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陌尘回来了，陶陶家的伙食明显好了起来，餐桌上的菜肴肉眼可见的丰盛起来了。
嫩豆腐切碎，加香菇末、鸡肉末、火腿末一齐放浓鸡汤内，炒滚了。
陶陶一个人都可以吃掉一大碗。
曲陌尘看着腮帮子鼓鼓的陶陶，对他不在这几日陶陶的日子感到心疼。
就柳玄清做的那玩意，能把人吃出一脸菜色来。
对自己手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柳玄清闭口不言，安静吃饭。
吃过晚饭，柳玄清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曲陌尘抱起好久没见到的陶陶，用帕子给他擦干净嘴巴边上刚刚啃小烧饼沾上的油。
“陶陶吃饱了吗？”曲陌尘让陶陶坐在自己腿上，擦干净了陶陶的笑脸。
“饱了。”陶陶拉着曲陌尘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让他摸摸，“鼓鼓的。”
曲陌尘感受到掌心下软软的、热乎乎的触感，笑弯了一双好看的凤眼：“真的，看来是真的吃饱了。”
陶陶赞同地点点头。
他真的吃饱了呀。
晚上曲陌尘将陶陶哄睡了之后出来，柳玄清正站在院子里，月光倾泻而下，像是给人披了一层银色的轻纱，朦朦胧胧，风姿卓约。
曲陌尘撇撇嘴，抱着胳膊：“大晚上的不睡觉站这儿当门神呢？”
柳玄清情绪稳定，知道曲陌尘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已经一起生活了四年了，柳玄清早就不会因为曲陌尘那点儿话被气到了。
“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柳玄清问。
“小事儿而已。”曲陌尘打了个哈欠，“我不在宫里，让几个老东西起了点不好的心思，收拾一下就好了。”
曲陌尘眼睛眨了眨，凑过来：“怎么？柳道君这是关心我？”
柳玄清面色平静：“只是怕陶陶到时候找人找不到闹起来而已。”
“我不希望一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而已。”
提到一年前的事情，曲陌尘眼神恍惚了一瞬。
一年前的某一天，陶陶突然哭闹着要找不在家的曲陌尘，无论柳玄清怎么哄都哄不好，哭着闹着一定要曲陌尘。
这很不正常。
陶陶向来乖巧，以前曲陌尘也会出门，可是从未像这般闹过。柳玄清本就不是曲陌尘那样的性子，口舌没那么利索，即便很努力地去哄也哄不好孩子。
最后，柳玄清眼瞧着陶陶越哭越厉害，再哭下去怕是要出问题了。柳玄清抿了抿唇，暂且将陶陶托付给对门的陈家婶子，跟陶陶保证会把曲陌尘带回来，然后出门去寻人了。
那次很危险，若是柳玄清没有刚好赶到，曲陌尘不死也得重伤。
被心腹背后插刀，曲陌尘也是没有想到的。
曲陌尘想起那件事，也记得当初小孩儿那场哭闹之后病了一场，养了好些时日才养回来。
提到这个，曲陌尘看向柳玄清的目光也略微复杂。
要说柳玄清这个人，可以说是曲陌尘不喜欢的那种。
天之骄子，古板守礼，跟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像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当初得知要去跟这货一起养孩子的时候，他脑子里生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不还是杀了他吧。
非得跟柳玄清一起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曲陌尘有点儿死死的。
重华妖宫的妖君曲陌尘，天一宗的陵越道君柳清玄。
两个放一起都让修真界的人觉得违和的名字。
“这是缘分啊。”
曲陌尘当初听到那个神棍说的话，很想骂人。
去他妈的缘分，谁要跟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缘分啊。
“这可不是我胡说。”男人轻轻笑着，指了指天，“这是祂说的。”
男人的目光轻移，落在曲陌尘和柳玄清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婴孩身上。
在他眼中，那金灿灿的因缘线能够闪瞎眼。
月光落进院子，笼在了院中两个人的身上。
曲陌尘朝陶陶的房间看了一眼。
两个在修真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会待在这样一个普通小城中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屋子里的那个孩子。
因为一个神棍的话，又或者说因为“天”。
*
陶陶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陶陶揉揉眼睛，看着院子里石桌边上坐着的人，喊人：“白叔叔好。”
陶陶认识来人，姓白，是爹爹的朋友，看起来身体不好的样子。
白无因笑笑：“陶陶早上好。”
白无因看着陶陶往曲陌尘那里走，软软地喊上一声”小爹爹”，又看着这位传言喜怒无常、放荡不羁的妖君把小孩儿的手拉下来，告诫他不能用脏手揉眼睛。
