是更深的陷阱。 他没法思考这么多,几乎是冲出了实验室直奔容家。 他需要一个解释,他要容憬当面跟他说,那些事都是他做的,他要毁掉隋越。 隋越不信,他不信那个对他流露出那种痛苦的人,会如此卑劣! 然而,他连容憬的面都没见到。 容家大门紧闭,曾经对他视若无睹的保镖,此刻如临大敌,将他拦在了门外。 “隋先生,我们少爷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一个保镖面无表情警告他,话中满是轻蔑。 “不想见我?”隋越怒极反笑,他甩开拉扯他的保镖,动了动筋骨: ”好啊,今天我非要进这个门。“ 他一拳砸在其中一个保镖面门,对方反应不及,捂着喷血的鼻孔踉跄后退。 隋越身手好,即使以一敌十也不落下风,和保镖们打了个平手。 他今天铁了心要进容家的门。 眼看着都拦不住,隋越直接甩开保镖就要冲向大门。 突然,他抬眼,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立在二楼的阳台上,俯首看着下面的混战。 是容憬,他垂眼,表情无波无澜,像在看一场闹剧。 ”容憬...为什么..." 隋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他失控的质问,牙关紧咬。 而容憬只是冰冷的注视着他,良久,才嗤笑出声。 “为什么?隋越,你难道没明白么。”他压下喉间不断涌上的酸涩: “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我们,扯平了。” 不等隋越再出声,容憬转身: “够了,把他扔出去。” 顿了一下,他才道: “...以后,我不想再在A市看见他。” 话音刚落,保镖一拥而上困住隋越。 混乱中,不知是谁下来令,或是保镖急于完成任务,一个人从侧面狠狠一脚踹在隋越的膝弯。 猝不及防,隋越闷哼一声弯下膝盖。 倒地瞬间,另一名保镖眼中凶光一闪,抡起手中电棍,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隋越下意识抬起格挡的右臂。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无比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在寂静的庭院显得格外刺耳。 剧痛瞬间淹没了隋越的所有意识,他眼前一黑,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保镖们似乎被这场意外惊了一下,面面相觑。 正当他们要将隋越拖出去时,其中一人抬头,撞见了一张惊愕的眼睛。 容憬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保镖立即停下动作,整个庭院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想冲下楼去,双腿却像灌了铅,冷意蔓延全身。 他知道,容庆良在看。 容憬张了张嘴,最后只涩然道: “...悠着点,别让他死了。” 便转身离开。 隋越蜷在冰冷的地上,剧痛让他近乎昏厥,但更深的寒意却是从心底蔓延。 他费力的抬起头,睁开眼,望向容家那扇依旧紧闭的大门。 某个窗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他眼中最后的一点希冀消去,重新燃起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决绝的恨。 他与容憬之间刚刚燃起的那点信任被撕得粉碎,剩下的,只有不死不休。 终于把之前的剧情完结啦[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过往9(完) 第16章 “你该不会…那方面不行吧。” 车内的窗户没关严,一丝凉凉的潮气钻入车内。 隋越右臂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痛感,他悠悠转醒,才发觉窗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来。 刚才,他仿佛是做了个梦。 八年里,隋越从没梦到过从前发生的旧事。 记者会结束,可那些闪光灯,掌声和澄清,这一切对于隋越而言,像是隔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只有他的战利品,真切的被关押在工厂旁的别墅里。 隋越揉了揉眉心,熟悉的钝痛从右臂蔓延全身,一抽一抽的痛,手臂的血管和筋脉都在微弱的痉挛一般。 每个下雨天,他都会这样。 隋越忽然想看容憬此刻的模样。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俯视全局的容憬,面对这次彻头彻尾的败棋,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愤怒吗,还是绝望,或是一副丧家之犬的狼狈相? 他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划开连接主卧的APP。 ——没有人。 几番找寻,他在客厅里看到了那个身影。 然而,预想中的颓丧并未出现,画面里的景象令他骤然收紧了瞳孔,呼吸停滞一瞬。 客厅里,电视里的画面还在播放着记者会的画面。 容憬背对着镜头,他陷在沙发里,身上只松垮套着一件明显过大的衬衫,那是隋越的。 衬衫下摆堪堪遮盖了大腿根部,露出的腿修长却带着力量感,此时正难耐的微微扭曲,磨蹭。 他一只手臂伸进衬衫下摆,看不清动作,却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衬衫衣料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起伏,绷紧,勾勒出他的身体弧线。 另一只手紧紧扣进身下的沙发里,指节发白。 画面放大,隋越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容憬手里戴着的戒指上。 ——那是他在工厂气急败坏扔掉的那个。 监控没有开声音,但隋越的脑海中瞬间填补了那令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混着衣料摩擦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响。 容憬头部微微后仰,喉结急促的上下滚动,汗湿的额发略微贴在额角。 他无意识地,寻求慰藉一般,将脸埋进手中紧攥的衬衫领口中,贪婪地呼吸。 他不是在表演,他沉溺其中,仿佛被**吞噬的凶兽,整个画面迸发出一种灼热的**。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隋越盯着屏幕,眼神从审视到震惊,再到眼神暗下,裹着恨,淬着欲。 声音打开,电视里播报的声音传入耳中,混着那起伏的喘息。 监控闪烁的红光映在电视屏幕上,容憬从潮热中回过神来。 他仰头,无所谓地往沙发背一靠。 对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红点,容憬缓缓抽出手来。 他曲起手指,吻了吻指间戴着的银戒,挑衅的,朝他挑眉,声音带着未散的: “想我就多看看,别把自己逼疯了。” 隋越猛地将手机屏幕扣下,仿佛要隔绝那令人发狂的画面。 他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 “开快,立刻回去。” 引擎咆哮,一路疾驰。 隋越开门下车,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压,连司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别墅厚重的雕花门打开,隋越步履生风,带着一身寒气,径直走向主卧。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鼓声一般的闷响。 指纹解锁,门“砰”一声被大力推开。 室内的画面显然比监控更有冲击力。 容憬应是还沉浸在余韵的轻微痉挛中,眼神迷蒙,起了雾一般。 汗珠沿着锁骨滑落,没入敞开的领口。 那件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半遮半掩,散发着**后的颓靡气息,令人窒息, 门被大力推开的声响让容憬的身体微微一僵,看到门口逆光而立的隋越时,他瞳孔轻缩。 隋越大步进门,猛地俯身,一只大手铁钳一般扼住他脖颈。 他的脸逼近容憬,声音低沉涩哑,含着滔天怒火,和某种近乎失控情感。 “容憬,你他妈在干什么?!用我的衣服?嗯!?” 他另一只手粗暴抓住那件衬衫的前襟狠狠一扯。 撕拉—— 布料应声而裂开,从领口一直开到腰腹,彻底袒露在隋越眼前。 白皙却带疤的胸膛,尚未完全平复的剧烈起伏,一切都暴露无遗。 窒息感让容憬本能的挣扎,但隋越的压制如同山岳,无可挣脱。 被撕开衣物的瞬间,他身体一颤。 但容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扯出一个笑来,声音因为脖颈处的压力而嘶哑: “隋越...咳...看你翻案...替你...高兴啊...这不是正...为你庆祝呢么。” 他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如钩子一般,狠狠扎进隋越的神经。 隋越眼中不断翻涌的,是被亵渎的怒火,同时,那抹被引诱勾起的**,正从脑中不断窜出,蔓延全身。 他扼住容憬脖颈的缓缓收紧,又猛然松开。 两人身体紧贴,灼热体温和激烈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料相互撞击。 刚下压制容憬时过于用力,隋越右臂忽地传来一阵熟悉而尖锐的钝痛。 他下意识捂住右臂旧伤。 这个动作瞬间将他拉回了八年前,也像盆冷水,猛然浇灭他脑海中生起的欲念。 他盯着容憬,眼神复杂的可怕。 觉察到他的犹疑,容憬只顿了一瞬,慢条斯理拢了拢被扯开的衣襟。 他抬手去碰隋越锁骨,眉尾一挑,声音带着些慵懒: “其实...八年前我就想说了。” 戒指的棱面贴在脖颈处,冰凉的触感瞬间令他清醒。 容憬反而更近的贴上去,另一只手抚上他右臂的旧伤,缓缓摩挲: “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客厅里的空气浓稠的化不开一般,“不行”两个字狠狠冲击了隋越的神经。 他猛地扣住容憬双手,将人压在沙发上。 “你找死?” 隋越成功被激怒。 所有的试探,挑衅,虚张声势,在这一刻彻底被粉碎。 容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被卷入隋越掀起的浪涛。 布料摩擦发出急促声响,伴随着压抑不下的,变了调的呼吸。 起初,两人的身体都像是一张绷紧的弓,生涩的相斥。 但每一次推拒和攻防都像是火上浇油,感官被无限放大,彼此剧烈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直到所有界限都模糊起来,只剩下最原始的碰撞与燃烧... 那件衬衫被撕破,随意丢在了地上,隋越冷冷抽开身子,满身戾气进了浴室。 清晨,隋越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出来。 “啪嗒”一声,灯被打开,瞬间将卧室的狼藉一览无余。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目光扫过自己那件凌乱的衬衫上,下颌瞬间绷紧。 他喉结极快的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冷冷吐出一句: “容憬,你真是...不知死活。” 容憬被光线刺的皱眉,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啧,活儿真差。”容憬嗓子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 他放下手,适应了光线,扯着唇角笑了笑,视线意有所指的扫过隋越腰腹以下,起身随手扯了张毯子披在身上,盖住一身痕迹: “就这技术,看来你八年里也没找别人啊。” 隋越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闻言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学着容憬的样子,眼神轻佻的上下打量他,嗤笑一声,一步步走回床边,阴影笼罩下来。 他俯身,扼住容憬下颌迫他抬头: “活儿差?” 隋越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像蛇的竖瞳,目光沉沉锁住容憬: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叫的。” 他指尖恶劣的碾过容憬唇角,留下火辣的痛感: “我技术差,你倒是个不错的沙包给我练。” 他出门时只拿了件外套,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室内的一切。 容憬缓缓抬手,指腹擦过唇角。 他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眼神复杂难辨。 毯子下的身体还残余着对方留下的痕迹,他闭了闭眼,最终只嗤笑一声低语消散在寂静里: “...嘴硬。” 别墅外,李助早撑伞等在门口。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炙热,撩在人皮肤上**辣的。 看到隋越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他立刻拉开车门。 隋越坐进后座,重重靠向椅背,他闭上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车子启动,沉默开始蔓延。 良久,李助透过后视镜小心观察着老板的脸色,斟酌开口: “隋总...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一起告了?” “毕竟是容庆良的儿子,留在外面...” 他顿了顿,“隐患”二字卡在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隋越依旧闭着眼,好看的花瓣唇抿着。 就在李助以为得不到回答时,他开口: “关着吧,看好他。” “是,隋总。” 李助立刻应下,不敢再多言。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风刮在车窗上呼呼的破风声,以及隋越指节无意识敲击扶手的,沉闷的哒哒声。 他睁开眼,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右臂的痛感,更加清晰了。 卡文[化了]明天,明天一定更新[爆哭][爆哭][爆哭]呜呜呜之后会补回来的[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你该不会…那方面不行吧。” 第17章 “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隋越彻底玩起了消失,一连半个月没来过别墅。 容憬软磨硬泡威胁加利诱,从看守那要来了隋越的联系方式,结果打过去还没一秒,隋越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挂断。 他砸古董,隋越丝毫不在意,直接让人记在了容憬账上。 他绝食,隋越就让人按着他打葡萄糖和营养液。 他对着监控破口大骂,隋越一秒掐了信号... 另一边的寰宇; 会议室,隋越正开会听着报告,他略微走了个神,鬼使神差的打开手机里的监控器。 ——屏幕一片漆黑,监视器的画面被掐断了。 他立刻知道了是谁做的,黑着脸站起身子出了会议室,给看守打去了电话。 那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响应,正当隋越疑惑时,电话被接通,一阵兵荒马乱后,一个看守才腾出空来回应他。 "隋总,容先生他...突然发烧,看着很严重!" 他战战兢兢: "他把别墅里的监控全砸了,而且...不让我们靠近。" 隋越面上的表情一滞,随即声音冷硬: "装死就抬出去埋了。" 挂断电话后,隋越回到会议室,对汇报那人道: "继续。"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手机边缘,有些坐立难安。 容憬一直有精神一紧绷就发烧的毛病。 加拿大那次对峙,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低烧,还是隋越及时发现,叫人及时买了退烧药才没烧得更严重。 他按了按眉心,给看守发去信息: "量体温了么。" 对面很快回复: "量了,39.5°" 隋越眼皮狠狠一跳,他扣下手机,烦躁的扯松领带。 身旁的容昭敏锐注意到他的烦躁,他探身,轻声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隋越别开视线,继续看策划,目光却总忍不住去瞥手机。 再也没有信息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站起身来: "让李特助给你们开会,我有点事。" 走出会议室,他像是冲破了什么禁制似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急,几乎是飙回别墅的。 进门时,他有些呼吸不稳,领带也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 他嗒嗒嗒上了楼,卧室外,几个看守一脸为难站在门外。 见他来,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隋总,您可算来了,刚才量了体温后,容先生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不许我们进去,还把门锁了。" 隋越瞥了卧室门一眼,伸手叩了叩门: "...容憬,开门。" ...里面没有反应。 他眼神暗了暗,直接抬腿一脚踢开了门。 卧室的沙发上,容憬蜷着身子卧在上面,窗户没关,一阵微弱的风吹进来,沙发上那团身影略微动了动。 他从未见过容憬这样。 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杯水,却一口未动。 隋越瞳孔一缩,冲过去近乎是半跪在沙发前: "药呢?药呢!" 容憬有些恍然的掀开眼皮,睫毛濡湿,额前涔涔冒着冷汗。 看到隋越近在咫尺的脸,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拉过隋越领口,整个人靠了上去。 额头抵住他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喉结处,容憬气声道: "...舍得回来看我了?" 隋越身体一僵,想推开的手悬在半空,就是落不下。 容憬何时向他展示过脆弱依赖的姿态? 外套里的怀表硌在两人胸口,隋越心中那根名为"容憬"的弦,似乎被拂动一下,发出阵阵颤音。 他下意识抬手想碰容憬的后背安抚。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心中懊恼,手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轻轻落在他背上。 容憬得寸进尺搂住他脖颈,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后颈被冰凉的棱面划过,隋越不禁轻颤一下,突然微微蹙眉。 他猛地攥住容憬手腕扯到眼前,另一只手停在容憬额上,那异常的高温触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凉。 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指尖,一股冰冷的,被愚弄的刺痛感先于愤怒,涌上心口。 容憬指节上的戒指冰凉,手掌温暖干燥,哪有半点冷汗? 额头也温度正常,刚才的冷汗怕是矿泉水泼的! "容,憬!" 隋越从齿缝里挤出名字,一把将他从怀里狠狠按回沙发。 他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胸膛一下下起伏。 眼神中那片刻的慌乱柔软彻底消失殆尽,满是被愚弄的耻辱。 "第几次了?拿我当傻子很有意思?" 容憬猝不及防撞在沙发扶手上,闷哼一声,他抬眼,撞进那双眼里,想说得话堵在喉间。 "隋越,不是你想的..." "闭嘴。" 隋越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他抄起茶几上那杯水,看也没看,手臂一挥。 那杯他闹脾气不肯喝的温水,连杯带水碎在他脚边,玻璃渣飞溅。 他转过身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还是因愤怒而微颤: "看着我为你这副样子...你是不是爽翻了?" "觉得我隋越犯贱,八年了还对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那是比恨更让他恐惧的承认。 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就要离开,容憬揉了揉撞疼的肩膀,看着隋越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袭来。 直觉告诉他,隋越要走了,这次走了,就真的不会再回头听他说一个字了! "靠。" 他低骂一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忍着肩膀的疼痛从沙发上弹起。 直接起身,噔噔噔追下楼去,在玄关处猛地拉住隋越。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扣住隋越手臂,将他按在雕花大门上。 "妈的,我不这样还能怎么办,你又不听人说话!" 他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么。" 容憬看着隋越,凤眼危险的眯起。 隋越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上门板,震得人眼前发黑,他抬手挡在隋越锁骨处: "...放开。" 容憬□□,双手死死按住他肩膀,喘息着,将他禁锢在自己与门板之间。 他想要将所有事都解释清楚,眼神亮的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迫切: "现在!给我一分钟,听我说。" 但话到嘴边,容憬卡住了。 说"是容庆良拿我妈威胁我"? 像推卸责任。 说"我也被罚了,比你还疼呢。"? 像道德绑架。 说"我这些年也忘不了你啊。"? 像鳄鱼的眼泪。 说"容庆良是什么人物,我保住你也不容易啊。"? 像推卸责任,道德绑架,还像鳄鱼的眼泪。 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在隋越那双凝满霜的眼眸注视下,都像是心虚的狡辩。 他烦躁的一抓头发,一手按在隋越耳侧的门板上: "反正!我真没想过要..." "咔哒"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玄关里格外清晰,玄关的另一扇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容昭一身米色大衣,一手保温桶一手药袋,满脸焦急: "阿憬,我听李助说你发烧了,要不要紧,我带了药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令他彻底石化。 他那个湿了发的弟弟,头发凌乱,还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把西装革履,脸色铁青的隋越压在...门板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又莫名暧昧,让空气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秒。 容憬身体僵硬,按着隋越肩膀的手下意识松了力道。 隋越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起身,力道之大让容憬有些踉跄后退。 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被扯乱的西装和领带,动作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种被窥破了狼狈的羞恼。 他看也没看容憬一眼,眼神扫过门口呆立的容昭。 容昭这才回过神,尴尬的捋了捋耳后的头发,很快镇定下来: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 "谈完了。"隋越最后剜了容憬一眼,却嗤笑的勾起唇来。 他侧过身大步迈出门,丢下一句话来,不知是对容憬还是容昭: "容家的戏码,还真是一出比一出精彩。"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背影裹挟着骇人的低气压。 路过门前看守时,他偏头: "如果还不安分,打断腿,我担责。" 玄关处,容憬看着隋越离去的身影,肩膀还隐隐作痛。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一股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人吞没。 容憬一拳砸在坚硬的门板上,指骨传来的剧痛也压不住心口窒息的烦闷。 容昭看着弟弟一身狼狈,再联想到隋越那杀人般的眼神,不禁眉头紧锁: "阿憬,你怎么样,是肩膀疼吗?真发烧了?快让我看看..." "我没事。" 容憬还是不习惯被亲人关心,他偏头躲开容昭的触碰,语气又冲又别扭,带着无处发泄的憋闷。 他看也不看容昭带来的药和汤,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湿漉漉地额发贴在额头,衬得眼神更燥。 容昭的手僵在半空,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管你,但爸不在,我..." "够了!"容憬打断他,他最烦听这种"责任""关心"的论调,尤其是从容家的人嘴里说出来。 他只觉得窒息,比被隋越打一顿还难受。 "爸?容昭,你叫他爸?原来你还当容庆良是亲爹啊。"他步步逼近,眼中逐渐翻涌起怒火: "容昭,他有多人渣,我不配说,难道你还不配么,但你就这么贱?" "他活着,拿你当血包送人情,他死了还要留下一笔风流债,你还给他当孝子贤孙擦屁股?" 容庆良在外面养的小情人很多,他死后,也一直是容昭在养着那些女人,直到她们找到谋生的路子。 容憬想不明白容昭到底是随了谁。 他本以为容昭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是要积攒实力,一口气把容庆良端了。 可直到容庆良死,他也没有动作,甚至在他死后还帮着他养小老婆。 "阿憬!"容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极为罕见的厉色,随即又恢复温和: "阿憬,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容昭,别拿那一套亲情责任来压我,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他看也不看容昭,带着一身无处宣泄的火气,径直绕过他,快步上了楼。 容憬走的很快,背影写满抗拒和狼狈,影子落在地上,簌簌流淌过木质阶梯。 玄关只剩容昭一人,他望着容憬离开的方向,面上的担忧凝滞一瞬,随即叹了口气。 他弯腰,捡起地上容憬那枚慌乱间被扯落的,小小的纽扣。 他认出,那是隋越的。 容昭指尖轻触那枚冰冷的金属纽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无奈的笑。 他编辑信息发给隋越: "纽扣落下了,小憬情绪不太稳定,把自己关起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他赔个不是。" 容憬噔噔噔上楼,砰一声关了门,将自己锁进卧室里。 他想不明白,容昭这个人实在是奇怪的很。 八年前在自顾不暇的前提下能瞒天过海资助隋越东山再起,现在又能让隋越这么纵容。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甘心当容庆良那个人渣的好儿子。 容昭的母亲庄树英,和表兄□□生下容昭后,本想着用点手段瞒过容庆良,起码维持表面夫妻。 但庄树英的表兄太过傲慢,根本没把容庆良当回事,也就没有想过要藏着掖着。 以至于后来,容昭的身世被发现,庄树英也没想过要防着谁,他笃定,容庆良不敢把事情往外说。 他猜对了,容庆良还真就认下了这顶绿帽。 因为此事,容昭倒是成为了这两个家族之间微妙的纽带,也是因为此事,在容家倒台后,庄家受到的牵连很少。 虽然这么多年被容庆良削弱许多,但终究还是个世家大族,只是有些没落了,但总比暴发户要强一些。 但庄家早有了优秀的长子,根本不会让容昭这个□□的产物作为继承人。 这应该就是他投靠隋越的理由。 容憬背靠着门,脑中飞速闪过自己知晓的碎片信息,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 容昭不像是个蠢人,那他做这些,难道真就是单纯把他这个近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当作亲生弟弟? 第18章 栓狗 看着满地狼藉,容憬从烦躁逐渐冷静下来。 他走进浴室,打开冷水从头淋下,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将头整个埋进洗漱台的冷水中。 几秒后抬头,镜中人湿发贴额,水珠划过下颌,所有外露的情绪被强行压下,眼中执念却丝毫未减。 容憬扯掉湿透的上衣,对着镜子,他指尖缓缓抚过脖颈上刚落了痂的浅淡齿痕。 那天隋越在极度兴奋时撕咬的。 对着镜子,他**的发间缓缓滴下水珠,容憬抬头,看着镜中倒影出身后早被损坏的监控: "......隋越,你跑不了。" 接下来几天,容憬难得安静了下来,不再作妖。 别墅里的餐具柜子之前被他砸得稀碎,容昭往别墅里重新补了一批餐具。 容憬瞥了一眼他拿来得新杯具,指尖随意点了点手中玻璃杯: "丑死了。" "我记得之前容庆良书房有套天青釉,宝贝的很,碎了一只,剩下那只还在库房落灰吧。" 他坏笑起来: "我要用那套。" 容昭温和的笑容一丝未减,眼神无奈: "跟谁学得这么挑剔。" 他转头,对管家道: "去老宅库房,把那套杯子找出来,小心点。" 容憬托腮,斜靠在沙发上: "啊,老宅的东西都留着呢,我还以为都让隋越一把火烧了。" 钧窑杯被恭敬奉上,容憬手里把玩着杯子,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釉面,状似无意蹙眉: "有股腥味。" 容昭接过杯子,放到鼻尖嗅了嗅: "有么?" 虽然但是,他还是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起来。 容憬笑得恶劣: "话说这杯子也算是容庆良的遗物吧,大哥擦着,也不觉得瘆得慌?" 容昭放下茶杯,学着他的口气,拖着语调道: "死人气养水才好。" 他往杯中沏了茶: "不然,你先前从不喝茶,今天怎么问我要茶具?" 看着容昭递来的茶杯,容憬不接,他往后一靠: "知道我不喝茶,你怎么知道我爱喝什么,万一这茶不和我胃口,我喝了就吐呢。" 容昭收回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娇生惯养的人才挑口,阿憬可不像是被宠坏的富二代。" 容憬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容昭,他声音拉长,带着十分刻意的嘲讽: "你说,如果容庆良没死,他是会把家产留给你这个大孝子呢,还是我?" "啧,我忘了,你就是在容家混不下去,还能回庄家呢。" 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猫: "就算庄家也不要你了,这不是还勾上了寰宇么。" 容昭沏茶的手几不可察顿了一下,沁出的水线却依旧平稳。 他抬眼,轻轻放下茶壶,声音是一贯的温和: "阿憬,绕这么大圈子,是真的在意父亲,还是想激怒我?看看我这条底线...能为你放的多低?" 被戳穿的容憬非但不恼,反倒扬起一抹笑,他身子微微前倾: "那,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呢,哥。" 这是容憬第一次称呼他"哥" 容昭迎上他的视线,目光染上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 "小憬。"他叹了口气: "你被关在这里闷得难受,这我理解。" 他停顿一下,观察容憬的反应,随即道: "但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放任,你的处境只会比在这里更水深火热。" 说话时,容昭敏锐的捕捉到弟弟眼底细微的波动,他缓缓抛出一句话: "你不用试探我,想借我的手做事,直说就行,与其在这里和隋越互相折磨,不如...离开?" 容憬蹙眉: "离开?"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还能去哪儿?" 容昭身体放松靠向椅背,姿态优雅从容: "庄家在瑞士有个疗养中心,环境很好,与世隔绝,小憬,你目前的精神状态,不是正好需要静养么,我亲自陪你去。" 容憬眯起眼,目光审视,他嗤笑出声: "瑞士?疗养?容昭,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容昭轻笑,指尖点了点桌面: "信不信由你,但我是目前唯一敢承诺带你出去的人,不是么?" "你留在这里,指挥成为他复仇路上越陷越深的执念,无论怎么争,抢,歇斯底里,最后也只会是两败俱伤,不是么。" 见容憬犹疑,容昭继续道: "离开,是给他空间...也是给你自己一条生路啊。" 容昭离开别墅后,径直开车去了机场。 容憬压根对这事没抱多大希望,隋越要是这么容易说服的人,他们还至于纠缠到现在? 令人意外的是,容昭才离开不到一天,电话便打来了。 "隋越那边都搞定了,我给你订了半个月后的航班,去不去,随你。" "隋越就这么同意了?"容憬有些不可置信。 "嗯,他说 ,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容昭那边风声很大,勉强能分辨得出人声,听不出是何语气。 容憬缓缓坐下,身体陷进沙发里。 隋越关着他,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折磨? 现在说放就放,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隋越的漠视,像记无形的耳光。 解脱吗,还是漠视,连恨也不值得持续了么?他终于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了么?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留下,是已知的囚笼,离开,是未知的自由。 最终,在容昭安排的私人飞机起飞前24小时,容憬找到看守,冷淡道: "告诉容昭,我走。" 离开那日,容憬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囚禁他多日的建筑,神情复杂。 他似乎是期待着什么,但除了草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再无动静。 最终,容憬面无表情坐进车里,没有回头。 停机坪,凌冽寒风呜呜作响,乌压压的保镖站在远处,容昭一身剪裁得恰到好处的羊绒大衣,为容憬拉开门。 容憬穿着随意的休闲装,眼神阴沉扫视了一圈周围,像一头即将踏入陌生领地的孤狼。 他没带任何别墅里的东西,只有那枚戒指,还戴在手上。 "那边都安排好了,现在这个季节的雪山很美,你会喜欢的。" 容昭自然的想帮他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围巾,容憬则微微侧身,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手。 "不用。"他声音冷淡,顿了顿,却又别扭的转过头: "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容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他下意识摸向口袋,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挣扎。 口袋里空无一物。 容昭敏锐地觉察到容憬的迟疑,他白皙脂腻的皮肤被风吹得泛红,米白色围巾微动。 他声音温和: "小憬,后面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瑞士一座隐秘而奢华的私人庄园,雪山环抱,湖光潋滟。 "小憬,这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买什么,我不会干涉。" 容昭将一张无限制的黑卡交到弟弟手上时这么说。 疗养所有管家和佣人,但存在感极低,只在容憬需要时出现。 自从住进来,容昭甚至更少露面,只偶尔发来信息,或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或推荐当地有趣的展览餐厅。 起初,容憬像个出笼的鸟,说是在疗养所接受调养,实际就是花天酒地的玩,压根没在疗养院正经住几天。 这个酒馆,那个夜店,能刺激神经的地方被他去了个遍,各种新鲜花样的酒也尝了个遍。 就这么玩了一个多月,容憬甚至觉得自己被酒馆的灯红酒绿浸透了,有时脑子一抽,想干脆移民到这算了。 然而,在异国他乡,语言文化尚有隔阂,何况人心。 傅煌的店之前被容憬新装修了一遍,现在刚起步,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两人之间还有时差。 和傅煌的联系逐渐少了,容憬又不爱结交朋友,狂欢一场后,他眼前这条自由,宽敞,充满活力的街道,竟让人觉得无处容身。 他只能回到疗养院。 新闻里,隋越作为新贵,事业蒸蒸日上,春风得意。 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生活,只有他,像迷途的羔羊。 这种被世界遗忘的虚无感时刻相随,像浸了水的棉絮,冰凉,潮湿,侵入骨髓。 隋越在电视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身边的人一波又一波,前呼后拥。 连国外的财经杂志封面上,都开始有了他的身影。 他身边多的是肯放下面子谄媚讨好的人,或是美丽干练的女性。 在他身上,似乎再看不到从前那个隋越的影子。 容憬忍无可忍,巨大的孤独和被遗忘的恐惧几乎要将人吞没,他宁愿回到被隋越监视的别墅去。 他拿起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未打过的旧号码。 无法拨通。 那是八年前的号码了,他早知打不通,却还是打,一遍遍的打。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 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要将人淹没。 他要放弃时,却看见手机备忘录上那个备注"隋越"的号码。 容憬的手机在登机前留在别墅,这手机是容昭让人重新买的,上面有几个简单的联系人备注。 其中一个,就是隋越。 他鬼使神差拨了过去。 忙音。 再打,关机。 "哐当!" 一声电子器械碎裂的炸响,手机被容憬狠狠摔了出去,在大门边四下崩开。 最后的声响也消失殆尽,空荡的大厅只剩他的急促而无措的喘息声。 容憬觉得,他就像条狗,被栓的久了,连怎么跑也忘了。 "咔哒"一声,门静悄悄开了。 第19章 胆小鬼 容昭裹着寒气推门,带进一股凉燥的冷气。 这两天气温低,他明显有些气喘,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凝了一层薄薄的水珠,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缩了缩脖子,似乎还想从围巾里汲取一丝暖意。 “小憬?” 他轻轻搁下手里的礼品袋,解开围巾,才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 他目光扫过客厅,先定格在容憬僵立的背影,眉心微蹙。 注意到地上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容昭俯身去捡。 容憬并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失态,起身要走。 容昭动作更快,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他手腕,他身上的羽绒外衣都凝了些水珠,手心却出乎意料地温热,甚至还出了些汗。 容憬猛地甩手未果,他有些不耐地回头: “...干什么。” “想不想出去兜风?”容昭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眼里含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鬼使神差地,容憬点了点头。 恰好外面空气不错,恰好容昭今天的穿搭看着很顺眼,恰好,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孤寂到令人窒息的环境... 容憬第一次见他开车,一身浅咖色羊绒大衣的他坐在暗红敞篷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你这体格,还开得了这种车?” 容憬坐在副驾,面上嘲讽地毫不掩饰: “别半路给自己颠晕了,我还得把你往医院送。” 容昭低头整理着衣摆,闻言头都不抬,依旧温和地笑: “小憬,系好安全带。” 容憬不以为意,敷衍地扯过安全带,他等着看容昭小心翼翼起步的样子。 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在车内回荡。 容昭那双修长细瘦的手看起来更适合执笔或是抚琴,可它现在真真切切握着方向盘,显得格格不入。 车子缓缓驶离车库,开到大路。 平稳滑出后,车子驶向下坡,逐渐加速,几乎反应不过来,整个车子像一头被唤醒的猎豹,猛地俯冲下去。 强大的推背感瞬间将容憬死死安在椅背上。 猝不及防,容憬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摸向扶手,手滑了好几次才抓稳。 容昭面上和煦依旧,眼神却缓缓锐利起来,换了个人似的。 车子驶向就近的盘山路,急弯一个接一个,车身以一个又一个惊险的角度贴着山崖边缘划过。 在直道,油门狂踩,速度表上的指针疯狂上飙,风声在挡风罩呼啸成模糊的混响。 容憬开始还试图维持他那副“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的酷哥模样,紧抿着唇,眼神坚定瞪视前方。 但一个近乎180度的大转弯,容昭以毫厘之差擦着防护栏漂移而过时,容憬的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车门,他再也忍不住: “容昭你他妈疯了!?开慢点!” 最令人心惊的是容昭的状态,他不是狂躁的飙车党,更像个冷静的指挥官,他在享受一场与速度,与生命的博弈,冷静到让人害怕。 容憬再也无法维持他那副不在乎的表情,他一只手死死抓着扶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连续几个S弯下来,容憬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他面色发白,额角也渗出冷汗。 “你,,,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他强忍不适,咬牙切齿。 但当容昭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弯道稍松油门,让车身稳定一瞬。 容憬忽然瞥见窗外那壮丽的,被夕阳染成金红的连绵雪山。 余晖在山峰投下殷红的光影,瑰丽又苍凉,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不屑地撇过头,但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窗外的霞光掩映。 当“lemontree”的餐厅标识出现时,容昭熟练地降档减速,缓缓驶入餐厅的专属停车区。 整个餐厅坐落于山腰,装修风格给人的印象是笼统的浅咖色,像一枚琥珀,嵌在山水间。 夕阳缓缓沉下,将湖水映成暖橘色,雪山倒影其中,静谧而壮丽。 餐厅里的人并不少,但布局巧妙,客人交谈克制,热闹却不吵闹,杯碟轻碰,空气中只有咖啡豆和橙调香氛的味道。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容憬没有胃口,随便点了些菜。 容昭是个很会聊天的人,等菜的时候,他聊到当地一个酿酒的老人。 那是一个哑巴老头,当地一直有这个传说。 他会在子夜时分,背着一个藤筐上雪线,趁着自己对路线的熟知,专割坠崖登山客的舌尖来酿酒。 上了菜,容昭慢条斯理地切着牛肉: “至于为什么坠崖,谁也不知道,那片地方经常有登山者失踪,被找到时,无一例外没了舌头。” 容憬停下手中动作,脸还绷着,但眼神不由自主瞟向容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又有点别扭的探究: “那他们怎么知道是那个老头干的?” “听说是某次雪崩后,山腰处每晚都会传来惨叫声,各种语言都有,搜救队上山去调查,在酒窖里发现十来个酒桶,里面浮起的,全是发青发紫的舌头。” 容昭慢条斯理道。 “那个老头呢?”容憬提起了一丝兴趣,身子往前微微探了探。 “那个老头的尸体就倒挂在酒窖的屋顶上,咧着无舌的嘴笑。”容昭突然笑起来: “所以当地一直流传着一首童谣。” “其中一句就是,冰川其实记得所有声音,只是要等雪化时才能开口。” 他抿了口红酒,余光观察容憬的反应。 果不其然,容憬听了进去,他晃神了,心不在焉地扒拉盘中的配菜,显然还在想刚才的故事。 容昭又开始聊徒步时遇到的新奇事,聊湖边偶然发现的稀有鸟类.... 容憬开始只是安静地听,容昭抛出问题,他就回应,哪怕只是简短的评价,容昭也会专注地听。 夕阳沉入湖面,天际只剩下一抹深蓝,变得更加沉静。 容昭望向窗外的湖面,他的侧影略显迷茫,随即又转头,缓缓开口: “小憬,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恨父亲,恨容家,我也恨的。” 他自嘲一笑: “但我...太胆小了,我早就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容憬本来看着窗外发呆,听他这话,回过头来: “这么多年,我在容家都被容庆良压得翻不了身,何况你在老宅,那一群老狐狸也够你受的。” 之前…是我说话重了。 这话被容憬咀嚼许久,却还是没说得出口。 容昭摇摇头: “母亲...她一直身体不好,但那么大的庄家,我好像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一样。” 他苦笑,语气里的无奈更甚: “所以我学会顺从,我想在夹缝里寻找一点喘息的空间,保护好她,也是保护我自己。” “在你看来,我大概是容家里一条听话的狗吧。” 容憬沉默着听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容昭卸去伪装,露出底下的疲惫,隐忍。 两人准备离开,容昭转头,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形一晃,猛地扶住旁边的廊柱,慢慢蹲下,另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 他脸上缓缓褪去血色,惨白如纸,呼吸也急促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容憬吓了一跳,下意识俯身要扶住他: “喂!你怎么了?” 容昭费力地喘息着回应: “没事...老毛病了...歇一下就好。” 