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会把那杯红酒泼在我脸上。
但是维罗妮卡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在品味我那写恶毒的形容。然后,她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脸,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她“噗嗤”一声发出一种愉悦的大笑。
“哈哈哈……”她甚至用手捂住了肚子,“Mouse,你……”
她坐回了椅子上,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天哪,”她喘着气说,“‘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你说的没错。”
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眼神飘向了远方。
“卡特,”她摇着头,“他昨天真的问我,‘非洲是不是一个国家’。”
“这已经不是头脑简单可以概括的了。”
然后,她的笑声停了。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的脸上。
“但是,Mouse,”维罗妮卡的声音冷了下来,“至少我的战利品……都他妈的很贵。他们看起来很好。”
“他们是最新款。”
“而你的呢?”
哦,不。
“你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她的声音拖得很长,“叫……拜伦,对吧?”
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的跳。
“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是吗?”维罗妮卡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无所谓,但我打赌,”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不是!”我立刻反驳。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很聪明,他很善良,他……”
“他很担心你,对吧?”维罗妮卡打断了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根本不认识他。”
“我不需要认识他,”维罗妮卡冷笑,“我只需要认识你,克洛伊。你就是喜欢那种会用量子纠缠这种屁话来泡妞的怪胎。”
“你住口,Vee!”
“那你把他约出来。”
“……什么?”
“你,”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把他约出来。现在,约到这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维罗妮卡笑了,她又开始享受这个游戏了,“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他会来的,不是吗?”
“如果他真的那么担心你,那么在乎你,”她的声音变得像魔鬼的耳语,“他难道不应该立刻马上,飞奔到你身边吗?”
“还是说,”她往后一靠,抱起了双臂,露出了“我赢了”的表情,“他只是一个遇到麻烦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的懦夫?”
她把我逼到了绝境。
我被她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在测试拜伦,这是在测试我。
这是在羞辱我,她能轻而易举地就能让无数男人对她俯首帖耳。而我,我那刚刚萌芽的恋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选择。
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失败者。
我必须要证明什么。
不是为了拜伦。
是为了我自己。
“他会来的。”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说,那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那就做。”维罗妮卡微笑着说。
我抓起了我的手机。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
我:嘿。我知道这很疯狂。非常疯狂。但是你现在有空吗?
我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维罗妮卡。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场好戏。
我:我现在在‘L''Orangerie’,在主街上,和昨晚那个朋友在一起。
我: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来。
我点击了“发送”。
我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我喉咙里蹦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像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赌徒。
我甚至都在想,如果拜伦拒绝了,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面对维罗妮卡那张嘲弄的脸?
拜伦:……
拜伦:‘L''Orangerie’?
拜伦:现在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要拒绝了,他当然会拒绝。
拜伦:……好。
拜伦:我马上就来。我大概十五分钟到。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的心脏“砰”的一声。
他答应了。
一股病态的喜悦,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赢了。
我赢了维罗妮卡。
我抓起手机,像是在展示一个“A ”的成绩单一样,把它“啪”的一声,拍在了维罗妮卡的面前。
“看!”我兴奋地喊道,“他来了,他马上就来,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懦夫’。”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维罗妮卡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她的眼睛……我发誓,我看到她那双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只是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我那股胜利的喜悦,就消失了。
就像被扎破的气球。
肾上腺素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迟来的恐慌。
“哦……天哪。”我跌坐回椅子上。
“他真的要来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把拜伦叫来了。
我把那个无辜的物理系男孩,叫到了这个“地狱”里。
叫到了维罗妮卡的面前。
这根本不是一个约会,也不是介绍朋友。
这是一场献祭。
这是一场罗马斗兽场的表演,而拜伦,就是那个手无寸铁、即将被扔给狮子的角斗士。
“不……不……”我慌了神,“这不行,Vee,这太残忍了。他是个好人。我们不能这样对他。”
我一把抢回我的手机。
“我得阻止他。我得告诉他……我得说……说明天。对,明天。”
我的手指又开始颤抖了,但这次,是因为愧疚。
我飞快地打字:
我:拜伦!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晚得早点回宿舍!我们还是明天再……
我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
一只冰凉的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抽走了我的手机。
维罗妮卡。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还给我!”
“不,不,不,Mouse。”她“啧”了一声,“半途而废?这可不是好女孩该做的事。”
“维罗妮卡!把手机还给我!这不好玩!”
“我当然知道这不好玩。”她举着手机,让我的胳膊够不着,“这很严肃。”
“我想看看,”她微笑着,“我想看看你的这个好人……到底能有多好。”
她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轻快地按了几下。
然后把手机扔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惊恐地看着屏幕。
那条新消息,已经以“我”的名义,发送了出去。
我:快点来,我在等你。
我甚至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拜伦会穿着他那件印着NASA标志的旧T恤走进来。维罗妮卡会用三句话,就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碾得粉碎。
而我,就得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愚蠢的好胜心。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起来,”维罗妮卡的声音懒洋洋的,她正用一把小勺子,优雅地戳着一小块焦糖布丁,“不太高兴?”
“别说了,Vee。”我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她笑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想向我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
“嘘。”她抬起手,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看向了餐厅的入口。
“看,”她微笑着说,“他来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
拜伦真的来了。
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格格不入。
他显然是跑过来的,有几缕因为汗水而粘在了额头上,他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站在那里,和周围那些“上流人士”相比,就像一个误入“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偷渡客。
然后,拜伦看到了我,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克洛伊!”
“拜伦。”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他很有礼貌。
他先是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向了那个坐在我对面像女王一样审视着他的女人。
“你好,”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伸出手:“你一定就是克洛伊的老朋友。我叫拜伦·科恩。”
“维罗妮卡·肖。”她没有伸手,只是报上了她的名字。
拜伦似乎也毫不在意。
他极其自然地,拉开了我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他侧过头,小声地问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心,“你昨晚……”
“我没事。”我赶紧说,“拜伦,我真的太抱歉了,我昨晚……”
“不,不,你不需要道歉。”他打断了我,“我只是在想你那条信息。你说‘很想我来’。所以我来了。”
“我……”
“我一直在想,”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们所处的危险环境,他只是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里,“我一直在想我们上次聊的‘观察者效应’。我在想……也许,感情也是一种‘波函数’。”
“……什么?”我被他这跳跃性的思维搞蒙了。
“就是,”他兴奋地小声说,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当你不去观察它时,它充满了无数种可能性。它是爱、恨、友谊、冷漠的叠加态。但是,一旦有一个观察者,比如,一个新的观察者出现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它就必须选择一个确定的状态。”
我居然听懂了。
他在告诉我,他的出现让我的状态确定下来。
他甚至都忽略了对面的维罗妮卡。
直到——
“这真是……”
“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恶心的话。”
维罗妮卡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