他那张比旁人少了些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来。
曲陌尘这边跟陶陶说完话，转头看见笑得一脸恶心的白无因。
“你在笑什么？”好恶心的感觉。
白无因笑笑：“只是有些意外。”意外这位妖君这样的一面。
曲陌尘嘁了一声。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能一样吗？
陶陶可是他亲自从一个咿咿呀呀的奶团子养成现在这个能跑能跳的漂亮娃娃的样子。
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嫌弃，后来久了早就养出感情了。
柳玄清放下茶盏，看着白无因：“白阁主过来有什么事？”
白无因，天机阁阁主，也就是曲陌尘口中的神棍。
白无因目光落在曲陌尘怀里的孩子身上：“来看看我们的小救世主怎么样？”
是的，救世主。
这是白无因算出来的结果。
当初白无因指着一个婴孩说这孩子身上有救世之机的时候，曲陌尘以为他看星星把脑子看坏了。
一个连话都说不清奶娃娃能够救世？
果然，天机阁观星台上的风太大了，白无因待久了把脑子都吹出问题来了。
要他为了白无因一句玩笑一样的话跟柳玄清一起养孩子？闹呢？
曲陌尘可不想跟着白无因闹着玩，可惜他刚抬脚，还没走出观星台，一道雷劈下去，砸在了他脚边。
像是上面那个的阻拦似的。
曲陌尘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差点儿被劈残。
最后曲陌尘沉默了，憋憋屈屈地接受了安排。
但是！
就是养到现在，曲陌尘也没能够看出来陶陶的救世只能在什么地方。
哪怕他现在对陶陶叠加了很厚的一层父爱滤镜，也说不出陶陶有本事救世的话来。
他跟柳玄清都帮陶陶测过了，没发现什么仙脉灵骨珍稀体质的。
指望陶陶救世？
曲陌尘低头看了一眼吃肉包子吃得很香的小孩儿。
还不如睡一觉来的实在。
而且……他家陶陶才多大点儿，救世这种又麻烦又困难的事情还是离他远点儿得好。
“我还是觉得你当初算错了？”曲陌尘说。
他家陶陶虽然长得乖了些，讨人喜欢了些，可跟救世什么的完全不搭边。
救世之才应该是怎样的？
至少也应该是那种天纵奇才，如同柳玄清那样天之骄子。
白无因只是笑笑：“救世，灭世，有可能都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它发生了，就会引起一连串让人无法预估的影响。”
“有时候一朵花开，一朵花落，也能引发令人难以想象的结果。”
湖面泛起的一圈涟漪，最初的微小颤动，最后也有可能化作滔天的巨浪。
曲陌尘撇撇嘴。
天机阁这些神棍就是爱玩这些神神秘秘的把戏，听着就烦。
“而且……”白无因看看那边的孩童，天真烂漫，是被养得很好的模样，“曲君是想要放弃陶陶吗？”
曲陌尘奇怪看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会带陶陶会重华妖宫啊。”
当他重华妖宫的小公子不好吗？他如珠似玉养大的孩子，当然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回天一宗。”柳玄清给陶陶擦擦嘴，淡淡道。
曲陌尘：“回天一宗做什么？被那些老东西教成一个小古板吗？”
柳玄清抬眼：“总不能让那些妖妖鬼鬼的带坏了。”
曲陌尘觉得自己果然还是看不惯柳玄清。
“什么叫做带坏，难不成就你天一宗的人是好人了不成。”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柳玄清道。
曲陌尘冷笑一声。
白无因：“看来两位达不成共识呢，不如暂且保持现状吧。”
这也是两个人最后在一个凡俗小城养孩子的重要原因之一。虽然两个人在各自的势力中都身居高位，可是对方不满意。
一个想要带人去妖宫，一个觉得回天一宗更好，最后折合一下，选择了这个叫永安的小城。
“还有，在小孩子面前吵架不太好哦。”
曲陌尘跟柳玄清低头，正好看见陶陶捏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拧着小眉头担心地看着他们。
两个人不自觉地闭了嘴。
“爹爹不吵。”小朋友板着小脸，很认真地跟两个大人说。
曲陌尘撇撇嘴，转头对陶陶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好，听我们陶陶的，不吵。”
他轻轻捏捏陶陶的小脸：“吃你的包子吧，吃完了小爹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陶陶说，“找小黎哥哥玩。”
曲陌尘：“好，带你去找小黎哥哥玩。”
白无因看着面前的场景，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中悠悠荡着几朵白白的云。
他也不确定所谓的救世之机是否真的正确，他只是将自己所观所算到的说出来而已。
他隐隐感知的天意并不假，未曾骗过任何一个人。
“白叔叔，吃糖。”小孩儿举起一块姜糖给白无因，这是曲陌尘刚刚给他的，用来哄小孩儿的。
白无因笑笑，并没有拒绝这块分享过来的糖。
“谢谢陶陶。”
不管最后怎样发展，至少目前的发展并不是很差。
不是吗？