他试图站直,却因为剧烈晕眩和心悸再次脱力下滑。 容憬伸手接住他,立刻叫来服务生,叫车去医院。 拉车间,容昭的袖子不小心被扯高一截,容憬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截苍白的手臂内侧,靠近肘弯处,布满了大片大片青紫色的,新旧交叠的皮下瘀斑,触目惊心。 容憬震惊,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庄家人做的?他们也打你了是不是?” 容昭靠在他身上,一抹苦涩的笑出现在他脸上,他费力地摇头: “庄家都...乱成什么样了...他们哪有空打我。” 他闭上眼,浓密地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整个人更加不堪一击。 把人送到医院,从医生口中,容憬才得知,容昭手臂上的瘀斑是因为长期被抽取骨髓。 抽得太过频繁,心脏供血跟不上才会显化在皮肤上。 这种后遗症很难根治,患者不能太累,也不能有过激的情绪。 容憬缴费回来,安静地站在病床前,隔门看白色被单下的单薄身影。 在异乡,两人竟然只能依靠彼此。、 愧疚,责任,一种近乎酸楚的,雏鸟般的依赖在心里悄然滋长。 容昭只在医院住了两天便出院了。 暮色渐深,容憬开车载他回去。 副驾上的容昭裹着厚外套,头微微歪向车窗,闭着眼,呼吸清浅。 窗外斑驳的光影飞快地在他脸上掠过,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 车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暖气细微的呼呼声,沉重的安静笼罩两人。 容憬的视线不敢在容昭身上停留太久,他喉头滚动几下,迫切地想要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冷么?” 容憬声音紧绷,像拉紧的琴弦。 容昭眼睫颤了颤,没有睁开,只轻轻摇头,似乎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声,呓语一般。 他动了动,似乎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臂无意识往怀里缩了缩。 车子缓缓驶入疗养所,容憬开进停车所,缓缓停了车。 突然,一阵来电铃声打破车里的沉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胆小鬼 第20章 李承砚 响的是容憬的手机。 容憬侧目看去,皱着眉接起电话,手滑开了免提。 一阵杂音后,突然安静,随即响起小心翼翼的人声。 “喂?容...容少爷?是你吗容少!?” 那边的声音很陌生,慌得不行: “我老李啊!城东那个小建材公司,五年前咱们见过的,在卡尔顿,您忘了吗?” 容憬揉了揉眉心,疲倦得很: “有事直接说。” 他并不认识这老李,那个建材公司大抵是容家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分公司。 两人可能只是曾经见上过一面的关系,并没有印象。 如今容家大势已去,也不知道他打来电话做什么。 “容少爷,隋总他...隋总他” 容憬一愣,随即又觉得隋越偶尔发疯针对和容家有关系的人好像在情理之中: “隋越?他干嘛了?” "隋总他不知道从哪翻出的陈年老账,说我们当年给容氏供货偷工减料,现在要告我们,银行也断了贷款!" 对面已经语无伦次: “我手下就是个小建材公司,我们哪能沾上芯片厂的供货啊,容少,您得救救我们,您说句话啊!” 容憬沉默了。 他懂生意,但他从没处理过这些。 张了张嘴,憋不出一个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自然拿过手机。 容昭声音很稳,温和又不失凌厉: “李总?我是容昭,你别急,慢慢说。” 老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倒苦水。 容昭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 容憬几次听得蹙眉,容昭轻点他手背安抚,示意他噤声。 “我明白了。”容昭声音稳得一匹: “隋总那边是按规矩办事,理解,这样,你先把隋氏那边发的函告信息发我邮箱,别硬碰,等我消息。” 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容昭把手机递了回去,容憬没打算接,他往后一靠: “干嘛管他,本来也是靠着容家上位的墙头草,靠着老头捞够本,现在怕被算账了?” 容昭也不恼,他忽然笑了,悠悠然道: “你不接也好,反正隋越爱看你躲他躲到底。” “你...谁躲了?谁躲他了!” 容憬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坐直,一把抢过了手机。 当晚,容憬就订了机票杀回国。 其实本来也打算回国,再不回去,隋越这家伙过得太滋润,他看不惯。 又一日傍晚,飞机舷窗外,乌漆的黑云下,城市灯火如碎金,泼泼洒洒。 容憬盯着窗外,脸色冷硬。 国际机场航班抵达大厅,人流熙攘。 容憬一身黑,帽檐压得很低,。 他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和刚熬完长途飞行的低气压。 他这次回国极其低调,没想到刚开机,就看到了老李总发来的几十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果不其然,他一出门便看见那抹身材微胖,焦急的身影在原地踌躇,身旁隐约还跟着个年轻人。 容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去。 “老李。” 容憬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他微微推起一点墨镜,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没在那年轻人身上多停留半秒钟: “费心了,专门跑一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着已经绕过他们打算离开,漆黑的墨镜下隐隐透出一点疲惫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容少!容少您等等!” 老李总赶忙拦住他,额头上都是汗,他顾不得容憬的冷淡,急忙把身边的年轻人往前推了推。 他的声音里是容憬再熟悉不过的谄媚,肥胖的脸上堆起讪笑: “嘿,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承砚。” 说着,又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 “承砚,快,叫容少。” “容少好!我叫李承砚。” 被推出来的年轻人声音澄澈,带着一股与这焦虑氛围格格不入的活力。 他长得好看,眉眼英气而舒展,眼窝深鼻梁挺,下颌利落分明,身形也颀长漂亮。 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浅粉色,与夕阳融为一体,头发整齐梳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大大方方伸出手,脸上笑得灿烂,丝毫没被容憬的冷脸所影响。 容憬垂眼,瞥了下那只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 他没握,只从喉咙里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李承砚的手在空中悬了两秒,也不尴尬,极其自然地收回来挠了挠头,笑容不变,带着些狡黠。 眼看着老李总还想说什么,他打断道: "爸,你看你,急什么呢,容少坐这么久飞机了,让人家休息一下啊。" 他十分自然地侧身,伸手要去接容憬的包: “容少,车就在外面,我给您带路?” “我开车超稳的,保证不让你晕车。” 他拍拍胸脯,行为动作热情又总不会过界,透着年轻人的自来熟。 容憬抬手,隔开了他碰自己包的手,语气依旧: “不用了,有手有脚,认路。”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李承砚却像是听不出,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似的亲昵: “容少,你就别推辞了,我爸都念叨一路了,我要是接不到您,我怕他老人家罚我跪板子啊。” 他眨眨眼,表情可怜兮兮,落日洒下的光晕把他的头发晕染成橙黄色,像只湿漉漉的金毛。 分明在开玩笑,容憬却真的脚步一顿,墨镜下的眼神复杂,审视着面前人。 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包往他怀里一塞。 容憬抬手勾下墨镜,神色没什么变化。 傍晚的天光还未散去,余晖照在他脸上,线条清晰,棱角分明。 他长长的睫毛不适应地一颤,那双瞳孔微微收缩,影影绰绰,照出一个幽深的世界来。 李承砚瞳孔不自觉一缩,在他那双眼看向自己时,整个喧闹的机场仿佛都归于沉寂。 他要怎么形容容憬的眼睛。 像是就要落下的太阳,又或是即将升起的月亮。 “带路吧。” 容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李承砚还愣着,直到被自己老爹用力一推,整个人差点往前栽了个跟头,才忙不迭接过行李,愣头青似的,一股脑往前走。 老李总讪笑: "害,我这个儿子,刚过18,是个毛头小子,还得您多担待,但他好歹还算听话,您尽管使唤。" 容憬的眼睛在父子二人间来回看了看,没有说话。 去停车场的路上,老李总还絮絮叨叨说着隋越有多么逼人太甚,自己日子难过。 容憬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李承砚抱着包,在他爸跟前插科打诨: “哎呀爸,您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别说容少,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容憬长腿一迈与两人拉开距离,李承砚赶忙追上,抱歉道: “容少,您别介意,我爸是压力太大了。” “其实我们家公司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塌不了,顶多就是,,,瘦瘦身!” 他并不多在意现下的时局: “隋总是厉害,但我们也不是纸糊的呀。” 见容憬不理他,李承砚也不恼,他抱着包,继续道: “听说你前段时间在瑞士呆着呢,是不是特无聊,哪有国内热闹。” 说罢,又头疼地叹了口气: “哎,我也劝我爸干脆把公司卖了也飞到国外躲一阵的,谁让他这么轴。” 这话不中听,容憬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李承砚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话就只是朋友间的打趣,真诚得让人没法发作。 最终还是让李承砚开了车,上了车,老李总坐副驾,容憬则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李承砚一边稳稳地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他,嘴里也没闲着,絮絮叨叨说着话。 聊到隋越,他更是嘴里没个把门,哪里是聊天,分明是在试探,甚至是故意撩拨,有意无意地试探容憬对这个话题的反应。 老李在旁边吓得直咳嗽,容憬却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李承砚的眼睛依旧澄澈,眸光熠熠,嘴角还噙着笑,无辜得很。 容憬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阳光,他胆大,敏锐,甚至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既不在乎容憬的冷脸,也完全没有他爸那种焦虑,对隋越也没有正常人那种畏惧,反而带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置身事外似的。 容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瞧不出的兴味。 他像只慵懒的猫,眯缝着眼睛看着前面那只色彩鲜艳,正在蹦跶的小鸟。 这个叫李承砚的小子,很有趣。 于是,在车子快到酒店,老李总几乎绝望地再次恳求时,容憬看着窗外,忽然淡淡开口,是对李承砚说的: “你明天有空?” 李承砚从后视镜里回看他,笑容灿烂: “容少随叫随到!” “嗯。” 容憬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但这就够了。 下车时,李承砚抢先下来给他开车门: “容少,那,你明天会允许我来见你吗?” 容憬没回答,只是拎着包走向酒店大门。 在即将踏入酒店时,他抬手,随意地朝后挥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李承砚 第21章 “容憬,你又想干嘛?” 翌日。 咖啡馆里,浓郁的烘焙豆香在静谧氛围中悠然散开,与窗外喧嚣隔绝开来。 容憬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卡座,椅背靠着墙,视线扫过大半个店面。 李承砚迟到了五分钟,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发梢还带着些室外冷气凝结的小冰晶。 容憬顺着他来时的方向朝外看去。 马上,就是冬天了。 李承砚一眼锁定了角落里的容憬,脸上立即扬起那标志性的,澄澈阳光的笑容,快步走过来。 “容少!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他自然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手忙脚乱点了杯加了很多奶油和糖浆的摩卡,毛躁的动静引得旁人侧目,他却浑然不知似的。 容憬没应声,指尖轻轻在杯壁摩挲,目光落在李承砚脸上,带着些不悦的审视。 李家求他办事,既然第二次见面就敢迟到让他干等着。 李承砚今天穿了身简单的白T和休闲裤,那股朝气蓬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活力,和这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容少。”他放下杯子,声音压低些: “我爸...他不好意思再来烦您,就让我来问问。” 他顿了顿,怕容憬反悔似的,又急忙补充道: “我知道我们家这事挺难办的,隋总他...” “隋越怎么了?” 容憬打断,随口问道。 提到隋越,李承砚的表情稍微垮了一下,他撇撇嘴: “隋总手段太狠了呗,你不知道,这次波及的,可不止我们家。” “城东那边的老王叔,是个小厂子,跟我爸差不多时候起家的,多老实一个人,就因为以前给容氏的项目供过货,之后就依附容氏了,今年账目上被揪出点小问题,往死里查,贷款收不回来,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了。” 李承砚吸了一大口奶油,舔了舔唇看向容憬: “前两天听人说他偷偷去找隋越求情了,在楼下前台等了一天,连电梯都没让上。” 他囫囵喝了口咖啡,掰着指头继续数: “还有那个姓张的老板,我都叫她张姨,带着个孩子,特别不容易,当年容氏势大,为了拿到运输线,确实也...嗯,打点过容家哪个管事的,好像就是出事那个厂的厂长,那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隋越倒好,现在哪家银行都不给她放款,车队都快停摆了。" 李承砚说着,语气里带上无比真切的愤懑不平: “是,容家当年不干净,该查!但隋越这是做什么啊,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像王叔这样的小人物,其实根本没那么罪大恶极,大家都是夹缝里求生存。” 他越说越气,脸颊都微微鼓起,那点天真的正义感在此刻显得格外鲜明。 容憬一直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敲击杯耳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其实李承砚提到的这些,他隐约都知道,隋越的手段,他是比任何人还要清楚的。 那个人目标明确,心肠冷硬,为了彻底铲除掉容家,扫清这些潜在风险,过程是否惨烈,从不在他的考察范围内。 从前的他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只是,当这些毫无温度的波及和清算,通过李承砚这张充满生气,带着打抱不平意味的口吻说出来,变成一个个具体的困境。 容憬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的刺了一下,一种久违的情绪,轻微动摇了他原本事不关己的态度。 或许,可以称之为不忍。 一开始他动了帮李家的心思,确实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李承砚这小子有趣,顺便给隋越添点堵,但现在... 他抬眼看着对面义愤填膺,眼巴巴等着他反应的李承砚。 容憬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 “你爸的公司,还有你说的那些小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被断了现金流,现在行内都被隋越的声势吓破了胆,同行都怕惹祸上身,没人敢搭把手。” “所以?” 李承砚不由得被他的语气吸引,身体也往前倾。 “我手里还有块地,位置偏了点,但收拾收拾能卖点价钱,加上你爸能用的所有流动资金,先周转一下公司。” 李承砚睁大了眼: “您要卖地?这...不值得吧。” 他原以为容憬最多就是动用些人脉关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没想到是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 容憬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觉得好笑。 为什么?当然不是为了你们李家,他只是为了给隋越那个混蛋添堵而已,顺便...嗯,只是顺便,帮一把那些无辜小老板。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看着李承砚那双清澈又带着些傻气的眼睛,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叹了口气,露出一种略带追忆的神情。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帮你家。” 容憬语气放缓,听起来格外真诚,当然,是假的: “我记得你。” “记得我?你?” 李承砚更懵了。 “嗯。” 容憬面不改色开始瞎编,眼神飘向窗外: “大概...十五六年前吧,你爸刚发家那一阵,我们见过的。” “我爸带我去你们厂子视察,你那时才这么点高。” 容憬用手比划了一个矮矮的高度,语气笃定: “穿个小西装,打个小领带,还挺可爱,不小心撞我身上了,我还抱了你一下,怕你摔着。” 李承砚:“......啊?” 他眼睛瞪得溜圆,十五六年前,他才五六岁,容少那时候也才十五六岁。 容憬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心里快乐死了,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你居然不记得我了”的淡淡失落: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也是,那时候你还小。”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承砚,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可能就是那点缘分吧,看你家现在这样,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就知道!” 李承砚腾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整个人往容憬那倾身,两人几乎鼻子对鼻子。 看着容憬满脸蒙圈的神情,李承砚惊喜道: “我就说容少很眼熟!我记得你!” 这下换容憬懵了,他看着李承砚那张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惜没有,李承砚认真的很,一股巨大的感动和愧疚淹没了小李总,先前他对容憬态度并不算恭敬,甚至有些轻慢和看不起。 容少才不是胆小鬼,他不是因为害怕隋越才跑到国外的,况且,他居然这么早就见过自己!还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缘分,就愿意卖地帮助李家。 自己之前在机场居然还这么戏弄试探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李承砚的脸一下子涨红,眼神里愧疚之余,还有一种炽热的崇拜。 他猛地抓住容憬放在桌子上的手,语气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容少,对不起!” 容憬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看傻子似的。 不过看样子,李承砚大概是把他错认成了小时候见过的人,不过无所谓,这份崇拜与他而言,是绝对有益的。 “我之前还以为您...” 李承砚眼尾都红了,一双水灵灵的狗狗眼眨巴着: “您真是...太够意思了!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亲哥,您说东,我绝不往西!” 容憬:"..." 他有点不适应别人碰他,收回了手,轻轻嗯了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小弟。 “骗小孩的确不太好,不过,谁让这些都是隋越惹出来的呢。” “嗯,都怪隋越。” 他这么想。 “但,那之后呢?” 感动之余,李承砚开始头疼: “总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躲一辈子吧。” 容憬胸有成竹道: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先按我说的做。” 十天后,寰宇集团顶楼。 李助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步履稍快地进来,语气带着一如以往的谨慎: “隋总,股市这边发现一点异常波动。” 隋越从文件中抬起头,眼神无波,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一瞬,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有人在小幅震荡中持续吸筹我们散出去的股,虽然单子量不是很大,但频率高,不像是散户行为。” 李助将报告递过去: “而且操作手法老道,专挑我们小幅回调或者压价的时候吃进,就像是...在托底。” 隋越接过报告,快速扫视了一遍数据,眉心缓缓蹙起。 这种操作方式,费时费力,需要的资金量也不小,目的性却强。 不像是为了赚钱,倒像是挑衅。 “铃铃铃——” 内线电话响了,李助接起来听了一句,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捂住话筒,转向隋越: “隋总,前台说...容憬先生来了,要见您。” 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李氏建材的李承砚。” 隋越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随后冷笑出声: “来了啊,我还以为,他要躲一辈子呢。” “那...让他们上来?” 李助试探道。 “不。”隋越冷冷道: “陌生闯入者而已,找人赶出去不就好了。” 李助点头: “明白。” 但刚放开话筒要说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噪音,随即是清亮的少年声音。 “哈喽哈喽,是隋总吧。” 他居然直接拿过了前台的电话。 李助愣了一瞬,随即道: “你是谁?保安呢?” 话没说完,容憬的声音紧随其后: “那就麻烦帮我转告隋越吧,不见我的话,我就这么恶心他一辈子哦。” 李助还没说话,电话啪的被挂断。 “这...隋总...” 李助有些迷茫的转身看向隋越,刚才电话的声量不小,总裁办公室又格外安静,想必他也是听到了。 “让他们上来。” 隋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 容憬就这么嚣张的站在门口,一身亮橙色十分吸睛,霸道的夺人视线,脸上带着一股慵懒的笑意。 隋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定格在容憬脸上: “容憬,你又想干什么?” 第22章 捉奸? 容憬嗤笑,慢悠悠走进来,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这间极简奢华的办公室,嚣张得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隋总这话说的不中听,没事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吗?” 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逼近隋越,唇角勾着恶劣的笑: “听说隋总最近很忙,忙着做什么呢?” “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容憬,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隋越冷笑。 “我看不看得起自己不重要,隋总这么金贵的人觉得我看着闹心就够了。” 容憬笑着搭上他椅背: “股市跟过山车似的,隋总晚上睡得着么?” “是你搞的鬼。” 隋越轻蔑道: “在国外呆不下去,回来砸锅卖铁跟我玩,容憬,你那点钱,够买几股?” “买一股算一股呗。”容憬乐了: “要么你继续抛,我接着买,要么,听我的,停手吧。” 隋越霍地站起来,身高压过容憬一头,冷笑: “你威胁我?就凭你?容憬,还是你身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李承砚脸刷得红了,容憬却一抬手拦下他。 “威胁?”容憬挑眉,将李承砚往后一推,缓缓踱步逼近隋越。 隋越并不怯,蹙着眉看他,不为所动。 蓦的,容憬抬手扣住隋越后颈,直接亲了上去。 隋越猛然一僵,反应过后抬手就要把人推开,他一把扯住容憬衣襟,要将人拉开。 领口滑开,一颗扣子崩落在地,容憬脖颈上一道浅淡的疤痕,齿痕状,看样子是刚掉了痂。 他领口还虚掩着,欲盖弥彰的拢着那道疤痕。 那是上次混乱中隋越失控咬破的,是他留下的。 就这一晃神,容憬已经撬开他牙关,吻得又凶又狠。 几秒后容憬猛地推开他,喘着气舔了舔唇。 隋越嘴唇发麻,脸色铁青,他还没开口。 “咔擦!” 李承砚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刚才那一幕: 隋越还被吻着,手还抓着容憬衣襟,看着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容憬回身朝李承砚竖起拇指: “干得漂亮。” “隋越,你最近杂志访谈不是登的挺勤快么,这照片发出去,下面记者问的问题该老精彩了吧。” 容憬的话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办公室炸开无声的硝烟。 “访谈?” 隋越声音低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容憬,你几岁了?还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你以为隋氏的根基是靠人设堆起来的?” 他目光扫过一旁屏幕上依旧跳动的股市数据,语气更稳: “你的把戏,真是幼稚。” 容憬浑不在意: “可不可笑,试试呗,隋总,你猜是你们隋氏的公关快,还是互联网吃瓜的手速快,你那些合作伙伴,投资人,看了这些香艳故事,会不会重新评估你这个董事长的稳定性。” “你...” 隋越猛然向前倾身,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目光却在空气中凶狠的碰撞。 这时,一直屏息凝神,紧张万分的李助上前一步。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可闻: “隋总!” 容憬说的没错,虽然隋氏的资本累计可以说和立人设完全无关,但隋越的企业正是创立之初,恐怕是容不得一丝绯闻。 “您的名誉不容玷污,哪怕一丝都不行。”他压着嗓,声音并不大,隋越撇了他一眼,李助立刻闭上了嘴,眼神却还是直直盯着隋越,像只警惕的猎犬。 “呵。” 隋越笑出声来: “容憬,你就这点本事,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对于他的嘲讽,容憬毫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戳到隋越的胸口,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不容置疑: “少废话,隋越,我就问你,放不放手?” 隋越拧眉: “...你想要什么?” 办公室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立刻停止你对我家,还有跟容家有关系的企业的无差别清算,特别是李家,张家那几家。” “否则。”容憬后退一步,指了指李承砚手里的手机: “我不介意让全城的人都知道,隋总您...是个变态。” 隋越站在那里,盯着容憬的眼神逐渐复杂。 他看着容憬那张得意又疯狂的脸,这只困兽,曾经被他拔掉爪牙,只能远遁,而现在,他回来了,无所顾忌,不管不顾。 隋越坐回椅子,目光在李助焦急而忠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回到容憬那张写满了“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脸上。 他下颌绷了绷,沉默近十秒。 终于,他猛地向后靠回椅背,按下内部通话键: “张秘书,通知风控部,对李家的项目,全部暂缓。”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通讯,看也不看容憬,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滚吧。” 容憬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隋越扯得微乱的衬衫领口,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难看的李助,最后朝李承砚勾勾手: “走了,这儿空气不好,闷得慌。” 李承砚立刻跟上,离开前,他没忍住,回头狠狠瞪了隋越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少年人的挑衅和不忿。 一出隋氏大厦,坐进车里,李承砚就愤愤不平道: “隋越那个混蛋!还有他那个助理...”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到词似的,闷闷道: “...反正,都是坏人。” 容憬却心情颇好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懒洋洋道: “跟不重要的人生什么气,今天的目的达到,这就够了。” 他成功在隋越坚固的防线上撬开了一条缝隙,用的还是对方最不屑的方式,这就够了。 李承砚看着他精致俊逸的侧脸和含笑的唇角,心里有些细细密密的酸楚感: “哥...你刚才,真的亲他了?” 约莫是年纪还小,语气里的介意藏都藏不住。 容憬挑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行啊。” “不是...!” 李承砚脸一红,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 “就是感觉...太便宜他了!” 容憬轻笑一声,没再接话,心里却对李承砚这明显的占有欲感到一丝有趣。 这小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好掌控。 回到下榻的酒店,李承砚要送他上楼,容憬没说什么,直接把手里地东西一股脑给他拿着,自顾走在前面。 刷卡开了房门,就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容昭蜷在沙发上,正抱着笔记本处理着什么,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容憬有几分相似却更为柔和的脸。 “嗯?回来了。”容昭放下电脑站起身: “事情顺利么?” 容憬脸上的慵懒和得意瞬间收敛,快步走过去,眉头微蹙: “你怎么过来了?医生不是说要静养。” 他伸手自然地探了探容昭的额头,语气有些责备: “脸色还是很白,你今天吃药没?” 这一连串的关心自然而急切,透着真切的担忧,与方才在隋越办公室那个嚣张的疯子判若两人。 李承砚跟在后面,看不清容昭的脸,但容憬对容昭毫不掩饰的关怀,让他刚刚平复下去的醋意瞬间又以更猛的势头翻涌上来,几乎酸的他牙疼。 他僵在门口,看着兄弟二人之间旁人难以插足的亲密氛围,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 容昭温和的笑了笑,拉下容憬的手: “没事,哥就是有点担心你,吃了药了。” 容憬别扭的别开眼: “...你别瞎操心,这点事我能处理好。” 他这才想起了背后还站这个人,随口介绍道: “这是承砚,上次打电话那老李的儿子,这是我哥,容昭。” 不知为何,知道两人的关系后,李承砚竟有些松了口气,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容昭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硬邦邦的: “你好。” 那眼神里的打量和微妙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随即,他蓦然被自己这毫无来由的防备吓到。 他从不是这样的人,今天,可能是个巧合,只是个巧合而已。 那点少年人的别扭明显得很,容昭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李承砚,又看看自己弟弟,还是礼貌地回应: “你好,幸会幸会。” 容憬站在一旁,将李承砚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渐渐复杂。 容憬闲着也是闲着,正巧李承砚也放假,接下来几天,除了在傅煌那里,他就是和李承砚在一起。 或许是年轻人特有的敏锐,李承砚很快发现,似乎有人一直在跟踪他们。 他告诉容憬,容憬却并不以为意。 “不用管他,他掀不起什么浪花。” 容憬这样说。 这几天里,两人满城地玩,餐厅,咖啡馆,画展。 容憬似乎是有意做出种种亲密姿态,他清楚,那狗仔的事隋越应该并不知情,但这些画面一定会被精准地传递到隋越那里。 李承砚对此毫无觉察,他完全沉浸在“约会”的假象里,容憬偶然露出的些许亲近就足以让他心跳加速,晕头转向。 这晚,容憬又是“恰好”让狗仔拍到他与李承砚在一家高级餐厅共进晚餐,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结束后,李承砚照旧送他回酒店。 电梯一路上行,李承砚兴奋的说着什么,容憬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不时取笑他两句。 他点着一根烟,静静听旁边人讲话。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顶楼的套房区。 门一开,容憬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 套房外的走廊灯光昏暗,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立在他那间套房的门外,是隋越。 第23章 车祸 透过指尖袅袅升起的烟雾,隋越那张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 领带扯得有些松了,混合着浅淡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酒气。 他看到容憬,又看到紧跟在容憬身后,几乎要贴上去的李承砚,眼神冷硬依旧,狠狠从李承砚身上刮过。 李承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隋越,他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往前一步,几乎将容憬挡在身后。 他毫不畏惧地迎上隋越目光,眼神里充满年轻人的挑衅和莽撞。 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大半夜不请自来,在我门口当门神呢?” 容憬率先打破沉默,压下心里那点意外和一丝不易觉察的雀跃,还是一贯的懒散语气: “你说,你是不是闲的?” 隋越没有理会他**裸的嘲讽,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李承砚身上,或许是喝了酒,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他是谁?” 没等容憬开口,他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算了,让他滚。” 李承砚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尤其还是当着容憬的面。 他脖子一梗,反唇相讥: “该滚的是你,隋越,这里不欢迎你!” 隋越向前几步,眼神变得极度危险,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他嗓音沉沉: “你说什么?” 李承砚被他气势所慑,他从没见过这么有压迫性的人,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他倔强地不肯后退。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要冒出火花,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承砚。”容憬突然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好了,你先回去。” 李承砚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委屈: “容哥!他...” "回去!" 容憬加重语气,眉头蹙起。 他原本只是想刺激隋越,看他吃醋失态,现在看来,隋越的反应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危险,李承砚又是个说话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实在不能让这两人发生冲突。 他身上有酒气,眼底似是含着压不住的暴戾。 这让他心下咯噔一下。 容憬必须承认,他并不了解隋越,只是直觉告诉他,隋越真的动了怒。 大约是良心作祟,他还是不能让李承砚因为他的恶趣味而遭殃。 李承砚被这罕见的严厉呵斥震住了,他看着容憬,又看着面色阴沉可怕的隋越。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他以为这几天的相处已经不同了,可容憬为了隋越,竟然这样吼他。 面对隋越,容憬是个很会**的疯子,对于容昭,他是个好哥哥,只有面对他时,容憬只是容憬。 这让李承砚觉得更加委屈。 “好,我走!” 李承砚眼圈泛红,狠狠瞪了隋越一眼,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跑向了电梯。 电梯下行,走廊里只剩下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酒气,还有某种无声的,似乎一触即发的张力。 容憬深吸一口气,还没等他说话,隋越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虽有些暗哑,带着些疲惫,却穿透袅袅烟雾,一字一句落在容憬耳中。 “玩的开心么,这几天。”隋越看着他,眼神像是要穿透他所有心思: “找这么个毛头小子来演戏,还故意让人拍下那些照片...容憬,你就只有这么点手段来试探我,嗯?” 容憬心里一紧,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好,嘲讽也罢,全都堵在喉头。 他抬头,却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中的情感被酒精放大,却更看不出是何种情绪,若非要说,只能笼统的称之为失望。 尽管容憬不愿承认,但他的确对隋越生出些心疼来。 就像是穿过时间,他又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相视。 于是,容憬又习惯性要将自己武装起来,他想要否认,想要用难听的话把水搅浑。 这是他一贯的伎俩,用愤怒和**来粉饰懦弱。 “可你这样子难道不是在吃醋么?” 更加尖锐的讽刺到了嘴边,却又转了个弯,变成轻佻的邀请,容憬偏头灭了烟,手指勾向隋越的领带: “算了,既然来了,别浪费良宵,做一次泄泄火?” 他以为,隋越会像以前一样,要么愤怒地把他推开,要么,顺势用更“凶狠”的方式惩罚他。 他们之间,还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交流比较好。 然而,隋越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隋越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他猛然挥开容憬的手,力道之大,让容憬踉跄了一下。 “容憬。”隋越的声音似是疲惫: “...你永远只会这一套是么。” 他转身要走,背影决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李助打电话让他将车再开过来。 容憬愣住了,隋越没有暴怒,没有嘲讽,更没有像他预期的那般被拉入**漩涡。 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人浇了个透心凉,某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费解箍住了他。 “隋越!” 他几乎是下意识喊出,猛地伸手,死死抓住隋越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容憬抓着他手腕,袖口下的皮肤温热,肌肉紧绷,仅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似乎觉得隋越的右手在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旧伤,还是别的什么。 他心里的不解和那一点点心疼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语气更加焦躁而强硬: “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来了又要走,为什么...既然你要放我走,现在又来找我,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隋越挺拔的背影僵了一瞬,却还是不回头,只是任由他抓着,沉默像无声的宣判。 两人从前也不是没吵过架,各种歇斯底里过了,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这沉默,彻底点燃了容憬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不安和委屈。 他用力将隋越的身体扳过来一些,迫使他侧对自己,声音因为激动带着颤抖: “你说啊!当初为什么要让我走,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你到底想怎样啊!” 隋越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十分晦涩,有怒气,有失望,或许还有些被戳穿了心事的狼狈。 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骄傲,他对容家,对容憬那份根深蒂固的恨意,都让他无法开口解释。 对于他而言,容憬像鸟,关在笼子里也不会乱窜,给点甜头就会埋头狼吞虎咽。 就算捏碎它的骨头,剪断它的羽翼,过不了多久又会昂着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啾啾叫。 这是容憬的不好,可隋越后来又因为同样的缘故被他吸引。 那么,这样的一只鸟在获得自由后,会头也不回地飞走,还是眷恋地回到他的牢笼? 隋越赌了一把,他等到了他回来,却是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李家,用最不堪的方式与他针锋相对。 容憬回来了,并不是为了他。 见隋越依旧缄默,容憬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他猛地甩开隋越的手,被烫到似的,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惯有的傲慢。 “算了。” 他嗤笑一声: “是我蠢,竟然问你这种蠢话。” “反正我只是你一时兴起才养起来的玩意,养腻了丢开,偶尔想起来,还能逗两下,是吧?” “容憬!” 隋越终于是低吼出声,他眉头紧紧蹙着。 他没想到,在容憬心里,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的,纠缠的恨与**,竟然被容憬如此轻贱的定义。 他不在乎,自己又何必这样。 大概是今晚的酒会上多喝了几杯,他又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带着一身狼狈酒意来这里。 “那就做吧。” 隋越回头,唇角勾起一点笑意来: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容憬还没来得及反应,隋越已经伸手,一把将容憬抵在墙壁上。 两人身体紧密的贴合,不容拒绝。 他低头,带着酒意的吻重重落下,堵住了容憬所有未说出的刻薄话语。 容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闷哼一声,他本来还想着装模作样的挣扎两下,却在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中渐渐软化了。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令人痛苦的亲密中去,手臂不自觉环上隋越的脖颈,回应又带着狠劲。 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滚烫的身躯,空气似乎也被这硝烟似的**填满。 一秒钟,一分钟,十分钟... 两人近乎要迷失在这漫长的一瞬间。 突然,一阵突兀尖锐的手机铃声猛然刺破了这迷乱的氛围。 容憬身体一僵,猛地推开隋越,喘息着一抹嘴唇,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 屏幕上,李承砚的名字跳跃着。 他下意识蹙眉,刚想挂断,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他划开接听,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李承砚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而急促的男声: “请问是容先生吗?这里是艾森医院,您的朋友出了车祸,我们正在前往市中心医院的路上!情况可能有点严重,我们只能联系得上你!” “你说什么?”容憬下意识反问,一股冷意从身后迅速升起,让他整个人有种触电似的感觉: “车祸?” 他一时间脑子发懵,随即猛地抬头看向刚才还与他亲密纠缠的隋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怀疑。 李承砚刚和隋越起了冲突,分开不久就出了车祸,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隋越隐约听见电话中医院的字眼,他向连廊外看了一眼,回头却是撞进容憬怀疑的眼神中。 窗外,黑云翻滚,仿佛下一秒就是暴雨。 那句“怎么了”刚问出口,容憬已经一把甩开了隋越朝他伸来的手,力道之大,带着些决绝的意味。 容憬抬头,一个审视的瞪视,他再也没看隋越一眼,转身就朝着电梯疾走而去。 只留下一句冰冷急促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李承砚出车祸了!” 隋越并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冷风从窗缝中灌入,将隋越平整的衣摆吹得如同翻飞的书页。 酒意早被容憬那毫不信任的眼神驱散大半,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李助的电话: “查一下,那个叫李承砚的,现在在哪家医院,什么情况。” 容憬近乎是闯了一路红绿灯到市中心医院。 急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的腥味,他从电梯出来,正烦躁的分辨着病房的门牌号,远远就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等在那里,是容昭。 “哥?”容憬看到他,几步快速走近: “你怎么在这?” 容昭还没说话,容憬又气息不稳抓住容昭的手臂,眼神急切地扫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这里是承砚么?他什么情况?” 容昭安抚地拍拍他手背: “我来医院复查,正好看到他一身血被抬进来,本来我还不确定,看医生翻他备忘录给你打电话才知道是你那个朋友。” “医生刚出来说伤势不算轻,有点轻微脑震荡,现在还在手术。” 容昭条理清晰,见容憬欲言又止,他摇了摇头: “肇事司机...撞了人就跑了,还没抓到。” “跑了?”容憬眼神一寒,心底对隋越的怀疑又不可控制地重了几分。 不过,他暂时没心思去考虑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李承砚的安危。 两人坐了一会儿,老李总才赶到,他最近正忙的晕头转向,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机开了静音,因而错过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容憬通知他时,年老的李总那慌张惊恐的声音令他心下一痛。 是因为他,容憬利用李承砚又没把握保护他,还害的他车祸住院,现在这个情形,他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小老头。 还是容昭起身安抚老李总,容憬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隋越带着李助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的西装随意搭在臂弯处,领带依旧松着,脸色紧绷,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容憬。 隋越快步上前,在容家两人面前站定,李助从他身后走出,与二人汇报: “李总,容先生。” 他礼貌性对二人鞠了个躬: “肇事车辆在城西的人工湖里被找到了,车子沉下去了,司机...没逃出来,警方那里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司机血液里酒精浓度严重超标,是醉酒驾驶。” 中秋快乐啊宝宝们[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车祸 第24章 “你更在意他了。” 容憬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急救室的门,语气平静: “知道了,李特助,辛苦你了。” 他面上应下,却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容憬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激怒隋越。 隋越看着容憬平静的侧脸,察觉到容憬的戒备,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不是我”,但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容憬心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会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李承砚,动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手术室外的三人。 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长明着。 李承砚被转入普通病房后,医生确认了他脱离危险,只是尚在昏睡。 容昭在一旁低声与老李总说着话,内容大概也就是些安慰,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有些客套。 但从容昭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十分真诚有信服力。 容憬站在病房外,隔着门上那块磨砂玻璃,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躺卧的人影轮廓。 他没有进去。 不管是不是隋越的手笔,容憬大抵能猜到,李承砚是因为他才卷入这种事情。 就在他对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出神时,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身后向他靠近。 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隋越在他身后半步处站定,目光同样落在病房门上。 他问,一字一顿,用尽了力气似的: “容憬,我说,不是我,你信不信?” 走廊的灯光冷白,映得隋越侧脸线条愈发冷硬,他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开来,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荒芜世界。 容憬沉默几秒,最终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些自嘲: “你既然说了不是,那就不是吧。” 他没有看隋越,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具身体瞬间绷紧。 就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降温。 隋越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极淡的笑来。 他不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容憬一眼,转身消失在走廊里。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容憬才转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一块,闷闷地发疼。 容昭出去一趟买了点水果,回来便看到弟弟独自站在走廊,神情落寞。 他走过去: “小憬。” 容昭声音温和: “这不是你的错,意外谁也没法预料,况且...” 容昭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尽头,语气犹疑: “我知道你怀疑隋越,现在警方那边的调查也还没最终定论,未必就与隋越有关呢。” 容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算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把李承砚的人生安全放在心里,如今容昭还以这种宽慰的姿态来开导他。 容憬心里那份沉重的感觉并未减轻多少,他知道自己此时应当表现得宽慰一些,因而更自责了。 容昭见他情绪实在不好,拍了拍他的背: “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容憬本想留下来再看看李承砚,但此时老李总正在病房内陪着还未醒来的儿子,一边接着电话,压低声音处理着事情。 看起来是颇为棘手的事。 容憬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容昭一起进了病房,毕竟总躲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看着老李总焦头烂额的样子,容昭安静地坐在一旁削苹果,并不打扰,容憬等他打完了电话,与他寒暄几句,随口道: “对了,怎么不见承砚的母亲来?”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老李总的脸色白了几分,随即又恢复正常,耸耸肩道: “我夫人...前些年走了,...也是车祸走的。” 容憬只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他恨不能立刻把自己的舌头咬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着老李总强打精神又是照顾儿子又是处理工作的样子,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或许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口误,又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做些什么来对抗那种无力感。 “老李...啊,李总。”容憬开口,语气中带着点难得的认真: “你如果信得过我,公司那边有紧急的事务,我可以帮忙处理,您安心在这里陪承砚。” 老李总愣了一下,看向容憬的眼神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帮忙。 容昭站起身子,面上划过惊奇,随后转化为淡淡的欣慰,他拍了拍容憬的肩: “长大了啊,小憬。” 容憬心里却没什么“长大了”的实感,只是觉得本该如此,他不能总是那个负责闯祸和索取的人,尤其是在别人因为他陷入困境的时候。 李承砚醒来时,那个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褪去,视线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副身体直往下坠。 他眯着眼,看到床畔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轮廓柔和。 他咧开一个虚弱的笑: “容哥...你好像瘦了...” "容哥?"坐在床边的容憬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温和笑了笑: “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吧,承砚是认错人了?” 一旁的老李总已经连忙俯身,低声提醒: “承砚,你看清楚了,这是容昭先生。” 李承砚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确实只是与容憬有几分相似,气质更为雅致柔和。 他还没有知觉,脸颊依然爆红,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结结巴巴地道歉: “对...抱歉啊,我没看清。” 容昭并不介意,他温和地摇摇头: “没关系,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接下来几天,容憬果然投入精力帮着处理李氏集团的一些紧急事务。 他本身能力不差,倒也做得像模像样,暂时稳住了动荡。 因此,他来医院看望李承砚的次数就少了。 李承砚年轻底子好,恢复得快,住院的日子闲着无聊,便时常在医院里溜达。 这家医院环境很好,有个不小的后花园,花和绿植栽得密集而有条理,这个季节,阳光晴好,微风和煦,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这天下午,李承砚溜达到了后花园想晒晒太阳。 穿过一片修建整齐的玫瑰丛,他看到一个身影,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是容昭,他穿了身浅色毛衣,阳光下,发丝和睫毛仿佛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 他低着头,专注地翻看着一本摊在膝头上的书,修长的手指偶尔轻轻翻过一页。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过树叶的轻微声响和偶然几声鸟鸣。 容昭整个人仿佛融入这片宁静中,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带着一种圣洁的平和。 李承砚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要悄悄溜走。 面对容昭,他总是有种莫名的拘谨和尴尬,不仅是因为上次认错人的糗事,更因为容昭身上那种似是特殊的气质,仿佛一靠近就会惊扰这份沉静。 可他刚后退半步,容昭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了头。 目光相接,李承砚僵在原地,此时要是离开,那不做成了他心虚溜走,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脸上瞬间有些发热。 容昭看到他,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合上书,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你叫李承砚是吧,出来散步?”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润平和,似乎融入周围的静谧一般,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啊...是,是啊。”李承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容昭...哥,真巧啊。” “嗯。”容昭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在旁边坐下: “这里挺清净的,我最近也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习惯了来这里坐坐。” 容昭自然地搭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大多是容昭在引导话题,问他恢复的情况,或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见闻。 李承砚显得有些拘束,回答得小心翼翼 ,目光总不自觉地被容昭吸引,又红着脸扭过头去。 傍晚—— 寰宇集团顶层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繁华城市的景象,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容昭来公司处理一些事情,顺道来隋越办公室坐了坐。 两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容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他像是随口一提,语气温和: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意外,你现在对小憬...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隋越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容昭的话像一颗投入水潭的树叶,在他心里某处漾起一圈轻微的涟漪。 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 隋越如此想,也如此问出了口。 容昭清浅一笑: “你更在意他了。” 那确实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会因为容憬的不信任而感到愤怒和无措,可明明他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容憬的感受呢。 这话让隋越觉得彷徨又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恨里掺杂了这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还是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隋越么?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办公室的门此时正好被敲响,李助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 “隋总。”李助看了一眼旁边的容昭,有些犹豫。 我要改过自新重新做鸽,以后更新一定勤快点(-???-???-???-???-???__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你更在意他了。” 第25章 白眼狼 “说。” 隋越的思绪被打断,他放下咖啡杯,声音恢复一贯的沉静。 李助低声道: “我们刚接到国外那边传来的消息,容憬先生的母亲从国外回来了,而且,两人应该已经见面了。” 隋越皱了皱眉,他是从没见过容憬那个母亲的,只叫人留意着,毕竟这可能是能控制容憬的最后一枚棋子。 据说她因为生了容憬身体元气大伤,常年在外静养,几乎从不过问容憬的事情。 隋越甚至觉得,他听到这个女人的死讯的可能性都比听到她回国找容憬的可能性要大。 他第一时间看向对面的容昭,容昭面色如常,搁下手里的茶杯,语气却沉了沉: “...她么,她怎么会突然回来,还直接去找了小憬?” 与此同时,容憬正在临时借用的一间办公室处理着李氏积压的文件。 连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但这种专注于某种事物的感觉,奇异地缓解了他内心的某些焦躁。 助理敲门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容先生,外面有位女士要见你,她说...她是你母亲。” 母亲? 容憬握着钢笔的手一紧,指尖微微发白。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种情绪从后背逐渐蔓延开来,触电似的。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母亲这个形象在他眼中已然模糊成一个虚幻的泡影。 容庆良死前,容憬是见过母亲的。 那应该是容憬五岁多的秋天,幼儿园刚毕业,上了小学预备班。 放学时他背着小小的书包,正跟着老师往外走。 在校门口的铁栅栏边,他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照片里的妈妈,许阑珊。 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见他出来,立马扬起手来向他招手。 小容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得晕乎乎的,他挣脱老师的手,小跑着一头扎进那个带着陌生香气的怀抱。 “妈妈!”他喊得又响又亮,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摆,生怕这是一场梦。 许阑珊蹲下身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警惕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管家,容憬虽然不懂,却配合地闭了嘴。 许阑珊把容憬拉进一辆车里带到她在A市落脚的酒店,容憬懵懵懂懂地抓着她衣角,听话地跟上了楼。 “容憬都长这么大了,想妈妈吗?” 酒店房间中,许阑珊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是来带你回家的。” “想!”容憬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每天都想!妈妈。我们回家吧!管家说爸爸今天不忙会早点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他沉浸在母亲归来的喜悦里,毫无防备分享着他小小世界里最期待的事情。 然而,他没发觉许阑珊的笑容僵住,眼神有一丝变动,似乎还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审视,她轻轻拨了拨容憬的头发,微笑道: “小憬...喜欢爸爸么?” 容憬用力点头: “喜欢!” 下一秒,天旋地转。 许阑珊猛地将他拽起,几乎是拖抱着,几步走近浴室将他摔进浴缸里。 浴室门“砰”地关上,许阑珊尖叫起来: “你喜欢他!?你怎么能喜欢那个禽兽!他毁了我啊!你是我生的,你怎么能喜欢他!?” 她猛地伸出手,狠狠掐住容憬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容憬徒劳地蹬着尚且稚嫩的双腿,小小的手拼命拍打着她的手臂,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哭得昏天黑地,泪水糊了满脸,一颗心直往下坠。 就在他意识昏沉之际,酒店门“哐当”被打开,几个保镖闯进来,打开紧闭的浴室门,一阵惊呼: “少爷!容憬少爷!” 许阑珊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她被烫到似的抽回手。 容憬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气,小小的身体后怕地颤抖。 容憬被带回容家,容庆良见到瑟瑟发抖的他,只是冷笑: “真是个白眼狼,养了你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别人招招手就摇着尾巴上去了。” 从那一天起,“母亲”这个词在容憬心里,就和疯子划上了等号,他害怕她。 但他身上流淌着许阑珊的血,对母爱有着最原始的渴望,这种本能,让他时刻牵挂着远隔千里的母亲。 既怕她回来,又隐秘地期待她能够痊愈,哪怕只是正常一点点。 “让她进来吧。” 容憬放下笔,对着尚且闭着的门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素雅但面料考究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在她面上的沟壑里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秀丽,但常年的郁郁寡欢仍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使得那份秀丽和脆弱显得有些刻薄。 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瞳孔像一口盛着热水的井,白茵茵的蒸汽在井口氤氲着。 在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藏着无数细小触须,将人拖入她眼中的世界。 “容憬。”她开口,目光在容憬脸上来回扫视,像打量一件许久未用的物品: “妈妈回来了。” 容憬站起身,双手插兜,歪了歪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呢。” 顿了顿,他补充道: “看你这样,是身体好了?” “好多了,也劳你惦记。” 许阑珊放下包,往沙发上一坐: “这才国外一待就是十来年,要不是你爸死了,我也不想回国,你知道的,我生你伤了元气,身子又差,这么多年了,也没个人过问,你可知道我这些年在国外都是怎么过来的...” “妈。” 她还想说,却被容憬打断: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还是来旅游的?” 许阑珊撩了撩头发,双手交叠在膝上: “我这次回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帮帮妈妈。” 她脸上浮起些幽幽的红: “我在国外结婚了,你新爸是个好人,他很会照顾人,也理解我,我...” "首先。”容憬怒声打断道: “你相好不是我爸。”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其次。”他不可置信后气笑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过问我的意见么?” 随后,容憬又重新将手揣进兜里,原地踱着步子。自嘲一笑: “呵,是我说错话了,你是来通知我的。” 许阑珊倒也不恼,她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道: “他呀,很有才华的,只是现在时运不济,他有骨气,不愿意让我养着,我就想着,你在国内现在也认识不少人,能不能给你爸...哦,给你叔叔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 她观察着容憬的脸上,又补充道: “现在你爸死了,以后,他不就是你继父么,我们是一家人啊,小憬。” “等见了他,你要有眼力见,对妈妈说话可以这样,对你继父可不行,你得叫他爸爸,听见没有?” 容憬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工作的事,我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至于你那个称呼。”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父亲这个东西,我只有一个,虽然他不配,别人,更不配。” “容憬!” 提到容庆良,许阑珊触电似的腾的站起来,脸色一下子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壳,红里透着青,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容憬,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提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做什么!他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你跟他一样觉得我活该是不是!” 许阑珊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 见容憬不说话,她的怒火更甚,但旋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气,坐回沙发,捂住脸呜咽起来,声音哀婉凄楚: “小憬...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你怎么能...” "你知道我一个人在那个疗养院有多难吗?为了生你,我身体一直不好,心里也憋得难受。" 许阑珊呜呜的哭: “那些佣人,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我,说我是靠儿子养着的情妇,见不得光的小三,我听着,这心里跟刀割一样...” 她抬起泪眼,怨恨地瞪视着容憬: “可你呢?你这做儿子的,有关心过妈妈一句吗?有想过我过的好不好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么妈妈!” 容憬抱臂,面无表情看着她,良久,他才自嘲一笑。 许阑珊从没被丈夫和儿子关心过,他亦从未得到过母爱,至少在他看来,这是公平的。 许阑珊见他这反应也不受影响,自顾自抱怨起来,越说越怨愤,最后猛地抓起一旁的手提包站起身来: “好,好,我算是明白了,你跟你那个当爹的一样!都是没心肝的东西,我走,我这就走!” 她作势要往门口冲,正好与推门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老李总,他身边跟着手臂还吊着绷带,但精神头看起来很足的李承砚。 第26章 “你还是想报复我吗?” “容少,忙着呢? 老李总笑着打招呼,看到眼眶通红,一脸怒容的许阑珊,愣了一下: “额,这位...是?” 容憬深吸一口气,他躬身朝两人挥了挥手,简短道: “这是我母亲,姓许,刚回国。” 又转头对许阑珊道: “妈,这是李总,旁边这位是他儿子,李承砚。” 许阑珊迅速收敛了脸上不得体的表情,虽然脸上的不悦还没有全然散去,却仍撑着点了点头。 毕竟,这算得上是容憬给她递的台阶。 李承砚倒是眼睛一亮,看着许阑珊,由衷夸赞道: “天呐阿姨,您看起来好年轻好有气质!” 老李总附和道,他敏锐注意到这间办公室的氛围,想岔开话题: “都说儿子随妈,怪不得容少爷长得俊,原来是随了母亲啊。” “对啊对啊,而且这么年轻,要我说,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出头,绝对不到五十!” 李承砚要是有个尾巴,此时应该已经摇上天了。 许阑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 她今年其实也才四十八岁,不到五十,只是常年郁结于心,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鬓边也早生白发。 李承砚这“不到五十”的恭维,在她看来简直是讽刺。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转身对老李总道: “啊哈,怪我身子不好,一直在国外的庄子里养病,我们家容憬啊,平时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 李承砚立刻摇头: “没有没有!容哥帮了我们家很多忙,他真的特厉害!” 许阑珊默了半晌,老李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手提包塞给李承砚身后的助理道: “额...夫人这是要去哪么,我让承砚送你去。” 随后又转头向容憬示意。 容憬微微颔首: “麻烦了。” 许阑珊看着李承砚面对容憬那不加掩饰的崇拜眼神,没说什么,转头向门走去。 两人下楼,李承砚随便找了个话题聊起来,许阑珊却话题一转: “唉,你是不知道,小憬这孩子,就是被他爸...给耽误了。” 她叹了口气: “从小就不听话,性子也倔,对我这个当妈的,也是越来越疏远,一点没见他孝顺。” 看着李承砚惊讶的表情,许阑珊找到了倾诉对象,继续推心置腹道: “你是好孩子,阿姨才跟你说实话,你别被他现在这样子骗了,他啊,十二三岁就学坏了,偷偷摸摸去学抽烟,怎么说都不听,长大了又被他爸教坏了,跑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夜店,跟那些女人鬼混。” “我说他,他就嫌我烦,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差,我这心里,真是...” 她说着,又哭起来,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李承砚开始还礼貌的应和,偶尔附和一句“阿姨您别太伤心”,表示同情,但听着听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了。 这和他认识的,那个在危急时刻站出来帮助李家,做事果决狠厉却并不堕落的容憬简直判若两人! “阿姨。” 他没忍住打断道: “我觉得...您可能是太久没见容哥,对他有些误会,我虽然和容哥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知道,他有能力,又重情重义,他绝不是您说的那样的人!” 许阑珊正说到兴头上,似乎没料到这个年轻人会为容憬辩护。 她看着李承砚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维护,心里更加不痛快,但也没有再多说,悻悻的住了口,整理了一下衣襟: “算了,我累了,就先走了。” 办公室里,容憬叫来助理,低声吩咐几句,给母亲安排了住处,看着她离开,自始至终没再说一句话。 李承砚出院后,几乎是一刻不停地主动找到了容憬。 两人在临时的办公室里,难得的清净。 容憬眼下淡淡的青黑,他这几天为李家的事操心,李承砚看在眼里,心里感激又愧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提起了车祸的事。 “容哥,车祸的事...警察说就是普通的醉酒驾驶,司机把车开进湖里淹死了,你...还在查么?” 他小心的问。 容憬揉了揉眉心: “我这边的人查了,和警方的结果一样,那个司机,确实是醉酒驾驶,没有其他可疑痕迹。” 李承砚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歉意: “容哥,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这么冲动顶撞隋越的,是不是因为我,你们才吵架的。” 从容昭那里隐约知道,容憬和隋越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僵。 看着他愧疚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认真反思了一下那天的情况,尤其是隋越质问他时的那双眼睛。 他后来仔细回想,从李承砚负气离开,到他接到车祸电话,期间隋越连手机都没碰过,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安排一场意外。 他摇摇头,语气比平时和缓许多: “不是你的问题。”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低了些: “我当时,可能太武断了...” 这反思让容憬心里不是滋味,他和隋越之间,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像一团麻线。 他必须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许阑珊暂时在A市住了下来,容憬给她安排了住处,也给她那位新婚丈夫,那个名叫赵理的男人打了些生活费。 容憬讨厌那个男人,或许不仅是因为他总是眼神闪烁,脸上总是挂着谄媚笑容。 而是单纯的无法接受这个男人居然只靠花言巧语就得到了他从未得到过的母亲的爱。 他始终没再提起隋越的事,那晚他的眼神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时不时就冒出来提醒他那天有多武断。 李家这边倒是渐渐走出了阴霾。 在老李总的坐镇下,生意恢复了正轨。 没过多久,老李喜气洋洋告诉容憬,他们接到了隋氏的一个不小的订单。 “是容昭先生帮忙牵的线。”老李解释道,脸上满是感激: “当然,听说...隋总那边,也是点了头的。” 李家对这笔订单极为重视,当然也交上了一份完美的成果。 老李总心下大定,决定设宴答谢,主要邀请了容昭和容憬,也给隋越发了邀请函。 李助接下邀请函时只回了简短一句话: “我会交给隋总的,虽然他不会去。” 预定的包厢在一家高级餐厅,环境并不奢华,却雅致的很。 出发前,李承砚还有些忐忑,偷偷跟容憬嘀咕: “你说...隋总,他不会来吧,看起来不像是会参加这种饭局的人。” 容憬看出他并不想见隋越,他没说话,拍了拍李承砚的肩。 到了包厢,容昭和李总早到了,正相对着嘘寒问暖。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刚落座没多久,包厢门被推开,隋越带着李助,竟真的来了。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与老李,容昭简单寒暄,又遥遥向容憬举了举杯,便坐在主位下,姿态从容,仿佛出席这场和再自然不过。 老李赶忙肘了肘李承砚让他敬酒,李承砚不情不愿又听话的起身敬了酒。 隋越很给面子,该有的礼节一句不差,应对得体,甚至偶尔还就着商业上的话题与老李交流几句。 只有容憬,坐在他对面,他敏锐的感觉到,隋越的目光几乎没在他身上停留过,只偶尔,闲散的目光扫过他,比直接的冷漠更让他坐立难安。 容憬心绪烦乱,他这段时间一直神经紧绷着,几杯酒下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一阵发晕。 “抱歉。”他起身: “我出去透透气。” 已经是暮春了,夜风里带着一丝微凉,吹在脸上还带着些潮湿的甜腥味,稍微缓解了那恼人的烦闷。 他靠在大理石栏杆上,闭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回过味了,疲惫更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突然踉跄一下,虚虚扶住一旁的栏杆。 李承砚跟了出来,立马扶住他关切道: “容哥,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好差。” 容憬摇了摇头,他还没说话,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喝多了。” 隋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就站在阳台门口,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我送他回去。” 李承砚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 “不用麻烦隋总了,我送容哥就行。” 隋越的目光淡淡看向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不容置疑让李承砚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两人僵持时,容昭闻声走来,环顾看了看情况,温声道: “还是我来吧,小憬,我送你回去。” 容憬此时酒意上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摇摇晃晃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隋越的胳膊,扒着他不松手,嘴里含糊道: “不要...就要他送...” 容昭愣住了,他看着弟弟难得流露出的依赖姿态,心里叹了口气,最终也是无奈的妥协了: “好吧,那麻烦隋总了。” 说完揽过身旁的李承砚回了包厢。 隋越的车平稳行驶在靡靡夜色中。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股高级皮革味。 容憬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但当他感到车子拐过了一个弯,驶向的方向却并非他下榻的酒店,他稠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隋越半扶着他,目送那两人回去,扭头看着阳台外的景象,神色复杂。 怀里的容憬不老实,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靠近悄声说: “隋越,你还讨厌我吗,还想报复我吗?” “你...” 话没说完,容憬一头栽进他颈窝熟睡过去。 第27章 “不装了?” 车内很暗,只有窗外流动的路灯光线偶然掠过,映出隋越的侧脸。 “不装了?” 隋越仍然目视前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些了然。 容憬坐直身体,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嗯,没醉透。” 他顿了顿,侧过头去。 窗外闪烁的杂色光影投在隋越侧脸,拍杂志似的。 “那天怀疑你的事,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这句话在他心里憋了太久,说出来后反倒是轻松了些。 隋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气氛似乎不再那么紧绷了。 就在容憬觉得两人会沉默到目的地时,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隋越开口了。 “容憬,你问我,还想不想报复你。”他顿了顿,似乎还在组织语言,或是在权衡是否要袒露这真实的一面: “我没法告诉你我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的恩怨,那不可能。” 他终于侧过头去,看了容憬一眼。 那是郑重的一眼,认命一样: “但我承认,我没办法背弃我的感情。” 这话说的不算直白,但容憬听懂了。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 长久压在心头的恨让隋越选择报复容家,但他同样无法否认自己对容憬的复杂情感,他在年少时选择失望离开,又在此刻选择了坦诚。 车窗上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是下雨了。 细密的雨丝连成一片,在玻璃上划下蜿蜒水痕。 车外的世界变得模糊,车厢内暂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隋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他抿了抿唇: “...还要,我放你走,是因为...” “我明白。” 容憬低下头,手指勾着车把手反复摩挲。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东西。 容憬倾身过去,在隋越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小臂,他脱了外套,内衬的袖子撸到肘处,那道浅淡的旧年伤疤露出一半来。 隋越背靠椅背,任他拉过自己小臂轻轻抚摸,顺从的放松胳膊。 容憬低头,轻吻在那道疤上。 温热唇瓣触碰到微凉的皮肤和那道凸起的疤痕,隋越的手臂瞬间绷紧。 他没有躲闪。 这个不带有任何**色彩的吻,像是种无声的安抚承诺,承诺试着去面对这混乱的一切,包括过去的伤痕,包括此时无可否认的心动。 雨声渐大,不断敲打车窗,红灯暗下,绿灯亮起。 “你和隋越和好了?!” 壕无人性会所里,傅煌将酒杯重重搁在吧台上,差点把杯脚磕碎。 “嗯。”容憬轻轻放下酒杯,杯底轻触大理石吧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还以为你们俩会撕到死的。”傅煌往吧台一靠,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你妈那个情人,还没工作的话,要不直接扔我这吧,我正好缺个送酒的。” 容憬摆摆手,随即又笑出了声: “虽然吧,他干陪酒的挺合适,但也得我妈愿意啊,她哪能让她宝贝儿吃这种苦。” “我把他给隋越了。” 容憬单手托腮: “好像是给了他一个分公司花瓶经理的位置,反正那个位置工资也不怎么样,高层看不上,基层又没够格的,就在公司里混着呗,等哪天我妈腻了再把他开了。” 容憬也只是看着洒脱,他知道这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隋越根本没必要理会这种人的。 虽然是解决了麻烦,心里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欠了隋越人情。 某天刷着手机,他无意中看到不久后在音乐厅有一场知名小提琴家的演奏会。 容憬依稀记得,隋越年少时候极擅长小提琴,只是后来,因为小臂伤及经络,便再也不碰了。 鬼使神差地,容憬订了两张票,把电子截图发给隋越。 【赔你的】 那边隔了一会儿,回了一个字。 【好】 演奏会当晚,音乐厅外气氛典雅,巨大的水晶吊灯闪烁着柔光,琉璃珠帘丝丝缕缕,从三楼垂下。 容憬穿了身藏青高领毛衣,脖颈处卷着宽厚的毛边,隋越一身褐色大衣,不紧不慢的摘掉搭在肩上的围巾,两人入了场。 演奏厅里,灯光暗下,演奏者登场。 容憬微偏过头偷偷观察隋越。 他坐的笔直,目光定定落在台上演奏者运弓的手臂上,目光悠远。 容憬心里嘀咕。 看来,这票买对了。 然而,不过十几分钟,容憬就开始觉得无聊起来,那些复杂的乐章在他听来过于婉转迂回了,又长又催眠。 他强打精神撑了一会儿,眼皮却越来越重,脑袋开始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歪倒下去,脑袋轻轻抵在隋越挺括的肩线上。 隋越感觉到肩头一沉,侧目看去,容憬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动了动被靠着的肩膀,容憬“唔”了一声,眼睛缓缓睁开。 隋越想了想,拿出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递到容憬低垂的视线下方。 【不喜欢?出去?】 容憬半睁着眼看清了字,他揉了揉眼睛接过手机。 【容憬:你不看了?】 【隋越:嗯。】 就在这时,一个乐章结束,短暂的寂静后,场内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这掌声的掩盖下,隋越自然地伸出手,握住容憬的手。 容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指微动回握住他,任由隋越牵着,两人猫着腰,悄悄从侧门离开了音乐厅,将满场的热闹与掌声关在门后。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坏事得逞般的笑意。 “无聊死了。”容憬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刚睡醒的湿意。 隋越没接话,拿出手机: “现在这个点,附近的影院还有午夜场,只剩下恐怖片了,看么?” “看!”容憬干脆回道。 深夜的影院放映厅空无一人,只有银幕的光幽幽闪烁着,映得四处鬼影幢幢,阴森的配乐在空旷影厅里回荡,格外瘆人。 这片子是部口碑不错的心理恐怖片,氛围营造的极好,容憬看的津津有味,怀里的爆米花都没顾得上吃。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身旁的人有点过于安静了。 容憬以为他睡着了,他伸手想碰碰隋越的手背,却察觉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轻颤,指尖冰凉。 容憬侧头看去,隋越背靠椅背,下颌紧绷着,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尖正微微蜷缩着,泄露了主人的紧张。 原来他怕这个? 容憬觉得好笑,他什么都没说,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隋越手背,随后,强势地,不容拒绝地挤进他指缝,与他十指交扣。 隋越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回,但容憬握得很紧。 银幕上,鬼影猛然闪现,配乐骤响,隋越想要挣脱的动作一顿,没了动作。 yes! 容憬心里暗爽,他笑了笑,得寸进尺道: “隋总,怕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哦~” 隋越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容憬也不催他,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又一段令人屏息的剧情过去,隋越似乎终于放弃挣扎,身体缓缓向着容憬倾斜,然后,慢慢地,将头靠在容憬肩上。 他嗅到一阵暖香味,从容憬的毛衣中渗出来,清透干净的木头味,混着橘子皮的苦香。 剩下的电影时间里,两人就维持着这样依偎的姿势。 容憬看着屏幕,隋越的掌心干燥温暖,在剧情的暂隙,才能感受到肩膀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呼吸。 回到车上,容憬系好了安全带才想起来问: “哎,你为什么不看完演奏会,你不是喜欢小提琴吗?” 隋越发动车子,目光看着前方夜色,声音平静: “喜欢拉,和喜欢听是两回事。” “拉琴的时候,就好像有了一个情绪出口,我说不出口的话,它总能替我喊出来。” 说起拉琴,隋越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容憬眼神定定的看他,难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两人无言了一路,容憬偏头去看夜色,隋越的侧脸定在窗上,窗外,灯火流逝。 刚刚隋越坦诚的剖白,让容憬心下生出些愧疚来。 就好像是他亲手封死了隋越宣泄情绪的最后一道窗子,他没资格再向他索取什么了。 把人送回酒店,容憬解开安全带: “...谢了。” 隋越却率先下车,在车旁等他。 容憬有些惊讶他今天居然有耐心送他上楼。 电梯一路往上,透明的电梯间外,城市的夜景逐渐向下。 刷卡进门,套房内的感应灯次第亮起,暖色光铺满玄关。 容憬刚想弯腰去拿拖鞋,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隋越自然的进了套房,反手关上房门,还顺带落了锁。 容憬动作一顿,他直起身,还没来得及问出“怎么了”,便被一股力量揽住了腰,向后带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不装了?” 第28章 教父 隋越的手臂环过他腰身,将人牢牢锁在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下颌,微微抬起,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下,覆上他嘴唇。 “唔...”容憬所有疑问被堵了回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惩戒意味的纠缠,它急切,深入,带着难以言喻的渴求,仿佛要将人吸吮殆尽。 ……(此处删减五百字) 一直到翌日午间,容憬才从床上撑起身子。 “...日。” 腰腹处传来的酸胀让他疼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整个人拦腰断成两截了似的。 楼下客厅的桌子上摆了几样简单的早餐,并没有人,看样子隋越已经去公司了。 容憬的视线扫过桌上那杯牛奶,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拿手机点了个外卖。 可能是地段原因吧,自从傅煌那家养生所改成了酒吧,生意就好的出奇,吧台前从开门到打烊几乎没有空过。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重金挖来的调酒师家里有事,请假回了老家。 傅老板看着满当当的客人,忙的一个头两个大,容憬来了也没空打个招呼。 “我说你啊,七百五,您老闲着没事来江湖救个急呗。” 晚间休息时,傅煌瘫在沙发上: “我这吧台再没人就要被客人拆了。” 电话那头,容憬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闻言挑眉道: “七百五一天。” 上次和傅煌打牌输了七百五,容憬一直记着仇,只等找个时机扳回一局,现在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傅煌一愣: “...你是不是玩不起.” 容憬: “不给我挂了。” “给给给。”傅煌点头应是。 “行,那我明天去。” 一局胜利,容憬心情颇好的放下腿站起身子。 于是,容憬摇身一变,成为了“渡”酒吧的临时调酒师。 他长得吸人眼球,往那一站反倒成了新招牌。 下午三四点,酒吧里终于是没什么客人了。 容憬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和傅煌打了声招呼: “我出去一趟。” 傅煌正对着账,头也没抬: “快点回来啊,晚上忙。” 随即又觉得不对: “欸你什么时候喜欢出去散步了?” “哦~”他递上一个了然的眼神: “那什么,你晚点来也行,今天周内,不忙哈。” 容憬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溜达出酒吧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寰宇集团气派的写字楼下。 靠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树下,容憬拿出手机,慢悠悠打字。 【容憬:我想你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容憬也不心急,耐心地数着时间。 大概过了五分钟,手机震动一下。 【隋越:在开会。】 【容憬:哦,那我去想别人了。】 对面秒回。 【你在哪】 容憬抬头看了看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他没回消息,大摇大摆穿过马路走进了寰宇。 前台认得他,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礼貌的让他上去了。 容憬轻车熟路摸到了高层,走廊里很安静,厚重的会议室大门紧闭,只旁边一面墙是透明的玻璃,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隋越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文件,看样子正听着下属汇报,手指却焦躁的敲击着桌面,眼神时不时瞟向手机。 忽然,他的视线瞬间锁定了玻璃墙外的一个身影,容憬觉察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迎上隋越的视线,歪头眨了眨眼。 会议室里,正在汇报的主管发现隋越有些走神,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隋越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暂停十分钟,我去下洗手间。” 他拉开会议室的门,一眼看到那个拐角处笑的贱兮兮的罪魁祸首。 隋越无奈地撇撇嘴,朝他伸出手: “等下还要开会,先到办公室等我,嗯?” 容憬被他光明正大牵着走,捏了捏他手心,回头朝会议室里瞅了瞅: “哇,我们这样好像在偷情一样。” “偷情?”隋越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晃晃: “我可没在偷情,不像某些人,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酒店里带。” “哎,你差不多得了我说。” 容憬心虚的很,赶忙转移话题,电梯上到顶层,他被隋越拉进自己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顺势将容憬按在沙发上。 “唔...” 一个吻落下,带着惩罚意味。 隋越抵着他额头,声音暗哑: “等着。” 他走后,容憬舔了舔有些发麻的嘴唇。 “切,谁让你这么折腾我。” 他从沙发上撑起身子,翻找出钢笔,随手撕下桌上文件的一角,龙飞凤舞的留下一张字条。 【不等你了,回去打工。】 字迹嚣张,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笑脸。 容憬回到“渡”酒吧时候,下午的闲适时光还没完全过去。 傅煌正坐在吧台后面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菜煎饼啃。 见容憬推门进来,傅煌瞪大了眼,一口煎饼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指着容憬活像见鬼了: “我靠!你...你你怎么就回来了?” 容憬莫名其妙: “我不回来去哪?” 傅煌上下打量他,眼神古怪: “你不是去找那谁了吗,我寻思你俩怎么也得...那啥一下,这么快就完事了啊?” 他语气里有种微妙的同情。 容憬一脚踹在他椅背上,把傅煌踹的一个趔趄: “滚蛋,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好东西。” “不是就不是,你干嘛踹我。”傅煌重新坐好,朝容憬扬了扬手里的菜煎饼: “吃么?” 容憬看了眼油汪汪的饼: “不了。” “那就好。”傅煌立刻收回手: “也没买你的。” 容憬:“......” 有时候真想找个借口和他打一架。 晚间,酒吧渐渐热闹起来,灯光暧昧,音乐慵懒,空气中弥漫起酒精与香水的气息。 容憬站在吧台后,手法娴熟地摇动着雪克壶,冰块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吧台前围了一圈年轻女士,面对搭讪,容憬应对自如,他是深谙暧昧推拉之术的,能把每个人哄得心花怒放而不冷落任何一位女士。 快接近打烊时间,客人渐渐少了,酒吧门前的风铃轻响,一个颀长身影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吧台前空着的高脚凳上。 容憬低头擦拭台面,感觉到有人,他头也不抬: “喝点什么?” “一杯教父,不加冰。” 熟悉的嗓音让容憬动作一顿,他抬头,正对上隋越的眼睛。 他应是回过了一次家,身上穿着和白日不同了,或许是因为在夜晚,他身上也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日的气质,像只慵懒的白猫。 容憬敏锐的觉察到他换了衣服,挑眉道: “怎么不去酒店等我?” 他转身拿出岩石杯子,熟练地倒入琥珀色威士忌,兑了些杏仁利口酒。 容憬轻轻晃动酒杯,随后切下片薄薄的橙皮在杯口一挤,随后将橙皮轻轻搭在杯沿,橙皮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随性而优雅。 酒杯被推到隋越面前。 “喏,你的教父。” 隋越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接过酒杯,指尖又似有若无的擦过容憬手背,带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不确定你要回哪里,来接你下班。” “手艺不错。”他评价道。 “那当然了,也不看是谁调的。” 容憬趴在吧台上,托腮打量着隋越。 隋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嗯”了一声。 昏暗中,两人目光交织,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在眸光流转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真删不是假删啊,锁两次了审核大人放过我[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教父 第29章 鬼屋 最后一位客人结账离开,傅煌在后面指挥收拾,并没有过来打扰。 酒吧要打烊了。 容憬脱下身上的围裙,随手扔在吧台后面,对隋越扬了扬下巴: “走吧。” 走出酒吧已经是凌晨12点钟,隋越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副驾的门,容憬弯腰坐了进去。 隋越侧身去给他系安全带。 “困了?”他发动车子,余光瞥见容憬懒洋洋靠着车窗,眼皮半瞌。 “...嗯。” 容憬含糊应着,调酒站了大半天,他打了个呵欠。 傅煌那破地方,下次给多少也不去了。 隋越嘴角微扬,没接话,车子平稳驶入夜色,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波光粼粼。 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容憬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并不想睁眼,摸出手机随手递给隋越让他接。 隋越停下车: “你不接么?” “没空。” 容憬头也不抬:“ ”是诈骗电话就挂了,不是就说我睡了。” “喂?”隋越自然接过划开接通。 “哎,小憬啊。” 许阑珊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怎么才接电话,妈给你买了身衣服,进不去你的门就放在酒店前台了,牌子挺好的,你记得去拿啊...” 隋越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容憬,随手开了免提: “你是?” 许1`阑珊顿了一下: “你是小憬的朋友吗,上次那个...小李?啊,我是他妈妈啊,我们上次见过的,你们现在在一起吗,他手机怎么在你这?” 这话一出,容憬一个激灵,瞬间都不困了。 “我叫隋越。”他沉声,看了一眼旁边的容憬: “他睡了,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睡了?”许阑珊疑惑道: “那你...?” 隋越刚想回答,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拿走了手机。 容憬脸上带着不耐,他对着话筒,语气硬邦邦的: “妈,衣服我知道了,一会儿去拿。” “啊,小憬啊,你这朋友人不错呀,你跟他说,明天阿姨请他吃个饭。” 电话那头仍说的滔滔不绝。 “知道了,吃饭的事之后再说吧,我这边忙先挂了。” 容憬挂了电话,没好气地瞪了隋越一眼: “你瞎聊什么?谁让你说我...” “不是你说,是诈骗电话就挂掉,不是就说你睡了么?”隋越真诚地说。 容憬:..... “算了。“容憬别过头: “走吧,去酒店。” “酒店?”隋越看了看时间: “你...要回酒店么?” “不然呢,难道去你家?”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容憬向后一仰: “才不要,今晚可不能折腾,我都快累死了。” 想起昨晚疯狂的场景,容憬有种晕车的感觉。 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天旋地转,脑子昏沉的要炸开,隋越那架势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他撕扯他,吻咬他,又坏心眼的问他此刻是什么感觉。 容憬呼吸艰涩,生理性的眼泪不断涌出。 “痛的要死啊...卧槽,,,” 他艰难道,这种时候,他就是嘴再硬,还能有D硬吗? 车窗摇下一点点,微量的冷空气从窗缝呼呼灌入,令人清醒了些,容憬回过神来,耳尖有点泛红。 “那,之后呢?“ 隋越又道: “你要一直住在酒店?” “你不会是想和我同居吧。”容憬肘了肘他,随后仰起头: “等我心情好了吧,不过还是酒店比较舒服,我干嘛没事找个人管着我。” 隋越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转过头去重新发动车子,向酒店驶去。 车子到了酒店,容憬下车去前台拿那个印着奢牌LOGO的纸袋,隋越也跟着下了车,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随后在容憬身后站定。 容憬睨了他一眼,按了楼层: “先说好,今天不做。” “嗯。”隋越面不改色。 容憬突然回头,假正经道: “还有,别捣乱。” “好。”隋越依旧应下,跟着容憬进了电梯。 他当然不会捣乱,但还是应了,容憬觉得这时候的隋越还挺可爱的,于是朝后退一退,仰头在他脸侧吻了吻。 “奖励你的。”容憬这么说,有种占便宜的戏谑,隋越本来想着事情,嘴上言不由心的迎合他。 被他这么一闹,耳尖瞬间攀上一点潮红色。 容憬并没有看到他的这些异常,只觉得隋越今天格外的听话。 当然,也没听话多久。 容憬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他一眼看见雪白的床单上,是一片扎眼的咖啡渍。 隋越站在床边: “...手滑了。” 容憬盯着他看了两秒,走过去按了呼叫铃,对话筒说: “你好,麻烦换一下床单,不小心弄脏了。” 隋越; “...” 服务员很快来换了床单,隋越坐在沙发上,胳臂肘撑在扶手上,他叹了口气心里那点小算计还没开始就熄火了。 这副孩子气的沮丧样子,反倒是引起了容憬的注意。 容憬放下手机走到他面前: “从刚刚开始你就很奇怪,干嘛,想让我跟你回家啊。” 他很轻易看穿了隋越的小心思。 隋越别开脸,有点不自然,闷声道: “...是。” “为什么?”容憬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他圈在有限的空间里,危险的逼近: “在这不是一样么,嗯?” 他手指不规矩的戳了戳隋越的腰侧。 隋越身上没什么痒痒肉,但腰侧十分敏感,容憬就爱戳他这里。 隋越下意识要躲,却被容憬牢牢困住,他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你还没说呢,干嘛非要拐我回家,之前不是在酒店都住的好好的?” “说嘛说嘛,我又不会笑你。”容憬笑嘻嘻的。 隋越扭头逃避了一会儿,在容憬锲而不舍的逼视下,他最终那点坚持终于土崩瓦解。 他闭了闭眼,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极低声的话来: “...我认床。” 容憬一顿: “什么?” 隋越也是豁出去了,他睁开眼,破罐子破摔地瞪着他,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带着点羞恼,咬牙切齿地说: “我认床!” 容憬先是愣住,他看着隋越,最后还是没忍住,在隋越腿上笑得前仰后合。 “啊哈哈哈哈!你怎么...隋越...怎么这么娇气啊隋总...啊哈哈哈!” 他笑得眼角沁出泪来,弯着腰,下巴磕在隋越肩膀上,柔软的头发簌簌的轻扫过他脖颈,让人心痒痒的。 隋越看着他笑得肆无忌惮一阵脸青。 怎么就说了呢,怎么就告诉他了呢。 他忍无可忍去捂他的嘴: “闭嘴...不许笑。” 容憬灵活躲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把眼角沁出的那点湿润全蹭在隋越肩上。 他直起身子清了清嗓,看着隋越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愈发觉得他怪可爱的。 容憬伸手胡乱揉了揉隋越头发,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型犬: “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不笑了,走吧娇气包。” 隋越还在愣神,容憬已经转身拎起沙发上装着衣服的纸袋子,环顾了一下房间: “走吧,愣着干嘛?” 隋越看着他就拿了那么一个轻飘飘的袋子,忍不住问: “你就拿这些?” 容憬晃了晃纸袋,随意道: “嗯,就这个。” 电梯下行,容憬去前台办了退房,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着隋越。 出了酒店,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这一次,车子驶向家。 住进隋越家的第一个早晨,容憬实在浑身酸痛和某个部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中醒来的,隋越睡在他身后,有力的胳膊环住他的腰。 均匀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他倒是睡得香。 意识回笼,昨晚那些混乱,炽热,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他妈的...隋越这个狐狸精! 明明说了不做的,他这又是怎么被隋越哄骗着... 容憬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句,试图从那个怀抱里挣脱出来。 他的腰本来麻麻的,一动更是被针扎了似的。 他动弹,环住他腰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收紧了些。 容憬被他衣衫开着的领口蹭的痒,火气更旺,感觉到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的腰,他冷笑一声: “下面都精神了上面还装睡呢,松手!” 身后传来隋越带着睡衣的沙哑声音,热气喷在他耳后,暖洋洋的沐浴露味: “...再睡会儿。” 睡个屁! 容憬气的想咬人,他用力掰着隋越的手指,咬牙切齿: “起开,我要上厕所!” 隋越悻悻的松开手,撑起半边身子看他: “......怎么起这么早。” 随即又反应过来,大概是憋醒的。 可能是刚醒的原因吧,他也变迟钝了。 容憬没好气白他一眼,他要坐起来,这一动牵扯到腰身,疼的他“嘶”了一声,脸色一白。 两人在doi上从来都是怎么爽怎么来,谁也不管谁的死活。 下次不能这样了。 容憬心里暗骂。 看他这副逞强的样子,隋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要扶他一把,却被容憬一巴掌拍开。 隋越也不恼,他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看着他艰难挪动。 “还下得了床么?” 他这话让人听了来气,每次在床上,隋越也是这样,在激烈的间隙语气真诚的说一句: “怎么样,你还好么?”随后继续动作,嘴上的关切丝毫不耽误他纵欲。 当然,任谁都看得出容憬一点也不好。 容憬本来要放弃了要让隋越帮自己的,听他这话来气的很。 他咬牙,愣是凭着一股倔劲,白着一张脸往洗手间走,一步一步挪进洗手间,随后“砰”的一声,恶狠狠关上门。 等他解决完,又磨蹭着洗漱完出来,隋越已经醒了,他穿好了衣服,人模狗样的,拿手机回着谁的消息。 他应该是在另一个洗手间洗漱完了。 容憬憋屈的很。 凭什么他什么事没有。 他决意不理他,径直走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隋越见他这样,放下手机凑了过去,隔着被子戳了戳他: “生气了?” 蚕蛹一动不动。 隋越叹了口气,他朝落地窗看了看。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约会?” 话音落下,那只蚕蛹动了动,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 容憬也恨自己不争气,但这个是真没法拒绝。 “真的?”容憬从被窝里钻出来,顺着隋越的目光朝窗外看。 窗帘不知何时拉开了,一束暖洋洋的日光透进来,斑驳在地毯上。 “去游乐园吧。”容憬干脆利落。 城西的那家游乐园不久前才开业,要说有什么特色,就是那里的摩天轮了。 那耗时了许久才建好,是全市最高的摩天轮,在容憬每次开车路过时都能看见那一轮缓缓转动的巨大齿轮。 晚上七点之后,游乐园所有的灯都会亮起,据说那个时候在摩天轮顶端许下的愿望都能被月亮看到。 容憬虽不信这些,但这可是个约会的绝佳地方,何况,他从未和隋越去过,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游乐园。 隋越拨通了李助的电话,言简意赅推掉了今天的所有安排。 “现在走么?我去开车。”隋越转身要去衣柜。 “欸,慢着。” 容憬喊住他,结果动作猛了,又扯到那可怜的腰,他龇牙咧嘴倒回去,把脸埋回枕头里: “......再睡会儿,等我缓缓。” 隋越解扣子的手一顿,扯了扯唇,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容憬一个枕头丢过来,他稳稳接住,坐回床上。 “我给你按按。” 他的手伸进被子里,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按容憬的腰,容憬扭了扭身体,没多久又被他按睡着了。 两人磨蹭到下午才出门,到了游乐场,阳光正好,也不晒人。 容憬一进门就被旁边卖发箍的小摊吸引了,他俯身,认真挑了个毛茸茸的白色猫儿发箍,二话不说扣在隋越头上。 隋越:“......” 容憬不等他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卡擦卡擦连拍了好几张: “哈哈!太配你了,别动别动让我多拍几张。” 隋越蹲下身去,没多久重新站起来,手里多了一个猫耳发箍。 从小摊出去时,两人头上一个猫耳一个狐耳。 对于游乐园的设施,隋越没太有什么波澜,当然容憬也是。 他来这一趟,全是为了九点以后的摩天轮,其余的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直到,他们走到了鬼屋面前。 阴森恐怖的入口,里面传来阵阵尖叫和诡异扭曲的音效让隋越往前走的脚步瞬间顿住。 容憬敏锐的觉察到了,想起之前看电影时隋越的反应,心里顿时了然,他坏笑着挽住隋越的手: “怎么,害怕了?” “......没有。” 隋越喉结滚动一下: “只是觉得无聊。” “不无聊不无聊!这鬼屋可是园区最火的,走走走!”容憬才不信他,兴冲冲拖着他就要往里走。 隋越就这么被他半推半就地拉了进去。 鬼屋里光线昏暗,绿油油地灯光闪烁着,再往前就不见灯光了,一片黑蒙蒙地空旷房间,开门时,诡异地尖叫登时响起。 容憬玩得不亦乐乎,本来嘛,鬼屋是没意思地,有意思的是身旁这个绷紧身体的人。 两人的手从进来就没松开过,隋越紧握着他的手,力道越收越紧,每次有鬼突然出现,他的身体都会猛地一僵。 容憬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巨大力道,心里快要笑疯了,他反手用力回握住隋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别怕,都是假的,我保护你。” 隋越抿着唇,没说话,指节轻轻摩挲着他手背突起的骨节。 从鬼屋出来时,隋越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沁出了些冷汗,脸色比进去时还白了几分,整个人都有些发木。 容憬买了瓶水递给他: “怎么样?” 隋越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说呢。” 眼看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游乐园笼罩在一片浪漫的暮色中,容憬心心念念着摩天轮,拉着隋越往那边走去。 然而,刚到摩天轮脚下,他看到入口处立着“设备故障,暂停运营”的牌子。 第30章 “我都明白了。” 容憬咧着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早不坏晚不坏,非得这个时候坏了。” 隋越看他不高兴,四处环顾了一下,正琢磨着做点什么让他开心一下,突然手心一紧,他直接容憬拉着往鬼屋走。 只见鬼屋门口处挂起了一个新的闪亮招牌: 【夜场限定!!晚上八点后成功通关主题鬼屋,即可获得限定发光气球一个!】 “走吧,我要那个气球。”容憬满脸坚定。 不能玩摩天轮,赢个气球回去也不错。 隋越看着那个冒着绿光的鬼屋入口,感觉胃里一阵抽搐。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点了点头: “...走吧。” 容憬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只发着光的橘猫气球,隋越看着那个咧着嘴笑的气球,又看看容憬。 其实,这一趟鬼旅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他伸手要接过气球,容憬却躲开了,他就着路灯的微光,低头把绳子系在了隋越手腕上,打了个歪七扭八的结: “诺,把你拴住了。” 气球微微晃了晃,隋越手腕上那根细细的绳子被牵动,也跟着颤。 隋越摩挲着垂下的细绳,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渐渐塞满。 两人玩累了,准备去停车场回家,容憬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隋越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弯腰准备进去,系在手腕上的气球随着动作飘到车门外,一阵微小的风吹来,气球绳子不小心勾到了车门框上,绳子断裂,气球被弹开好远。 隋越关门的动作一滞。 “砰!” 爆裂声炸响,那只发着光的气球被摊开的气流带进了旁边恰好驶过得一辆车得轮胎,瞬间瘪了下去。光芒熄灭,变成一小块皱巴巴得塑料皮。 空气瞬间凝固。 “我...我靠!” 容憬透过车窗看着那块小小的塑料皮,唇角抽搐: “不是...今天水逆吧。” 容憬悻悻的靠回座椅,系好安全带。 隋越关了车门,扭头说: “抱歉,我没注意,明天让人赔你十个。” 容憬撇撇嘴没说话。 车子驶离游乐园,汇入城市的车流。 算了,虽然没玩上摩天轮,好不容易赢的气球也炸了,但容憬今天玩的十分尽兴。 勉强,原谅他了。 和隋越同居后,容憬觉得有些无聊,他现在也处理李家的事情,但更多是通过电话和讯息,与老李总都不怎么见面了,更别提李承砚。 李承砚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种似有若无的避嫌,容昭和他说了弟弟正在和隋越交往的事,他心里那点本就不该有的希冀彻底破灭了。 少年人的心思仓逐步,失落和难过都明晃晃写在脸上,连老李总都看得出儿子最近情绪不对,他只当是年轻人感情受挫,不好多问。 【容昭哥,我想喝酒了。】 从那天之后,他和容昭经常在医院碰见,一来二去便熟悉了,两人经常聊天。 收到他消息时,容昭正在庄家的一个分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屏幕亮起,他划开看了看。 【怎么了?】 对面很快回复 【没什么,就是想去喝酒了,你...有空吗。】 【容昭:地址,我陪你喝点。】 那头的李承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容昭会这么轻易答应,随手找了家附近的酒吧发了定位过去。 两个小时后,容昭出现在了"渡"酒吧。 看到独自坐在吧台,前面已经空了两个杯子的李承砚,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怎么喝这么多。” 容昭的语气总是带着兄长一般的关切。 李承砚抬起迷蒙醉眼,看到是容昭,扁了扁嘴: “没有...没什么。” 还没安静几秒钟,又一头扎进自己臂弯,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容昭哥,他们在一起了....” 他没指名道姓,但容昭明白了。 “嗯,我知道。” 容昭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平静: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容昭有点尴尬的扭头看了看别处。 这种话说出来显得他像个操心儿子娶媳妇的老母亲,可能是这里的嘈杂环境,他也变得迟钝了。 不过李承砚显然也听不进去,他又灌了一口酒,然后趴在吧台上,又高昂起头,嘴里含混不清引亢高歌。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身旁的人侧目看他,原本各异的眼神又都变成惊艳。 一个漂亮又高挑的男大学生,浑身散发着阳光味,在这个酒吧里简直嫩的能掐出水,他伤心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左不过也是失恋受情伤。 这让许多想要前来猎艳的男女蠢蠢欲动,一时间,许多若有似无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傅煌正好擦着杯子晃悠过来,看到这场景挑挑眉。 这唱得五音不全的小伙子挺逗,再看旁边那位气质清隽,面露无奈地男人,他心里猜测这大概是来安慰失恋朋友的好心人。 容昭一开始还耐心听着,偶尔递张纸巾,低声劝慰两句。 但随着李承砚越唱越起劲,引得旁边的人侧目,他不动声色往网编挪了挪。 这孩子,有点丢人,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认识他。 傅煌看到了容昭的小动作,差点笑出了声,他靠在吧台边上调侃容昭: “哎,哥们儿,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失恋了还是被绿了?唱得怪有劲。” 容昭揉了揉眉心: “...应该算是失恋...吧,见笑了。” 傅煌是自来熟,加上今晚客人不多,便和醉生梦死的李承砚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他发现对方虽然看着已经精神不大正常了,但看着干干净净,也不会骂人,就是憋红脸也憋不出一个脏字,倒是越聊越投机。 “你傻啊!” 傅煌一拍桌: “你说的那个人,不就是在利用你吗?”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我开酒吧的,看人很准的!”他从肘了肘李承砚肩膀: “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经常干这种事,来酒吧找乐子再让家里那位生气吃醋,生活的无聊了就想找点刺激,证明证明自己的魅力,也不知道脑子里卡了什么东西。” 李承砚呆愣着看着眼前的酒杯,好半天才出声: “但是......他对我很好,还帮我...” "害,你刚不也说了,他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吧,那帮你做点什么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 傅煌一摊手,手指曲起在大理石桌面上敲的咚咚响: “像你这样的男大,那群心理变态的公子哥最喜欢了,随随便便勾勾手就对他死心塌地。” 眼看着傅煌被李承砚的悲情感染,摩拳擦掌和他一起痛骂渣男,完全没意识到李承砚口中那个利用他,欺骗他感情的渣男就是容憬。 容昭扶额,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提示,眉头微蹙,起身去接电话。 随后又匆匆赶回来,对傅煌和李承砚歉然道: “抱歉,家里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 他看了一眼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的李承砚,对傅煌道: “麻烦了,看着他一点,我一会儿叫人来带他回去。” 傅煌一拍胸脯: “放心!交给我!这种为情所困的小年轻我见多了!保证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容昭点头示意,又看了一眼趴在吧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李承砚,随即转身匆匆离开了。 送走容昭,回头看了看这个为情所困的清纯男大,叹了口气,李承砚倒是还喝得像没事人似的。 眼看着李承砚真的喝上了头,眼睛都开始发直了,傅煌觉得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这样要喝死人的。” 他拿走李承砚面前的酒杯。 “小子。”傅煌推了推他: “你手机呢?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你呢。” 李承砚醉醺醺的摸出手机,解锁,眼睛突然亮起来. 屏幕上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容憬刚刚打来的。 “他.......他......” 李承砚支支吾吾: “老板,他给我打电话了...” "谁?"傅煌心想,那肯定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了。 他一撸袖子: "给他回拨过去!我今天非要看看是哪个人渣这么不负责任。" 李承砚被他鼓舞到了,用力点了点头,今天势必要找他要个说法,他坚定的按下通话键,还贴心的开了免提。 “喂?”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的声音让傅煌一个激灵。 那是容憬的声音! 容憬?他原来玩的这么花吗? 李承砚听到这声音,醉意都醒了两分,刚才还在傅煌的怂恿下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瞬间泄了气。 他握着手机,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所有准备好的质问都化作一声: “容哥......” 电话那头立刻接话: “你喝酒了是不是,你在哪?‘渡’吗?” “嗯,在....” 李承砚老实回答。 “等着别乱跑,我在开车了。” 容憬说完挂了电话。 傅煌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嘴。 他还没理清楚头绪,不到半个小时,酒吧门被推开,容憬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他环绕了一下四周,目光迅速锁定了吧台边上的李承砚。 “容哥!” 李承砚看到他眼睛一亮,腾的从高脚凳上下来要往前走,却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朝着容憬栽了过去。 容憬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怀里的人浑身酒气,脸颊泛红,显然醉的不轻。 傅煌在一旁看的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我靠!你......你你你。” 但他又转念一想,以容憬的德行,好像做出这种事也不怎么稀奇。 容憬没事人似的和傅煌聊了几句,又让他帮忙把李承砚扶回吧台,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时委委屈屈的弓着身体缩在他怀里。 他鼻尖萦绕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或许是酒意驱使,李承砚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仰起头看了看容憬: “...容哥,我想明白了,我都想明白了。” 容憬身体一僵。 “你之前对我好,带我玩,其实......其实都只是想做给那个人看,对不对。” 李承砚的额头抵在容憬锁骨,脸朝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带着醉后的哽咽: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容憬抿唇,无法否认,他在脑中想了想该怎样措辞。 “对。” 他坦诚。 李承砚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就连说点好听的哄骗他,他也懒得做。 他苦笑一声。 “那现在呢。”李承砚抬头看向酒吧大门处,轻声问: “现在...你也在利用我吗?” 容憬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酒吧门口,隋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第31章 男人三十一枝花 李承砚的脸缓缓靠近,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洒在容憬耳侧。 在他对上隋越的脸愣神的时候,在傅煌以为下一秒就要上演限制级画面差点把手机掏出来报警的时候,他靠近容憬唇侧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有吻上,只是闭着眼,像只确认气味的小动物,轻柔地,克制地,用鼻尖嗅了嗅容憬的唇瓣。 从远处看去,两人就像是接吻一般。 然后,他松开手,后退了半步看着容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如你所愿了,哥。” 李承砚向前一倒,自然的把下巴磕在容憬肩膀上。 “完蛋了” 傅煌心里哀嚎一声,手机已经伸到桌下准备打幺幺零了。 意料之外的,隋越没有暴怒,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容憬。 隔着太远,容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隋越的意思很明显。 他在等容憬的一个解释,动作,或是选择。 容憬张了张嘴,下意识摸出手机要给老李总打电话,又猛然扣下手机。 喉咙像是被堵住,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揽着李承砚的手臂僵硬的松开。 李承砚蹭了蹭他肩膀,嘴里含糊的喊了一声: “容哥......” 容憬感觉到李承砚环着他腰部的手收紧,心里暗骂一声,要把他扒拉开: “李承砚,松手!” “我不...”李承砚醉醺醺耍赖: “容哥....你别赶我走......” 他的迟疑被隋越尽收眼底,看着他依旧虚扶着李承砚,缓缓吸入一口气。 他得到了答案。 隋越有了动作,他迈步朝他们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清晰的让人十分心慌。 容憬有点心虚的放开李承砚,又觉得自己没错,理直气壮的对上隋越视线。 “我回家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去老李那了。” 隋越看了看外面,目光又转回到他怀里的李承砚身上: “原来在这啊。” 容憬心下一紧: “我没...” “我知道你没有,要解释么?” “那你还......!” 那你还这样看着我。 容憬闭了闭嘴,心里那团火也不知道往哪撒,他恨恨的咬牙,还是决定先坦白。 “隋越,你听我说,他喝醉了,我......” “我问的是。”隋越打断,眼神扫向正恨恨的瞪着他的李承砚: “他为什么会抱你,你又为什么允许他靠的这么近?” “我没有允许!”容憬急了,声音也不由拔高: “我说了,他喝醉了,我只是......” “是吗?”隋越唇角扯出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可我看你很享受啊,不是吗?” “隋越!”容憬忍无可忍: “你他妈讲点道理,我要是真想做点什么,我有把握让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现在是我要跟你解释,给我好好听着!” “所以呢。”隋越蹙眉,他环视一周歪了歪头: “可你要解释什么?你还有什么话,是可以在这说的呢。” “你......” “你什么意思!”李承砚撑着吧台站起身来,朝隋越笑: “你想听什么呢,能当着人说的话,的确已经说完了,剩下的,恐怕你自己也不想听吧。” “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容哥!他不喜欢我又怎样,难道他对你就是真的吗?” 李承砚冷笑着摇头: “不是的,他要是真的爱你,不是这样的,你们两个。” “你二十八了,快要三十岁了,隋越,就算你们曾经有多感天动地大情大爱又怎样呢,你老了。” 他说话语无伦次,但词已达意,诅咒似的,一字一句落在隋越心头。 李承砚十八岁,十八岁。 隋越和容憬也曾经有过十八岁,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的真心,是没有什么可以相与的。 他在容憬的青春里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往后预期的还有十年的浪漫,十年的美,如今二十八岁,两人之间居然是这幅光景了么。 容憬脑子里轰的一声,恨不得立刻把李承砚的嘴缝上。 “够了!” 他呵斥道: “你闭嘴。” 李承砚恨恨瞪了隋越一眼,闭上了嘴,又扶着吧台猛地坐下,生气的撇开脸。 容憬徐徐出了口气,拉住隋越的袖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今晚回去再聊......” 隋越甩开他的手。 没有质问,也没有停留,他不再多看容憬一眼。 他决绝地转过身,推门出去,消失在夜里。 他在时,仿佛时间都凝滞了,在那双眼眸所注视的地方,好像全部肃穆起来,他走了,如同石子投入冰湖,静悄悄的。 容憬嘴唇颤了颤,他扶额。 大概是这里的酒气太浓了,把他也熏得不清醒了。 他应该立刻去解释的。 傅煌缓缓把手机从桌子底下拿了上来,删掉那串没拨出去的号码: “这都什么事啊!” 他凑过去,满脸的心有余悸: “这......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要怎么办?” “没事。”容憬深吸一口气,先把烂醉的李承砚扶到旁边的卡座里让他坐好,随后对傅煌道: “看着他点,我车停的有点远。” 似乎觉出自己刚才太过激,李承砚懊悔了一瞬,垂着头当鹌鹑。 傅煌接过李承砚: “你要回去解释么?” “先送他回去。”容憬看了李承砚一眼,转身出门。 到李家的公寓外,容憬停好车,拍了拍副驾的李承砚: “喂,到了。” 李承砚睁开眼睛,他早就清醒了,这半个小时,他在副驾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坏事了,更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如果他今天清醒一点别这么乱说话就好了,容憬会不会就此讨厌他了呢。 李承砚越想越怕,一路上想了无数个办法道歉,但又觉得自己好像该道歉的也不止容憬。 隋越并不老,甚至单看他的长相根本想象不出他十年前的样子,他的脸完美到总让人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看的空间,年纪只是徒增韵味罢了。 他优秀的有些过于亮眼了,以至于李承砚找不到什么别的可以伤害他的点来,既然说出这种话来,让他爸知道了,肯定是要抽死他的。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夜风穿过半开车窗的细微声响。 “容哥......” 李承砚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哑哑的: “对不起,我今晚喝多了,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容憬转头: “是我要和你道歉,对不起。” 他的语气很认真,把李承砚砸的晕乎乎。 “啊......啊.....?容哥你...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 "之前我确实在利用你,我从来没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过。"他低了低头,勾唇笑了笑: “这样看,我这些年真是毫无长进。” 李承砚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他用力摆摆手: “嗨,真没事了,容哥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那些事我怎么能放在心上呢,真的!” 他笑得很灿烂,在容憬看向他的时候,又别开视线。 "那就好。"容憬呼出口气。 至于隋越和李承砚他们俩的恩怨,之后再想办法解决好了,他今天真是累的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容憬轻叹一声,按开车门锁。 “那我走了,路上小心。”李承砚也朝他摆摆手,跳下车门朝家跑去,临过保安室时,又回头朝他用力挥手。 容憬摇下车窗,有样学样,朝他摆了摆手。 他的背影消失在保安厅门后,容憬靠在方向盘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思考了一会儿。 随后他发动车子,驶向隋越的别墅。 开了门,屋内只亮着一盏昏昏的落地灯,隋越侧对着大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影被灯光拖长,一直延申到门口,到容憬脚下,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听到开门声,他才转头,淡淡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说什么呢,我不回这回哪去?”容憬换了鞋,走到他身边,直接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手臂搭在他大腿,倦懒的把下巴磕在他膝上,像只没心没肺的猫。 隋越没有躲开,也没说话。 容憬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那为什么还要等。” “因为觉得你不会回来,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 这话像针似的,细细密密扎在心口上。 容憬脸色的笑僵住了,他收起那副姿态,正色道: “隋越,我和李承砚。” “我知道。” “你不知道。”容憬说: “我对他很愧疚,隋越,就像对你一样。” “对我么。”隋越忽然问: “你对我也是一样吗,容憬,除了利用,除了愧疚,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你也觉得我老了,所以才这样说么。” 他坐在这里两个小时,他想了很多。 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了,他甚至可以不要解释,不要道歉,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就好了。 可当容憬真的推门而入,真的伏在他膝头说话,他胸口突然涌起密匝匝的痛意。 如果容憬懂得就好了,这种吞冰咽雪的感觉,真的,真的很折磨。 容憬愣了一会儿,他显然没有做好回答这种问题的准备。 他逃避了。 “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容憬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他伸手试图用以往的方式来缓和气氛: “你才不老呢,男人三十一枝花。” 看了看沙发旁的座钟,容憬笑了笑: “现在还早,不说这些废话的话,我们可以做到天亮。” 隋越知道,他等不到那个答案了,至少今晚等不到。 他心里那点冷冷的期待彻底熄灭,隋越闭了闭眼。 容憬探身吻他,他没有躲。 两人从沙发纠缠到卧室,再到阳台,一楼,二楼...... 像是要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烧尽,试图用身体的温存来弥补心下的那块空缺,所有焦虑和不安通通撞碎在这把焚天□□中。 直到天光微亮,激烈的纠缠才逐渐平息。 容憬整个人有种醉了酒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迷迷糊糊中感觉隋越起身去了浴室,等他再次陷入昏睡前,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凉一片。 隋越已经走了。 容憬撑着身体做起来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拖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楼下的客厅里没有人,餐桌上也空空如也。 容憬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隋越这家伙绝对是生气了,还是不好哄的那种。 第32章 泄密 别墅里的容憬还在心烦意乱。 隋越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信息石沉大海,打电话也被挂断。 这大概已经不是说两句漂亮话或者大做一场能解决的了,隋越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呢。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直接杀到寰宇的总裁办公室去堵人,许阑珊的电话打了过来。 容憬缓了缓情绪,接起电话: “妈。” 电话那头,许阑珊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憬,你爸他出事了!” 容憬皱眉: “我哪有爸?” 许阑珊梗住: “是......是你赵叔叔,隋越要跟他打官司,现在人都找到我这里了,你们俩不是关系好吗,你快去给你赵叔叔说说情啊。” 容憬听的一头雾水,心里却猛地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赵理绝对闯祸了: “妈你把话说清楚,赵理干什么蠢事了,隋越为什么跟他打官司?” “我......我哪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许阑珊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就......可能就是一点小误会,小憬,你一定要帮他!” “小误会?”隋越会为了一点小误会就要把人往法庭送? 容憬的声音冷了下来,语气不容置疑: “赵理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这事我管不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别!小憬,你听我说。”许阑珊被吓住了,终于吐露实情: “他.....他一时糊涂,听了别人蛊惑,从隋越公司拿了点资料卖给别的公司......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呜呜呜......”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来不及多想,容憬随便套了身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往寰宇赶去。 隋越的公司绝对出大事了。 此时的寰宇大厦像是被乌云笼罩一般,气氛压抑的很。 的确是出大事了。 寰宇之前一直在研究的一个科创项目,投注了无数心血与资金,就在即将准备召集高管开一个关于项目最后投产阶段的筹备会议时,突然发生了机密泄露。 这个项目几乎倾注了他和整个寰宇数年的心血,也是寰宇能否在下一个十年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关键。 因为最后的一个项目困境一直没有突破,这个项目就一直处于研发中的状态。 然而,距离它临门一脚之时,对手公司居然抢先开展发布会。 对方展示的产品性能,技术路径,甚至一些细节上的设计思路都与寰宇的项目高度重合,除了略显仓促的内置和宣发,几乎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泄密。 一时间,市场哗然,巨量投入打了水漂,紧随其后的便是市场部总监惊慌失措的电话: 一直稳步上升的股市直线下跌,刚开不久的科创股票几乎开盘即闪崩,以及触发了熔断机制。 这还没完。 仓储和供应链负责人的电话接踵而至,原先价值数十亿的原材料和半成品,在几分钟内,从承载着未来希望的瑰宝变成废品。 而为此投入的研发费用,人力成本,市场铺垫,更是一个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沉重的令人窒息,窗外的阳光明媚,却半点透不进来。 事情发展起来,李助几乎第一时间便查到了赵理头上。 虽然不知道他一个分公司主管是怎样接触到这种级别的机密的,但的确是他把所有资料都高价卖给了对手公司。 他本就对赵理这个空降的分公司经理抱有极大意见,此事一出,更是怒不可遏。 忍无可忍冲进隋越办公室,一股脑把所有资料拍在隋越办公桌上。 “怎么?老板,都这样了,你还要继续包庇他么?”他气昏了头,语气尖锐: “也是,现在股市都这样了,老板你要怎么跟那些股东交代?到时候这总裁的位置恐怕也是要拱手让人的。” “李助。”隋越声音暗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老板,我但凡还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在这里埋怨您。”李助笑了出来: “您当初肯拉我一把,我很感激,最崇拜的人就是您了,可您现在居然也变得软弱,愚蠢了么?” “我知道你现在生气。”隋越压下心头的惊愕与无措,努力保持镇定: “通知所有高管,一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 “好。”李助强行压下心头的失望,立刻转身去安排。 一小时后的会议室内,气氛压抑的像是殡仪馆,所有参会者面色凝重,或愤怒,或茫然。 这个项目实在是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如今一夜间化为乌有,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隋越走到主位,没有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将所有焦虑,愤怒与不甘尽收眼底。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声音不高,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尽管,他自己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与此同时,容憬从车上下来,走进这座大厦。 他径直走向电梯,却被李助拦在门外。 “隋总现在不见客。”李助声音硬邦邦的。 “你让我进去,我有事要问他。”容憬急切道。 "问什么?你要问什么?"李助拔高音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一步上前,直接伸手狠狠揪住了容憬衣领,猛地将他掼在墙壁上: “说你妈那个老相好是怎么偷走公司机密的?说你是怎么在背后捅隋总刀子的吗!?容憬,你到底有没有心!” 李助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对隋越失望归失望,但毕竟他陪隋越一路打拼过来,亲眼看着他起了高楼。 而现在,一切都毁了,就因为眼前这个带来的麻烦! “隋总对你怎么样,啊?他一次次纵容你就算了,因为你,把赵理那种废物安排进公司!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知道这次公司的损失有多大么?你让隋总怎么跟所有人交代!” 李助的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人心里: “那个蠢货怎么可能有脑子盗窃公司机密,你说,是不是你指使的,你想报复隋总是不是,你想让整个寰宇给你那个死了的爹陪葬是不是,你说啊!” 容憬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昂贵的衣料被攥的褶皱不堪,他来不及挣扎: “不是我,不是我指使他......” "证据呢!?"李助吼道。 所有线索都指向容憬,赵理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和联系人也是他。 “容憬,你拿什么让我信你,嗯?” “......我要见隋越。” 容憬闭上眼,复又睁开: "你让我见他一面,要打要骂,要报警抓我,都随他,我要见他!” 李助看他这副样子也是气的浑身发抖,他死死盯着容憬,半晌,冷笑出来: “好,你不是想见他吗?那就让你亲眼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会议室里: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责任,一定会追究到底。” 隋越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件事因我而起,因为我个人的作风问题影响到了集团利益,真的很抱歉。” 他说完,朝下位深鞠一躬: “我知道此事无法挽回,我难辞其咎,在这里我保证,所有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 这话一出,底下压抑的讨论声瞬间归于平静,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来。 他们看到了这位年轻总裁肩上的压力,和他的担当。 隋越条理清晰地部署了几项紧急工作,散会后,李助进了会议室。 “赵理半个月前休假去度假了,我暂时让人稳住了他法定妻子,但据我所知,他到国内后成了失信人员,坐不了飞机,应该也办不了签证出不了国。” 李助把资料翻的哗哗响: “但赵理这个人,恕我说话难听,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以他的智商能力,绝无可能独立接触到公司这么机密的文件。” “他背后肯定有人。”李助斩钉截铁。 "我知道了。"隋越应声: “查吧,让法务部的人把方案拟定出来。” “查出来又能怎样。”李助冷笑道: “如果我告诉你......” 隋越打断: "我会追责到底。" “你不会。”李助脸色异常难看: “如果你真的在乎公司,又怎么会容忍赵理走后门,老板你不是最讨厌走后门了么?” “李助。”隋越说: “即使是你想的那个人,我依然会追究他的责任,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会拿公司的权益开玩笑,这点你可以放心。” 他的话掷地有声。 “是么。”李助绕开会议室的桌子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后,容憬刚刚旁听完了整场会议。 李助抱臂: “老板,你能再说一遍么? 隋越的目光落在容憬身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预料的结局。 “我说,无论是谁,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看着容憬,一字一句。 第33章 那很命大了 容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议室的,他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到电梯口,眼前虚虚的,看不清楚。 按下下行键,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小憬?” 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容憬猛地回头。 容昭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寰宇的这个项目庄家也参与了,容昭作为代表参加了这次的会议,他手里还拿着文件,有些关切的看着他。 “哥......” 容憬茫然道。 容昭快步走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叹口气,伸手扶住他肩膀: “我听说了,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在这个时候,这种问候,让容憬一直强撑的神经瞬间瓦解,他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无处宣泄。 “隋越现在压力肯定很大。”容昭善解人意地接话,帮他按了键,轻拍他安抚: “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换做谁都难以承受,你已经见过他了吗?” 容憬点点头,容昭叹了口气: “说起来,寰宇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虽然说发展势头也算迅猛 ,但终究是新兴企业,根基浅,这次遭遇这种事,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对家公司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容憬此刻心乱如麻,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隋越,还是浑浑噩噩的点头。 容昭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他伸手揉了揉容憬脑袋,朝他张开手臂: “为什么这样子?要不要哥哥给你一个拥抱?” 他这才有了反应,容憬后退一步: “......哥,我好像要被甩了。” 容昭把他拉出电梯: “好啦,先去我那坐坐?咱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 与此同时,寰宇的会议室里,几名负责项目研究的专员刚刚才赶到公司,还带来了对手公司刚刚上市的产品。 “隋总,有一个点我很疑惑。” 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负责项目核心算法的高级工程师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 “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召开产品发布会,甚至对外界严格保密最终参数,就是因为这个项目还存在收尾阶段的巨大漏洞。” “虽然项目整体框架先进,但在稍微专业一点的专家眼里,这个漏洞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旦强行上市,后期肯定会出大问题啊。” 他顿了顿看向隋越,眼神又充满不解: “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窃取了我们的数据,还解决了问题呢?” 是啊,窃取数据还能用内部漏洞来解释,但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攻克的难题,对手是如何在窃取数据后如此迅速解决的, 隋越的指尖无意识在桌面一敲一敲: “不,我倒不那么觉得。” “启明是什么时候上市的。”他转头问李助。 李助在大屏调出资料: “还没上市,启明是去年才成立的小公司,也不知道有什么钱收买赵理。” “所以,我并不认为他们解决了这个项目存在的漏洞,” 他把桌面上的产品推给前面的技术人员: “这个,或许就是突破口,去研究一下,逆向分析,对比我们之前的研究数据。” 容昭的公寓整洁的有点刻板了,没什么生活气息。 容憬坐在沙发上,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腾一下站起来,拿出手机再次拨通许阑珊的电话。 “妈,赵理他现在到底在哪?”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小憬......妈妈真的不知道啊。”许阑珊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 “他那天拿了钱就说要出差几天,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我打电话他关机......小憬,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妈现在好害怕...” "害怕?你们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容憬被气的胸口发堵: “我告诉你,别说隋越不会放过他,我第一个弄死他!” “小憬,你怎么这么说,他倒还是你...” "闭嘴!" 容憬厉声打断她: “你听好了,我总有办法找到她,你给我安分点。” 狠狠挂断电话,容憬烦躁的在客厅里踱步。 许阑珊的话不能全信,赵理肯定知道更多内情,要说赵理一个人能策划这出他是不信的,只要找出背后策划的人就好,只要找出来... 容昭一直安静看着他,这时才温和地开口: “小憬,找人需要时间,也需要方法,不能着急,我可以帮你找他的。” “不用了。”容憬摇摇头: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总躲在你后面。” 看他下定了决心,容昭也没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只要你开口,哥一定帮你。” 夜幕深沉,容憬还是开车来了隋越的别墅外。 楼上的书房亮着灯,隋越应该还在工作。 容憬想了想,还是没直接开门,他屈指敲敲门。 说不定隋越不想见他呢,说不定隋越正在书房扎他小人呢。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隋越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西装,只是扯掉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 他脸上浓稠的疲惫看上去令人心疼,看到门外的容憬,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 “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语气平淡无波。 容憬走进这间熟悉的客厅,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 “我不想躲着你。”容憬开口,声音发紧: “这件事是因为我,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后果,我想.......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的。” 隋越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了一口。 烈酒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痛感。 “帮我?”他转身靠在酒柜上,目光落在容憬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冷冷的凉意: “你要怎么帮我。” 他又低头,可能是酒气熏着眼睛,那双瞳孔又漾起微微的波动来: “这次的事,是我作为董事失职,可能我并不是一个好的领头人吧。” 他这话说的心酸,容憬却会错了意,他认为隋越的失落和冷淡,是发觉自己信错了人。 容憬急切道: “隋越,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指使赵理做那种事,不管是谁,我会把他找出来的,咱们谈谈好不好?” 隋越看着他焦急辩解的样子,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容憬。”他一步步走到容憬面前,距离近的能从两人的眼中看到彼此的倒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宁愿你承认是你做的,十年前你能毁了我一次,十年后你要毁了我第二次,这样我也能知道,我到底是个多愚笨的人。” 隋越放下酒杯: “你说不是你做的,那你告诉我,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呢?” 容憬愣住了。 “单靠解释吗?”他追问: “这些年,你欠我的难道是几句解释就能粉饰太平的么?你永远只会这样,容憬。” “......我不是。”容憬艰涩的开口想要辩解。 “不是吗?”隋越扯了扯嘴角。 “你走吧,公司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在你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清白之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他不再看容憬,转身走向楼梯。 隋越的影子被灯光拖出长长一条,在楼梯上,缓缓,缓缓流动着。 容憬僵在原地,他看着隋越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心脏像被掏空了一个大洞,血液呼啸着流过。 又一次,不欢而散。 尽管如此,尽管他和隋越大概是没戏了,容憬还是找了私家侦探去找赵理。 隋越现在估计是没空去管他了,容憬能做的,只有找到他,问出到底谁是幕后的操盘人。 就这么过了几天,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粘稠又难熬。 终于,盼天盼地,消息传了过来。 但也是坏消息。 动用了一些特殊渠道,容憬终于查到了赵理藏匿的地址,果然没出国。 当容憬赶到时,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根据房东描述,赵理在几天前的深夜匆忙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紧接着警方那边传来消息,在通往省外高速的一个岔路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一辆无牌面包车与一辆失控的重型货车相撞,面包车司机当场死亡,车内一名乘客身受重伤。 虽然被紧急送医,但因颅脑严重受损,他陷入深度昏迷,被诊断为植物人状态,苏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那名重伤的乘客,经过身份核实,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赵理。 消息传到容憬这里,人已经就剩下一口气了。 赵理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接到那人的汇报时,容憬正在哥哥的公寓里焦灼的来回踱步。 “被货车撞成植物人了!?” 容憬的生意陡然拔高。 “地址在哪,我去见他。”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对面道。 他必须见到赵理,就算他只剩下一具尸体,他活要见人,死要见鬼。 一直坐在沙发上安静看文件的容昭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 “你刚刚说什么?谁被撞了。” “赵理啊,找到人了,但是那人说他现在已经是个植物人了。”容憬边给自己套上外套边回答。 “被货车撞了,才成植物人么?” 容昭反应平平,像是在说什么家常事件: “其他的不说,他还是很命大的。” 第34章 兄弟 容昭站起身来: “我送你去吧。” 容憬摆手: “不用......” “不行,那里情况还不知道呢,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态度难得坚定,容憬也不好再拒绝了。 对面很快发来了地址,容昭带他开车去机场。 容憬靠在副驾驶座,窗外景观飞速倒退,令人眼晕。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半天,容憬才发觉。 或许是这段时间精神高度紧绷的缘故,他的神经似乎也变得麻木迟钝了。 好在那铃声响的固执,容憬才注意到,接起电话来。 他困乏的很,下意识就想挂断。 “喂?承砚,我现在有事,晚点......” “容哥!容哥你先别挂!你听我说,好消息!” 电话那头,李承砚的声音激动异常: “那个搞盗版的公司,他们完了!” 容憬一下子精神起来: “你说什么?” 李承砚语速快的像机关枪,尽管如此,容憬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意思。 就在几个小时前,好几家权威测评机构和行业大V同时发布报告,实名指控启明发行的新品系统存在巨大的设计性漏洞,根本不是他们吹嘘的那样完美。 并且就在刚才,有内部消息爆出来,就在指控发布前,启明还没捂热乎的几个大股东都默契地退了股。 现在市场都炸了,启明的股价也是开盘即暴跌,比寰宇之前跌的还要惨。 想必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地准备发布会来给公众一个解释。 李承砚喘了口气: “还有,刚才寰宇也发布公告了,宣布这项项目要继续开发,我估计启明这次不死也掉层皮,哎不对,像这种小公司,大概过两天就悄摸没了。” 就在他们俩在车上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容憬被这消息砸的晕乎乎,他软软的靠回椅背,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这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在这场风雨中,他做了什么? 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真是个很没用的人,像容庆良说过的那样。 容昭一直平稳地开车门,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对电话内容毫不在意。 直到容憬挂了电话,久久沉默,他才淡然开口,声音一如往常: “怎么了,你看着不太对劲。” 容憬看着窗外,手机屏幕还亮着,先是李承砚发来的几条后续信息链接,他眼神有些发直,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容憬还没反应,容昭也不追问,随口感慨: “看来事情是解决了,不是应该开心么?” 这话说的真切,容憬却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来: “是么?哥也开心么?” 车厢内的空气因为这句轻飘飘的反问骤然凝滞起来。 容昭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他微微偏头看了容憬一眼,话间带了些宠溺的无奈: “小憬,你说话真是让哥越来越听不懂了,我当然应该为你高兴。” “为我?”、 容憬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不再看容昭,而是低头,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划动着,调出几张照片来,把屏幕转向容昭。 屏幕上是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人形地监控画面截图,画面中,是赵理的那个车祸现场,就在实时现场,容昭助理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出现在画面上。 “哥。”容憬平静的可怕: “在我上车之前,让老李帮我查了点东西。” “为什么哥的贴身助理会出现在赵理的车祸现场呢?” 容憬歪头: “太奇怪了,而且,老李还告诉我,在承砚上次的车祸现场也有他,怎么?别告诉我他是个大晦气,走到哪哪死人啊。” “哥,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别再装了。”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低沉而规律的轰鸣声。 许久,容昭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我弟弟已经这么厉害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哥哥都要赶不上你了。” 这话等同于承认。 “为什么!”容憬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 “容昭!你他妈是个疯子吗?” “疯子?”容昭还是目视前方,语气冷冷: “容憬啊,你既然知道还敢上车,你不怕我这个疯子给你同归于尽?” 窗外车流呼啸,容憬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笑出来: “那就一起死好了。” 反正他无人信任,反正他爱不敢认,恨不敢言。 “反正我活的这么失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容憬张了张嘴目光死死锁住容昭: “但是哥,就算死,我也是要死个明白的。” “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就算是个王八蛋,对你总是好的吧,我真的把你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胸口起伏的厉害: “你就不怕,我死也不放过你?” “是么,小憬把我当哥哥么。”容憬轻声说着,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眼神飘忽了一瞬: “我之前说过吧,小憬,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树梢上垂死的枯叶,秋风一吹,便沙沙的摇落而下,带起一抹昏黄。 容昭一直被养在庄家的宅子里,十二岁那年,他回去过一次。 “你记得吗?啊,你一定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很小呢,穿着熨帖合身的西装,头发也梳的整齐,像从故事书里走出来的人。” 小小的容憬站在容家大宅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那么干净,明亮,像一件宝物,散发着柔软的光泽。 容昭就大不相同了,十二岁的他已经经历过几次抽取骨髓。 长期压抑致使了他扭曲孤僻的性格,无论是抽血还是捐献骨髓,或是庄母时常心情不好打骂他,容昭一开始还会哭,后来只是苍白着一张脸,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人,恐惧的,怯懦的,不说一句话。 因着这个,庄家长辈又不待见他,他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脸色也苍白的像鬼。 他躲在廊柱后面看着容憬,觉得眼睛都被他身上的光刺生疼。 “我当时就想,凭什么?”容昭咬牙: “凭什么你能活在阳光下,而我就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抽干骨髓,谁也不待见我?” 十二岁的容昭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他把泥巴糊在容憬身上,想刁难他,把他弄哭,把他干净的衣服弄脏。 可容憬只是眨着眼看他,小声问他: “哥哥,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从他漂亮的小西装口袋里掏啊掏,拿出一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塞给他: “你吃这个,吃了就不难受了。” 容昭不爱吃糖,但如今回想起来,那颗糖大概是真的很甜很甜吧,以至于他后来许多年,嘴里都只剩下苦味。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小憬,你会问我难不难受,给我糖,从那以后,见过你之后,我觉得我简直是个死人了。”他自嘲一笑: “或许你会看不起我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我接受不了失去。” 听着这些他从未知晓的过往,容憬心脏发闷。 他以为的善意,才真正把容昭推进了地狱里。 如果可以重来,他不会给容昭那颗糖的。 “我本可以把这些话烂在心里的,如果没有隋越的话。”容昭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什么家常事: “你上大学的时候和隋越交往,那时我就知道,我要失去你了。” “我这么努力的活出个人样来,你居然还是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么。”他话锋一转: “所有,我私下调查了隋越的身世。” 容憬立刻警觉起来,不可置信道: “当年是你......” "没错,是我。"他承认的十分坦然,带着一种决绝的快意: “我告诉了容庆良,那个老东西果然生气了,然后你们分了手,小憬,你又是我的了,” 容憬攥紧了拳头,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你之后为什么又要资助他?” “我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我也会愧疚。” 容昭看了看他: “所以之后,我为了把你从隋越那里支开,让人把李承砚撞进医院,然后赔他一个寰宇集团的大单子不是么。” 听着这些话,容憬只觉得遍体生寒: “那......你到底...” "我爱你啊,小憬,我爱你。" 容昭笑得温柔,那张清隽的脸被透进车窗的阳光照着,天使一样。 容憬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不告诉他这是爱,他都以为自己是容昭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 就在这时,容憬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隋越 容昭看到了,他没有阻止。 “接通吧,让他听听也好。” 容憬顺从的划开接听键,他没等隋越开口,抢先说道: “隋越,你以后都不用在等我了。” 电话那头只有呼啸的风。 容憬闭了闭眼: “把我忘掉好了,隋越,忘了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容憬。”电话那头,隋越的声音猛地穿透听筒: “不要死!” “不要死,我在你后面。” 容憬猛地回头。 透过后车窗,刺目的车灯光芒中,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紧咬着他们的车尾穷追不舍。 容昭也听到了,他眼皮抽搐了一下, “哈哈。”他愉悦的笑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电话那头的隋越听到: “隋越,你真是讨厌得很啊。” 容憬心乱如麻,他张张嘴: “别跟了,你不是一直恨我吗,隋越...” "容憬!"隋越吼道: “等你从车上下来,我们再聊好不好。” “不要死,你不能死......”罕见的,隋越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容憬,我求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隋越这种人,恐怕连在自己死前都不一定会说这话,容憬脑中不住在想,隋越顶着这张脸说出这话,恐怕是个人都会为他心碎吧。 他不想死了。 他不能死! 容憬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转向容昭: “你说你会愧疚,那我呢?容昭,你又要拿什么来补偿我?” 容昭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怔了一瞬,脸上是殉道者一般的决绝。 “小憬,你死在这里,我会殉情。”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盘山路外侧的金属栏杆撞去。 “不——”容憬本能地扑过去抢夺方向盘。 “怎么?” 容昭死死握住方向盘,手臂因为用力而崩起青筋,他面容扭曲: “刚才不是说愿意和哥哥一起死么,小憬反悔了?” “对!我后悔了!谁要和你一起去死啊!” 容憬用尽全力与他抗衡,他蹙起眉来。 不对啊,按理说他力气要比容昭大许多,为什么这时候居然这么吃力。 他忽然觉得头晕,准确来说,是从上车时就不太对劲了。 “别挣扎了,小憬。”容昭喘着粗气: “现在很难受吧,睡一觉就好了。” 怪不得,他上车时就闻到车上传出来一股怪异地馨香。 “是车上...车上有什么!?” 他猛地转头开窗,胡乱把他能够到地所有东西全部扔出窗外,另一只手死死把住方向盘,两人一时间僵持起来。 “哈,容昭,我真后悔啊,后悔把你当哥看,后悔把你当个人看!”容憬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了,死也不会认你!去死吧!” “死到临头也只有诅咒的话么?”容昭整个人猛地一僵,握着方向盘的力道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松懈。 他看向容憬,喃喃地,自言自语一样: “那你一定要恨我啊,要一直恨,一直恨......” 容憬抓住机会,用尽全力掰过方向盘,然而已经晚了,车子已经彻底失控。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是隋越的车,他一个打旋,车子拦在容昭的车前。 容昭的车子撞上他的车,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头瞬间变形,安全气囊猛地弹开,巨大的力量拍在两人身上,世界天旋地转,刺耳无比。 第35章 人这不是没死吗? 剧痛和眩晕中,感觉到他们的车子在撞击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 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前挡风玻璃,看到隋越那辆黑色轿车冲破栏杆。 车轮在崖壁边空转了几下,带起一串碎石和尘土,然后,整辆车就像一片落叶,朝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直直坠了下去。 容憬瞪大了眼,他徒劳地挣扎起来,要冲出去,却被变形的车体困在原地. 一行热流缓缓从额角划过,他眼前被鲜血糊住,意识也逐渐昏沉...... 容憬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消毒水的气味灌入鼻腔,他眼皮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和晃眼的灯光。 额头像是被斧头劈开了一样,钝痛伴随着阵阵眩晕。 “呃......” 他呻吟出声。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一个温和的护士声音在旁边响起。 容憬像是没听见,他猛地专注护士手臂,恐慌不已: “隋越呢?!掉进海里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他还活着吗?”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安抚道: “你别激动,你说的那个人和你一起被送来的,他伤势很重,在三号抢救室呢,先生,你头部有撞击伤,需要静养......” “你说真的?” 这个惊喜劈的容憬眼前一阵发黑,他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不顾护士的惊呼和阻拦,掀开被子就踉跄着跳下床。 额头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再次渗出血迹,他也浑然不觉。 “先生!你不能乱动!你需要休息!” 容憬充耳不闻,像头负伤的野兽,凭着本能跌跌冲冲跑出了病房,一路乱撞,才摸到了地方。 抢救室上方那盏刺目的红灯一闪一闪,灼的人眼前发烫。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在椅上,指节死死扣着座下的金属洞,指尖一阵发白,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而无可控制的发颤。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像是诅咒一样,反复啃食着他的大脑。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容憬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不是他,隋越根本不会遭遇这一切。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缓慢的令人心慌。 每每有医生护士进出,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询问,得到的回答总是“还在抢救,如果是家属的话请做好心理准备。”的公式化回答。 ......这里一定是地狱吧。 容憬头上的纱布开始渗出丝丝血迹,流下来的血液干涸在脸上,狼狈不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世纪,容憬的脚站的发麻,他蹲下身去捏,一个站不稳,跌在地上。 那盏红灯终于“啪”的一声,熄灭了。 容憬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停。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主刀医生满脸疲惫走了出来。 容憬几乎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医生,他怎么样,他怎么样?” 医生看着他额头渗出的血迹叹了口气,他摘掉口罩,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但不稳定,多处骨折,内脏也有损伤,尤其是头部受到严重创伤,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捡回一条命就好。 容憬被抽走了浑身力气一般,他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隋越被转入vip病房后,容憬就以病房为家了。 头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他笨拙地学着用棉签沾水湿润隋越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避开他身上的插着的管子和石膏,用温水替他擦拭身体。 这副于他而言充满诱惑力的身体如今伤痕遍布,不堪一击。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隋越沉睡的脸。 两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 第三天早晨,容憬拎着一袋子水果回到病房,轻轻推开门。 然后,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病床上,隋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微微偏着头,眼神空茫地看着自己正在输液的右手手背。 那上面埋着的滞留针周围,有一小片淤青。 容憬手里的塑料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 顾不上捡,他扑到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隋越?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在隋越眼前晃了晃: “你看的见吗,这是几?” 又小心翼翼去碰隋越打着厚重石膏的腿: “腿有知觉吗?疼不疼,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隋越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和问话弄得歪了歪头,又点了点头。 容憬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他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握住隋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他将隋越的手捧起来,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隋越手背。 “隋越......”他哽咽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欠你一条命了。” 他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语无伦次。 “你...刚才...说话了吗?” 容憬猛地抬头,隋越正呆愣愣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满是困惑。 所有的动作和话语瞬间卡壳,容憬愣了一下: “你......听不见我说话?” 他去按呼叫铃,因为太过慌乱,按了好几次才按准。 护士很快赶来。 “他!他的耳朵!他听不见我说话!” 容憬的脸色好像比床上的隋越还要苍白。 很快,医生也被找来,经过初步检查,神色凝重地告诉容憬: 隋越的头部在车祸中受到了严重地撞击和震荡,损伤到了听觉神经导致了神经性耳聋,目前的医学手段很难修复。 今后,可能要长期佩戴助听器来辅助听力。 容憬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病床上茫然而安静的隋越,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疼的他无法呼吸。 医生走后,他深吸一口气,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然后把屏幕举到隋越眼前。 【别怕,你听不见,我打字给你看。】 隋越看着屏幕上的字沉默片刻,随后乖顺的点了点头。 在那场车祸中,容昭奇迹般的只受些轻伤,很快出了院,随后被警方带走调查,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容憬留下来照顾隋越。 医生说隋越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没法佩戴助听器的。 起初,两人的交流全靠手机打字和笨拙的比划,容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面对隋越,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他会把想说的话仔细敲在手机上,会学一些简单的手语比给他看。 容憬照顾人的本事有些鸡肋,但好在隋越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 一日阳光正好,容憬坐在隋越窗前削着苹果,他技术拙劣,削出来的苹果坑坑洼洼,活像被狗啃过。 他讪讪地递给隋越,隋越接过,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完了。 容憬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又偷偷拿了一个好的削,结果比上一个还惨。 隋越看他跟苹果过不去,摇了摇头,伸手拿过水果刀和苹果,他虽然一只手不方便,但动作还算流畅,很快,一个光滑完美的苹果就削好递到容憬眼前了。 容憬接过苹果啃了一口。 嗯,甜的很。 隋越在床头安静的看书。 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慷慨,透过病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出大片大片,暖融融的光斑,连空气中的漂浮物都变得清晰可见。 容憬望向窗外那块被窗框定住的蓝天: “要不要出去走走?” 医院后面有一个不算大,但打理的十分整洁的小公园。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倾泻下来,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空气中是青草和不知名花朵的香气,淡淡的。 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闭着眼,表情安详,远处还有小孩蹒跚学步,咯咯的笑。 容憬推着隋越沿平整的石板路慢慢走着,阳光照在背上暖洋洋的。 “小时候” 隋越忽然开口,声音在微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我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住院。” 容憬推着轮椅的手微微一顿,低头看他,隋越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 “那时候最喜欢住院,不用去学校,不用写作业,父母也会抽空来陪我。” 他声音平静,脸色挂着淡然的笑。 容憬忽地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充斥着恐惧的日子。 他推着轮椅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发涩: “我也是。” 他扯了扯嘴角: “小孩么,住院了就能躲懒了。” 反正他说话隋越又听不着。 住院了就不用被容庆良罚跪了,也不用挨打,因得这些,容憬小时候倒是经常故意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哪怕身上插着管子,也比家里那个男人的管教好。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轮椅碾过石板路的细微声响和风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隋越才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感慨: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医院真是个好地方。” 起码在这里,在生死面前,他们被迫停下了所有外界的纷扰和争斗。 在这里,没有寰宇的总裁,容家的少爷,只有两个伤痕累累,互相依偎的病人。 容家也深有同感,他看着阳光下隋越显得柔和许多的美艳,不远处那对互相搀扶着散步的老夫老妻。 以前总觉得日子总得过的轰轰烈烈,跌宕起伏才算精彩,可现在推着隋越在公园里散步,他竟觉得这样也很好。 可能李承砚说的也没错,他们俩都上了年纪了吧。 就在这是,一个色彩鲜艳,印着卡通图案的气球晃晃悠悠飘过他们眼前,是一个附近兜售气球的小贩手里拽着的一大把中的一个。 那只圆滚滚,咧着嘴笑的卡通狐狸,在一众气球里显得格外显眼。 隋越的目光追着那只狐狸气球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容憬的衣袖。 容憬低头,掏出手机打字: “嗯?怎么了?渴了还是累了?” 隋越却抬手指了指那个越飘越远的气球商贩,又指了指自己: “我也想要。” “......” 容憬愣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人,平时再怎么强势,冷静,此刻坐在轮椅上,眼神期待的看着他,配上那句孩子气的讨要,简直...... “等着,我去买。” 他立刻应下。 隋越听不到,他见容憬只是看着自己,没有立刻回答,还以为容憬拒绝了他。 也许是被这一刻难得的松弛所蛊惑,他再次扯了扯容憬的袖子: “......给我买。” 声音更轻,更软,带了点不自觉拖长的尾音,近乎撒娇一样的重复。 他微微侧过头来,脸颊贴着容憬手背,依赖地蹭了蹭。 “!!!” 容憬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流,别说气球了,这时候就算隋越要他给他摘天上地星星都行。 他眼珠一转,玩心上来,掏出手机哒哒打字,递到隋越面前。 【就只有这样吗?】 隋越看着屏幕上的字,又抬头看了看容憬,突然笑了一下。 “嗯?你说什么?” 容憬以为他说了什么话自己没听到,他弯下腰,将耳朵凑近了些。 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一触即分,如同蝴蝶停驻,阳光吻过花瓣。 容憬整个人呆住了,脸红到脖子根。 隋越稍稍退开一点,轻声问道: “这样够了吗?” 够了吗? 太够了!!! 容憬感觉自己今天是要被这个隋越可爱到原地爆炸了,他哪里还有半点招架之力啊! 他气喘吁吁地买回了那只咧着嘴笑的白色狐狸。 阳光下,那只胖乎乎的狐狸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透明的线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仿佛是自己漂浮在空中。 容憬把那只狐狸气球系在隋越手腕上。 隋越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系着的,随他动作轻轻晃动的气球,阳光透过气球,一晃一晃映在他脸上,像天使一样。 容憬推着隋越慢悠悠走回住院部大楼,那只白色狐狸气球在隋越手腕上方一蹦一跳,引得路过的小护士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抿嘴偷笑。 隋越倒是坦然,任由气球飘着,指尖无意识拨弄系着的绳子。 刚进大厅,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提着果篮和营养品,还挎着一个公文包的李助。 李助是隔天赶到这里的,他刚刚处理完寰宇的事,挺过那次事件,现在寰宇的股价还在稳步上升。 隋越让他不用过来,李助却坚持要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总裁一个人在离A市那么远的医院。 “隋总!” 李助看到隋越,先是眼前一亮,迎上来后看到他居然是坐着轮椅,手上还缠着一个咧嘴笑的狐狸气球时,不由得恨恨瞪了容憬一眼。 他这几天显然是忙疯了,眼圈深重,看起来怨气重的很,容憬心虚的别开眼去不敢看他。 “容先生。”他李助勉强维持着礼貌,但语气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了: “辛苦你照顾隋总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公司那边紧急事务处理完了,我可以贴身照顾隋总。” 容憬眉毛一挑,非但没松手,反而把轮椅往自己这里拉了拉,面上无辜的很: “李助你多见外啊,照顾隋越怎么能叫辛苦呢。” 他侧头,仿佛分享小秘密的语气对着隋越说道: “你看,李助还不放心我呢。” 虽然他也听不见。 “的确是不放心。”李助不满道: “关于隋总的事,我一向是尽可能亲历亲为,毕竟,闲杂人等,恐怕不仅照顾不好他,还会拖累他。” 容憬眼皮一跳,脸上依旧假笑: “这话说的,你再不放心,这些日子不还是我在照顾着吗,你看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没出事!?”李助拔高音量,差点破音,他指着隋越打着石膏的腿,又指了指他坐着的轮椅,气的手指发抖: “你管这叫没出事?隋总他走的时候还全须全尾的,现在呢,啊!?腿折了,耳朵也......得靠那玩意儿了!还得坐在轮椅上,这还叫没出事?那出事是什么样?!缺胳膊少腿吗?” 他越说越激动,简直要捶胸顿足控诉容憬。 看着隋越此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坐在轮椅上(在他眼里),还被系了个幼稚的丑气球,更是悲从中来。 仿佛自家精心养护,威风凛凛的头狼现在被人霍霍成需要人rua毛的小狗。 “李助啊,你这话就不对了,腿折了不也接好了嘛,耳朵听不见不是还有助听器吗,重要的是人没事,心跳也没停,这不就挺好的?” 容憬这话说的气死人不偿命,他直接上前接过李助手中的东西,又亲热的揽过他肩膀: “来来来,拎着这么多东西也累了,去里面坐坐?” 第36章 认错人了? 李助脸都黑了,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 “你做什么?谁让你碰我了。” 容憬捂住胸口: “啊,你怎么碰都不让碰啊,好过分啊你。”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搞连坐啊,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要真是同伙,咱俩现在能在医院里唠上嘛,我自己都还没出院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苦肉计!” 李助脱口而出。 “苦肉计?”容憬指了指自己头上缠着的纱布: “哝,还没拆线呢,我至于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你!” “我什么我?我照顾隋越尽心尽力,端屎端尿......啊不是端茶送水,倒是你啊!公司这么忙就没在这里耽误时间了,隋越有我照顾就好。” 容憬摆摆手,一副“你赶紧走别碍事的样子。” “我不放心!”李助梗着脖子。 “不放心你也得放!”容憬毫不退让。 “隋总需要专业的照顾!” “我怎么不专业了?我学得快着呢!” “你连苹果都削不好!” “那怎么了!他就好这口!” “你!!” "...?" 容憬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隋越。 “他怎么知道我削不好苹果?” 隋越眼神一瞟,只当听不见。 刚才两人的唇枪舌战,在隋越耳中,就是容憬和李助两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丰富,肢体语言激动,却只有模糊不清的嗡嗡声。 但刚刚容憬转头质问他的那句话,他从唇语看出来了,于是心虚的别开眼去。 "......嗯?"容憬狐疑的凑近他,两人几乎额头抵住额头。 “其实你给我削苹果那天,我发了朋友圈,只是你不看而已。” 隋越认命般说道。 容憬掏出手机翻找了半天,打开隋越的朋友圈。 只有一条,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削的像狗啃的一样的苹果。 容憬摸了摸鼻子: “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 隋越感受到他靠近的气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那只晃悠悠的狐狸气球。‘ 李助心里五味杂陈,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认命的走上前按下电梯按钮。 算了,只要隋总开心,暂时让这个狐狸精嘚瑟一会儿吧。 回了病房,容憬刚坐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瞥见屏幕上的“妈”,容憬眼皮一颤,起身出门去接电话。 “儿子啊。”电话那头,许阑珊的声音不冷不热的: “你这都多久没回A市了,光是一心扑在别人身上了,家里的事事一点也不管。” 容憬蹙眉: “家?我哪来的家。” “你继......你赵叔叔也进了ICU,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容憬看着窗外楼下花园里郁郁葱葱的草木,语气没什么波澜: “他进ICU,和我有什么关系?没事我挂了。” “他跟你没关系,我总跟你有关系吧,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好歹回来给你赵叔叔转个vip病房,多请几个护工呢吧,算妈妈求你了!” 许阑珊急切道。 又是这样。 容憬心里涌起一股烦躁,语气也冷了下来: “妈,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和赵理没关系,所以他的死活,他的所有都跟我无关,与其在这里跟我耗着,不如想办法自己解决。” “容憬!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许阑珊尖叫起来: ‘我是你妈!我生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够了。”容憬打断他: “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不是活该的吗?就算他不进icu我也会把他打断腿送进警察局,我现在没追究他连累我的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他确实该回A市看一眼,赵理从这里转回A市,他还没看过一眼。 “我准备回一趟A市。”容憬削完苹果递给隋越,说道。、 隋越刚戴上助听器,容憬的声音在耳中模模糊糊的,像在水下听岸边的声音一样。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一起吧。” 容憬瞥了一眼他的腿,有点犹豫。 “医生说骨头长的差不多了,可以乘坐交通工具,不磕碰就行。” 隋越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助: “我得回去,不然李助要忙不过来了。” 其实何止忙不过来,李助简直要猝死了。 这话也没说错,这个时期公司的事最多了,李助几乎天天加班,隋越想都不用想,每天晚上,李助肯定都是顶着鸡窝头,双眼通红的在公司处理文件。 容憬点了点头: “行,那一起回去。” 许久不回来了,容憬下飞机已经是晚上了,远处高楼迭起,灯火通明,A市的风吹在脸上,有种做梦似的感觉。 翌日早晨,容憬去了一趟看守所。 手续办的很快,他在探视间里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容昭被狱警带了进来。 不过几个月,容昭整个人更消瘦了,原本合身的囚服显得空荡荡的,眼下也有着浓重的青黑。 他背脊依旧挺直,步伐从容,除了那份挥之不去的憔悴,还是保留着几分往日的气度。 他在容憬对面坐下,那双眼睛,在触到容憬眼神时,像树叶飘入井中,一圈圈微小的涟漪荡开。 “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容昭自嘲的笑笑。 “听说你在看守所里自杀过。”容憬开门见山。 容昭扯了扯嘴角: “是啊,不过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 “是挺失望的。”容憬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不耐: “真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容憬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记忆深处那个绿茵茵的夏天,容昭躲在廊柱后面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神怯懦。 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他的哥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寂静的探视间里,旁边的狱警瞬间警觉的看过来。 容昭被打的偏过头去,茫然的把头转回来。 容憬转了转手腕,对预警笑嘻嘻道: “兄弟间的小打小闹,见笑了。” 他放下手,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他盯着容昭的眼睛: “现在,我原谅你了。” “你听好了,哥,不管你做过什么,你一直都是我哥,这一点,从没变过。”容憬叹了口气: “那天在车上说的话,你就当是气话吧,就算再遇见一百个隋越,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容昭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才轻声说: “小憬,对不起。”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手指紧紧抠着桌沿,指节泛白。 容憬心里也不好受,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在里面别再做傻事了,我等你出来。” 容昭低着头,肩膀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的砸落在他紧紧交握的手背上。 探视的时间到了,容憬站起身来。 “不给我个临别拥抱吗。” 他朝他张开双臂。 容昭怔住了,眼圈微红的看着他。 记忆中两人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更别提是在他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 “愣着干什么。”容憬催到: “时间可到了啊。” 容昭几乎是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还差点带倒了椅子。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猛地扑进了容憬张开的怀抱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 “呃......” 容憬被他撞得后退了半步才稳住,怀里被一具颤抖的躯体填满。 容昭把他抱的很紧,像是要把人勒进骨肉里去,容憬几乎能感觉到那颗近在咫尺的心脏正在疯狂而痛苦的跳动。 从看守所里出来,他和李承砚约了吃饭,地点选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 才过去几个月,李承砚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他正式接手了他爸的公司,眉宇间少了些之前的跳脱,多了些沉淀下来的释然。 “容哥,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了。”容憬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聊了些近况,李承砚主动提起之前的事: “哥,之前是我幼稚,给你和隋总添麻烦了,我现在想通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咱们以后还是哥们。” 容憬心里也松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隋越怎么样了。”他问起来,容憬点点头: “昨天回来的,我刚从看守所过来。” 李承砚叹了口气: “其实容昭哥一直挺照顾我的,也帮了我们家很多。” “我真没想到他…” 容憬现在不太想提起这个,干脆岔开话题来。 “说起来,有些事也得跟你坦白,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咱俩小时候见过......那是我随口编的,跟你套近乎来着,我看你挺当真的,别往心里去啊。” 容憬放下杯子,坦白道。 他本以为李承砚会一笑了之,或者吐槽他两句。 没想到,李承砚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极其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 他这反应倒是把容憬弄懵了: “......我说错话了?” “不是......你没骗我?真的没骗我?李承砚放下筷子,身体前倾,语气异常认真: “真的是随口编的?” “是啊。”容憬莫名其妙: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可是...可我记得啊!"李承砚激动起来: “我小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我爸带我去谈生意,就在一个挺大的庄园里,大人在谈事情,我闲着无聊跑出来玩,那个时候,我们俩见过的。” 那个年纪的小孩眼里,所有大人都长一个样,只有李承砚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哥哥,好看的格外突出。 他努力回忆着: “我跑过去找他玩,他也不嫌我烦,还陪我玩了一会儿捉迷藏,我们约好了第二天还在那个地方见面,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了,等了好久他都没来......” 李承砚目光灼灼: “我印象特别深,那张脸,就是你现在的脸等比缩小一样,特别像!后来我问我爸,我爸跟我说那个是容家的少爷,容家不就你一个少爷吗?” 容憬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随后张了张嘴: “承砚啊,不是我扫兴,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第37章 这家伙果然听到了!! 两人一合计,容憬感觉李承砚幼时碰见的那个人八成是他哥。 毕竟他和他哥长得像,小时候更是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很难不认错。 "我说你啊,与其跟我在这分析来分析去的,还不如自己去问问。"容憬朝看守所方向外抬了抬下巴。 李承砚点头: “反正,本来我也是要去的。 和容憬分开后,李承砚独自在日料店门口凌乱。 那个策划车祸害他的人,那个罪犯,那个身陷囹圄的男人,居然也是他儿时的旧梦。 隔天,李承砚出现在看守所的探视间。 当容昭被狱警带进来时,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眼前的容昭比他上次在病房外远远一瞥时更加清瘦憔悴,囚服空荡,脸色苍白。 他看到李承砚,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沉静。 大约是知道了真相,来兴师问罪的吧。 他在对面坐下: “你都知道了?”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住过一个有白色秋千和大银杏树的庄园,就是容家之前的那块地方。” “你是不是有一次在花园里陪一个迷路的小屁孩玩了一下午捉迷藏?” “你们是不是约好了第二天再见面?” “你为什么没来?” 一连串与他预想完全不符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容昭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听的头脑发懵。 “停。”他比了个“住嘴”的手势: “你在说什么啊?出了场车祸,把脑子也撞坏了吗?” “我才没撞坏脑子!”李承砚一拍桌子: “我可是来探监的欸,你就不能给我点好脸啊。” “你不愿意回答我也行,反正我可记得很清楚。”他又颓丧的靠回椅背: “听容哥说,你快要奔三了,原来你比我大了这么多啊,我寻思小时候你看起来只比我大三四岁的样子,现在我都能叫你声大叔了。” “别说了。” 容昭垂下眼眸: “太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容昭的记性很好,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叽叽喳喳闯进他寂静世界里的小男孩,画面模糊又带着温度。 尽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却也在他回忆里占据了冰山一角。 “好,大叔你贵人多忘事也正常,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李承砚酸溜溜的耸了耸肩。 “不许这么叫我。” 容昭咬牙切齿。 "我就要,大叔大叔大叔。"李承砚得寸进尺的倾身贴上来,嘴里贱兮兮的重复。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容昭左脸脸侧,那个若隐若现的掌印。 昨天容憬留下的。 “你的脸怎么了?”李承砚皱眉: “谁打你了?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欺负你了?” 他站起身来,认真的端详起容昭的脸来。 容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无所适从,他偏过头去,狼狈的想避开李承砚过于灼热的视线: “没有,我不小心碰的。” “怎么可能是不小心碰的?这明明是巴掌印嘛,大叔你骗小孩呢?”李承砚不依不饶: “你告诉我,是不是里面有人欺负你了?虽然你人是挺不厚道吧,但也不能打人啊!你还手了没,你还疼不疼?” 容昭听着他叽叽喳喳,心里涌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来。 他争抢,算计,不择手段的时候,没有人真正在意过他。 功名,金钱,全部被他握在手中,却得不到一点真心,容庆良视他为工具,母亲更是只当他是个血包,连他的亲兄弟,也被他越推越远。 可现在他输了,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却得到了他从前求之不得的关切。 这太奇怪了,也太讽刺了,很难说老天是否公平。 他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见他沉默,李承砚只当他是默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等着,我给你说理去。” 他说着就撸袖子要往外走,容昭喊住他: “没有人欺负我,这是小憬打的。” “?” 李承砚动作一僵: “容哥......也会打人?啊不对......他打你干嘛啊?” 容昭微微笑起来: “我害他住院,把隋越撞得失去听觉,难道不该打么?” 李承砚愣住了,他还想再问什么,身旁的狱警却看了看时间,出声提醒: “探视时间到了。” “啊?这么快?”李承砚立刻垮下了脸,见容昭要走,他赶忙拉住他,急切道: “你等等啊,我再跟警官说两句!” 他转过头,双手合十道: “警察叔叔,再通融几分钟嘛!就两分钟,我们还有非常重要的话没说完!求求您了...” 他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狱警有些不耐,见他这副样子又缓和了语气: “规定就是规定,快点。” 李承砚一边应付着狱警,一边还不忘抓紧时间朝容昭飞快说道: “那那那,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在里面好好的哦!” 就在狱警上前准备请他离开的时候,容昭看着他那张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李承砚。” 李承砚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容昭的声音有点紧绷: “我差点把你害死,你不恨我么?”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自己很多遍。 在十年前,自己告发隋越和容憬的事时,在庄家不择手段的夺权时,在那次车祸前,他看着副座容憬的眼睛时,他曾叩问过自己许多次。 答案当然是恨的,应该恨之入骨才对。 如果连恨都没有,那他的人生也太苍凉了。 李承砚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起来,毫无阴霾,像阳光骤然拨开乌云。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容昭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也学着他笑起来。 由于容憬先前一直在外地,相关案件的审理也相应推迟了一段时间。 开庭审理时证据确凿,容昭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然而,在量刑环节,却出现了令人意外的情况。 隋越和李承砚,分别通过代理律师,向法庭提交了对容昭的谅解书。 隋越的谅解书措辞严谨,主要强调了容昭在坠海关头曾有过阻止车辆完全坠海的举动,以及考虑到其复杂的成长背景和部分悔过表现。 而李承砚的谅解书则要简单直白的多,只说他本人已经原谅了容昭,希望法庭能给予其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两份谅解书,尤其是来自直接受害者隋越和李承砚的,对案件最终判决产生了重要影响。 最终,法庭综合考虑了犯罪事实,造成的严重后果,认罪态度,受害者谅解,判处容昭有期徒刑三年,如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可获得减刑。 法槌落下,一桩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容昭被法警带离法庭时,目光平静,他抬头看了看监狱的铁丝网大门。 三年刑期并不算长,但也足够在这高墙之内,好好想清楚好多事了。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晚上,容憬和隋越在别墅的客室里,电视里播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声音开的很低,更像是背景噪音。 隋越坐在沙发上,专注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容憬几次看向他,欲言又止。 “眼睛都要黏在我脸上了。”隋越扯了扯唇角,放下电脑: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其实,你不用出具这份谅解书的。” 容昭双手背后撑着桌子: “你因为这事住院这么久,如果耳朵治不好,还要终身戴着助听器,没必要看在谁的面子上写谅解书,包括是我。” 隋越安静的听他说完,他脸上毫无怨怼,神色平静: “不是因为你。” “别有心理负担,这是我欠他的。”隋越合上电脑。 “如果没有你哥,也就没有寰宇,可能我还在哪里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可能我现在也不能好好的在这里和你说话。” 他闭了闭眼,呼出口气来。 可说到底,什么是欠,什么是还,在生死泾渭徘徊过一次,这些恩怨早已模糊不清了。 让他身败名裂,又扶他青云直上,不管容昭是为了谁,但确实帮他报了这份世仇,这些事,谁说得清? 容憬默不作声,他没有立场去评判那段过往,也没资格轻描淡写的安慰隋越“都过去了” 他只能伸手,轻轻覆在隋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给予他的。 “不过恨当然是恨他,不过不是因为这些。”隋越回握他的手: “如果你那时候,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恐怕再也没办法释怀了。” 一股酸涩涌上喉头,容憬小声道: “......我也是。” 他的声音太小,又含混,几乎是气音。 隋越的眉头轻蹙了一下,助听器似乎没能完全捕捉到这细微的音量。 他微微侧过头去,一脸清澈: “嗯?你刚刚说怕什么?” 容憬看着他这副样子就知道,隋越这家伙肯定是听见了,至少能猜到。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他扭捏着不肯重复: “......没有,没什么。” 隋越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要拂在容憬耳廓上: “你也是什么?说给我听。” “!!!” 这家伙果然听到了! 容憬还是没说出来,无论隋越怎么哄怎么问,他始终不肯张嘴,像个倔强的河蚌。 最后,他选择用一个吻来堵住隋越那张嘴。 第38章 我真的好冷啊 眼看着马上要入冬了,A市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冷雨,空气里浸透了寒意。 复建的过程枯燥而痛苦,隋越做完了复建,虽然行走间已经没了那种不自然,但医生还是额外嘱咐了暂时不能做剧烈运动。 只是关于听力,医生依旧没有给出确切的治疗方案,只说是神经损伤,需要时间,也需要机遇,目前仍处于一筹莫展的阶段,只能依靠助听器维持日常沟通。 天气彻底的冷下来,一场不期而至的初雪后,街边的橱窗开始挂起彩灯和圣诞花环,空气中仿佛飘着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圣诞节要到了。 就在这样一个飘着细雪的下午,隋越将厚厚一叠文件推到李助面前,语气平淡地宣布: “接下来一周,公司事务你全权处理,我要休假。” 李助抱着一堆待审批的合同,眼睛瞪得老大,刚张开嘴准备陈述公司年底业务如何繁忙,多少项目有待决策—— “三倍工资。” 隋越眼皮都没抬,轻飘飘补了一句。 李助到了嘴边的抗议瞬间咽了回去,脸上迅速切上笑脸: “隋总您就放心去吧,公司有我!肯定出不了任何岔子!” 三倍工资!他可以!他还能再加班三天三夜! 容憬得知要去独家的消息时正裹着厚厚的毯子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真的?去哪!?” 他丢开手柄靠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他们从没出去度假过。 “去个也有雪的地方。” 最终,他们选了一个以冬日雪景和圣诞氛围闻名的北欧小镇。 飞机落地时,正值小镇大雪初霁,天空是一种洗过般的湛蓝,阳光在厚厚的,未经踩踏的积雪上反射出粼粼柔光。 下过雪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吸入肺腑,带着松针和雪花的独特气息。 小镇的建筑多是红色的木屋,屋顶上盖着十分厚的白雪,撒了糖霜的姜饼一样。 街道两旁立着挂满彩球和铃铛的圣诞树,窗上悬挂着圣诞星星或是小巧的装饰,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热红酒和姜饼的甜香。 街道尽头隐约能听到铃铛的脆响,像童话里一样。 他们预定了一栋带着大大斜坡屋顶的红木屋民宿。 推开门,温暖干燥的气息混合着松木香扑面而来,客厅中央是一个砖砌的壁炉,木柴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窗户上结了层冰花,窗外是连绵的,被白雪覆盖的松林,静谧又圣洁。 “哇。” 容憬甩掉厚重的外套和鞋子,一头扎进床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里太棒了。” 隋越跟在他身后把两个人的行李放好,安顿下来后,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的发亮的滑雪场: “咱们去滑雪吧。” 容憬正从带来的袋子里翻找零食,闻言立刻摇头: “想什么呢,医生说你腿刚好,骨头还没长结实,你怎么滑?要不然我滑雪,你在旁边看着?” 隋越撇撇嘴,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容憬嘴里的薯片嚼的嘎嘣脆,看他这副样子啧啧两声。 清了清嗓子,容憬站起身把他往外拉: “其实吧,也不是不行。” 隋越抬起眼疑惑地看他。 容憬把他牵到滑雪场旁,给自己穿上装备,然后弯腰,手臂穿过他膝弯和后背,在隋越疑惑的目光中一个用力,竟然把人稳稳的打横抱了起来。 “......你!?” 隋越身体瞬间僵硬,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他下意识地揽住容憬的脖子稳住自己。 容憬虽然看起来清瘦,但平时也健身,力气不小,抱着隋越简直洒洒水。 “你看,多大点事。” 他得逞的看着怀里的人:“ ”这样不就行了,我带你滑。” 于是,滑雪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初级雪道上稳稳的滑行。 周围投来各种惊讶好奇的目光,容憬得意的转了几圈,炫耀他的大型挂件一样,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独特的足迹。 隋越偶尔睁开眼,能看到阳光在容憬纤长的睫毛上跃动着,能看到他鼻尖冻的微红,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和略微急促的呼吸。 容憬滑累了,把他放在一片干净松软的雪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大口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氤氲开来。 隋越伸手替他拂去头发上沾染的雪花。 这一带倒是人很少,雪地上也没什么踩踏的痕迹,两人休息够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旁边静谧地松林里。 积雪没过了脚踝,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容憬故意去踩那些落在雪地里尚未完全腐烂的枯黄落叶,脆裂声清脆入耳。 不知是谁先开始跑的,两人忽然像飞出笼中的鸟似的,拉着彼此的手在落满积雪的林间空地上毫无目的的狂奔起来,笑声惊飞了枝上的鸟。 最后又不知是谁脚下一滑,绊倒了藏在雪里的树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便一起失去平衡,一头跌进雪堆里。 冰凉的雪灌进衣领,容憬打了个哆嗦,索性翻了个身躺在雪里。 他头发上,眉毛上,衣服里,全沾了雪,狼狈不堪。 隋越把他拎起来抖了抖他身上的雪和树叶,回头望了望天。 民宿的主人出发去温暖的南方度假,临走前还好心的嘱咐两人,晚上还有一场大雪,他们是要在天黑前回去的。 但两人此时显然都不想走,干脆朝远处走去散散步,也算是消磨时间了。 他们磨磨蹭蹭沿着覆盖雪的小路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镇边缘一处热闹些的的地方。 这里有个小型的雪橇犬营地,几只毛茸茸的雪橇犬正在雪地里打滚嬉戏,嘴里嘤嘤的叫。 还没等他们看清那些狗狗的颜色和品种,一只体型格外庞大,毛发黑棕白相间的伯恩山似乎是注意到了新来的陌生人。 它兴奋的“嗷呜”一声,甩着蓬松的大尾巴,四蹄腾空,舞狮一样直冲他们而来,像颗毛茸茸的炮弹。 隋越看了看这只热情过度的大家伙,下意识要蹲下身去逗弄它。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这只大型犬的体重和冲劲。 就在他弯下腰的瞬间,那只快乐的炮弹已经冲到他面前,两只前爪高高举起,结结实实扑到了隋越的胸口。 “!” 隋越完全没料到这一下,被扑的猝不及防,脚下在雪地里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噗通”一声被扑到雪地上。 那只伯恩山浑然不觉,甩着尾巴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隋越的脸,嘴里发出哈赤哈赤的气声。 “噗哈哈哈哈!” 站在一旁的容憬笑的直不起腰,赶紧掏出手机对着雪地里一人一狗连拍好几张。 隋越躺在雪地里,无奈的看着他脸上乱蹭的狗头,伸手试图推开这只过于热情的大狗。 容憬笑够了,上前帮忙把那只还在隋越身上蹭来蹭去的大狗哄开: “哎呀真羡慕你,怎么就没有狗这么对我投怀送抱呢。” “怎么样可爱吧,要不回去咱们也养一只?” 他伸手把隋越从雪地里拉起来。 隋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倒真的认真考虑起来。 两人索性也去玩了一把雪橇项目,几只健壮的哈士奇拉着他们在覆雪的林间飞驰,冷风刮在脸上,带着雪沫子,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刚滑了没多久,天上下起雪来,并且迅速加大,转眼就成了鹅毛大雪,密集的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雪橇夫只好提前结束了项目,容憬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和隋越往回走,好在民宿离得不远。 容憬缩着脖子,把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还是觉得冷气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他哆哆嗦嗦地抱怨: “都怪你不拦着我玩!用该早点回去的,冻死我了!”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似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隋越,狐疑的问: “怎么,你冻傻了?要不要我帮你暖手?” 隋越目视前方,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 “不要。”他语气平淡。 “哦。”容憬碰了个软钉子,他撇撇嘴,有点小失落: “不要拉倒。” 他把手揣回自己兜里,闷头继续走。 然而,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揣在右边口袋里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悄勾住了小指。 容憬脚步一顿。 隋越依旧看着前方,仿佛那只偷偷溜进别人口袋里的手不是他的一样,只是紧绷的下颌和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容憬愣了一下,随即“哼”的一声,反手将那只手握住。 切,死傲娇。 走到一半,容憬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雪暮和越来越深的积雪绝望极了。 他停下脚步扯了扯隋越的袖子,声音拖的老长: “隋越......我走不动了..,...” 隋越也停了下来转头看他,雪花堆满了他的肩头发梢: “那休息一下再走?” “...我好累啊,脚都冻麻了。” 隋越往下看了一眼: “那我跟你换鞋?” 容憬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急败坏,他一跺脚,溅起一片雪沫: “休息什么啊!这雪下的这么大,再休息咱俩就成雪人了!我是说......我是说......” 话说到一半,他哽住,他看见隋越偷笑了! “你......你故意的!?” 容憬原地炸毛。 隋越这才终于不再逗他,上前一步,愉悦道: “那我抱你回去,这样就不冷了。” 容憬直接勾住他脖子,两腿盘在他腰上,整个人直接挂在了隋越身上,树袋熊一样。 “行吧,给你个机会,你可别不识好歹。” 隋越手臂下意识拖住他腿弯: “......你。” “我什么我,这样不就不冷了?” 容憬毫不犹豫的敞开自己厚厚的羽绒服环住他脖颈,两个人紧贴的身体传递着彼此的微温。 隋越就着这么个姿势抱着他,一步一步,在越来越厚的积雪中朝着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红木屋走去。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身上,发出细微声响。 刚一踏进木门,隋越反手关上木门,将呼啸地风雪隔绝在外。 容憬要从他身上滑下来,隋越却猛地一个转身将他抵在了冰凉地门板上,动作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喂你......!”容憬话未出口,就被一个急切的吻堵了回去。 隋越忍了一路,此时只想把他拆吃入腹,啃食殆尽。 “隋越......你等......你等下,好冷...”容憬还敞着衣服,他冷的瑟缩了一下,大脑因为缺氧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他能清晰感受到隋越身体的变化,那紧绷的肌肉和灼人的体温,在此时的静寂中格外显眼。 这个吻从嘴唇一路向下,流连在脖颈处,留下一个湿润的印记,细微的刺痛和麻痒。 “嗯......隋越......”容憬后背冷的哆嗦,前面这具身体又躁动灼人,冰火两重天一样,他浑身发软,手无力的推拒他,但那软绵绵的力道简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就在容憬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个吻里时,他终于勉强找回一丝力气,他偏开头,含糊的抱怨: “我真的好冷啊......” 第39章 驯鹿先生 隋越低下头去,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他看到容憬眼尾泛红,嘴唇也殷殷的发红,衣领凌乱的耷拉在肩膀上,露出一片冻的没血色的皮肤。 确实......看起来怪可怜的。 强压下血管里奔涌的灼热冲动,隋越深吸一口气,他稍稍退开一点,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他,声音因为情动而沙哑: “......去洗澡。” 容憬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声道: “一起?” 隋越眼神一暗,他没说话,直接揽着她朝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蒸腾起朦胧的水雾,很快模糊了玻璃隔断。 水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呜咽,以及后背撞在湿滑瓷砖上发出的声响。隔着一层玻璃,压抑又柔和。 换上居家的浴衣,容憬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条厚厚的羊绒毯子,拉着隋越一起挤进壁炉旁那张鸟窝一样的藤编摇椅,用毯子裹住两人。 摇椅微微晃动着,发出轻柔的“吱呀”声。 容憬在隋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毯子裹住两人,隋越一手虚虚的揽住他,另一只手轻点平板,处理一些不得不看的文件,神情专注。 天早已完全黑了下来,窗外又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世界笼罩在一片纯净的白色里。 壁炉的火烧的很旺,噼啪作响,橘色的火光跳跃着,流动在人脸上,像是在水下,在梦里。 带着蓬松毛边的羊绒毯子覆在身上,白花花的。 容憬半眯着眼,只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恍惚间还以为是躺在雪地里。 他讨厌冬天。 容家那空旷阴冷的老宅,茶叶的寒香,整个世界像浸泡在酒精缸里,只有昨天,没有明天。 每到冬天,容庆良折腾人的花样也多起来,他被罚跪在结了冰的铁板廊下,膝盖抵着霜面,刺骨的痛意针扎似的扎进骨头缝里。 时间一久站起来时,膝盖处会因为冻伤和粘连被撕扯下来,留下一层皮肉在铁板上,也不流血,只是疼,急促的疼,来不及的疼。 这段记忆只是轻轻划过脑海,心里泛起一丝恍如隔世的酸楚,容憬累得很,他往隋越怀里蹭了蹭,合上眼睛。 隋越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放下平板低头时,容憬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低下头,凑近容憬的颈窝,像确认什么似的轻轻嗅了嗅,那里有沐浴露的淡香和容憬本身干净温暖的气息。 他目光落在容憬微张的唇瓣,停顿,犹豫了一下,给他掖了掖毯子。 就这样吧。 他很少睡的这么香。 容憬是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睡在身边的隋越呼吸平稳,容憬像只寻求热源的猫,无意识又往那个温暖的源头蹭了蹭,将脸埋进对方散发着干净气息的颈窝,满足地喟叹一声。 随即,他才迟钝地察觉到空气里那冷意。 睁开眼,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依旧是大雪纷飞地白茫世界,昨晚还跃动着红色火焰地壁炉,此时只剩下余烬。 壁炉灭了,他们俩昨天也忘记了开空调。 容憬一掀被子,冷气立刻往被窝里钻,容憬打了个哆嗦,又把被子裹的更紧,整个人几乎嵌进容憬怀里: “......冻死了。” 隋越其实在他动的时候就醒了,他没睁眼,此时感受到怀里的人像只怕冷的小动物往他怀里钻,他闭了闭眼,手臂收紧了些: “嗯,冷。”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一起赖在床上,容憬是纯粹怕冷又赖床,而隋越......大概是别的。 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钟,容憬感觉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凉的,终于忍不住,用脚轻轻提了提隋越的小腿,声音闷在被子里: “喂,去开空调。” 隋越不情不愿的“唔”了一声,起身来开空调。 房间渐渐回暖,容憬才从被子里慢慢探出头。 昨晚是平安夜,今天就是圣诞节,但窗外的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将世界彻底封装在一片纯白。 容憬裹着毯子靠在飘窗夸大柔软的垫子上,看着窗外被风雪模糊的景色发呆。 雪花无声撞击着玻璃,又簌簌滑落。 昨晚的平安夜。 圣诞礼物,他什么都没准备。 倒不是完全忘了这回事,而是他发现自己对隋越的喜好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除了工作还有什么别的兴趣? 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自己送他什么,他会开心? 他简短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作为恋人,他是不是太不称职了?连对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份愧疚只持续了三秒,容憬得出结论。 都怪隋越,不主动和他说,就算他问了,大概也只能得到“随便”“都可以”这种回答吧。 这么一想,容憬心里那点不得劲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虽然是这么说,但礼物还是要送的,可送些什么呢? 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傍晚时分,雪势稍微小了一点,容憬从楼上下来,他伸了个懒腰,对沙发上正看电影的隋越说: “我出去逛逛。” 隋越朝窗外看了看: “下雪。” “就附近,我不走远。” 容憬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把自己裹严实了,拿起门边的伞: “很快回来。” 容憬撑着伞,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小镇节日气氛浓郁的街道。 虽然雪下的大,但街上依然有不少游客和本地人,商店也都开着门,温暖的灯光和圣诞音乐缓缓流淌出商店。 他在一家礼品店门前停下脚步。 店主是个笑容慈祥的老奶奶,卖的都是些精致的手工收藏品。 听傅煌说,他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圣诞节,这家店有卖一种圣诞惊喜盲盒,也算是一种当地特色了。 他看中一个用米色雪花纸和红色丝带包起来的礼物盒子,老奶奶保证里面的礼物绝对独一无二。 就它了。 容憬付了钱,抱着盒子要出门,眼神却被店门口挂着的一套衣服吸引了。 那是一套毛茸茸的,棕白相间的驯鹿装扮,绒毛看起来就很柔软好摸。 容憬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套装扮若有所思。 扮成圣诞老人太傻气了,驯鹿就刚刚好。 他果断买下这身衣服换上,还对着手机黑屏反射的模糊影像调整了一下鹿角的角度,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礼物离开。 站在门口,容憬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隋越看见门外站着的“驯鹿”,瞳孔放大。 “圣诞快乐!” 容憬一路上尽可能护着怀里的礼物,毛茸茸的棕色鹿角发箍戴在略显凌乱的黑发上,白色的蓬松围脖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背后,是漫天乱飞的雪花。 隋越张了张嘴,侧身让他进来,有些好笑的指着那个礼盒: “这是我的圣诞礼物吗?驯鹿先生。” 容憬把礼物往他怀里一塞,叉着腰道: “是啊,拆开看看吧,我选了好久的。” “那这个呢,这个也是么?”隋越捏了捏他的鹿耳。 “这个嘛,你说呢,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不是穿给你看难不成穿给鬼看的啊。” 容憬学着他的样子捏了捏隋越的耳朵。 在容憬的催促下,他小心拆开了包装纸,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水晶球模样的圣诞灯。 透明的玻璃罩子里,是一个微缩的童话小镇,按下开关,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底座亮起,雪花从底部升腾起来,又在灯光里缓缓飘落。 容憬看到这个有些失落,这个小玩意是很精美漂亮,但用作他们的第一个圣诞礼物未免是有些敷衍了,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怎么样?喜欢么。” 隋越眼里映出水晶球,像在眼中下了场细细簌簌的雪。 “嗯,喜欢。” “你喜欢就好,今年的礼物准备的急,明年再给你补上。” 下一秒,隋越的平板递到了他怀里: “喏,看看喜欢么。” 屏幕上是一组照片,看上去像是个工作室,极其宽敞,还没完全装修好,巨大的落地窗外能看到熟悉的A市江景。 “这是什么?你要送我套房?” 容憬茫然的看向隋越。 “我知道你一直在攒钱想开一个游戏工作室。”隋越敲了敲平板屏幕: “本来想等完全装修好再告诉你,但现在,我太想送给你这份礼物了,我现在,就想把它给你。” “这间工作室选址在创意园区,离家不远,硬件和初期团队,我可以作为投资人。”隋越说: “你想做的事,放手去做就好。” 容憬呆住了。 他低头,视线重新落回平板的屏幕上。 那组照片,他触手可及的梦想。 眼前模糊起来,“啪嗒”的一声,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落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紧接着,两滴,三滴...... 隋越见他半天没反应,歪头去看他,只看到对方抿紧的唇线和不断滚落的眼泪,砸在屏幕和他的红绿围脖上,头上的鹿耳也跟着轻微晃动。 “......” 隋越沉默片刻,伸手把旁边的纸巾盒递给他。 容憬没接,也没抬头,瓮声瓮气道: “......我没哭。” 声音小的听不见。 隋越曲起指节轻轻碰了碰容憬的脸颊,替他撷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哭成花猫了,驯鹿先生。” 第40章 我好像有点晕 回到A市一个月,“九万里”工作室终于开张了。 午后阳光斜斜地泼洒进来,在浅灰色地水磨石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混杂着咖啡因的焦香,还有刚拆封的马克笔和松节油的气息。 容憬没坐在他那间独立办公室里,而是靠在公共办公区的桌旁。 目前工作室只招了四个人,一个策划,一个程序,两个美工,容憬暂时担任了策划,程序员是隋越调来的,两个美工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满脸清澈。 不过好在,容憬眼下要开发的游戏也并不需要多么精致华美的画风。 这是一款解密游戏,以“随机异化”为核心的默认题材游戏,画风诡谲荒诞,并不多么精美。 某天突然有一个人异化成了异种,他丧失了人类的智慧与理性,身体长出动物特征,百年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从那天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异种,全球范围内,人类毫无征兆的开始异化,过程不可逆,无法治愈。 因为无法确定身边的人下一秒是否会变成怪物,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崩溃,家庭,社区,国家等等社会结构迅速解体,所有需要协作的生产活动陷入停滞。 诡异之处在于,这种异变并没有传染性,更没有逻辑性,无关性别,阶级,老少,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国家元首,抑或是街边的流浪汉。 下一个人是谁? 不知道。 宗教,科学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人类陷入前所未有的存在主义危机。 我们的存在有何意义,秩序和文明是否只是一个幻觉? 在迷失的世界中寻找文明,就是这款游戏的要点。 “唔...” 程序员阿宇端着他的宝贝保温杯悄无声息飘过来,目光落在速写本上: “容哥,这是个啥?” 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抽象到不行的草图,像是一个后肩长着蛇腹一样触手的人,看起来十分怪异。 容憬松开笔帽,用笔尖点了点那个形象: “初步构想,第一个出场的异种。” “总之,我们需要给玩家一种强烈的暗示。” 容憬看向美工和阿宇: “分化可能随时发生,且无迹可寻。”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白板上布满箭头,问号,关键词和潦草的草图。 做游戏说着简单,但真正做起来简直让人不想活了,光是被废掉的初版世界观就能堆满一个房间,还有人物设定,情节安排,立绘...... 几个月在近乎封闭的疯狂开发中过去,终于,游戏的初版完成了。 这款名为《厄变》的游戏正式上线。 上线那天,工作室里的四个人围在电脑前,看着那个风格奇异的图标被上传到平台。 没有预热,没有推广,只有容憬和团队成员在几个核心玩家论坛里发了帖。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 几天后,平台的加载量开始以极其缓慢但稳定的速度爬升。 第一个游戏测评出现了,来自一个以挑剔著称的独立游戏评论人。 文章里这么写道: 美术风格独树一帜,荒诞又浪漫的解密过程,逻辑自洽又出乎意料,目前流程较短,但展现出的潜力和思想深度令人无比期待后续。 这篇测评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面,开始有玩家被这种独特风格吸引。 “我靠,我还以为那个npc是背景板,结果他突然模仿我翻书的声音,我吓死了!找谁配的音啊这么缺德。” “公寓老太太给的肉到底有没有问题?我纠结了半个小时!” “有没有人知道最后那个结局什么意思?朋友到底有没有分化啊。” “真的没有人觉得这游戏的解密方法有点无理取闹吗......” “楼上的,正常,我不玩厄变的朋友看到我把泥块丢进绞肉机里的时候开启了头脑风暴,她问我怎么想到的,我说不能直接喂狗【无奈.jpd】” 论坛和玩家社群里,关于《厄变》的剧情细节,谜题解法和角色动机的讨论逐渐升温。 九万里工作室的邮箱里开始收到玩家的热情反馈和催更询问。 晚上,容憬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的。 他锁上门,站在院郎里,看着玻璃门内那片归于寂静的空间。 窗外,城市的霓虹已然亮起。 《厄变》的成功实实在在带来了不少的资金回流,容憬终于不用再紧巴巴算计着每一分钱。 他开始着手扩充团队,九万里工作室开始慢慢热闹起来。 容憬是个对员工十分佛系的老板,工作室朝十晚五,一周三休,薪资却相当有竞争力,简历如同雪片般飞来,根本不愁招人。 很快,工作室从最初的四个人扩充到了二三十人的规模。 容憬这个老板当的越发随性了,他定了大方向,抓核心设计,具体执行则充分放权。 工作室的资金流稳定下来后,容憬依旧定期给许阑珊打去一笔钱,钱打过去了,许阑珊总能消停几天,也乐得清净。 然而这种清静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别样滋味。 一连四五个月,容憬都是最晚离开公司的,时常要到半夜才回家。 容憬每天回到家,虽然也不至于像创业初期那样累的倒头就睡,但那股工作上的兴奋劲过去后也是疲惫的不得了。 两人一起吃饭,话都说不了几句,容憬的眼神就有些发直,洗完澡沾床就能秒睡,交流总是稀少而仓促。 隋越靠在书房的门框上,遥遥看着卧室里依旧陷入沉睡的容憬,叹了口气。 再过几天就是隋越生日。 容憬这么忙,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隋越自己也觉得幼稚可笑,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了? 然而,在意了就是在意了。 第二天的寰宇总裁办公室,李助汇报完工作离开,隋越看着面前花瓶里插着的玫瑰,鬼使神差伸出手,从那盆玫瑰中轻轻摘下了一瓣。 捏着那柔软娇嫩的花瓣,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记得。”他无声动了动嘴唇,将花瓣放在桌面一侧。 然后又摘下一瓣。 “......不记得。”花瓣被放到另一侧。 “......记得。” “......不记得。” ...... 等到那朵原本饱满的玫瑰变得有些残缺,桌面上零零落落堆了两小堆花瓣时,隋越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在干嘛啊! 他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迅速将所有花瓣扫进掌心,扔进了垃圾桶重新看起文件。 容憬会记得吗? 恐怕不会吧,他忙着他那个宝贝游戏呢。 但显然,容憬记得。 在隋越生日当天早上,容憬难得地没有在固定时间起床往工作室赶,反而赖在床上,手臂环着隋越的腰,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 “隋总,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呗。” 隋越面上不动声色: “...嗯?” “我带你去个地方。”容憬抬手轻轻挠了挠他下巴。 记得隋越不喜欢吵闹,容憬开车邀他一块去登山。 开车到山脚时还是上午,两人在山下的餐馆吃了顿饭就到下午了,然后才带上简单的东西开始登山。 起初,容憬还兴致勃勃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与隋越说笑。 但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他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呼吸也开始加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连着几个月泡办公室,他的肌肉都要退化了。、 此刻,每向上一步,他都感觉小腿肚子在打颤,肺部像是破风箱似的呼呼作响。 “呼......隋越,你......你不累吗?”容憬扶着旁边的栏杆喘着气,看着连汗都没怎么出的隋越,心里一阵不平衡。 隋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伸手接过他背包: “给我吧。” “不用!”容憬立刻挺直腰板抢回包: “我只是...热热身,这点高度,小意思。” 容憬到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弱鸡。 隋越也不勉强,只是放慢了脚步配合着他的节奏,偶尔在他脚步虚浮时伸手扶他一把。 越往上爬容憬越绝望,台阶仿佛无穷无尽似的,山林间的空气也缓解不了他的身心俱疲。 但他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倔强,硬是跟着隋越的步伐,一步步往上挪。 当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抵达山顶那片开阔的观景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刹那间,天地豁然开朗。 如血的残阳正缓缓沉入远山连绵之下,云霞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脚下的群山在暮色中是黛蓝色,如同凝固的波涛。 容憬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了,直接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坐下,将上半身靠在了隋越腿上。 “......累死我了。” 他小声嘟囔,劫后余生一样。 隋越顺势坐下,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两人谁在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依偎在一起,看着那轮红日一点点被远山吞噬,看着天空从浓烈渐渐转向沉静。 山顶的风比下面大些,带着丝丝凉意,容憬爬山爬出来一身汗,此刻被风一吹,舒服好多,他下意识要脱掉外套。 “别脱。”隋越按住他的手: “山上冷,会着凉的。” “我好热,我热死了。”容憬挣扎了一下,里面汗湿的T恤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那也不行。”隋越掏出纸巾,不紧不慢的给他擦拭后颈处渗出的汗。 容憬还想反抗,但对上隋越的眼睛,他吸了吸鼻子,到嘴边的抗议又咽了回去。 他往隋越身边又靠了靠,将脑袋歪在他肩膀上。 俩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看着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亮起来。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山巅时发出的呜呜声。 “容憬。”隋越轻声叫他: “该下山了。” 没有回应。 他偏过头,发现容憬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 隋越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滚烫。 完蛋了。 “容憬?”他有点急了,轻轻晃了晃容憬肩膀。 容憬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皱了皱眉: “嗯?已经晚上了吗?” 他目光有些涣散,脸上也烫的厉害,想开口说话,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上似的,声音虚弱的像猫叫。 “我好像有点......晕......” 话音刚落,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去。 第41章 生病 隋越眼疾手快将他捞进怀里,触手所及是一片惊人的热度,他发烧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把容憬背到背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他,随后沿着来时的山路,快步向下走去。 下山的路并不比上山轻松,尤其是背上还背着一个病人。 石阶湿滑,夜色渐浓,路边安了地灯,隋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生怕颠簸到背上的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容憬滚烫地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他背上,那温度简直在灼烧他的神经。 山林静寂,只有脚步声,呼吸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成他背上这个人的重量和温度。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山脚的灯火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隋越径直将车开往了最近的医院。 诊室里,医生检查后出具了诊断结果。 容憬长期劳累熬夜,突然进行剧烈运动,出汗后又吹了冷风,不着凉发烧才怪呢。 “先输液退烧,回去好好休息补充营养,近期别再折腾了!” 医生如是说道。 容憬躺在病床上,意识模模糊糊,只觉得浑身像被拆开重组了一样又酸又痛,喉咙干的冒火,脑袋更是昏沉的像一团浆糊。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病的这么厉害过了,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委屈。 恍惚间,他感觉到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随后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他的手。 那触感很舒服,瞬间缓解了高烧带来的燥热和不适。 他费力睁开一点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隋越的脸近在咫尺。 “小时候每次生病,我妈妈会在我手心里放纸巾包着的冰块,握在手里,总会好受一点。” 隋越放下他买来的粥,蹲下来趴在床沿看着容憬。 他刚才趁容憬昏睡,下楼去买了些清淡的粥,回来时路过儿科的小卖部,顺手买了一个星星玻璃球项链。 容憬握了握手里那颗凉丝丝的玻璃珠子,那点冰凉顺着手心一路蔓延,他闭上眼,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含糊地“嗯”了一声。 “抱歉啊。”容憬艰难的喘着气道: “今天是你生日,应该好好陪你的。” 隋越伸手覆在他额头: “你这样就算是在陪我了,只要你在就好了。” 隋越就坐在床边,看着他重新睡去,他手指无意识蜷缩,握着那个项链。 生日什么的,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像一层冰凉的薄膜糊在口鼻上。 容憬烧的昏昏沉沉,天花板好像在缓慢的旋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层灼热的沙砾感。 他很久没有病的这么凶了,上一次这样天旋地转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容庆良还活着的时候吧。 “隋越......”他哑着嗓子: “我想回去......不想在这里待着......” 隋越看着没什么焦距的眼睛,他没多说话,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然后利落地起身出去办出院手续。 回到熟悉的家,空调早被隋越提前打开了,容憬进了门,几乎是立刻瘫软在沙发上。 “到床上再睡。”隋越把没骨头似的容憬拎起来抱去卧室。 把他安顿好,隋越转身进了厨房。 他烧了水,把药一起放在托盘里端出来。 他把水递到容憬嘴边,容憬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不情不愿吃了药,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病中的容憬格外不安分,稍微恢复一点点精神,他就摸索着去找手机。 工作室刚刚步入正轨,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才看了一会儿,他的眩晕感最严重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标在眼前晃动,重叠,他烦躁地划拉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不容反抗地抽走手机。 “别看了。”隋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好好休息。” 手机被扣在远处的茶几上,容憬没了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浑身难受又睡不着觉。 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躺都不舒服,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哼哼。 隋越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几封邮件,合上平板,他看了看沙发上烙饼似的容憬,沉默地走过去,在沙发下侧坐下,盘起腿准备继续看文件。 他刚敲了几个字,就感觉腿上一沉。 容憬不知何时滚了过来,钻进隋越怀里躺下,脑袋直接枕在了他盘起的膝盖上。 大概是觉得这个高度正正好,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上半身就这么横着嵌进隋越盘起的腿窝里。 隋越的腿是真长啊,两条腿盘起来足够容憬把整个上半身窝进去了。 他这么感慨了一下。 隋越打字的手指顿住了。 他低头,看到容憬毛茸茸的发顶。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将平板稍微拿远了一些,避免碰到容憬,从是沙发上抽走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隋越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继续落下,敲击的动作也放轻。 容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他不再乱动,很快又陷入昏睡,呼吸逐渐沉重而均匀。 他睡着了也不安稳,脸颊无意识贴着隋越膝盖,贪恋那点微温,一只手也搭了上来,手指蜷缩着,轻轻抓住了隋越腰侧的一点衣料。 隋越空出一只手来,指尖轻轻拨开容憬前额被汗水濡湿的碎发,碰了碰他的脸。 然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容憬柔软的发尾,无意识地绕着那几缕微卷的发丝,一圈,又一圈。 他就这样一边任由容憬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手,一边有条不紊处理着工作上地琐事,时不时抬手探一下容憬额头地温度,帮他掖一下滑落的毯子。 时间流淌的很慢,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缓缓流动。 容憬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夜半,隋越才小心的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直到第三天傍晚,那股缠绕不去的灼热感才退潮一般散去。 容憬的烧大概是褪了,喉咙也不再干涩,除了身体有些发软,他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甚至还原地跳了两下。 “终于退烧了,要命要命。”容憬立马摸出手机给助理打去电话询问公司情况。 和助理聊了半天,他才想起隋越来。 容憬上楼去书房找他,他推开门环视了一圈: “喂!我退烧了!” “......欸?” 书房里是空的,他没看到隋越: “隋越,隋越?” 容憬左右环顾了一下,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身后笼罩住他。 隋越把他抵在书房门上,他脸色不算好看。 这几天里一边要处理公司事务,还要分神照顾这个病中变得格外会折腾人的家伙,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此刻他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透着低气压。 他向前一步把容憬抵在沙发靠背上,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目光沉沉。 容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这怨气的来源。 他心虚的眨了眨眼,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 容憬用脸颊蹭了蹭隋越的脖颈,声音放软: “啊哈......这几天是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仰头贴近隋越的耳朵,气息温热,语气带着些狡黠的诱惑: “我现在还没完全退烧呢,要不要试试现在这个温度的我?” 他以为会得到一个同样火热的回应。 然而,隋越只是抬手贴了贴他额头,然后略有怨气的瞥他一眼。 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被勾起来又被强行压下去的暗火。 下一秒,天旋地转,容憬直接被打横抱了起来。 “欸??” 隋越抱着她,大步走向卧室。 把他放在床上,隋越拉过被子盖住他。 “别折腾了,陪我睡一觉。”隋越的声音带着倦意,自己也上了床,在容憬身边躺下,手臂一伸,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进怀里。 然后,他闭上眼,下巴抵在容憬的发顶,呼吸很快变得沉重绵长,秒睡。 容憬被他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仰头看着隋越近在咫尺的脸,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容憬很快回到工作室。 在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浅灰色地板上投下浅淡的光斑,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在空气里蔓延。 容憬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设计草图,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今天心情很好。 非常好。 明天就是容昭出狱的日子,他在服刑期间表现突出,多次获得嘉奖符合减刑条件,刑期即将结束。 这些日子,容憬也定期去探视,容昭虽然话不多,但也看得出在逐渐变好。 李承砚那小子更是跑监狱跑的很勤快,完全把容昭当哥们唠上了。 刚才的工作间隙,容憬还特意给常去聚餐的餐厅打去电话,预定了明晚的包厢,他要给容昭办个热热闹闹的接风宴。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 第42章 我就知道你俩有事!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有点意外。 是容昭。 监狱里打电话不方便,通常都是他打过去。 容憬立刻接起,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哥,怎么现在打电话,是不是等不及见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容昭的声音: “嗯,手续办的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容憬笑得开心: “明晚我定了包间给你接风,李承砚那小子不是经常去看你么,他肯定也来......” 他兴致勃勃说着明天的安排,电话那头的容昭却只是很轻的“嗯”了一声,像是没什么兴致,有些心不在焉。 容憬敏锐的觉察到他情绪不太高: “怎么了?是不是紧张了,哎呀没事的,出狱了重返社会都需要适应期,哥你肯定能做的很好的。” “......没有。”容昭低低应了一声: “我挺好的,就是突然想你了。” “好啦,哥你就别想太多了,明天我去接你。”容憬安慰他。 容昭却是立刻拒绝: “......不用,监狱有统一安排,你忙你的就好。” 容憬还想说什么,容昭抢先道: “先这样吧,明天再说。” 然后,不等容憬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容憬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微微蹙眉。 哥今天怪怪的。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他摇摇头,失笑,大噶是自己想多了吧,等明天见到人就好了。 放下冰凉的公用电话听筒,容昭手指无意识地在塑料外壳上摩挲。 他站在空旷的会见室走廊,四周的灰色墙壁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他撒谎了。 他出狱的时间不是明天,是今天,出狱手续早就办好,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就在几个小时,甚至可能是几分钟后,就会有刑警来接他出去。 刚刚他获得了一个短暂的通话机会,容昭握着听筒,鬼使神差地,他拨给了容憬。 电话那头,弟弟地声音雀跃又充满期待,容昭听着他细致地安排接风宴,安排着未来,容昭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沉甸甸往下坠。 出狱,自由。 这两个词曾是他在监狱里的唯一念想,可当它真的近在咫尺,却这么令人恐惧。 外面是什么样子,A市还是那个A市么? 弟弟的工作室做得很好,他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人生也走向正规,明媚,充实,早已不需要他这个满身污点的哥哥去守护了。 而他早已失去了他所追逐的东西,在如此真实的世界里,这种虚幻的挂念总会被消磨殆尽的。 容昭深吸一口气,那口冷气一路凉到肺腑,他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苍白,消瘦,不堪一击。 他就是个孽种。 容昭回到寝室,同监室的人不再,室内一片死寂。 容昭坐在硬板床边,目光空洞落在对面的灰白墙壁上。 外面响起鸣笛,遥遥的,听不真切。 是来接他的吗? 他割腕了,用磨锐的塑料片,而容憬对此一无所知。 和容昭通完电话后,他很快又投入工作。 与此同时,咖啡店里的李承砚心不在焉地搅动着被子里地拉花。 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犹豫再三,他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监狱里有个刑警和他是朋友,得知容昭恰好进了那个监狱,李承砚干脆拜托他帮忙照应着容昭。 “喂?强子,是我。”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容哥今天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强子凝重的声音: “承砚啊,我正想联系你,你那个朋友出事了。” “?” 李承砚的心猛地一沉: “你说什么?什么事?” “他在监室里割腕了,刚刚被发现,已经紧急送往市医院抢救了。” “什么!?”李承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脸色煞白的往外冲: “市医院是吧,我马上到!” 市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李承砚几乎是闯进来的。 他气喘吁吁,头发凌乱,拉住从病房里出来的护士问容昭的情况。 “你是他什么人?”护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得到答案后才说道: “病人失血过多,但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在ICU观察。” 李承砚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下一点,他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进去探视。 病床上的容昭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毫无生气躺着,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纱布,各种监护仪器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上,发出滴滴声。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青黑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一碰就碎。 就在这时,容昭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随后动了动手,腕间一片刺痛。 啊,看来是没死成。 容憬叹了口气,慢慢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拔自己手臂上的输液针。 “你干嘛啊!”李承砚吓得要死,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他的手: “哥,你冷静点!” "放开。"容昭咬牙。 李承砚说什么也不放手,他用力摇头,可怜兮兮看着容昭。 “放开我!放开啊!” 容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吼叫: “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已经......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是太激动的原因,输液管的血液开始逆流。 他用尽全力去推搡李承砚,李承砚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被吓坏了,手还是紧紧护着输液管,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一样,又疼又慌。 他语无伦次,试图安慰容昭: “哥你别这样,容哥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回庄家去接管集团啊!” “走开...走开!”容昭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这些苍白无力的话根本没法触动他分毫: “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够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啊!” 眼看容昭又要去够那输液管,情急之下,李承砚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 “因我...因为我喜欢你!”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与此同时的九万里工作室。 《厄变》的成功只是起点,容憬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要开发一款开放大世界手游。 “现在所有的引擎要支撑起来很勉强,我们需要更深层的技术支持,或者自己搞一套适配的方案。” 程序员阿宇推了推眼睛。 “那这样的话......美术资源量肯定是指数级增长,老板,我们的人手......” 负责场景的美工小姑娘弱弱补充。 容憬揉了揉眉心,连续几个小时的会议组织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还不是现下需要考虑的。” 他安抚道: “我知道困难,但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阿宇,你先牵头做个技术可行性评估,美术这边,等定下方案,招人,扩大团队,钱不是问题” 散会后,容憬挥手把他们遣散了,拖着自己灌了铅的腿挪回办公室。 “傅煌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一站几个小时的......”他暗自吐槽。 余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浅灰色的地毯镀上一层柔柔的金。 把自己摔进宽大的办公椅,容憬闭上眼,想就这么睡一会儿放松一下,然而手机又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一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示立刻占据视野。 容憬眯起眼来看了看,大部分是陌生号码,其中夹杂着李承砚打来的电话。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回拨了李承砚的号码。 没打通。 再打过去。 还是打不通。 “怎么了这是......”容憬着急的翻着通话记录,不小心跳进了聊天框,才看到李承砚的语音留言。 “容哥,容昭哥他割腕了,现在在市医院呢,你快点来啊。” “什么!?”容憬站起身来,他脑子嗡的一声, 后面李承砚说了什么他几乎没听清,抓起车钥匙像阵风似的冲出工作室。 医院病房内,容昭缓缓扭过头,看着李承砚。 李承砚的脸唰一下从耳根一路红道脖颈,像熟透的虾子。 因为羞赧,那双总是明亮清澈的狗狗眼氤氲着些水汽,长睫毛慌乱扑闪着,鼻尖也沁出些细汗。 不过好在,容昭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也不再拔输液管了。 李承砚只好破罐子破摔下去。 “我喜欢你,不是......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是,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 他不敢看容昭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球鞋尖,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往外倒: “我知道这太突然了,你可能觉得我奇怪......啊,我确实好奇怪......” “你真的真的特别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很喜欢你......” 他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把自己都说的面红耳赤,心脏怪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好不容易说完,他才鼓足勇气抬头,带着期盼和不安地眼睛望向容昭。 容昭见鬼了似的看着他,满脸惊愕。 李承砚被他看的心里一咯噔,顺着容昭视线转头。 病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容憬风尘仆仆站在门口,衣衫凌乱挂在身上。 此刻,他的表情完全凝固了,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告白。 他努力消化了一下听到的内容。 好吧,他消化不了。 最终他还是脱口而出: “你......想当我嫂子?” “......” 空气瞬间凝固。 三张脸,三种极致的懵。 李承砚的脸简直红的快要爆炸了,他羞愤欲死。 容昭迅速别开了脸看向窗户,耳根隐隐泛着红。 容憬甩甩头,他要把“嫂子”这两个字先从脑子里甩出去。 走几步到床边,他眉头紧锁,视线落在容昭手腕刺眼的纱布上。 刚刚靠近,床上的容昭突然动了。 他身子一斜靠在容憬小腹上,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海面上的浮木,他把整张脸都埋进容憬腰腹的衣服上,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他呜咽的像只小兽: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真的对不起......” 他声音闷闷的,鼻音浓重,直觉告诉容憬,他哭了。 容憬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才放松下来,他没推开容昭,只是抬手,轻轻放在容昭颤抖的背上。 “承砚。”他看向一旁的李承砚: “麻烦你下楼买点水果,谢谢啊。” 李承砚愣了一下,看了看紧抱着容憬的容昭,有些落寞。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容昭压抑的哭声。 容憬静静站着,任由他哭了很久,直到抽泣声渐歇,变成微笑的抽噎。 等容昭稍微平静,容憬才叹了口气。 “哥,如果不是你现在太虚弱了,我真想把哥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哥太固执了,明明就答应我好好生活不是吗?” 容昭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 “为什么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哥有的太多了。”容憬轻轻在他后背拍着。 “可是......可是......”容昭一抽一抽。 下一秒,容憬退开一步,利落地脱掉西装外套扔在椅子上,手指“咔哒”一声解开皮扣,抽掉腰带。 在容昭惊愕地注视下,他蹬掉写字课,直接爬上病床。 容憬一手撑在容昭耳侧地枕头,另一只手按在他身侧,以一个极具侵略性地姿势把容昭锢在身下,散开地衬衫露出锁骨和紧实地胸膛。 “怎么样,哥现在有什么想法?”容憬俯视着他,声音奇异的平静: “哥想要对我做什么?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 “......” 容昭的呼吸骤然停止,脸上瞬间爆红,他难以置信看着把他压在身下的弟弟。 “那你会怎么做呢?”容憬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做点什么吧,哥。” 容昭大脑空白,心脏狂跳。 面对几乎半裸,任君采撷的容憬,他最初的震惊和羞窘过后,眼神对上了容憬的视线,审视一样的平静。 盯着这双眼睛,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那只输液的右手,缓缓地,轻轻地碰了碰容憬的脸颊,指尖冰凉,颤颤的。 容憬急不可察松了口气。 容昭地手放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容憬看着他,扯了扯唇角: “我就说嘛,哥看我地眼神根本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的像是兄长一样: “虽然哥比我大,但在我看来,哥还是只会哭闹的小孩子。” 容昭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 容憬语气依旧,继续说道: “哥根本就不懂爱。” 他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哥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们是这么相像,就像是一起出生,也要一起死掉一样。” 容憬看着身下的人,缓缓开口: “哥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 容昭怔怔地看着容憬,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 就在这时,“咔擦”一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提着水果袋子地李承砚站在门口,身后是捧着豪华果篮,满脸“我来送温暖”的李助。 门内的景象,毫无保留撞入视线。 病床上,容昭泪痕未干,虚弱的躺着,一只手握着容憬手臂。 而容憬,几乎券商下只穿着一条裤衩,光裸着上身和长腿,以一个机器暧昧的姿势撑在容昭上方,衬衫大敞,皮带外套凌乱一地。 时间凝固。 李承砚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呆滞,再到震惊,五雷轰顶般的茫然。 他喜欢过的两个人居然......居然搞到一起了???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直接碎成了渣渣。 而他身后的李助,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瞬间笑得比花还灿烂。 老天开眼!铁证如山! 他激动的手指发抖,猛地指向床上几乎□□的容憬: “我就知道你跟他有事!” 容憬缓缓直起身,面无表情拢了拢衬衫。 “卧槽,忘锁门了。”他无声的闭上眼。 李助一边指着容憬,一边手忙脚乱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哆嗦。 他满脸的“我终于抓到这狐狸精的把柄了”的狂喜,嘴里也念念有词: “证据!这就是铁证!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说!我这就拍给隋总看。” 容憬都有点同情他了,这精神状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在隋越那里上班上魔怔了。 眼看李助就要解锁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床上的两人,李承砚终于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了神。 “欸!别!李助啊,误会,都是误会!” 李承砚一个箭步冲上前,特顾不得自己那点破碎的少男心了,一把按住李助掏手机的手。 “误会什么误会!”李助理奋力挣扎,眼睛死死盯着病床方向: “这还不够清楚吗!?两个人衣冠不整,还是在病房!容憬你简直无耻下流,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隋总他......” "李哥,李哥你听我说。"李承砚眼看拦不住,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了策略。 他个子高,力气也不小,索性手臂一伸,亲热地揽住李助地肩膀,半推半抱就这么把人往病房外带。 “放开我!你叫谁哥呢,谁是你哥!” 李助气急败坏地挣扎。 “李助你消消气嘛,这肯定是角度问题啊,容哥他这是......这是在给容昭哥检查身体啊,对,检查身体。” 李承砚揽着他,亲亲热热地胡扯八道: “你想啊,容昭哥刚受了伤,情绪又不稳定,容哥这是关心则乱,方式有点特别而已。” “给容昭检查身体,他脱什么衣服!?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李助被他搂着往外走,气的脸红脖子粗,拼命扭头想再看一眼犯罪现场。 他双脚乱蹬,骂骂咧咧: “李承砚你他妈放开我!你跟他一伙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也......哎呦你轻点!” “李助啊,外面说,外面说,别打扰了病人休息是不是...” 李承砚就这么笑眯眯的把人架了出去,还顺手“砰”的一声带上了门,隔绝内外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我就知道你俩有事! 第43章 现在是谁在占谁便宜? 世界终于清净了。 容憬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全光的状态,又看了看身下眼神复杂泪痕未干的容昭,有种后知后觉的尴尬。 他清了清嗓,下床穿衣服,皮带上的金属扣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好不容易才系好。 整个过程,他再没敢看容昭一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来的勇气这么干。 容憬装作很忙的左右看了看,试图找个地方钻进去,病床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气音的笑声。 他动作一顿转过头。 容昭侧躺着看他狼狈不堪的倒霉样子,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笑,虽然很快又隐去了。 容憬松了口气。 “我得出去一下,哥你好好待着,我晚点来看你。” 容憬套上外套,拉开病房门,又回头朝床上的人挥挥手: “回头见啊。” 病房外的李承砚刚把骂骂咧咧扬言一定要向隋总汇报的李承砚连哄带骗送进电梯,一转身,就看见容憬从病房里出来。 他一眼锁定了李承砚,几步上前,二话不说抓住他衣领,力道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容憬眯起眼睛,盯着前面这个人。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哥?” “!!!” 李承砚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不知所措,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噌”的冒上来,脸红到耳根。 他眼神闪躲,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支支吾吾的辩解: “容哥......不是......我......那个...” "哪个?" 容憬凑近了些逼视他: “你给我说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看上我哥了。” “他那种......”容憬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实在找不到: “你该不会是......” 李承砚被他问的又羞又急,下意识就反驳: “不是的!我..,....我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 “我喜欢他,是因为...容昭哥他真的很好。”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哥的,可能就,就是每次去看他的时候吧。” 李承砚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低下头: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哥一个人在里面有点可怜,后来...后来和他聊天,我发现他......” “他怎么样?”容憬歪头。 李承砚摇摇头: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虽然话不多,但每次说的话都会让我想很久...”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容昭哥他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啊...” 李承砚又抬起头: “容哥,我是认真的!我喜欢容昭哥,想跟他在一起照顾他,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做让他伤心的事,我会用尽全力对他好!” “说得比唱的好听。”容憬哼了一声: “我哥那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心思比海深,你这点道行,够用么?” 李承砚急切道: “够!够的!容哥你给我个机会!” 容憬摸着下巴故作沉思,他绕着李承砚走了半圈,忽然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行啊,那你总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他指了指病房门: “我哥现在这情况,身边离不开人。” 他肘了肘李承砚,压低声音: “你这几天,就在医院里给我寸步不离得守着他。” “好!”李承砚的眼睛猛地亮起来。 "好什么好,我还没说完呢。"容憬瞥了他一眼: “要是我哥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就给你捣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跟他再说上话,明白吗。” “明白!哥你就放心吧!” 李承砚点头如捣蒜,他挺直腰板,恨不得原地立个军令状: “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离开他半步!容昭哥上厕所我都跟着!” 容憬满意的拍了拍他肩膀,声音戏谑: “嗯,好好表现,我看好你哦,未来嫂子~” “容哥!”李承砚羞得跺脚。 “行了,不逗你了。”容憬收起玩笑的神色: “李助那个大嘴巴,他肯定一出门就给隋越打电话告状。” “这里就交给你了。” 容憬交代了一句便不再耽搁,转身大步朝电梯走去。 果不其然,容憬到了寰宇,刚坐电梯到顶层,出来就碰上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李助。 李助看见他,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从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活像看见了什么大晦气。 他侧身避开,昂着头走了。 容憬摸了摸鼻子。 “之前咋没发现他这么mean呢......” 他定了定神推开门。 隋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侧对的是落地窗外蓝茵茵的城市天际线,窗帘拉了一半,整间办公室有些发暗。 难得他没在处理文件,只是安静的坐着,目光平静的落在进门的容憬身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咳咳。” 容憬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今天天气不错哈,回来路上都不怎么堵车...你吃过晚饭没?要不一起?” “容憬。”隋越看了看一旁的时钟: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谁这时候吃晚饭。 “啊哈哈,我都忙忘了,还没吃午饭呢,我要饿死了,一会儿出去吃饭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风景似的沿着落地窗不着痕迹地往办公桌边挪。 隋越没接话,目光随着他移动,直到容憬慢悠悠地踱步到他座位旁。 突然,隋越伸出手揽住他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他带地重心不稳,跌坐在自己腿上。 “你他m......” 容憬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止住,手撑住隋越肩膀: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不是?” 看隋越这副样子,大概是没生气了,容憬的胆子也大起来。 “我哥那家伙明明已经出狱了还不告诉我,在牢里搞自残,把我吓死了,才去哄哄我哥的,你可不能生气啊。” 隋越的手臂圈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真不假的委屈: “...那你也这么哄我吧。” 容憬身体一僵,侧头看向大门: “在这里?这可是公司啊,公共场所。” “不行吗?”隋越抬眼: “办公室是我的私人区域,医院才是公共场所吧。” 容憬噎住。 “我跟你说,要是有人突然进来了,明天所有人可都知道他们总裁是个gay了。” “......”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play感兴趣了?" “......” "哎,你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惯着你。" “......” “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隋越扯了扯唇角看向他: “不然你怎么让我相信,你那是兄弟间的正常举动?总要给我示范一下吧。”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在亲哥面前脱衣服跟在隋越面前脱衣服能一样吗? 容憬危险的眯了眯眼,干脆抬腿变动一下坐姿,直接面对面跨坐在了隋越腿上。 “好,我示范给你看,那你可看好了。” “......不过......” 他眼珠一转: "做点不一样的怎么样。" 他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弯起唇角,露出个带点坏劲的笑来。 他伸手勾住隋越颈间那条质地精良的领带,慢条斯理将其抽松,解开。 这动作令人心痒,隋越眉梢微挑,有点意外,他并未阻止: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容憬动作不停,把隋越的手背到身后,领带绕过隋越手腕,将他的两手拴在身后,还打了两个紧紧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看着隋越。 “现在,可轮到我了。” 他开始解自己的外套,动作从容不迫,不紧不慢。 价格昂贵的外套被随意扔在地上,容憬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挑开衬衫纽扣,从领口到下摆,逐渐袒露出大片肌肤。 办公室的灯光只开了三盏,并不是很亮,却是足够照见眼前景象。 容憬身体线条流畅,薄薄的肌肉覆在骨骼上,并不多夸张,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诱惑。 衬衫褪下一半,虚虚地挂在臂弯,要掉不掉,半遮半掩地勾勒出肩胛和腰线的轮廓,比完全**的身体更添几份欲说还休的风情。 他俯身靠近隋越: “满意了吗?下半身要不要也脱了?” 温热呼吸有意无意扫过耳廓和颈侧,隋越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被束缚着双手,只能仰头看着容憬,眼眸暗了暗,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似的。 隋越的喉结滚了滚,紧绷的下颌和逐渐升温的身体泄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 “容,憬。”他咬牙切齿: “别告诉我你对你哥也是这么干的。” “谁知道呢,你要是这么想我可没办法。”容憬愈发得意,指尖顺着隋越的喉结,缓缓划过锁骨。 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像是在逗弄一只暂被束缚的猛兽,享受着对方明明动情却无法主导的焦灼。 “怎么不说话了?”容憬几乎贴着他耳边低于,尾音拖得长长的,像羽毛轻轻搔刮。 “啧,你还在生气啊。”容憬揉了揉隋越后脑柔软的头发: “不过我才不信呢,你要是真生气了,压根不会让我进办公室吧。” “这么想来你也太狡猾了,明明知道我是清白的还装模做样想占我便宜。” 隋越呼吸有些紧促: “现在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现在是谁在占谁便宜? 第44章 你派人监视我? 市一医院,vip病房外。 李承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应急灯在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刚才在容憬面前一股脑把心底话全倒了出来,现在热度褪去,他简直尴尬的想死。 “我喜欢容昭哥...” "想和他在一起..." "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这些话在他脑子里一次次回荡,每想起一次,他的脸就更热一分,最后干脆把脸埋进掌心,发出低低的哀嚎。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了! 容昭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很讨厌? 可...可那些话都是真的啊...... 李承砚脑子里乱糟糟,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那个白色房子里见到容昭,那人穿着熨帖得体的衣服,气质清隽。 他看向他的眼神,那简直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善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好像洞悉你的一切,又一无所知,那是于他而言有着极大吸引力的目光。 后来又在医院频繁偶遇,容昭总是安静的,偶尔和他聊几句,也是温和的,像隔着层薄薄的纱。 再后来,知道了他做过的那些事。 李承砚觉得自己应该是厌恶的,总该是害怕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容昭独自坐在看守所的探视间,那张消瘦的脸,那双沉寂的眼睛,他心里又密匝匝的心痛。 这个人,无论是冷漠还是脆弱,又或是卑劣,他都想靠近,想了解。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就左右脑互搏了多久。 结果又把自己想的热血沸腾了,破罐子破摔了。 一直到夜色渐深,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墨蓝天光。 病房里一直静悄悄的,容昭没理会他,也没任何动静。 直到夜半,病房里才传来一声鬼似的轻唤: “李承砚。” 李承砚一个激灵,立刻站的板直。 他不确定里面的人是否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凑到门边,只敢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脑袋眼巴巴地往里望。 容昭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昏黄地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看向门口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夜里凉,别站在门口了。” 他也没说是进来还是滚蛋,李承砚寻思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挪了进来,轻手轻脚关上门。 容昭朝床边的椅子点了点头,李承砚这才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容昭有些好笑: “这是干嘛,你之前什么时候这样过,我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不是。”李承砚立刻摆手: “我是觉得......” "觉得尴尬吗?"容昭的声音凉凉的,让人无端联想到今晚冷水一般的月亮: “你之前,不是喜欢我弟弟么?为了他,要死要活,跑去酒吧买醉,还唱的五音不全。” 他顿了顿: “今天又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你移情别恋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李承砚低头不敢看容昭的眼睛,盯着自己并拢的膝盖,手指无意识抠着病床边缘的金属栏杆,声音闷闷的。 “我以前喜欢容憬哥,觉得他很厉害,什么都能很轻松的解决,像我小时候见到的,像太阳一样。”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后来我发现,其实容憬哥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其实并不像我记忆里的那样。” “虽然当年的事是个误会,但我用自己的想象看待容憬哥,根本没尝试过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自顾自的说喜欢,这样对他其实也很冒犯,挺不尊重他的。” 李承砚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检讨的十分认真。 “问题不大,他也没尊重你,你们俩这算扯平了。”容昭静静听完,有点无语。 他并没有轻易放过李承砚。 “不过啊......”容昭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后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说你不了解他,难道你就了解了我么?” “还是说你这份喜欢只是热血上头而已。” 李承砚猛地抬头,摆手要辩解: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容昭好整以暇,他歪了歪头,循循善诱: “来,说说看你了解我什么?是了解我怎么算计自己亲弟弟,还是了解我怎么开车撞人...或者...说说我在监狱里是怎么过的?” 看着李承砚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容昭恶趣味的笑笑。 没成想李承砚突然福至心灵,突然开智了一样,急切地开口: “我...我有在努力了解的!” “你在监狱里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给,叠的被子很整齐,早饭基本只喝半碗粥,一个馒头,偶尔喝点牛奶,不喜欢吃咸菜......” 李承砚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数 “上午一般是劳动,你做事效率高,就是做完了自己的定额就发呆,不跟别人交流,午餐你会把肉挑出来,但是会把青椒吃完...” "下午的学习时间你总是在看严肃文学的书,对吧,你最近在图书馆里借的书是窄门,晚饭后有一个小时放风,你喜欢绕着操场外圈走,走满三圈就回去,从来不和别人搭话,晚上九点中准时睡觉,睡前会靠着墙壁坐一会儿......" 容昭听着听着,他猛地打断李承砚,语气错愕: “......你连这个都打听?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砚正说到“你夜里偶尔会咳嗽”,被容昭突然打断,他吓一跳,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瞬间噤了声。 他眨巴着眼睛,最后丧气的说: “好吧,监狱里的那个王班长,他是我爸秘书的儿子来着,我知道了以后拜托他帮忙关注一下你,然后...然后......” “哦,你派人监视我?” 李承砚猛地缩了下脖子,他急急摆手: “不是......哥你别生气,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里面环境那么复杂,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又什么都不说.,.” "我就...就只是想确认你平安无事而已..." 他越说声音越小,手指无意识扭绞着衣角: “王班长人挺好的,我就...偶尔问一下,真的就偶尔,知道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没被人为难,我就能安心一点。” 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 “容昭哥,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讨厌我...” 看他这副样子,容昭倒觉得新奇。 见过太多人对他或敬畏,或厌恶,或是算计,怜悯,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连容憬都不曾对他展现过。 他沉默地看着李承砚,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淡去。 良久,容昭叹了口气,他重新靠回床头,语气缓和下来。 ”承砚。”他叫他的名字: “你太小了。” 他看着李承砚瞬间想要反驳的表情,抬手轻轻制止了他。 “你现在对我抱有好感,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对年长者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之前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 容昭语重心长: “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值得喜欢的人,我做过的事,你也清楚,回去好好接你爸的班吧,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也别再见了。” 李承砚抿唇,眼眶有些发红: “哥,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医院里几乎每天都能碰见的,你那时候会对我笑,听我讲一些无聊的事也不嫌我烦。” “也许是我多想了,也许...你对谁都是这样。” 他直勾勾盯着容昭: “现在为什么又把我往外推呢?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容昭被他说的微微一怔,他张了张嘴: “......你也知道我利用你。” 大概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体会了一把人之将死的感觉,容昭也觉得自己罕见的善良了一回。 其实,容昭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热切,对李承砚,除了利用和愧疚,总还有别的。 但他已经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面对眼前这个人,从前的事权当是两清,再有欠他的,自己也不是还不得。 “可我从来没怪过你利用我。”李承砚忽然说: “我不是傻子,你之前接近我,可能有你的目的,但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是真的,我也是看得出来的。” 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病床边缘,目光灼灼,执拗的不容拒绝: “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在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是要看着你的,这是我和容哥保证过的。” 容昭也没立刻回应,他垂眼,目光落在自己左腕上缠的层层叠叠的纱布,那里还隐隐作痛着。 某个瞬间,他有种冲动,干脆接受他好了,把这个鲜活的年轻人拖入自己贫瘠的人生。 算了。 他疲惫闭了闭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就这样吧,哪天他真的看清了自己,大概会自己放弃的吧。 夜深了,医院的VIP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偶然掠过的车灯光影。 李承砚熬不住也,先前还强撑着精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最终还是再在容昭平静的呼吸声中,歪着头沉沉睡着了。 容昭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背靠着病床轻声气喘,目光逐渐防空。 窗外,一树枝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摇落一地枯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你派人监视我? 第45章 我的老父亲 容昭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手腕处隐隐传来刺痛,好像血从腕间渗出,滴在地板上,一滴,两滴...... 一时间,所有记忆顺着此刻往前拉去。 那是一段短暂得如同偷来的时光,在他还没有被送到庄家的时候,或许是四五岁,或许是一岁,他也是被容庆良带在身边,住在容家那座古式的,似乎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主宅里。 记忆里,容庆良会把他抱在膝头,像每个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笨拙却耐心的教他认字,或是在他生病发烧的夜里守在床边,抬起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有一次容昭烧的厉害,恍惚间有人吻了吻他的额头,用冰凉的唇探他的额头。 那应该是容庆良,容昭认为是的。 容昭第一次用歪歪扭扭的字写出自己的名字,容庆良难得勾了勾嘴角,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说一句: “嗯,还不算太笨。” 他记得容庆良书房里雪茄和墨水混合的气味,记得他书桌上有一方沉重的端砚,记得他偶尔心情好时,会让人给他买那种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虽然他并不嗜甜,但那糖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了很久,直到褪色也没有扔掉。 然而这一切如露水般转瞬即逝,五岁生日时,他被送到了庄家的老宅。 名义上是养病,实则只是养给重病母亲的血包。 “目前还找不到能和你妈配合的人。”临走前,容庆良是这么和他说的: “好好听你妈的话吧,这样你也能好过点。” 他的房间不小,在三楼最左边,床边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没有窗帘,家具也很简单,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张床,一套沙发。 他不能决定自己的衣着,吃喝不能自主,他每天要晒够半小时太阳,从来不被允许装饰自己的房间,因为这会影响采光。 容昭曾经因为偷偷藏起一颗庄家别的孩子遗落的五彩糖,而被庄母发现,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斥责和连续几天被罚在太阳下站两个小时,直到一头栽倒在地。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不再对任何外物流露渴望。 来庄家的第二个月,容昭给母亲捐了骨髓。 那是个沉闷的下午,他第一次从庄家出来去医院,被两个力气奇大的佣人带进一个房间。 那消毒水的味道简直让他胃部痉挛。 容昭没有哭闹挣扎,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小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寒风里瑟缩的树叶,眼泪要落不落。 他被按在冰凉地手术台上,他被迫侧躺,蜷缩起来,露出后腰的部分,消毒棉球带着冰冰凉凉地触感擦拭着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然后是打麻醉,细长的针头推进皮下,局部失去了知觉,感官像是被蒙上一层纱布,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感知。 麻醉起效后,他感觉到一个更粗,更长的穿刺针抵在他后腰,即使有麻醉,那强大的穿透感依旧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 针尖突破皮肤筋膜,最终在某根骨头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心动魄的“咯吱”声,如同硬物刮擦。 那是种无法用单纯的“疼痛”来形容的感觉,像一根吸管,在他脊髓处缓慢搅动,抽取着他的生命。 他的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指甲软绵绵的扣着掌心,他张着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安抚他,医生动作熟练,仿佛在操作一台冰冷的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一个世纪一样长,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手术台对面墙壁上一块剥落的墙皮,将自己的意识也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当穿刺针终于拔出,带出一小管鲜红的骨髓液时,他整个人哭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后腰处留下一个深深的针眼,周围一片青紫,总是需要很多天才能消退。 而这,只是他无数次同样经历的第一次。 从此往后,那座宅邸便成了他的牢笼,容庆良这个父亲逐渐变成一个遥远模糊的符号,一直到容庆良死,也不过只见过寥寥几面。 其实,在容庆良死前,他们是见过的。 那时候容家已经是大厦崩塌,容庆良的办公室,曾经象征了权力与威严的地方,彼时已是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 容庆良像一头困兽,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在窗前烦躁的踱着步子,昂贵的西装皱巴巴挂在身上,往日的体面尽数丢去。 所以看着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容昭,他并没什么太大反应。 容庆良冷笑一声: “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隋越那个野种,就算他能在外边翻了天,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他笑起来,身子向后仰去,边笑边拍着大腿: “我怎么就没想过,容家是出了个内鬼呢。” “父亲,您真是高看我了。”容昭勾了勾唇,抬脚踏进门: “隋越能扳倒容家,自然有他的本事,我么...” "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您知道的,我这么软弱的人,能翻出什么花来。" 他步步走近,把容庆良逼得连连后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早是个外人了,就是能扳倒容家,难道还能把父亲害到这个地步么?父亲质问我,倒不如问问我那个好弟弟。” “你什么意思?”容庆良眼皮狠狠一抽。 “我能有什么意思?父亲你这段时间都专管海外生意,A市公司都给容憬管着,我一个没钱没权的人,有什么小动作难道我的好弟弟还能发现不了?” 这话诅咒似的,彻底点燃了容庆良最后的理智,他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畜生!你们都是疯子!不可理喻!我容庆良怎么会生出你们这种东西!” 盛怒之下,他用力拉扯着容昭把他的头狠狠按向一旁的墙壁上,容昭也没反抗,任由他拉扯着自己。 他的袖口在拉扯中散开,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以及上面新旧交叠,触目惊心的紫青色痕迹。 有些是抽取骨髓的后遗症,有些是庄母发泄时踢打的。 容庆良被吓了一跳,烫到似的松开手,容昭脱力的倒在地上,他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腕的青紫,又满眼希冀抬头去看容庆良。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声嘶力竭的困兽和记忆里那个慈父有那么一瞬间的重合。 当容庆良的目光触及容昭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心疼或惊讶,有的只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厌恶,仿佛在看一件早已破损的物件。 这样的眼神,刀子似的剜在容昭心上。 一直死人似的容昭突然爆发出一股子惊人的力气,他猛地反手将猝不及防的容庆良狠狠按倒在地。 容庆良本就年老体衰,又遭逢巨变,哪里是容昭的对手,被他死死压在地毯上动弹不得。 “你看见了是不是,容庆良,你看见我身上的伤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反应么?” 他无厘头的一阵委屈,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抓着容庆良衣襟的手颤着,抖着。 但容庆良并没有表示,他费力的抬起手,挡住了眼睛,不去看他。 “爸爸...爸爸...我好痛啊...”他俯下身去伏在容庆良的胸口,失声哭了起来: “爸爸你看不到吗?你看看我啊!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好疼啊......” 他用力抓挠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好像要将皮肉全都挖出来似的,展示给这个从未真正看过他的父亲。 容庆良被他突如其来的崩溃哭诉弄得怔住,一时间都忘了挣扎。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惊恐的瞪大了眼,声音也怂怂低了下去: “放开我...放开我.. 容昭抬起头,看着身下父亲那张写满惊愕与不耐的脸,他仍旧执拗的求问。 “爸爸,我是骗你的...庄家别的继承人,现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我已经...已经能掌控庄家了...爸爸...我做到了,我比他们都强......” 他死死盯着容庆良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赞许。 “您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呢?就因为我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吗?” 这话如同炸雷在容庆良耳边炸响,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忌讳的,此刻被容昭如此直白的嘶吼出来。 “那又怎么样啊!”容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偏执的近乎疯癫: “我从来没认过别人当父亲,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我和容憬长得不像吗?你看我的眼睛,我的眉毛...难道不像你吗?”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像看他一样,也看看我?只要一眼...一眼就好啊!爸爸...” 容昭说的掏心掏肺,容庆良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说他掌握了庄家?” 容庆这么想,心里升起一丝丝扭曲的希望。 隋氏的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来了,指不定他容庆良就能在这一小时翻了盘呢。 他停止了挣扎,颤抖的抬起手来,拍了拍容昭的后背。 “......好儿子,我的好儿子...” 容庆良木木的重复着,像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安抚容昭: “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是爸爸不好......” 他紧紧抓住容昭的手臂,眼神灼热: “那你一定能扳倒隋越的,对不对?你有庄家,你现在有庄家了!你一定可以帮爸爸夺回一切的对不对?乖孩子,快告诉爸爸,你可以对不对?” 容昭的哭泣声在他的安抚中,戛然而止。 他伏在容庆良胸口,清晰的感知到那颗心脏因为重新燃起的希望而剧烈跳动。 他能闻到,父亲身上的气味。 容昭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微微偏头轻轻在容庆良的胸口蹭了蹭,像只终于得到主人安抚的家猫。 感受到他的顺从,容庆良大喜过望,抱紧了他的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嘴里不住的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爸爸失望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容昭点了点头,唇角浮起安心的笑,近乎梦呓一般,他开口: “当然可以...爸爸,只要你开口,我会为你做的...” 容庆良狂喜的连连点头。 只要能翻盘,他现在就是反过来认容昭当爹也是绝无二话。 “...等我扳倒隋越,会去给父亲烧纸告诉您的。” 容昭依旧闭着眼,满脸眷恋。 容庆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见鬼似的推开容昭,像碰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连滚带爬向后缩,脸色惨白的指着容昭: “你......你......” 容昭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惊恐万分的容庆良: “难道爸爸不是本来就打算在今天做个自我了结么?这些话,我原本应该给爸爸上坟时说的,只是我太想你了。” “至少...”他轻轻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袖,把手臂上的青紫重新掩藏: “爸爸你在死前是这么疼爱我,我一定会记得您。” 他垂眸,看向容庆良,那双和容憬极为相似的眼眸里泛着令人胆寒的恶意: “一直到死。” 然后,他不等容庆良反应,接着说道: “我是不会帮助父亲的,父亲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众叛亲离,债台高筑,难道您还想着出去坐牢吗?父亲之前的手段也不算干净,想想那些你曾经关照过的人,应该也在那所牢里吧,他们会怎么回报您呢?” “不光要坐牢,还要还债呢,容家现在,连一块像样的砖都不剩了,你要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